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见她还要给他们钱,更是觉得脸烧。

梁山伯为祝英台如此自然而然要钱的举动笑了笑,从袖中掏出自己的钱袋,估摸着大概有几百文小钱,直接递给了那妇人。

“拿着吧,她心善,见不得女人和小孩子受苦,你要不收,她不知道要难过多久。”

那妇人毕竟不敢跟成年男人拉扯,在被梁山伯硬塞下钱后,惶恐的都要哭了:“这,这不跟外面的叫花子一样了吗?”

祝英台最见不得别人得了帮助还惶恐,拉了拉梁山伯的衣袖,说了句“我回房了”,行善的倒比受了恩惠的还不自在,一溜烟跑了。

梁山伯见这妇人大概真的不习惯拿人好处,在小厮帮她安排房间的时候和煦的和她攀谈着,放松她的情绪。

大人们说话的时候,旁边那小孩子一声都不哭,就这么自顾自的在背篓里玩自己的手指。

和她聊了一会儿,梁山伯大概也知道了她的情况——她本是秦县人,夫婿和公公都被征召去修浮山堰,结果去年冬天公公死在了浮山堰上,今年夫婿又被大水冲走下落不明,婆家人都说她是丧门星,要把她赶走。

她识得些字,当年过来也有嫁妆,便把嫁妆和家里值钱的东西卖了,偷偷抱走了孩子跑了出来。

她怕回家被父母随便改嫁,又怕孩子被婆家人找到娘家抢回去,思来想去打点了县里熟人开了路引,去句容找自己的兄长。

他的兄长小时候因缘际会被一个道士收做了道童,后来就在句曲山的道观里伺候那位道士,两人还有书信往来,年节兄长也会派人送些道观里分的东西。

她自己会些做饭的厨艺,想着去山里做个厨娘或是粗使下人还是可以的,只要能养大孩子,哪怕去山里洒扫都行。

“句曲山?难道是华阳陶隐居?”梁山伯吃惊,“你是要去茅山宗的?”

“是叫什么陶隐居,我兄长在那里当道士。”妇人高兴地说:“公子也知道那里啊?那就好,我还担心是什么不出名的地方,怕找不到呢。”

“岂止是出名…”

山中宰相啊,梁山伯笑笑。

“你到了句容,一问便知。”

“哎,那就好。等到了句容,就算熬出来了。公子不知道,这一路都封路,就算我拿了正经的路引都难过去,一路上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打点城门官,还翻山越岭才得以通过。往日半月不到的路,我硬生生走了一月,把一身盘缠都耗尽了,却还要被人赶、遭人的白眼,被人啐是流民。”

她丧夫、被婆家赶出家门,一路受尽了委屈,还带着孩子,要不是性子坚强早就垮了。

“听说盱眙、沛县那边才真是惨,城门口聚集的人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我一路南下,连一刻都不敢多待。这世道,人不如狗,人不如狗啊…”

她一直都还是从容的样子,直到说这一句的时候才满脸悲戚,掩饰着眼中的泪意,弯下腰去背自己的背篓。

此时开好了房的小厮已经过来请她去房间,梁山伯遂笑笑,侧身让他们过去,待那妇人从他身边过的时候,梁山伯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

“这位阿姊…”

妇人顿足,扭头不解地看他。

“阿姊到了山里,可以和你的兄长说说这一路的见闻。”梁山伯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若能见到那道观的主人,也可以跟道观的主人说说,也许,也许能救不少人的命。”

那妇人虽然不知道这青年把她特意叫住说这个是为什么,但她受人恩惠,自然是感激不尽,闻言立刻应下。

“好,等我到了山里,我就说给他们听。”

到了晚膳的时候,大概是之前在船上有了习惯,虽然傅歧回家去了,但所有人还是聚在一起吃饭,顺便聊聊一天发生的事。

徐之敬从接近建康的时候情绪就不太好,表情怏怏也没有什么精神,经常夹着菜就开始发呆,不过他平日里就话不多,也不经常和梁山伯几人闲谈,虽然神色有些不正常,倒没谁注意。

因为他们心里都沉着今天打听到的消息。

“我今天在客店厅堂里碰到的,恰巧是从盱眙游学回来的兰陵士生。”马文才叹着气说:“他当时正在山上游玩,因为在高地逃过一劫,受了不少苦,等山下水退了才下了山,被家里人接了回来。”

“他这一路都有人接应,建康又有为官的长辈作保,一路安全回返,饶是如此,也吃了许多苦头,路上还被人抢过几次。听说从建康过来的时候,他的牛车下还扒了人,想要偷跟着过去,过城门的时候被人搜到了。”

祝英台听到马文才的话表情一僵。

“那边情况很糟糕吗?那我们还能不能去?”

