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无用论几乎成了庶人中的主流,识字的沦为吏官,乡野间像是吴老大、田老二那样狠到能对自己下刀子的人,却能顷刻间就聚集起一批亡命之徒。

在许多庶族的眼里,这才是能人。

识字有礼?

大概也就在名望上好一点,但对他的境遇没有什么更大的好处。

看梁山伯过的如何就知道了,再看看会稽学馆里一群已近二十却还没有成家一直在五馆读书的。

如果读书人真的受到追捧,又何至于如此?

这样弱肉强食的世道,真正的善心人早已经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就像那位方天佑。而已经在温室环境下习惯了的祝英台,乍见到这样的残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士族依旧在醉生梦死,看不到下面暗潮涌动,看不到那些被他们瞧不起的“庶民”,在几百年动乱的世道中,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一点点磨砺去,为了生存而积聚起的可怕力量。

想想徐之勉,想想那天闯入方天佑家门的佃户,若是士族渐渐失去他们威慑力时,末日便要来临了。

这样可怕的力量,不但会“天街踏尽公卿骨”,就连老弱妇孺和真正的纯善之人,都会被吞噬的连渣滓都不剩。

连士族都朝不保夕,祝英台完全想不到自己要出去“独立”后该怎么生存。

脱离了祝家,她就不能保全自己现在最强有力的护身符——士族的身份,如果她是个男人,也许还能凭借未来的战争或各种机遇飞黄腾达保全自己,可她是个女人,虽然还没长开,但应该是个不丑的女人…

一个不丑的女人,带着财富,身份并不高贵,还是孤身一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随时能被人碾死的一盘菜。

更别说如果她真的逃家,哪怕在外面吃了亏也是不能报官的。她的户籍上有很大的问题,泄露了身份,如果被送回去还算事小,若祝家碍于家丑不承认,她冒充士籍,能不能留命都是个问题。

她要和马文才合伙做生意,马文才会不介意她的女子身份,大多是因为两人身份相当,出身类似,如果马文才知道她的最终目的是脱离祝家,离开祝家的庇佑,还会和她同盟吗?

一个立足于士族的士人,要让他选择和一个背弃了士族的人站在一起,连祝英台自己想想都觉得有些绝望。

所以她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一个人都不敢说,即便感动于马文才对她的性别毫不在意,也不敢再说出自己更深层次的诉求。

而出来一趟后,她连心中那一点想要“独立”的念头都起了退缩之心。

虽然只是冰山一角,可从马文才对付方家佃户的办法,就能看得出这种仰仗着官府之威顷刻间翻天覆地的手段,哪怕只是一个士族统治阶级的年轻人都已经运用的炉火纯青。

在钱权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下,马文才一个没出仕的士子,甚至都没出面,就能对付了那些逼得方天佑差点家破人亡的刁民,要是方天佑真的能狠下心来,明日家破人亡穷困潦倒无以为生的,就是那些失去了田地租种的佃户。

有那种刁难故主的名头在,这些人以后想再沛县再租到田种,怕也很难。

这些人会走到这一步自然是他们自己作的,可谁又能保证每一个有马文才手段的人都有马文才的心性?这样的手段能逼迫的了刁民,自然也能逼迫的了良民,要毁人家业,不过是易如反掌。

想到自己被方家佃户惊吓到只能往同伴后面躲,再想到马文才说出那些整治刁民的手段时自己恍如在听天书的糟糕表现,祝英台不得不承认,自己真要脱离了祝家,也许在这个世界,一个月都活不下去。

上面是恨不得压榨掉庶人最后一滴血汗的统治阶级,下面是为了生存贪婪无耻甚至心狠手辣的觊觎之力,在她有强大的自保能力之前,“独立”就是个笑话。

士族甚至比庶人更安全,士族至少还要讲究身份,杀人也用软刀子,可下层的酷吏、恶霸之流,就直接动刀动枪。

难道真要熬到十六七岁上随便找个人嫁掉?还是誓死不假赖在学馆跟马文才一门心思做生意?

可马文才的目标是国子学,明年秋天一过,他去了国子学,自己还不是要孤军奋斗?

难道她也要去拼个“天子门生”的名头,跟着他一起去国子学?

祝英台越想越是绝望,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怎么这个表情,在想什么?”

