徐之敬没在会稽学馆读书,但挂个名却是不难。但他又实在难以忍受和庶人一起读书学习,所以情愿日日在这私院中不出,也不要和褚向一般放下面子,混在学馆中就读。

可若说他心里对“天子门生”毫无野心,那一定是骗人的。

马文才无疑是学馆之中最出类拔萃之人,他是士族出身,又是馆主的入室弟子,在人望、才学、出身、评定上都有在稽学馆中占有最大的优势,可以说,马文才已经是板上钉钉一定能去国子学的人选。

可徐之敬父亲不能出仕,根本不是五品官员以上累世公卿之子,是不能通过门第进入国子学的。

“你真是痴心妄想!”

“公子,不可答应他!”

惊雷和细雨是从小伺候的,他们一路看着马文才如何勤勉苦读,如何结交人脉,如何步步为营,可和徐之敬居然借着人命之事狮子大张口,一开口就要把别人十几年努力才可能得到的成果夺走?

就如这徐之敬所说,就算刘有助死了,他也是自愿去挡那一击,妥善抚恤家人便是了。刘有助活着,难道就能让他们家公子走的更远?

“怎么样?你若答应,我立刻救治他。”

一种居高临下的表情,乍然出现在了徐之敬的脸上。

看着徐之敬的表情,让马文才一瞬间觉得有些熟悉。

那种令人讨厌的“我已看透一切”,那种让人激愤不已的恶劣笑容,那恍如复刻一般的轻蔑和厌恶…

——宛如刚刚嘲笑伏安无力挣扎的自己。?

“不,不必…”

刘有助握着梁山伯的双手,似乎那样就能撑住坐起身来。

“不用救…”

徐之敬对一切充耳不闻,那双傲慢的眼睛始终定在马文才的脸上。

这一瞬间的“静候所决”,竟有些惊心动魄之感。

马文才看着面前似乎已经看穿结局的徐之敬,闭了闭眼。

待他重新睁开眼,脸上已经有了决定。

“我同意。”

马文才说。

“请徐兄尽快动手医治。”

“同意?”

徐之敬的笑容一僵,而后却突然猛然大笑起来,笑到几乎要咳嗽的地步。

“哈哈哈,你竟然同意?你竟然用‘天子门生’的名额去换这种卑贱之人的性命?哈哈哈哈!好好好,你同意更好!黄芪,去取我的医箱来!”

徐之敬一边大笑着,一边从柜中取出纱布和各种工具,动作丝毫不乱的跪坐在了刘有助身前。

“徐公子,他伤的这么重,还有救吗?”

梁山伯一直握着刘有助的手,今日之事和他也有莫大的关系,听到徐之敬终于愿意救刘有助,即便是付出那般大的代价,梁山伯却还是感激所有人。

徐之敬从不对梁山伯假以辞色,这次也不例外,他压根没理梁山伯。

他弯下身,用手指触碰了下刘有助伤口的附近,心中已有了决断,抖开针带,飞速地拔出长短不一的银针,将刘有助身边的血脉封闭。

银针入体后,徐之敬拿了块布条让刘有助咬着,撇了撇嘴说道:“你运气很好,你一被抬来,我就知道你没伤到脏腑。”

刘有助经历生死博弈,如今眼里全是泪水,闻言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松气,徐之敬已经用四指压住他的伤口,快如闪电地将那蛇叉拔了出来抛至一旁,又连施数针,才用干净的纱布堵住了那两个血洞。

整个过程快的让人目不暇接,可也毫不留情,不,更应该说,因为有一种毫不留情的冷酷,所以动作才会如此干脆利落。

被拔出蛇叉又被硬生生塞了伤口的刘有助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痛苦,全身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阵后双眼一翻,就这么昏死了过去。

他昏死后,徐之敬替他处理伤口反倒更加方便。

此时黄芪和丹参已经捧着医箱匆匆赶到。徐之敬用箱里的烈酒洗过双手,让丹参取出了一片老参塞入昏迷的刘有助嘴里。

“可惜了这百年老参。”