“怎么听怎么不容易,要看子云先生消息打探的如何了。如果那边情况凶险,我想子云先生也不会让我们去涉险地的。”

马文才说,“士族尚且艰难,百姓肯定…哎,居然还拦着,既不就地安置灾民,也不准他们进建康地方,把他们往其他地方驱赶。其他地方再往更远的地方驱赶,只要朝中一日不下公文,就没有哪个地方真敢收容。”

“怎么没地方收容?”徐之敬突然嗤笑了一声。“像祝家那样的乡豪,巴不得多收容点流民,跟朝廷抢人。”

“徐之敬,你别每次说话都阴阳怪气的好不好!”

祝英台气道。

“朝廷果然没赈灾吗?”

梁山伯在意的却是别的,“所以连国库里也没粮食了吗?这不刚刚秋收么?”

“具体的也不清楚,听说建康有不少高门大族都派了人在灾民中散米散衣,可后来发现灾民里有不少得了伤寒的,怕是瘟疫,京畿地方就派了不少兵将过来封路了。散米散衣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继续下去。”

对于马文才来说,在身份相当、家中又在建康做官的士族同辈口中打探消息,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京中六疾馆派了不少医者过来,但病的人太多,医者太少,现在只能把这些生病的人聚集在一处封锁着不给他们出去。但也因为这些得病之人的关系,建康原本主张开城收容灾民的官员也不敢再一力支持,建康里人太多,万一瘟疫传播开来不是小事,现在只能等着朝中定夺了。”

说是等朝中定夺,其实就是等天子定夺。

“六疾馆?就那些沽名钓誉的庸医?能不建议一把火把得了瘟疫的人烧死就不错了。”徐之敬脸色更寒。“真要是他们去治瘟疫,瘟疫只有扩散的越来越快的份。”

“如果连你都知道六疾馆靠不住,那你们家的人会不会跑去治病了?不是说只有你父亲带了几个人去了浮山堰,其他家里的子弟都去给灾民治病,控制瘟疫了吗?”

祝英台迷迷糊糊问。

祝英台不说还好,一说徐之敬脸色更臭。

“好了,少说几句。”

马文才怕祝英台刺激到徐之敬,连忙打岔。

“还有人能从那边过来,情况没那么糟。”

“说到从那边过来的人…”

梁山伯想起之前碰到的妇人,将她的见闻和来历说了一遍,“秦县并没有受灾,可到建康地方来都不容易,想来越往淮水地方越苦,但瘟疫没有真散播开,有路引的人能过,也没有流民因为封路而暴动,必定是有人还在地方上维护着秩序,就是不知道消息,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消息,消息!到处都没有可靠的消息!都是听别说,听别人说!”

祝英台心里忿忿的想着。

“没有电报没有电话没有邮局的年代,民间想要知道点消息怎么那么难?”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如何,我们先做好我们的,最差不过就是无功而返,什么都比不得我们的安危重要。”

梁山伯已经对北上不抱什么信心了。

“马兄,就算你祖母泉下有知,也不会愿意你为了她留下的一点祖产涉险的,你觉得呢?”

这就是劝马文才打消去浮山堰地区的主意了。

他又何尝不知道再继续前行有无数的危险?

马文才苦笑。

可比起危险,他却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我不管你们去不去,反正我肯定要去淮南的。”

徐之敬放下筷子,打断了马文才的话头。

他猛地站起身来,用鄙夷的表情扫视着屋子里众人。

“你们要不走,趁早跟我说一声,我好早点跟你们散伙,别耽误了我的时间!”