梁山伯在甲板上吹吹风,没想到祝英台一个人蹲在这角落里,好奇之下,跟上来看看。

“我在想我要不要也拿个天子门生…”

祝英台正在想心事,没提防顺口说了出来。

话一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不了,抬起头一看是梁山伯,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你啊,还好是你哟,给别人听了,还以为我多自大呢。”

听到祝英台的话,看见她松了口气的表情,梁山伯心里莫名有些愉悦。

毕竟在她的心里,他还是有些不同的。

“你想去国子学?”

马文才和陈庆之在一起,傅歧在一边逗狗,徐之敬已经联系到了家里的门生,就等着下船来接,梁山伯大概是全船上最没有目的也最清闲的人,所以才能跟祝英台在这里闲聊。

“哎,与其说是想去国子学,倒不如说是不想跟同伴分开啊…”

祝英台为难地撑着脸。

“不过想都不用想,我家里是不会同意的。就算我上得了国子学,家里也不会让我去。”

她能去会稽学馆,是因为祝家庄所在的上虞离会稽学馆不过一日的路程。来回都方便,她家在地方上也算是一方豪强。

去了国子学,天子脚下,来往都是灼然士族,一不留神要被人发现了她的性别,一个地方豪强算什么?

说不定就连累了一家子。

“不想跟同伴分开吗…”

梁山伯心里涩了一涩。

他年纪已大,不能读国子学;傅歧志不在此;徐之敬倒是想去,前提能成功从马文才手里拿到那个名额。

祝英台说的“同伴”是谁,不言而喻。

即便被拒绝了,还是带着这样的期待吗?

梁山伯将脑子里乱七八糟地的东西甩出去,打起精神给他分析:“其实,你要去国子学,和家里好好说话也不是不可以。”

“乡豪历来不出仕,或者说,乡豪出仕牵动方方面面,一直被朝廷忌惮。你看看沈家和马家就知道了。还要你明确表现出不想出仕的态度,谁也不会勉强你,去国子学读书也不过是历练罢了。”

梁山伯替祝英台分析着。

“国子学十五而入,二十而出,你今年不过十四,若是明年得了国子学资格,也只是刚刚好能入学的年纪,在国子学里也算是小的。即便有什么不妥,你年幼,又是乡豪出身,大概也不会有太大麻烦,国子学里也有一心闷头做学问的学子,这些人日后大多以大儒和博士为目标,只不过人不多罢了,你要无意仕途一心向学,祝家若能出个才华出众的名士,也不算什么坏名声。”

当然,如果那“名士”是女子,怕是要轰然一阵子。但也因为是女人,即便被暴露出来了,只要没企图踏上仕途染指权利,最差无非就成为了别人口中的谈资,对亲事有所阻碍罢了。

不过祝英台敢女扮男装来学馆读书,大概也是对这个不怎么在乎的…

在遇到马文才之前。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有些自苦。

这世上如他这样,为自己有好感的女子出谋划策,分析如何做可以和另一个男人不分开的,恐怕也没几个了。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啊…”

祝英台摸了摸下巴。

“但是我想想家中父兄的性格,还是觉得悬。”

她出来读书还是瞒着祝英台他哥的呢,等他游学回来发现妹妹扮男装去了学馆,还不知道能不能读下去了。

毕竟她娘好像很听祝英楼的。

“那就看你多想去了。要是有马文才帮忙遮掩,你又确实成绩出类拔萃,大概能来个先斩后奏,到时候‘天子门生’的资格报上去了,祝家庄也只能让你去京中面圣。”

梁山伯见祝英台有些心动,微笑道:“我想陛下设立这个,只是想对天下人展示他‘士庶如一’的公平,但最终能得到天子门生的恐怕没有几个寒生…”

看会稽学馆便可知其他四馆,现在大概都挤入了大量走捷径想要入国子学的士族学生们。

“到时候五馆里选去的都是士人,估计陛下面子上…,咳咳,真亲自授课教徒的可能性不大,最多是个好听的名头,你要有意向学就在国子学多读几年,家中要反对的厉害就称病休学回去,也不会有人阻拦,国子学毕竟不是朝廷,天子门生也不是朝廷任命的官职,轻易辞不得。”

梁山伯温声细语,将祝英台心中的担忧和困惑一一化解。

“要是马文才能在国子学,你有他照顾,大概也不会很艰难?”

