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讪讪地开口,有些狼狈地想要告辞。

“阿单,老陈,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

就在此时,姚华爽朗的说话声随着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打破了几人的僵硬,继而披着一头湿发的姚华露出了半个身子。

“天天裹着这玩意儿快把人闷死了,你们守着院门,我去把这个洗一洗,我今天就不出门了,也好好松快松…咦?”

姚华笑着将话说了一半,见一左一右家将一脸生无可恋恨不得扑上来捂住他嘴的表情,也突然发现了情况不对。

那站在阶下不远处满脸迷茫的,不是昨天刚刚送回他大黑的马文才么?

姚华也是机智巧变,当下咳嗽了一声,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脸面和整个上半身,故作羞愧道:“哎呀,如此蓬头垢面,怎可见客?让人笑话了!”

只是他动作虽快,能遮掩一切,可手里一大团东西却是遮掩不掉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动作确实很蠢,姚华索性往后退了一步,又有些抱歉地向门外的马文才招呼:

“我方才一身臭汗,随意擦洗了一下,马文才,咳咳,今日实在不方便见客,你能不能…”

马文才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再看阿单和陈思看向他的表情,像是他发现了什么要人命的事情似的,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他是不是看到不该看到的了?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难道他要被杀人灭口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越想,马文才后背越是冷汗淋漓,只姚华一人他便不是对手,更别说此刻还有阿单和陈思两个武艺不凡的帮手,马文才下意识反应就是赶快溜。

“我来的如此不巧,呵呵,也是我失礼了,我这就告辞…”

马文才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挪着步子,见陈思和阿单没有跟出来的想法,心也安了一半。

一个送客,一个要走,两边都没什么波折,马文才直到踏上到了院门的石阶也没感受到任何杀意,才相信姚华主仆三人对他没有什么恶意。

脱离了生命威胁,马文才立刻就回想起自己来是做什么的,为了“亡羊补牢”一下刷点好感,他突然停下离开的步子,满脸关心的又回过了头。

可怜阿单和陈思刚想把这人送走好关上院门,却见马文才又回过头了,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直愣愣地和马文才对视。

“既然有外伤,不如让医馆里的徐家人看看,不必偷偷摸摸换绷带的!”

马文才被两人看的心中发毛,原本还做出满脸关心的表情,一口气却被看的硬生生泄了,丢下一句话就落荒而逃。

哪里还记得自己是来“敦亲睦邻”刷友好的?

姚华:(委屈脸)你打过架能忍一身汗?你们不知道把人打出去吗?

陈思,阿单:(无辜脸)谁知道你会突然出来啊!要知道你突然出来我们早动手了!

马文才:(胡思乱想)坏了坏了,他是哪里受伤了死都不肯治?别是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

第136章 讳疾忌医

眼见着马文才走了,阿单和陈思两人立刻动作迅速的关上院门,火急火燎的跑到了屋中,反手甩上了门。

“主公!”

屋子里门窗紧闭,光线暗的几乎分辨不清人影,更别说之前姚华亲自扛了那几大桶水和木盆进屋洗漱,在洗过头擦过身后,屋子里到处是一片凌乱,别说见客,就连熟人进了都会尴尬。

陈思和阿单守在门口,是因为他们牢记自己的身份。姚华家中虽已经几代没有出过这样的将军,但他被征召入伍时大部分知情人都知道“他”是谁。

所以他坐卧起居的营帐从没有人擅闯,后来陈思和阿单成了他的家将,也一直兢兢业业,绝不会让任何人轻易闯了他的居处。

但他们忘了人家不进来,不代表主公就不会出去!

