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放开我,不能好好说话吗?”

屋内昏暗,姚华也看不清马文才脸上的表情,只能迟疑着松开了双手,翻身坐到了一旁。

马文才右腿酸麻不能动弹,并不能起身,只是调整了下呼吸,尽量保持着冷静问道:“姚将军深夜造反,到底有何指教?”

他单刀直入了,姚华反倒觉得有些头疼了起来,把头发揉了好一会儿,才迸出一句:

“马文才,你对我的身份,猜出来多少?”

马文才脸色又是一白,差点以为姚华知道他和陈庆之看出他是元魏贵族有意讨好了,这样的惊惧让他呼吸不由得粗了几分,虽说黑夜掩饰了他的脸色和表情,可这呼吸却是掩饰不了的,姚华的眸色顿时就深了几分。

“果然,你知道些什么。”

她用的是肯定句。

“是从那绷带上看出来的吗?”

姚华却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只以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女人的身份,不过她没有自恋到跟陈思想的似的,认为马文才会因为这个真的对她芳心寄托到无事献殷勤,所以她才越发好奇马文才这一阵子的变化。

马文才不愿把陈庆之扯进来,硬着头皮自己顶了,模棱两可地开口:

“咦?我还有其他什么地方能让人引起怀疑吗?”

姚华一直自诩是祖传女扮男装,经验丰富动作大方,绝不会轻易被人看出,这下倒越发好奇了。

“你快给我解解疑惑,免得我以后行走,再被其他聪明人看出破绽。”

“养移体,居易气,你的掩饰虽然高明,但总有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你知道我看出来了,日后怕是也不会有多少接触了,现在问这个又有什么意义?还是说,你准备杀我灭口?”

马文才绕了几个大圈子,又战战兢兢地开始试探他的来意。

“看不出来,你倒经验丰富,还能从我的行为举止里看出不同。”

姚华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马文才还算健壮的身体,摇了摇头。

都说南方不如北方奔放,男女之间要守礼的多,看样子也不是全然如此,这马文才能从“经验”看出男女区别,怕是“阅女无数”,啧啧啧,真是真人不露相…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这个能用“经验丰富”来形容吗?

马文才琢磨着哪里不对,却又想不明白。

“所以,你又是给我送上好的布匹,又给大黑找马具、黑豆,是因为你看出了我的身份?你这么示好与我,究竟有什么所求?我这人不喜欢和人卖关子,既然来了,你干脆都和我说了罢。”

姚华并没有用什么威胁的语气,但躺卧着的马文才依然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压迫之意。

那是久居上位,或曾经掌握生杀大权之后自然而然浸染出的威严,即便天色昏暗,即便姚华语气温和,可那肢体放松而形成的自信感和话语中几分命令之意,都已经暴露出姚华确实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卒子。

这让马文才倒不好真的将傅异的事情直接摊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叹了口气道:

“我就是这个性子,虽不知道哪里有用,但多做点总没错,你问我有什么所求,大概只是想和你熟稔一点,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这样的回答,倒比直接说“我在对你献殷勤”更让姚华震惊。

如果马文才直接说“我就是看出你是个女的所以在追求你啊”,姚华大概就嗤笑着把这种轻浮当做纨绔子弟的猎艳手段,直接抛到了脑后。

可如今听着马文才明显像是不知所措的“少年烦恼”,姚华却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叫“只是想和你熟稔一点,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喂喂喂,他们什么时候关系亲密成这样了?

见姚华半天没说话,马文才还以为自己的理由成功将姚华敷衍了过去,稍稍松了口气。

他双臂都在被子外面,衣着又单薄,刚刚身子僵硬不敢动弹,如今姚华态度明显和缓了许多,便下意识地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了自己的肩膀。

屋中唯一的光源是外面的月亮,看不清脸色却能看得清楚某些动作,只是这动作看在姚华眼里,倒像是羞涩的马文才用被子捂了捂自己的脸,这让她的感情更加复杂了。

造孽,这马文才难道眼神不太好,喜欢女扮男装的?

那他应该更喜欢祝英台才是啊!

还是他其实有点断袖倾向,自己又不肯承认,所以才移情作用对自己产生了某种好感?

无论是哪一种,姚华都觉得这感情有些危险,再加上她思忖着自己年纪比马文才要大,为了让马文才尽早“快刀斩乱麻”,姚华脸皮扯了扯,尽量不那么刺耳地说着:

“马文才,你想的事,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她没有把话说绝,可跟说绝了也差不多了。

马文才自然知道有多不可能,一个是梁国人,一个是魏国人,且别说也许两人地位并不相等,如果姚华来梁国真的是有什么“任务”,被人知道后第一件事应该是“消灭证据”,而不是来交什么朋友。

陈庆之刚开始建议他时,他就知道这是个棘手的差事。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相处的时间,能发展感情的契机都没有,两个平日里就差没不相往来的人,怎么心心相惜?