他惋惜之后,指挥着黄芪和丹参和他一起将伤口里凝结的血块取出,又用某种夹子一样的东西将伤口夹紧,重新进行更紧张的包扎。

这种痛楚不必言语,就连梁山伯自诩心智坚定,在看到这样翻覆伤口的医治过程都在墙边忍不住干呕,更别说数次被痛醒又数次晕厥过去的刘有助了。

徐之敬已经开始动手救治了,得到消息后立刻从北馆的乙科赶来的贺革和祝英台才进入了院中。

见到馆主来了,许多在外面苦等的学子立刻在外面大声喊叫,更有想趁机混入院中,想要知道里面情况已经进行的如何、徐之敬有没有救人。

贺革和祝英台在门口稍微耽误了一会儿,因为外面显然群情激奋,再没有一点消息就要发生更大的矛盾。

“天啊!怎么会这样!”

祝英台一进入院中,看着满院血迹斑斑一直绵延到厅内,直奔进厅里。

在看见如同屠宰场一般的现场,和像是死猪一般被翻来覆去的刘有助,祝英台双腿一软,几乎要站不住身子。

一双有力的手臂支撑住了她,让她没有当场失态。

祝英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紧抿着嘴唇、表情坚毅的马文才。

他似是心情很不好,虽然扶住了祝英台却不言不语,等她站稳后就将她推向了一边。

贺革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进厅中发现徐之敬在救人反倒有些意外,欣慰的表情无法抑制的出现在了他的脸上,让他刚刚焦急的情绪陡然一轻。

他目光在厅内一扫,见马文才表情沉重,祝英台显然已经吓得失魂落魄,再见梁山伯扶着墙不停揉着胃部,顿时有了决定。

“梁山伯,外面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你不懂医术,还有可能让徐之敬分心,还是出去替为师安抚下外面的学子吧。”

贺革知道徐之敬的心结,救人要紧,索性让梁山伯出去。“你去告知他们刘有助已经得到了救治,让他们且放宽心。”

梁山伯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没什么用了,反倒碍手碍脚,干脆地点了头,便出去做他最擅长的工作。

只是他一身是血,一开院门出去便引得外面抽气声惊叫声此起彼伏,能如何安抚外面的学生,便要看他的本事。

祝英台来的匆匆,跑腿通知他们事情的人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刘有助被人伤了。

她当时在贺革身边,恰逢其会,脑子一嗡便跟了过来。当针的见到前些日子还在他面前活蹦乱跳之人,如今却如同破布人一般躺在那里,心中的惊慌失措可想而知。

徐之敬的救助工作明显是技术活,她只是个化学生不是医生,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再见马文才的表情压抑到似是随时可以暴起杀人,更不敢去问他,只能悄悄走到一边,去问屋中的风雨雷电。

这几人心中有怒有恨有悔,几人小声向祝英台说起来龙去脉。

他们从梁山伯如何求他们家公子找到真凶还他清白说起,再到马文才如何带着猎犬寻找证据,伏安如何死命抵赖、刘有助包庇真凶,马文才如何戳穿谎言,惹得伏安恼羞成怒,飞叉伤人。

“那时我们家公子转身要离开那里,伏安掷出叉子,一旁的刘有助正在往伏安方向去,见他飞物伤人就扑了过去,于是那叉子正好插到了他的胸腹之间,挡住了那一击。”

追电心中恨极了伏安,“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用凶器袭击士人,此次必要他不得好死!”

