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南方瘟疫蔓延开,不必敌人大局攻来,梁国就已经虚弱不堪。更别说万顷田地被毁,粮草不济,而寿阳附近本来就驻扎着随时可以南下的大军…

历史是会按照他前世一般进行着,还是拐个弯朝着另一个可怕的方向前进?

“逆天改命”却一事无成,经历过好几次打击的马文才已经不能确定了,越想越是害怕,鼻尖冷汗直冒,几乎心惊肉跳。

这边贺革和徐之敬的争执,却已经到了连“尊师重道”几个字都已经不复存在的地步。

徐之敬原本性子就偏激,否则也不会发出那样的誓言,贺革是个性子温和的,却对于学生的品德最为看重,两人现在互相认为对方是错的,没有真的吵起来,全因两人的身份地位并不适合大打出手,否则换了马文才这么劝,早就给徐之敬丢出去了。

但哪怕马文才再怎么想置身事外,贺革还是非要将他拉进这件事里。

“马文才,你说说,徐之敬这种见死不救贪生怕死之举,对是不是有违君子之道!”

贺革怒吼。

马文才听到贺革喊得话眉头就是一皱,心里有些不舒服。

士族有士族的骄傲,虽然说家族利益大于一切,可也不是各个都是为了家族的命令愿意抛头颅洒热血的,梁郡那般危险,徐之敬以后又不想以医术为官,不想去蹚这个浑水也是寻常。

君子最让人头痛的地方就是太过“耿直”,因为自己是个正直磊落的人,恨不得全天下都是光明无暇的人,若有私心或小节,就恨不得唾之。

先生平日里教书育人,虽然也有这样的“特点”,但毕竟弟子们良莠不齐,还不至于要求所有的人都悲天悯人。

但对于他们这些入室弟子,则是恨不得所有人都不要有私心的。

见贺革和徐之敬都看着他,马文才毕竟还是少年,心中也有些逆反之心,摇头道:

“学生不觉得徐师兄有违君子之道。”

“马文才你!”

贺革惊得瞪眼,就连徐之敬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君子也不是各个都立誓兼济天下,也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君子固本’之说。徐师兄说的没错,道理他都懂,可他不愿去,也不见的就是见死不救贪生怕死,毕竟徐家都去了,也不差他这一个。”

马文才说的话就是徐之敬想说的,此时连连点头。

“再说,徐兄的医术再高明,也没有家主徐雄高明,何况已经荒疏医术这么多年,瘟疫之事事关重大,他一未及弱冠的少年,养尊处优惯了,也确实承担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马文才刚刚说的还算体贴,话音一转就难听起来。

“瘟疫不比其他,稍有差池便会被染上,他连刘有助都治不好,又何必强要他去,这不是直接让他去送死吗?先生所为才有违君子之道。”

“你说我有违君子之道?”

贺革一下子脑子没转过来弯,大怒道。

“先生息怒。徐家乃是医家魁首,浮山堰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管不问的,其他人袖手旁观,会说出‘医者救无类’的人却不可以,所以哪怕再危险,徐家主都不会置之不理。现在既然徐家满门皆出,徐之敬的兄弟们恐怕也都去了,要是有个万一,至少还给徐家留了个血脉…”

“马文才,你在胡说什么!”

徐之敬嘶哑着嗓子,双眼赤红:“你在咒我徐家满门身染疫病吗?!”

“徐师兄是个冷静的人,可您的兄长和父亲确实有医者之心的,这种人一旦治起病来哪里顾得到自己?染上是寻常,没染上才是万幸。要说起来,也只有徐兄这样冷眼看待一切的人才能先顾全自己再顾着病人,其他人,哎…”

“马文才,你给我滚!!”

徐之敬几乎已经是歇斯底里了。

“丹参,撵他出去!”

“咦?我在替你说话,你怎么赶我,喂,喂…”

马文才被丹参推搡着,满脸不甘地被推出了门外。

“马公子,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丹参只是个药童,能成功把人高马大的马文才推出去自己也很吃惊,一脸受惊吓的表情,只能“恶人先告状”指望他不要怪罪自己。

马文才挑挑眉,整了整被丹参弄乱的衣襟,抚着袖子低头好笑:“我和徐师兄关系也没太好吧?说这些话难道不对吗?”