第108章 插标卖首

傅歧骑着似锦没命的往西奔跑着,身后跟着陈庆之派来保护他安全的护卫。

其实不必陈庆之派来的护卫,他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从这条路回建康。

他在建康生,于建康长,在十二岁前之前,建康四野就是他和京中一干纨绔子弟到处游荡的地方,他原本可以和建康城里每一个高门里没有继承家业压力的子弟一样,就这么浑浑噩噩的长大可以成亲生子的年纪,每日里讨论的不过就是哪里多了个花魁,哪里有同辈在哪儿吃了个瘪。

但最为叛逆的十来岁,他莫名其妙的对于这种浑噩的日子感到不爽了。

他现在也很难形容自己那时候的魔怔,那时候的他想必让全家也都头疼。他看不惯一向不怒而威天天摆架子的父亲,看不惯每天絮絮叨叨和他哭诉又来了个争宠的姬妾的母亲,也看不惯所有人交口称赞的兄长。

倍受溺爱长大的孩子,突然一夜之间不爱这个家,也不爱建康了,他甚至觉得建康的一切都是虚伪的,那些会骑在果下马上洋洋得意用玩具弓射庶人的“同伴”,也令人作呕到无法接受。

弱,太弱,所有的“朋友”都太弱了,涂脂抹粉什么的,真的算男人吗?

他开始不耐烦一切用礼教包裹住的东西,他越反抗,受到的压抑就越大,到了最后,他去了会稽学馆。

这一去,就是四年。

除了每年过年和休春假的时候,从不回家。原本他的兄长还经常会带着家人来看他,大概是他那时候太小了吧,但自从发现他在会稽学馆里就像是没有天敌的外来猛兽之后,再加上他已经踏入仕途,就没来过。

傅歧对兄长的回忆,渐渐定格了在了越来越多的背景里。偶尔他会想起父亲忙碌的那些时候,是谁手把手教他写字、教他开弓,教他骑马,教他学那些后来不耐烦的东西。

不是父母,是他的兄长。

他几乎是他兄长的第一个孩子。

傅异是那么完美的一位公子,即便在灼然如云的建康,也找不到几个比他更好的年轻人了,听说太子也很喜欢他,准备等来年将他宣召入东宫为太子卫率…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落入水中,就这么淹死了!

傅歧座下的似锦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焦急,跑起来轻快的犹如一阵疾风,渐渐的,建康城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能慢慢能看见那巨大的城郭,以及和他同样方向、川流不息的人群。

他赶路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城门关闭前到了建康东门,建康不允许骑马,傅歧和他的护卫们只能下马,牵着马走过护城河的桥,接受门官的盘验。

但这盘验几乎还没进行,看守东门的几位城门官就已经露出了诚惶诚恐的表情。

“我的天啊,傅小公子回来了!”

见到每年过年时去拜访的主家之子,一个城门官连忙迎了过来。

“这还没到过年呢…”

傅歧的父亲是建康令,掌管建康地区的卫戍,自然也包括城门。守城之人里不乏他的亲信。

别小看城门官,不是被信任的人,根本不会被派去守城门,更何况这是个肥差。

傅歧完全不记得这几个人,但没关系,他本来就不是来攀关系的。回到建康的傅歧几乎是立刻启动了“贵族”模式,全然一改在会稽学馆和路上的急躁模样,随手把似锦的缰绳丢给了最热络的那个城门官。

一个丢的顺手,一个接的自然,那城门官微微躬着背跟在傅歧身边,完全没有盘查他和他的侍卫的意思,亲自领着他们进城。

“我父亲在京里还在北面?”

傅歧似是不经意的问。

“傅公子说笑了,建康令乃是要职,您父亲当然一直镇守京中。”城门官恭敬地回答:“现在应该在衙门里。”

“那我兄长呢?兄长找回来没有?”

傅歧追问。

“这个…”

城门官支支吾吾,东看西看,就是不看傅歧的眼睛。

傅歧哪里不知道什么意思,一颗心沉了下去,似乎觉得也没有必要回家了。

“你给我在家外面找个合适的客店,我偷偷跑回来的,给我爹知道打断腿,我先去找我娘通个气再回家。”

傅歧露出一个威胁的表情:“要是我家里其他人知道我回来了,你以后就别来我家了,来了我也给你赶出去!”

“不敢不敢,小公子说什么是什么!”