祝英台听得倒退三步,终于明白了马文才为什么会在这里,梁山伯为什么会在这里,刘有助受了伤又为什么是马文才等人将他从丙舍送来。

她脸色惨白,惶恐不安。

原来抽丝剥茧,源头还是和她有关。

想到乙科士庶之间和睦相处,丙科原本虽然有各种问题也还算自有秩序,如今却频频险些弄出人命,强烈的自我否定之感几乎劈天盖地向她袭来。

就在祝英台打探情况时,徐之敬也对刘有助做完了应有的急救,接下来的事便是开方抓药,能不能活下来,全凭天意。

这种急救最是消耗心神体力,徐之敬虽从小学医医术扎实,可也多年没有这么费过神。

等回过神时,徐之敬几乎是瘫坐下来的,满头大汗,连手都抬不起来。

他累得靠在几案上,正准备休息一会儿,面前却突然一黑,一条干净的丝帕被送了过来,细心地擦着他额间、脸上沾染的血污和汗渍。

徐之敬抬起头,之间面前俯下身为他擦汗的,正是会稽学馆的馆主、他的先生贺革。

此时他正带着满是欣慰和满足的表情,一边替学生擦着汗,一边高兴地说道:“你终于又出手救庶人了,你父亲和祖父要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必定很是高兴,也不枉他们将你送来会稽学馆,想你…”

“先生,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徐之敬偏头避开了贺革的帕子,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脉脉温情。

“我救他,是因为马文才愿意用‘天子门生’的资格作为医资答谢我,并不是因为我见他可怜便出手救他。”

他的话让贺革的笑容慢慢石化。

“我还是那个规矩,绝不救庶人。这次是破例,下次再不会了。”徐之敬有了点力气,扶着案几站起了身子。

在他面前,佝偻着身体想要替他拭汗的贺革突然像是个笑话。

“我知道先生是想让我成为我父兄那样的人,很可惜,我这辈子都不会学会他们的蠢。”

徐之敬丢下这句话,脚步虚浮的走向马文才。

徐之敬已经把方子开了,剩下来的事丹参黄芪就能做,他一身脏污,现在只想赶紧换下脏衣,解决掉此事,然后好好沐浴一番。

“马文才,先生也在此,我要你亲口承诺,‘天子门生’的资格你将竭力去争取不得敷衍,在那之后…”

徐之敬得意地笑了。

“那资格便是我的了。”

马文才看了徐之敬一眼,面上无悲无喜,点头复述:“我将竭力得取‘天子门生’的资格,若我能得,由你替我。”

“你们私下里的契约,竟不需要通过我同意吗?”

贺革的胸脯不停地起伏着,怒意猛然出现在他的脸上。

“天子诏书只说每馆擢选五位优异之人进入国子学,又没说资格不能让人。我才学不比马文才差,门第也不算低,只不过不愿在学馆和庶人同读,即便是去了国子学,也不算堕了会稽学馆的名头。”

徐之敬看准了贺革不是会用权利压人之人,不慌不忙地为自己辩解。

贺革似是不意外徐之敬会这样回答,微微吸了口气,面色慢慢恢复如常。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马文才,眼神熠熠。

“马文才,你为什么要答应他这般荒谬的条件!你忘了你刚入馆时,对我说过什么吗?”

“并没有忘。”

马文才看向屋子里已经被变化惊住的祝英台,脑子里浮现出当初为了顺利解开心结,而刻意设计好以震动贺革的理由。

“小子来,求贤,求学,也求名!”

他苦心研究贺革的性情,了解他的喜好,务求一击得中,那些求学时说的每一句话自然也是事先在心中演练过数遍,熟悉到几乎倒背如流的地步。

那个满腔抱负又身怀气节,不杞人忧天也不坐井观天,努力跻身于上流的自己,原本就是他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刻意一点点“塑造”出来的假象。

可现在,他为什么会答应这般“不知所谓”的条件呢?

“大概是…”

马文才苦笑了下,按照贺革最希望的标准答案回答。

“君子之道,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吧。”

第53章 光暗之间

贺革是大儒,是名士,是教书育人的先生,他是真正的君子,也希望自己门下的人都是君子,马文才自认自己并不能做到贺革和贺玚那样的君子,可是要见到一个人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束手不管,却是做不到的。

他不是徐之敬,但也不是贺革,他没有立场勉强徐之敬一定要做到贺革那样的君子,也无法勉强徐之敬就成为徐文伯、徐雄那样的徐家人,在他看来,他提出要求,徐之敬以要求回之,两人各取所需,也是一种相处方式。