“公子不要怪罪就好。”

丹参诚惶诚恐的将马文才请出门外,却也不敢强迫他出院子,更不敢回去复命,只能陪着在外面站着。

马文才倒没有恼羞成怒,整好衣服就随意找了个柱子靠着,定定望着廊下一排炮制好正在晒干的草药出神。

没过一会儿,贺革出来了,脸上也没有了之前恨铁不成钢的怨怼,见到马文才站在外面还笑了笑,指着门口说:

“走,我们一起回去。”

马文才点了点头,依言跟上。

“文才啊,你这激将法果然是好,你出去之后,我和徐之敬默然无话,没一会儿他冷静下来,居然同意和你们一起出发,到淮南和门人汇合。”

贺革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此时也是眉飞色舞。

“难怪子云先生执意让我等到你来了再一起去,果然还是你了解之敬!”

“子云先生果然和先生住在一起吗?”

马文才脚步一顿。

“是,昨日就是在我院中歇下的。你是怎么想到对徐之敬说那般说词的?”

贺革赞赏地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不是说词。”

马文才又重新迈开步子,脸上并无任何得意之色。

“我是真的这么想的,所以才这么说的。”

“你是说,你真的觉得我勉强徐之敬前往梁郡,有违君子之道?”

贺革面容一肃。

马文才点了点头。

“先生,医者只是个身份,并不是代表就必须是圣人。医者也要吃饭、要生存、有想要出人头地之心,但去查找瘟疫源头这件事不是简单的事情,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世上的人总觉得东海徐氏医术惊人,可医者毕竟是人,也有穷其力而不可得之时。”

“就如同所有人都觉得徐之敬出手,刘有助就不会死,可刘有助最后还是死了。这件事情,给学生上了一课,让学生知道即便谋事在人,能不能成是,大部分时候,还是看天。”

他叹气道。

“所以我说徐之敬留在馆中也许是为他们一支留存香火,倒不是为了激他刻意这么说的,我是真希望他能不去。”

可他知道,他那一番话说了,他却不得不去。

“但徐之敬最后还是同意去了啊。”

贺革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徐师兄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般冷酷如冰的人,他也有身为东海徐家的傲气。我质疑他的医术,又拿刘有助的事情做例子,狠狠伤了他的自尊。但这不是主要目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心中有惧。”

“有惧?你是说,他怕真的出事?”

马文才很尊敬自己的先生,所以,有时候他也希望先生能够看清每个人是不一样的。

唯有这样,他以后才不必每次都苦苦思索“标准答案”,在每一次和先生对话时都保持着一副君子的模样。

这样虽然是最简单也最容易达到目的之手段,可一直装成这幅正人君子的模样,他也有些累了。

“正如我所言,医者大部分并不是权谋家,也不是野心家,他们有医者父母之心,有时候遇到危险却先想着救人,也许不是每个医者都是这样的,但徐之敬知道,因为家风俨然,他的父亲和兄弟们,却都是这样的人。”

马文才说,“所以他原本不愿去的,此时却一定要去。”

“他根本不相信他们在那种人间地狱的地方还能保持冷静,而如今能够提醒他们、以冷酷之心‘自保’也保护好家人的,就唯有已经看破‘医者之心’的他而已。他若不去,将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徐謇,也许是第二个、第三个徐之勉,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他不愿见到的。”

贺革原本满脸高兴之色,以为自己为国为民做了一件有益之事,徐之敬也终于决定去救死扶伤,可听着马文才的话,贺革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敛起,眼神里也多了些什么愧疚的东西。

“所以先生,利用了徐之勉的旧事,以徐师兄内心深处最伤痛的恐惧,逼迫他必须去‘救人与水火之中’的我,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君子啊。”

马文才长叹了一声。

“我明明是个乘人之危的小人。”

子云先生看见那求助的信使,想必也问过贺革徐之敬的来历和经历,可依旧让先生设法去劝,是因为在家国大义面前,个人的牺牲会被作为上位者的理所当然,哪怕是从大局上来看,徐之敬一个人也许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自己原本有各种担心,不愿劝徐之敬去,可一旦推测出子云先生拖徐家下水的原因是担心南北再起战事,也立刻打消了原本的打算。

概因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比起素不相识的徐家,自然是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推动才是。

至于先生,他是那种从小浸染仁义之道长大的君子,君子永远有自省之心,永远有“兼爱”之意,他们最渴求的就是“以身殉道”,哪怕你告诉他你所有的一切都是阴谋阳谋,只要以“大义”和“节气”为由,你磨好兵刃,他自己就能把脖子抹上去…

马文才的话让贺革缓缓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马文才的表情十分复杂。

“能说出这番话的你,依然是个君子。”

他拍了拍马文才的肩膀,自嘲道:“什么都不知道,却只知道欣喜于百姓得到了解救,完全看不到学生痛苦的我,才是个小人。”

贺革看着马文才,表情里有了一种毅然决然。

“所以,你且放下心中的负担,若以后真有什么憾事,由我一力承担。”

马文才看着面前的先生,心中一声长叹。

…看,就像这样。

马文才:(痛哭流涕)先生,我真是个小人,真的,求你别老把我当君子了!