那城门官对傅歧忌惮得很。傅家大公子失踪了,说不定就是死了,傅家如今就傅歧能顶门立户,得罪了傅歧,就是得罪了将来的傅家家主。

就算不成器,他也是傅家唯一的儿子,就这个,足以让他忌惮。

这么一想,城门官越发决定要把傅歧伺候好了,不但亲自领着他在离内城不远的客店里定了上房,还知无不言的把最近的消息说了一遍。

建康城现在很进展,原本这里是大梁的都城,自立国以来就连战时都没有戒严过,现在却对出入的人盘查的特别严,北边遭了灾已经有月余了,受灾的百姓人多饥乏,流移四散,携老扶幼不绝于路,可是都被拦在北边过不来。

建康通往北边和西边的路根本被封了,而南徐州到建康的路也有层层盘查,说是为了防止疫病传播和流民作乱,其实是根本养不了那么多灾民。

京中的高门吃的吃喝的喝,过着以往的日子,有良心的,想办法散点粥米,给灾民搭些茅棚,没良心的,趁着这个机会大肆购买奴隶——卖儿鬻女的人太多了,还有把妻子卖了养活儿女的,买人的高门还美名其曰“救急”,其实建康外面早已经是地狱。

建康城里现在太乱,到处都有事情发生,人手到处都不够用。

为了能放自己相熟的朋友、亲眷之流进来,建康令傅翙的府上每天都要被各色人等踏破,都是要“通融”的。

有些没有路引和户籍证明——大水冲过,连人都抢不出来别说几张纸,除了互相担保各自的士族身份,又或者斩钉截铁的证明要来建康的不是流民,他们根本没有其他办法进入建康。

更多的人,是花了几乎所有的身家,以“士族”担保的身份,买通了建康里的高门或官宦进来的。

这已经成了一种新的业务,只要在城门官那有点关系,或者有高门出来作保,几十甚至几百人以“家奴”的身份被成群送进来,进了城后却都不见踪影,是不是真的去给高门做家奴了,还是隐藏在建康城里各个无法察觉的角落,为了一点生存的机会拼命挣扎,谁也不会知道。

傅歧原本还有些责怪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兄长下落不明,父亲却还在建康安心呆着,根本没有亲自去找的意思,可听到城门官的回答,他也隐隐知道了父亲为什么不能走。

他未必是不想亲自去找,可现在的建康,简直就是个巨大的麻烦,没有人会为他分担,只会为他找事。

一旦父亲有一点分心,在哪里出了些问题,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闪开闪开,都尉办事,闲杂人等退避!”

就在傅歧和城门官在客店门外闲谈间,突然有一大群执戈执矛的卫士匆匆往东北方向而去,一个个神色紧张。

都尉也属于建康令管辖,这些是用于缉拿嫌犯、镇压作乱的武装力量,平日不会轻易出动,都尉们行色匆匆的往东北而去,京中见多识广的百姓纷纷避让,指指点点。

哪里出了事?让他父亲连都尉卫都出动了?

傅歧面色难看地看着从他面前而过的将士。

“傅公子想知道情况,小的就去帮你问问。小的和都尉长有点交情。”

城门官讨好的说。

傅歧求之不得,连忙点头。

没过一会儿,城门官面色古怪的回来了,脸上还有些惶恐。

“怎么样?哪里出事了吗?”

傅歧咬牙问。

“这,不知该不该说…”

“说!”

这时候还墨迹什么!

“同泰寺那边有流民聚集,堵了去同泰寺的路,在同泰寺门口闹事,说是要上谏,寺里主持怕出事,就报了官。”

城门官支支吾吾。

“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傅歧被他急死了。

“但是听说同泰寺门口的人叩门不成,都已经自尽在佛门之前了。这些都尉卫只是去收拾残局的。”

城门官说着说着也觉得头皮发麻。

“如果他们真死了,建康令说不得也要受罚。”

“都死了?”傅歧声音猛然拔高,见城门官吃了一惊环顾四周,才把声音又压低下来。“不是说去上谏的吗?上谏不去宫门口,跑到同泰寺做什么?”

宫门口有两个大盒子,一个是谤木函,一个是肺石函。如果功臣和有才之人,没有因功受到赏赐和提拔,或者良才没有被使用,都可以往肺石函里投书。如果是一般的百姓,想要给国家提什么批评或建议,可以往谤木函里投书。

这两个函盒自建国起便竖立在那里,也不知往宫中送了多少投书。

“嘘,我的祖宗诶,您是不怕惹事,小的害怕啊!”

城门官拉着他到了无人的地方。

“您才回京不知道,浮山堰刚出事那会儿,陛下都到同泰寺去修行了,到现在都没出来,朝中大臣天天往同泰寺跑想面君,同泰寺一直闭门,说是陛下在苦修呢。”

“那禁止灾民入京的命令谁下的?难道陛下现在还不知道这事?”