一个求心安,一个求所得,刘有助不过就是两人满足各自希望的载体,刘有助的命和他的资格,不过也是互相得到的报酬而已。

马文才并不怨怪徐之敬,也不怨怪任何人,所以贺革在喝问他的时候,他没有退让害怕,也没做出刘有助被救活了,就利用贺革的愤怒反悔付出报酬的事情。

士便是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的答案贺革自然是满意,屋子里的祝英台明显也感动到热泪盈眶,但他内心一片疲惫。

所有事情的发生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违背他“惩恶扬善”的初衷的,是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的,即便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可还是有转头离开这里的冲动。

他突然不想见到任何人,只想安静待一会儿。

同样不想见到任何人的还有徐之敬,他对贺革一副“孺子可教徐之敬你要学学师弟”的表情嗤之以鼻,在得到马文才肯定的答复后嫌恶地弹了弹衣袖,准备回去休息。

“这人不能一直放在我这,丙舍也不是能养伤的地方,先生既然如此慈悲,不如就让他在你的客院里养伤,最好再拨三五个下人专门伺候…啧啧啧,这年头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攀附,今日他要是救的是个庶人,就要死在哪里了。”

听到徐之敬冷漠的回答,贺革只是叹了口气。

徐之敬本来已经准备回内室了,行至一半时似是被什么吸引住了注意,突然弯下腰捡起了什么。

屋子里的人都围在刘有助身边,谁也没注意这个插曲。

他看了下蛇叉的前端,皱着眉头用衣袖擦去血痕,露出蛇叉本来的面目。

这蛇叉用了多年,早已经是斑斑锈迹,更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徐之敬刚刚拔出蛇叉时为了尽快止血,未曾注意到它,此时看了此物,顿时觉得头痛。

他站着的时间太长,贺革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开口相询:“之敬,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给刘有助准备后事吧,这几天有什么想留的话,可以让他家人来听一听。”

徐之敬一开口,就惊得屋内所有人一凛。

“为何?你不是说伤口包扎好了,现在只要静养看他恢复情况如何的吗?”祝英台看着徐之敬手握铁叉眉头紧皱,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猜测。

难…难道…

“这蛇叉是粗陋的制物,上面满是铁锈和铜锈,更有蛇血和各种脏污之物,想来也没有被清洗过。我之前是处理了他的伤口,为他尽力止血包扎,已经尽了我所有能尽的能力。”

徐之敬第一次叹了口长气,不是为人命惋惜,而是可惜自己白费了那么多力气。

“我之前还说他运气不错,锐器虽看起来可怕却避开了脏腑,现在想想,他实在是运气太差,被这种污器所伤,除非真的出现奇迹,否则回天乏术。”

马文才紧紧盯着徐之敬的表情,发现他没有任何推辞戏耍的神色,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这是七日风的一种,此时风痹已经随着污秽之物进入他的身体,接下来几天,他会发烧、痉挛,出现各种异状,大部分人在第七天就会窒息而死,即便没死熬过十天,不死也是个废人。”

徐之敬丢下手中的蛇叉,叹道:“你是要谢谢他,如果这蛇叉插在你身上,即便你是士族,而我拿出最大的努力救你,你七日后也是要死的。”

“此物不祥,最好回炉毁之。”

祝英台听到徐之敬说起刘有助接下来该有的种种症状时,就已经知道了他说的是什么,不是什么风痹,而是破伤风。

在没有抗生素和抗病毒血清的时代,冷兵器战争中最怕的就是感染,而感染了破伤风,除了死也没有别的路走。

三国演义里说周瑜是被诸葛亮气死的,其实那是三国演义为了戏剧性的杜撰,周瑜实际是死于流矢,受到箭创后感染而死。

东吴的孙策,也同样是面部中箭而死。

以他们的地位,当时肯定是得到了最好的救治,可依旧还是死了。

徐之敬虽然出身东海世家,可医者也有其时代的局限性,若他肯定刘有助感染了破伤风,那刘有助…

祝英台看着昏迷在门板上的刘有助,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只觉得那丝笑意是如此讽刺,胸中梗的难受。

“一点救的法子都没有了吗?我看他现在情况还算平稳。”

贺革是最不愿学馆中出现人命的,只要尚有一丝希望,都愿意尝试。

“先生既然不相信我这个学医之人的话,又何必再问我能不能治?”徐之敬看向马文才。

“马文才,你我当初的约定是我出手救他,可没说我一定救活他。他这伤是天意,并非我不尽力救治,约定依旧算数,你可有异议?”