他们为了怕惊扰到姚华而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有屋里哗啦啦的水声和移动盆桶的声音,竟彻底掩盖了外面的声响。

看的出,姚华此刻的内心也不是一点涟漪都没有,否则他也不会少见的从两位家将进了门开始就一言不发,整个人站在木桶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架势,有点像下一刻就会立刻举起木桶兜头浇自己一头一脸似的。

显然阿单和陈思都不想姚华做这么蠢的事,两人又是一左一右站到了姚华的身侧,光线太暗,也没法眼神交流什么,阿单只好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

“那马文才看起来精明,但是不见得什么都懂,也许,也许什么都没发现…”

陈思也跟着阿单连连点头:“而且他走的时候还好心提醒我们给主公请个医者看伤,大概是误会主公哪里受了皮肉伤才要用绷带。”

两人越是安慰,姚华越是有种抓狂的冲动。

也不是担心身份暴露,而是觉得身份如果是用这种愚蠢又阴差阳错的方式暴露的,那就真的太有挫败感了。

想她在军营里那么多年,除了老人,新来的将士几个能看出她是女人?要不这几年…

要不是这几年…

姚华恶狠狠地瞪了自己胸口一眼,又有些气恼地把搭在木桶上准备去洗的绷带扫入桶中,恨声自嘲:

“这两堆没用的东西,拉弓开箭的时候就碍事,现在更是扰的我每天多出无数事情,真恨不得一刀一个剜了算了!”

“使不得啊主公!”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自损!”

阿单红着脸,和同样惊慌失措的陈思异口同声地阻止姚华的“狂想”。

要知道以这位的性子,说不定真做的出这样的事情。

“我问过王爷,家祖以前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她身负先天阳气,身材长相都受到影响,从军十二年从未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到我这里可好,除了个子,哪里有家祖的风采?要不是脸长得还算正经,我干脆躲在家里织布绣花算了!”

姚华的懊恼是从这两年开始的,她从军之时和先祖的特征并无两样,可从去年开始,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该长的身高不长了,不该长的地方蹭蹭涨。

因为这种原因,她不再适合长期待在军中,任城王从太妃那里得到了一丝蛛丝马迹后,体贴的把她调回了京中,在身边担任亲卫,只有出征讨伐的时候才会让她随军征战。

也是因为这个,才让宫中的胡太后注意到了她,有了这次南下避难之举。

“那也,那也不能…”

阿单磕磕巴巴地说,“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不是说女人身负阳气是早亡之象吗?也许主公和老祖宗不一样,就没这种担忧了…”

这样的安慰任城王和老太妃都曾说过,姚华已经听得无悲无喜,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懊恼倒显得矫揉造作。

“主公何必这般烦恼,我等北上只是为了寻找阿单,既然阿单已经找到,马文才又将马还给了我们,我们早早离开便是,纠结这些做什么?”

陈思倒是想的明白。

“他们说欠我们人情,想要好好感激我们,可我们又不是真的梁国人,那陈庆之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人,及早回寿阳才是眼下要紧之事。”

“回寿阳的路断了啊。”

阿单小声提醒他们:“我们偷偷来的那段路被冲毁了,现在闹瘟疫,官兵封了路不给进出,我们根本没办法越过那段。就算没断,有瘟疫横行,为了主公的安全,也不能走。”

“你们担心这个,我却担心寿阳如今是什么情况。”

姚华也是一声叹息。“阿单说有水贼之前就在水里捞过‘浮山堰崩’的蜡丸。淮水上游是寿阳,寿阳城里出了这东西,我心中委实难安,恨不得赶快回去,别是有人里通外国…”

几人出来太久了,都担心家中和国内的形式。

可现在这幅乱糟糟的样子,即便带回了祖传的宝马,也是插翅难飞。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是说徐家人要进疫区治病吗?不行就混进队伍去钟离那边看看,必要的时候,也由不得我们‘不辞而别’了。”

陈思出着主意。

几人聊着正事,刚刚的尴尬渐渐就淡了不少,此时姚华才想起马文才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好奇起他的目的:

“你们说,马文才来找我做什么?”

两人交情说好不算好,说差不算差,马文才知恩图报,又出手阔绰, 前虽然有点疑神疑鬼,但不打不相识,把他打趴下也没恼羞成怒,姚华对他印象还不错。

“谁知道呢?”

阿单又摸了摸头:“也许是之前傅歧冒犯了您,马文才来替他道歉?”

“傅歧冒犯了我,应该是傅歧来道歉才对,他来做什么?”