先生:(同样痛哭流涕)不,你不是小人,承认自己是小人的才是君子,我是小人啊!我才是小人!

马文才:…老子X了狗了!怎么样都摘不下好人包袱!难道要装一辈子好人?

隔壁高将军乱入:嘿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第84章 日久生情

马文才跟着一副“一言难尽”表情的贺革回了他的住处,果不其然,陈庆之在廊厅下设了一个棋案,拿着一本棋谱在打谱。

看样子他是很喜欢下棋,只要有空余的时间都棋不离手,也难怪食指的甲盖已经磨平泛白。

见到贺革和马文才回来,他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棋谱,了然地一笑:“看文明兄这表情,那孩子应该是同意去了。”

贺革怔住:“这你也看得出来?”

“若他不同意,你现在应该是面带怒色的回来,而不是一脸内疚的表情。梁郡那地方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劝他前往梁郡查探瘟疫之事,毕竟心里会有些歉疚,对吧…”

陈庆之说道。

“先生果然料事如神,不过劝徐之敬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学生马文才。”

贺革摇头,脱屐入了廊下,坐到了陈庆之的对面。

“我现在只希望徐家人一个都不要出事,否则我内心难安。”

“你当朝中真的不知道可能发生瘟疫?就算担心陛下面子上挂不住,不在朝会上直接去提,也早有各路地方官员想法子竭力遏制了,否则瘟疫一旦蔓延开来,淮河南岸地区谁能逃得过去?毕竟是水灾,谁能不用水。徐家是最适合调查瘟疫的人选,一路必定会得到各种帮助,你不用太忧心。”

陈庆之知道他在想什么,耐心开解:“而且徐之敬跟着我们走,也算安全。否则以你的说法,他如此仇恨庶人,若要自己前往梁郡,还不知道路上要发生什么事。”

陈庆之很懂得怎么去安慰人,所以贺革脸上终于有了舒展之色,愁云惨雾一般的气氛随之一松。

“文才,你东西收拾的如何?”

看到马文才站在廊下垂手而立,陈庆之询问。

“回先生,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就算缺什么,路上也可以添置。”

马文才见现在气氛正好,连忙上了前去,对着两位先生恭敬地说:“就是学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可不可以通融。”

陈庆之有些意外。

“学生的同窗好友、同舍的祝英台,想和学生一同前去。他性子和善,对百姓最是怜悯,总觉得浮山堰出事他帮不上忙内心不安,所以想和学生一起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到的地方。”

马文才顿了顿,解释说:“她不知道我去做什么,以为我是要给佃户减免粮租的,她大概是想去散粮赈灾。”

昨天就看见她把所有的金子铜钱之类好换钱的东西全部装起来了,还再三问他这次带的护卫靠不靠谱,想要做什么用脚趾头都想的到。

“啊,是祝英台,那孩子,倒是有可能这么做。”

贺革听到是祝英台,眼前立刻出现那个稚嫩的少年。

他素来喜欢性格仁善的孩子,便也为他关说:“那个是上虞祝家庄庄主的幼子,人品才能都非常出色,对庶子平和宽容,对士族也彬彬有礼,只是年纪尚幼,行事有些天真,出去历练一番也好。”

“祝英台?”

陈庆之对这名字有些印象,略微思考了下后想起来了。“可是甲舍门外,那墙上写儒行的祝英台?”

他在甲舍里下了一天棋,进出时门口见到这么漂亮的字,不免驻足多看了一会儿。

“正是正是。”

贺革笑着点头:“丙科学子没好字帖练字,这孩子一手卫体已趋大成,便在墙上书了儒行,任人观看。”

“哪里是已趋大成,明明是已经成了,假以时日,未必不是祝体。”

陈庆之也乐意提携后辈,望向马文才。

“文才,我此去乃是为了查案,会经常借故离队,所以你带的人你自己必须照顾好,我可能会经常带走侍卫消失几天,你可知其中风险?他可知其中风险?”

再怎么有风险也比小白菜被猪拱了的风险小!

马文才点点头。

“学生知道。”

“那便带上吧。”陈庆之没有表示反对,“反正已经带上了徐之敬,也不差个祝英台。对了,我也要带个人去,是跟我学下棋的记名弟子,我出去查案的时候,文才你帮我照拂一下。”

记名弟子?

学下棋的?

学棋从来都是从幼年学起,十四五岁没有出成就基本也就成不了什么国手,所以马文才的脑子里自然而然的出现了梳着双髻的童子模样。

“难道是先生随身跟着的棋童?”