傅歧傻了眼。

这怎么可能!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皇帝?除非皇帝自己掩耳盗铃死活不肯承认,否则一京的人难道是吃干饭的吗?那么多士庶官员怎么可能看着这么大的事发生在眼皮子底下?!

“陛下入寺,理应太子摄政,但太子因为浮山堰的事被禁足好了几个月,现在建康事务由扬州刺史、临川王和几位宗室暂领。至于陛下知不知道,谁又能明白?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吧。”

那城门官叹了口气,满脸感慨地说。

建康属扬州,临川王萧宏是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天子非常善待宗室,尤其善待这个外表俊朗的亲弟,不但在无子的时候过继了萧宏的长子作为继承人,还让他领着扬州刺史的职务一领就是十几年,哪怕他就是个平庸无能的宗室子弟,却依旧重用,无论他做了多少荒唐事,都总会原谅他,信任他。

萧宏在京中是人人巴结无人敢惹之人,但凡京中纨绔子弟都有一个不能惹的名单,萧宏绝对排第一,傅歧虽然十二岁就已经离家,可十二岁之前也是见临川王的王府徽记就避让的,所以如今一听到建康的事情由那个公认的饭桶萧宏领着,那现在扬州变成这鸟样也就能理解了。

“真想去同泰寺门口看看。”

傅歧不由自主地低喃,“杀身成仁都不能叫出皇帝,这世上还有谁能?”

“哎,小公子,你暂时现在这里住着,看看情况,能早点联系到家里便早点联系家里吧,京中现在也不安稳。浮山堰的事情,毕竟临川王也有干系,他肯定是不愿事情传到陛下耳朵里的,建康令现在恐怕也是焦头烂额,顾不上大公子了。”

看守城门的人最是消息灵通。

“大公子是扬州祭酒,他去浮山堰,本就是被临川王派去督工的,现在临川王都是这个态度,谁敢大张旗鼓去找人?建康令大人没出京是正常,出京了岂不是像在责怪临川王?您这时候应该回家安慰家人,而不是躲在外面才对啊。”

傅歧明白城门官是好意。

“等我回了家,会跟家父提起你一路上的照顾的。”

“不敢,不敢,小的本就是建康令的属下,为小公子分忧是应该的。”

那城门官嘴里说着不敢,表情却是喜笑颜开。

城门官走后,傅歧仗着熟悉建康,在四周绕了一圈,想要打探打探浮山堰地方的情况,以及去打探子云先生交代打听的事情,再决定回不回家。

几个侍卫只是奉命保护他的安全,入了建康城安全自然无虞,神色也轻松了不少,由着傅歧换了身不惹眼的衣服,在城中乱窜着打探消息。

东城是商人和一般官吏居住的地方,傅歧想要知道浮山堰的事,在东城问了半天都没问到什么有用的,有好心人指引他,告诉他要打探浮山堰的事就该去城西,找流民聚集的地方,也许能问到北面的事。

傅歧出生就是高门,城西都没去过,哪里知道去哪儿找流民,问了那好心人,却见好心人一脸唏嘘地说道:

“还要去找?你到了西市就知道了。”

傅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照指引找到了庶人和做小买卖的人聚集的西市,可一入西市就愣住了。

应该是买卖东西的长街上,到处都是跪的人。

跪着的人身下大多只有一张草席,小孩子和年轻的人边跪边哭,年纪大点的却是一脸麻木,像是个木头一样一声不吭的跪在那里。

跪着的人固然让人耸容,可站在一旁吆喝的却不见得就能让人轻松。西市里吆喝声此起彼伏,仔细一听,全然是这样的东西:

“来看看我们家的女孩子啊!十二岁,处子,相貌端正,会裁衣能下厨,买回家做个童养媳也好啊!”

“家中遭难,只得鬻卖妻子,不必钱粮,愿意带他们回去,赏口饭吃就好。做什么都行啊!”

“自卖自身,米两斗即可,可以卖死契,能干力气活,打铁、做粗事,什么都行!哪位愿买,马上就走!”

“这,这不是流民…”

傅歧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什么要炸开了。

“流民没有户籍无法买卖,这些都是平民,难道,难道…”

“这位贵人,你要买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