姚华不太能理解这种想法,并不觉得这是他来的原因,“别是有什么事情和我商量,结果被我们吓跑了…”

“他不心虚,他跑什么?”

阿单想起马文才走的时候那个见鬼的表情,话题又绕了回来。

“难道,他其实起了疑心,只是用话来糊弄我们?”

“应该不会…”

陈思不确定地说:“主公说,那同屋的祝英台就是个女的,他眼瘸到连朝夕相处的祝英台是个女的都看不出,难道就能从一堆绷带上看出主公是女的?”

谁也不知道马文才早已识破祝英台的性别,在他们眼中,祝英台不过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孩,只不过男人文弱又好涂脂抹粉,祝英台长得阴柔倒不显眼罢了。

“他不是笨蛋,受伤换下的绷带怎么会没血?就算他当时没反应过来,过后肯定还是会想起不对的。”

姚华并不认为马文才是个笨蛋。

“…我们这么猜测也不是事,就算他猜出了我的性别,那也没什么。”

姚华想了想,决定不去管他。

姚华选择“视而不见”装不知道,却没料到马文才如此“关心”她的身体。

只不过是半天的功夫,马文才居然找了一个徐家的直系门人,请他来给姚华“看伤”。

虽说是出自一片好心吧,但这和之前大相径庭的“热忱”倒让主仆三人有点吃不准他是故意找人来试探,还就是真的关心。

“我说了我没受伤。”

姚华站在门前,一反常态冷冰冰地开口:“多谢诸位关心,还请回吧!”

马文才原本也想着姚华应该是哪里受了外伤,所以还要换药换绷带。可他仔细想想,就觉得不对。

受了外伤,哪怕包的再严实,早上和傅歧比斗了那么久,包扎的再好的伤口也会崩开了,绷带绝不会那么干净,一点血迹都没有。

而且如果姚华真受了外伤,即便他为了掩饰伤势必须接受傅歧的比武,也不至于一直跟着他那么不依不饶地斗下去,他的家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这种原因加重伤情。

再想到傅歧挑衅姚华半天,明明两人都是大汗淋漓,连傅歧都已经扒的上身精光,可姚华却整整齐齐,连外衣都不肯动一下,不由得不让马文才多想。

也许姚华的身上,带着什么必须要慎重以待的东西。

又或者,那些绷带是要掩饰什么,或是传达什么。

为什么走到哪儿都要带着绷带,为什么说“天天裹着这玩意儿”?这些绷带有什么重要之处?

难道是记录梁国情报的布帛,靠这种将消息带回去?

还是两国探子相互交流掩人耳目之物?

马文才做了无数种猜测,他甚至想过这些绷带既然不怕水洗,那说不定文字或情报是绣上去的,所以更不能离身。

他既担忧姚华是个探子,来梁国其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担忧自己想错了,引起姚华的恼怒,更怕姚华真是得了什么重症或重伤,一不留神死在梁国,引起更大的麻烦…

所以,明知对方不愿他去找什么医家,他还是硬着头皮请来了徐家的医者。

“姚参军,讳疾忌医要不得。”

马文才顶着姚华打量的目光,指了指身边的医者。

“这位虽不是徐之敬那样的嫡系子弟,但在徐家也小有名气,不如让他为姚参军看看,有病治病,无病防患也好,你觉得呢?”

那医者矜持地笑笑,虽然阿单和陈思的表情不善,但他把姚华当成了某种什么有隐疾却不好明治的“麻烦”病人,基于他对徐之敬的援手之恩,还是很客气。

“说了我没病!”

对于马文才的“坚持”,姚华的选择是“嘭”地一声甩上了门。

第137章 敬若天人

马文才被当面打了脸,只能无奈地摸摸鼻子领着徐家的医者离开。

大概是看出他的尴尬,那徐家的医者在出门后试图找些话题,和缓这种奇怪的气氛,两人并不相熟,所以便说起了刚才拒绝受诊的姚华。

“马公子,那位将军气色红润,神光内蕴,声音也清朗有力,显然再康健不过了,不像是有伤或得了什么重症。”

望闻问切是医家的基础,徐家人不会连这个都看不明白。

“我看,也许是公子误会了?”