“听起来不错,回头我再想想看。”祝英台还是有点犹豫,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我能交到你和马文才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太好了。如果马文才,傅歧,还有你,都能一起入国子学就好了。要是这样,我一定想尽办法也去国子学读书,不跟你们分开。”

祝英台抬起头,发自内心的希望着。

闻言,梁山伯僵硬的嘴角,却翘起了苦涩的弧度。

“承你吉言,但我是去不了的。”

他稍微换了下坐姿,宽阔的背此刻居然有些佝偻。

“不过,我希望你们都能走的长远。”

祝英台顿时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心里也噎的难受。

以马文才在学馆里三科皆是第四的成绩,还有贺革门生的声望,那天子门生的名额,他只要争取,总能得到一个。

可“天子门生”是要入国子学的,国子学却明确规定了入学的年纪。

这名额给了梁山伯也是废的,是个人都知道与其给他浪费掉一个名额,不如让它发挥更大的用处。

她的希望,不过是梁山伯的奢望罢了。

“我,我是有口无心…”

祝英台像是后世很多在奋斗的草根男面前不小心“炫了富”的少年一般,既小心翼翼又满心懊悔。

梁山伯太优秀了,优秀到她老是忘了他只是个庶人。

“无妨,我只是…”

梁山伯的话突然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

因为水退了,越来越多的灾民在重返家园,尤其以盱眙郡、阳平郡的方向居多,所以陆路走起来太过缓慢,而且不够安全。

听说已经有盗匪敢在官道上抢劫了。

在这种情况下,陈庆之虽然知道水中也不见得安宁到哪里,却能避开许多沿路不知身份的流民,还是选择了和之前一样,人和贵重的东西走水路,不重要的辎重走陆路。

这艘商船是陈庆之找来的,船上就没有几个闲杂人等,梁山伯甚至怀疑这是一艘名义上的商船,实际上恐怕是没露身份的官船。

左右这里离盱眙不远,而且之前汹涌的淮河水大多已奔流入海,他们在河道上行船,再安全不过了。

却没想到这样也能生出变故。

船上的震动只不过一下,梁山伯看着开阔的河面,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让他惊得差点没站稳身子。

只见之前河道里远远并行的几艘小船,有两艘突然着了火,趁着风势,向着他们的商船撞来。

又是一下。

祝英台和梁山伯都没站稳,被这震动带的扑倒在甲板上。

“发生什么了?”

刚刚还清净的商船突然喧闹了起来,然后是剧烈的犬吠声。

商船载的是货,图的是稳,论速度自然及不上这些小船,当前的两艘小船都有撞角,速度加力量,这两下将这商船的船舷撞出了纰漏。

没一会儿,又听得不知哪处的船工放声大吼了起来。

“有水鬼!有水鬼凿了船底!这船要漏了!”

第127章 引君入瓮

船被撞的时候,陈庆之和马文才正在商议到盱眙分道扬镳后该怎么做。

陈庆之是来查案的,到盱眙只是幌子,他要实地去浮山堰和周边几个郡走访,查探其中一些关节,当然,这是他对马文才说的,实际上他的目的地没人知道。

按照原本的计划,马文才只要把他掩护到淮河南岸就算是送到了地方,到了盱眙马文才就完成了目的,可以不必等陈庆之,处理完自己的事情,自行返回会稽即可。

傅岐要去嘉山,嘉山在盱眙以南,徐之敬在盱眙和门人会面后去和父兄汇合,马文才计划中是把徐之敬送到盱眙的徐家人那里,而傅岐也有家人在嘉山附近一直打探,只要打听一下,就能找到傅家一直在嘉山附近查找的管事。

他和祝英台并没有目的,到时候是跟傅岐走、徐之敬走,还是逗留一阵谁也都不等就回去,都好做决定。

倒是梁山伯跟着陈庆之学棋的三月之期还没满,这段路比陈庆之想的要简单,他一直担心路上会有节外生枝,比如钱塘那晚窥探的人在半路借机生事,也许是临川王在京中夹着尾巴做人的原因,他的党羽和手下这一路只窥探并没有出手,也让他从容许多。

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临到了目的地附近,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却出了这种事!

“有艨艟撞船!”