风雨雷电眼睛都气红了,恨不得上去揍他。

花费了那么多心思,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结果他轻飘飘一句“这是天意”?

“并无异议。”

马文才出手按住身边的从人,他的表情隐忍而带着一丝了悟。

“等会儿我会让风雨雷电将他抬到先生的客院中,谢徐兄没有隐瞒他中了‘七日风’的事情。”

徐之敬没想到马文才会感谢他这个,意外地认真看了马文才一眼,含笑颔首。这一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他以为他会活下来…”祝英台的鼻子酸涩,“他刚刚以为自己会活下来,现在就有人要告诉他会死,这也太残酷了。”

“那就先不要告诉他。”

马文才走到她的身侧,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是真的疲倦了。

“不是还有七日吗?也许会有什么转机。我也会替他延请名医诊治,尽人事听天命。”

祝英台傻愣愣地抬头看着马文才。

“我知道你心软,如今一定是自责自己去了西馆才出了这事,但今日没有你,他日也会有别人成为伏安迁怒的对象,因为他就是那么阴险毒辣之人,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更好。”

有些事,马文才一直想要祝英台看明白,可自己现在却不想看明白了。

“不要为小人找理由,他的理由就是‘他是个小人’。”

这一刻,祝英台又有抱着马文才的胳膊嚎啕大哭的冲动。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正在自责自己滥好人的?

在祝英台此刻的心里,什么梁祝传说,什么南北朝历史,都去死去死去死,马文才帅爆了,马文才赛高,马文才世界第一!

她要跟马文才拜把子!

她要把其他说马文才不好的人通通踹到坑里去!

若是平时,祝英台这般“孺慕”的眼神自然是让他受用万分,可徐之敬刚刚对刘有助宣判的“死刑”让他根本笑不出来,尤其是在知道他确实是为自己挡了“死劫”的情况下。

看着祝英台双眼含泪终于释怀的样子,马文才勉力挤出了丝酸涩地笑容。

他转过身,开始指挥风雨雷电将刘有助抬出徐之敬的厅堂,又在贺革的引导下,准备将他安置在东院的客院里。

在刘有助被重创的几个时辰后,馆主门生们所住的小院终于再次被打开,这次走出的不是出来安抚躁动学子的梁山伯,而是重新被抬出来的刘有助一行人。

黑压压的人群立刻围了上来,有的是一开始就跟着担心刘有助伤势的,有的是后来得到消息来看热闹的,马文才目光扫过,大半都是曾在丙科和他同堂上课的寒门同窗,几乎每个人眼中都是惶恐和担忧的表情。

梁山伯看到刘有助被搬了出来,明显是得到了最妥当的救治,忍不住松了口气,露出了笑意上前询问:“怎么样?血已经止住了是不是?”

马文才没有回答,祝英台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哽咽着无法开口。

看到祝英台这般,梁山伯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刘有助现在着不得风,你们散了吧。”贺革也担心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出什么岔子。

“徐之敬已经医治过了,你们在这守着也没什么用,现在他要的是休息,马文才他们奔波半夜也累了。”

贺馆主亲自发了话,那些寒生们即便心中还有疑问,也只能无奈散去。

贺革看着不甘散去的人影,沉默了一会后叹了口气。

他不敢想象几日后刘有助真的出了事,他们会有什么感觉。

还有马文才…

刘有助被安置在了马文才曾经借宿过一夜的客院,这本是贺家人自己接待亲友的地方。

值得讽刺的是,上次马文才被安置在这里,是因为马文才饶过了刘有助偷字的事情,深夜里悄悄地和贺革商量着该怎么把这件事妥善地消弭。

那时马文才觉得自己是放过刘有助一马,救了他和他的家人一命,然而不到十天的功夫,便像是一个轮回,他又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还了他一命。

馆中的馆医和山下请来的医者都已经赶到了,馆医平时治个风寒脑热还行,见到这种重伤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