马文才也并不认为姚华是受了重伤,请徐家人来看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此时他心里也已经有七分相信姚华没受伤,表情却越发凝重。

那徐家人也不知道马文才为何表情如此沉重,在这种气氛之下,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连客套都不客套了。

等马文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早有人已经等着,眼巴巴地来打探消息。

“马文才,听说你带医馆里的人去看姚参军了?姚先生怎么了?早上被傅歧伤到哪里了吗?”

祝英台一见马文才回来,担心地站起身,连声询问。

疾风没跟马文才去,如今也在屋里里,露出几分无奈的表情。显然他之前也被祝英台这样问过了。

马文才挥挥手,让疾风先出去。

这种隐秘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祝英台这样沉不住气的,说不定三言两语就被套出话来,马文才自然不会跟祝英台说明原委。

他见祝英台一脸担忧,嗤笑一声说道:“怎么这么担心姚参军?别说你突然看上他了。”

马文才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却没想祝英台突然两颊泛红,眼睛晶亮,见马文才看她,居然还突然捂住了脸,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他他他看到了什么?

祝英台这这样子是什么情况?

“祝英台,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马文才觉得这世界真的疯了,自姚华来了以后整个世界都变得很诡异。

祝英台没恋上梁山伯,也没恋上自己就算了,看上一个听都没听过,还是北魏来的来历不明之辈是什么鬼?

如果说祝英台恋上梁山伯是悲剧,那恋上元魏贵族简直就是惨剧好吗?

他千方百计“不计前嫌”地想要改变她上辈子乱七八糟的悲惨命运,难道就是为了看到她的未来,像是奔驰的马车一样朝着悬崖尽头夺命狂奔吗?

就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浮现祝家“里通外国”被当做造反或卖国贼处置的画面时,祝英台苦恼地一声哀嚎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我只是欣赏他的男子气概啦!你不觉得姚先生身上有一种寻常男子没有的洒脱吗?”

祝英台捂着脸,像是怕人笑话一样地说:“我也没想那么多,就只是觉得在他身边很安心,很有亲切感,你别说得那么夸张,说得我好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

“没有就好。”

马文才感觉自己心都要操碎了,再三警告:“你我皆是士族,成亲要讲究门当户对媒妁之言,姚华身份不明,又是敌国投效的将种,即便你有什么想法,祝家也不会同意的。为了避免以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你最好还是断了其他的心思…”

未婚女儿偷偷欣赏男子倒也不是不行,若是投瓜掷果还算是雅事,但是要更进一步做出追求之举就有些出格了。

马文才因为知道祝英台女扮男装到会稽学馆,一旦被发现会面对多大的压力,所以更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举动代表着什么,不想她日后后悔。

祝英台原本把马文才当知己,但在有些事情上,两人价值观相差的鸿沟根本就没办法填补,此时也就没自讨没趣,胡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开始说起自己刚刚看见的事情。

“我刚刚看傅歧急急忙忙去找子云先生,似乎出了什么事,可是又不好去问什么情况。”

祝英台小心翼翼地看了马文才一眼。

“你说,会不会是傅歧的兄长有了消息?”

“你是说…”

马文才正准备追问更详细的情况,疾风却入内通报傅歧来访。

这便是说曹操曹操到,两人对视一眼,请了傅歧入内。

傅歧早上刚跟姚华比过武,因为被马文才和祝英台当面呛了几句,现在应该正是闹别扭的时候,可却完全不顾面子来找他们,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将来意一说,马文才顿时明白了傅歧为什么神色这么慌张,因为他遇到的麻烦,根本就不是他们这样的身份能够解决的。

傅歧一到了盱眙,就给在嘉山附近打探兄长下落的家人去了信,这些家人在这里找了这么长时间,可以说下游所有收留、救治过朝廷官员的地方都找过了,却都没找到傅歧的兄长。

后来傅家人冒着危险去了一趟浮山堰上游,终于得到了一些消息,说是浮山堰刚崩的那几天,有魏国人打扮的士卒乘船在淮水中捞走了一大批人,因为船不多,那些人专门救水中穿着梁国官服的官员。