侍卫首领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

河道里不似岸上,岸上他们哪怕以一敌十,至少也有机会把陈庆之送出去,可这里是茫茫河面,这条水系连接洪泽,又刚经过泛滥,河面宽阔无垠,掉下水自身尚且难保,要护着人更难。

更糟糕的是这条河道最近一直被官船控制,朝廷终于下令就地赈灾,周边诸郡输送的粮食都是从河道走的,商船和一般的渔船如果不是为朝廷运粮的,这阵子都要为官船让出航道,大家都知道这是救命粮,不会抢夺航道,这条河道也是如此,这也是梁山伯为什么猜测这条商船其实也是官船的原因。

正因为官船来去,走水路就变得很安全,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波折。

等到听到水鬼凿船的时候,马文才第一个反应是有水匪。

三吴之地水道纵横,就吴兴郡内就有四五支水盗横行,平时隐匿在各处,以渔民身份做掩护,一到官船押运、商船趁风起航的时候就出来做“生意”,地方上屡次剿屡次剿不干净,因为渔民都是互相掩护的,一旦生意做完,得利的是一地之人,互相包庇,有时候还会通风报信,干扰官府剿匪。

所谓水鬼,就是让水性极好的人带着凿子和分水刺等物,一口气潜到水底,凿穿船底或紧要之处,让船渐渐沉没。

这种水性极好的水匪大多乘着快船,趁船上的人争相逃命时,打劫带着财物落水的人,有取财不要命的,但大多要财也要命,但凡不会水又不能坚持的,多半就做了淹死鬼。

当年锦帆贼甘宁,做的就是这样的买卖。

最近这处河道里官船来往频繁,大多运送的是粮草,如果真的引来了此地的水盗之流也不奇怪。

但很快马文才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这里遭了灾,整个淮水下游的百姓都在往没受灾的平阳跑,百姓尚且饿的没饭吃,哪有水贼能坚持这么久,一旦发了水,水面上几个月不能做生意,必定也都各自逃命去了。

何况官船开道,必定有巡船先巡视江湖面上,驱赶提防可疑的船只,这突然出现的几只小船不可能避开官船,能留在这河道里,必定有官方的身份,就跟陈庆之必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商船能跟在官船后面航线一般。

哪来的水贼能这么大胆,敢在官船眼皮子底下去劫船?

这样的道理马文才都能想通,更别说陈庆之了,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些人是为谁而来。

“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陈庆之面露歉意,“马文才,这些人应该是冲我来的,这船大概是保不住,等会若生变,你去你的同窗们那边,离我越远越好,他们目的不是你们,只要你们离我远点,总有一线生机。”

听到陈庆之的话如此悲观,马文才心里咯噔一声。

“子云先生,何至于这般凶险!”

“罢了,如今你我真的也算是在一条船上了。他们连艨艟都出动了,显然是蓄谋已久。怕是之前几天路上有贼匪生事的事情,也是为了逼我走水路故意做下的…”

陈庆之一边匆匆解释,一边领着所有人上甲板,船已经进水,再在里面留着要出事。

“子云先生,不好了,船上的管事和八九个船工都跳河了,就剩几个桨手!”

陈庆之话音还未落,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寻到他,面色苍白。

这下子,连陈庆之脸色也不好了。

他的脑子里有许多东西一闪而过,为什么之前他租借这座商船如此容易,此地的水曹为什么那么客气,之前几艘官船都为他一路驱赶靠近的船只,为什么对他这个打着商船印记的船只放行容易…

他之前以为是他的御史台手令起了作用,现在想想,怕是御史台的手令做了催命符。

之前那些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明白的关节,现在一下子就明白了。

“先生,怎么办?我等会水的侍卫下水去把他们抓回来?”那侍卫显然也是六神无主。

“不必了…”

陈庆之等人已经上了甲板,甲板上如今惊慌一片。

“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些船夫管事本就是安排好了,给我们设局的。”

那侍卫脸色一变,奔到船舷边往下一看,顿时咬牙切齿。

“这群混账,果然上了那几艘艨艟!”

“先生,现在怎么办?”

饶是马文才机智百变,现在也手足无措。

他一眼望去,傅岐抱着狗已经找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风雨雷电也奔上了甲板,带着他的贵重细软,祝英台的书童半夏不见踪影,徐之敬也不知在何处,甲板上没看到他们的影踪。

船只的倾斜越来越厉害,甲板上已经站不住人了,全靠倚靠着固定物撑着,但谁都看得出这船沉没已经是迟早的事,之前逃跑的船夫们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这艘船沉没的速度快的不像话。

“弃船!”