马文才心中暗想。

“这棋童是哪位高门出身,连办案都带着,怕耽误了教导?子云先生平常都是伴驾的,难道是宗室子弟?还是来陛下派来监视先生办事之人?”

他素来心思重,以为自己窥到了什么不该窥见的事情,便没敢再问。

马文才和陈庆之讨论了下明日出发的详细安排,正准备告辞,却被陈庆之喊住。

“文才,且慢。”

马文才一顿。

陈庆之拍了拍手,从屋内出来一个身着劲装的精干汉子,手中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六枚鸽蛋大小的金锭。

“我身无长物,这些东西是出门查案时,陛下担心我要出入权贵之家打点而赐,我留了四枚,这六枚,就当做我等一行人路上的花销吧。我知你是高门,看不上这些阿堵之物,不过我目前能许诺你的,也只有这些。”

陈庆之笑笑,让那汉子呈上托盘。

他哪里看不上!

他简直太看得上了!

马文才本来已经准备厚着脸皮找祝英台先借一点,等日后再还,没想到陈庆之送来了及时雨,哪里还会推辞,立刻就叫细雨收了下来,连回去的路上都是脚步轻松的。

等他回了甲舍,祝英台却在和半夏拉拉扯扯。

“主人,主人,你真的不能去啊!您去这么远主母不知道,要知道了一定会震怒的!还有,您怎么能跟一个,一个,哎,怎么能跟马公子同行这么远的路?要是被家主知道…”

“要是被家主知道,怎么了?”

马文才冷笑一声,踏入屋中。

“她是祝家主子,还要你教她怎么做人?”

他看这没分寸的丫头不顺眼已经很久了,但凡高门之中,就极少见到贴身侍女是这么没眼力劲的。

恐怕因为她长得粗壮魁梧,面目又看不出男女,所以才会被挑来伪装成小厮,可胆子大到对主人指手画脚的下人祝英台还会纵容,也实在是太软弱了。

她既然不知道怎么立规矩,就让他来帮她。

“马公子,我,我没有…”

半夏见到马文才进来了,什么话都不敢说了,一张脸刷白地站在那。

“好了好了,她也是为我好,你下去吧。”

祝英台见她脸都吓白了,连忙指使她下去。

“你都要出发了,她居然还有时间在这里跟你指手画脚,可见是做的事太少了。”马文才扫了半夏一眼,接着道:“你现在去把你主子要带走的箱笼抬到廊下去,明日省得再搬。”

比起马文才,祝英台已经够轻车简从的了,可依旧整理出两个大箱笼和一个背篓的东西,半夏毕竟是女人,一听要自己搬那箱笼,心中暗暗叫苦,可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诺了声开始忙活。

她一走开,屋子里立刻清净了不少。

马文才进了屋,在风雨雷电的伺候下脱了外袍,边更换家常的便服,边和祝英台说:“我这边已经确定能带你走了,我父亲派了一个门客过来,人很厉害,家中嘱咐我一路上都听他的,你就跟着我就好,别问太多。”

“我明白我明白!”

祝英台听说能跟着走,立刻欢喜地一击掌!

“太棒了,终于可以换地图了!”

“换地图?”

马文才一愣,“何谓换地图?”

“呃,就是出去走走,换个州府!”

祝英台干笑。

两人正在说话间,疾风细雨提着一卷衣服近前,将那包书信摊在马文才面前:“主子,这么多信件,如何处置?”

哇,这么多连环心,难道是情书?

“马文才,你这么受欢迎?”

祝英台下意识抬头看他,啧啧称奇。

马文才哪里想到祝英台脑洞歪了,听到她夸奖自己人缘好,居然还受用地扬起了下巴。

但是只是刹那间,祝英台就反应了过来。

他喵的,她读的是男校,里面除了她没一个母的,谁给马文才送情书啊?

她虽是有点腐,也知道突然有这么多男人弯了不切实际,那这些叠起来的信是?

祝英台定睛一看,大都是学馆的纸,越发迷茫。

自魏晋以来,纸张得到逐步改良,虽然还没有后世洁白光滑,但也比百年前草纸一般要好得多,只是纸张价格还是不便宜,普通寒生买不起好纸,这一卷书信里,到大多是馆中发的纸张,颜色泛黄,只有几张是洁白或微微发青的贵纸。

“现在丢了怕有人说嘴,等我们明天离开学馆后,寻个地方烧了吧。”

马文才根本不准备帮这么多人去送信,随口吩咐。

“烧,烧了?”

祝英台看着他这敷衍的样子,还以为自己猜错了。

难道收到的真是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