如今到处都打听不到傅歧兄长的消息,怕是傅歧的兄长和那些失踪的官员一样,被魏国俘虏了。

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倒是比下落不明还要糟糕。如果只是下落不明,傅歧兄长穿着官服,无论是死是活,发现的人都要上报朝廷的,是抚恤还是极力救治,总会有个说法。

可一旦被魏国俘虏,结局会是如何,就谁也不知道了。

要是魏国有所求,这些俘虏也许会被用来交换一些好处,比如互相交换俘虏,又或者换取赎金。

可浮山堰崩塌,按律这些督工的官员都有责任,算是罪臣,梁帝会不会专门派出使臣和魏国斡旋赎回这些官员,就成了一个问号。

傅歧并不懂政治,也知道这事棘手至极。

哪怕子云先生是御史,马文才是太守之子,哪怕他们的本事再大,也没有能把手伸到魏国、伸到寿阳去的道理。

果然,傅歧的话音一落,无论是马文才还是祝英台,表情都有些茫然无措。

对于他们来说,魏国不仅仅是另一个国家,简直就和另一个世界没有区别。对于大部分南朝的士族而言,元魏就是一群胡人建立的国家,在各种叙述中被妖魔化到恨不得人人都是能随时暴起杀人的野蛮人。

而两国十几年里都没有使臣再互相出使的交流断绝,让马文才他们这样有自己思考能力的学子,对于那个国家的一切,也只能从一些市井流言、前朝手札里知道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那个盘踞中原上百年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残暴无道,谁也说不清楚。

君不见徐家那位长辈被掳到魏国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吗?

这时代一旦南北分隔之后,除非有什么奇迹,几乎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马文才左思右想,也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看着傅歧满脸期待的表情,心里莫名就有些发虚:

“傅歧,这件事你找我,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别说我马家,就算王、谢之家来了,遇见这种事,也没办法让元魏交出人来…”

“我也不觉得你能帮我,所以我先找的子云先生。”

傅歧实话实说,表情比马文才还迷惑。

“可子云先生说,叫我来找你,只要我把兄长的事情对你说了了,也许你会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什么元魏贵族,能帮你…”

马文才反驳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

等等,元魏贵族?

子云先生说寿阳城的主帅萧宝夤,已经被魏国大元帅、任城王元澄摘了统帅权,之前寿阳城在浮山堰崩的时候是萧宝夤一系的南齐旧臣主管,可现在寿阳城一定是元魏军中接管了,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所以那些被救走的俘虏才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萧宝夤捞了这些人,是另有所图,所以不愿让任城王知道封锁了消息,还是元魏那边也觉得棘手,不知道拿这些人怎么办,索性就丢在那不管了?

有这么巧吗?

他们需要有个能够在魏国送出消息的内应,就让子云先生推测出姚华是元魏的贵族,还正好让他知道,“善意”的提醒他们最近最好和他交好?

傅歧的家人,为何之前打探不到消息,现在却打探到了?

子云先生身为御史,一直在调查浮山堰崩的事情,浮山堰出事时失踪了那么多官员,就真的没调查到他们下落何处?

马文才一向将陈庆之当做自己的偶像,说是将他“敬若天人”也不为过,可如今他才真正窥见了“天人”的一角,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他突然想起梁山伯对自己说过的话。

“和先生下棋,若不是心智坚定之人,下不了几局就会对自己彻底失去信心。他善于布局,也善于观察,且起子落子快如闪电浑然天成,看起来就像是毫无思考随手为之,可等你走上三五步,就会发现那些随意为之的棋路,却是早已经请君入瓮的先手。”

他还记得那时梁山伯灰心丧气的模样。

“最可怕的是,你即便洞悉了一切,也只能承认你只能这样走,而且那些你自以为已经明白、看破的步骤,也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我和他下棋数月,棋艺不敢说见长,可在心智毅力上,已经堪堪被磨练入‘国手’的境界了。”

所以从陈庆之猜测出姚华的身份开始,他就已经想到姚华的身份可以用来打探那些梁国官员的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