陈庆之看着已经向他靠近的孩子们,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他从怀中掏出两枚蜡丸,递给马文才一枚,沉声说:“这就是我来浮山堰的目的,当初浮山堰还未破堤的时,有传闻寿阳方向一直在浮山堰那边凿洞泄水,所以寿阳水位才越来越高,浮山堰却一直没崩。后来不知为何那边的洞被堵起来了,随水却飘出无数这样的蜡丸。”

陈庆之看过这里面的内容,说的也越发详尽:“里面也是一首童谣,唱的是昏君佞王,南北勾结,淮河水涨,浮山堰崩,劝人及早逃命。”

现在确实不是该说这个的时候,但陈庆之怕自己这次有死无生,所以索性把内情给他们说了个干净。

“从水里捞到这蜡丸的人不在少数,可蜡丸也不是一直能密封,许多还是被水毁了,有些留下来的到了百姓手上,都不认字,还有些以为是治病的药,就这么吞了的,只有极少一部分传开了,可是没人敢传这歌谣,这蜡丸是平阳郡的崔太守设法谋到,日夜加急送往京城的,但是信使入京以后却被人无故拦下,那信使用了半个月时间,去了一条命,才寻到机会将蜡丸送入御史台,自己也一命呜呼。”

陈庆之眼中有不忍。

“但是那时候已经晚了,浮山堰已经崩了。”

“信使没有暴露崔使君的身份,御史台的人只知道送信来的是会稽太守萧元简的门人,我以为此事和会稽太守有关,匆匆南下,后来才知道是萧世子在临川王府上赴宴时被一疯仆冲撞,塞了这几枚蜡丸说明原委,世子萧俊和崔廉是旧友,设法将蜡丸送入了御史台,却也不想沾手这件事。”

陈庆之叹息。

“那疯仆必定是哪家在临川王的眼线,崔廉的门人至死也没暴露崔廉的身份,可蜡丸毕竟从北方而来,而崔廉没有上折而是秘密派人入京怕是身边也有了麻烦,我得了消息后就一路北上,想要弄清楚蜡丸的来历,平阳郡是一定要去的,却不能大张旗鼓的去。”

陈庆之说完其中的干系,便对几个少年躬了躬身。

“是我拖累了诸位,诸位暂时在船上莫要下去,等我和侍卫们游到远处,你们就找些可以漂浮之物,尽力朝我相反的方向游。这条河道上有官船来去,只要你们撑上半日,就会有人救起你们。”

“那先生,先生你…”

马文才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眼神中满是悲痛。

“他们找的是我,他们想知道蜡丸是从哪来的,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陈庆之直起身,脸上已经有了决绝之色。

“我设法和他们周旋,他们想知道消息,不会立刻要了我的性命。这些人必是临川王的人,我根本不必猜测都知道他的手下设局抓我是什么。”

“我只担心我就这么莫名其妙死在这里,蜡丸的始末和今日之事,若诸位来日能够进京,见到天子,请为我告知,莫让我做了冤死之鬼。至于那枚蜡丸…”

陈庆之和蔼地看向马文才:“我怕你们即便得救,一路还会有危险,如果你们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去平阳郡的太守府找崔廉,以蜡丸为信物,崔廉再怎么不济,送你们几个孩子回会稽郡的能力还是有的。”

“子云先生…”

马文才素来有泪不轻弹,握着那枚蜡丸已经哭的泪水纵横。

“好了,休做小女儿态,这已经是最万全之策了。”

陈庆之拍了拍马文才的肩膀,在侍卫的搀扶下,就跌跌撞撞地朝船舷走去。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船体倾斜的太厉害,祝英台几乎已经跪趴在地上,遇到这种事,她也很害怕,可她更不愿眼睁睁看人去送死。

“若有办法,马兄何至于伤心至此…”

那边陈庆之已经到了船舷边,还能笑着跟左右的侍卫说自己不会游水,下去一定要护好他往远处游,否则不必其他人折腾他,他自己先淹死了。

还是他一贯的诙谐幽默,可听的人却心中发沉。

“先生!”

就在陈庆之已经做好准备要跳船时,梁山伯却一声高喊。

陈庆之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