马文才苦笑着,自己那点企图突然被人扒开,他觉得不自在极了。

这并不符合他一贯的处事风度。

“我也没想过高攀上你…”

…这么个元魏贵族。

“这不是高攀不高攀!”

姚华下意识皱着眉反驳,“若有情有义还好,你我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因马而结实,说这个,交浅言深了!”

“…是。”

马文才脸上火辣辣地烧。

“更何况,你不知道我为何如此乔装打扮。”

姚华不想害人,索性直接说破了,“我是魏人,祖上世代功勋,我家祖上是军户出身,若有征召必须前往军中。不是我掩藏身份,而是我家…在魏国情况有些特殊,我这样的人即便这样入伍,也不会有人以此诘难。”

他身份如何特殊?

皇亲国戚?

不,元魏即便是驸马也能领军吧?

马文才没想到他自己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个明白,手指不由得攥紧了身上的被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听着,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

“我如今效忠于魏国军中,我家家祖有训,为军者不涉政事,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来梁国是为了做什么内应,又或者要使什么奸计,纯粹因为我被奸人所害,不得不南下避乱罢了”

姚华显然也不是不在意这些颠沛流离的。

“逼迫我的人在魏国权势滔天,我那时不逃,要么有违家训,要么性命难保。我投效的主帅那时也被奸人打压,直到寿阳附近被水淹了,朝中人人担忧,他才找到机会重掌军权,我也才能找到回去的机会…”

姚华的眼睛在夜色里闪闪发亮,眼中闪耀的光明和对外来的期望几乎像是寒夜里的星辰,晃得马文才竟觉得有些头晕。

“身负我这样能力的人,生来就是为战而生的,无论出身如何,都要为国尽忠。你是梁人,又是未来有志与朝堂的士族,你我之间犹如天堑。”她拍了拍马文才的被子,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且不提如今两国关系紧张,即便两国和睦,你我一个魏国为将,一个梁国为臣,我不可能卸甲归田,你不可能为我抛弃家业,我们如何相处?”

是啊,这又何尝不是马文才担心的事情?

通敌,还是通的敌国将领,即便私交极好,少不得遮遮掩掩。

就算有信函来往,大抵还要找到安全的渠道才能通信。

更别说这姚华是一点和他结交为友的心思都没有的,甚至连“卸甲归田”、“抛弃家业”都说出来了,显然是志向远大的,不想为这患难之时的一点缘分承担风险。

两个头脑都冷静异常,时时分析得失厉害的人,是不能交心的。

“姚将军…”马文才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你不必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虽然如此,被人如此嫌弃、拒绝的感觉,还是让从小人际交往上顺风顺水的马文才感受到了挫败感和苦涩之意。

“…是在下,痴心妄想…”

姚华也不过是个少年,她的祖先名望太重,以致于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别人的追求,后来在军中,因为她出入皆跟着任城王,也有些风言风语说她是任城王的禁脔,更别想有什么人表达爱慕了。

倒经常有没弄清她性别的女人自荐枕席的。

所以遇见这样语气伤感,似乎在哀叹着一段感情就这么“无疾而终”的马文才,姚华也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感觉到一阵内疚,总觉得自己好像毁了什么很美好的东西。

在这样的情绪驱使下,姚华的声音放的越发温柔。

“我不是瞧不起你,所以不愿和你…你我之间确实有极大的阻隔。但你对我始终是有恩的,你是个面冷心善之人,救了我的大黑,善待它,又将它还给我,还借了我盘缠…”

说到盘缠时,马文才的脸皮抽了抽,似是有些不堪回首。

“这些都是恩德,我总记在心上。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姚华一诺千金,说得慎重。

原来姚华吃软不吃硬!

他是个怕见人可怜的人!

马文才听到这句,差点激动的坐起身来,好半天才压抑住心中的躁动,强忍着翻涌地情绪,故意语气哀怨道:

“我马文才是什么身份,不过是梁国一介白身,我这次等士族,看在你这元魏新贵眼中,怕是什么都不是…但我不懂,难道因为这个,你我做个普通朋友都不行了吗?日后真要相忘于江湖不成?”

姚华听得越发觉得自己造孽,假装个男人还惹了这么一笔桃花债,简直是害人,只能委婉地说:

“如果你在魏国,哪怕只是个普通的贩夫走卒,莫说普通朋友,哪怕是至交好友、甚至更进一步,我也不会嫌弃你。但现在…总之,你还是别多想了…”

马文才还真怕他心软,他要心软,自己这以退为进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哎,你若无意,我又何必做这强人所难之事!”马文才渐渐坐了起来,做出一副“我心里苦但是我不能让你看出来”的样子,梗着脖子像是傅歧那样“豪爽”地说道:

“你说我有恩与你,你难道不是有恩与我们吗?我的侍卫同窗可都是你救的!你今夜来,若是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了吧。好歹相知一场,我一定帮你!”

马文才向来是以“翩翩君子”的形象示人,何时有过这样“慷慨激昂”的一面,姚华还以为自己把他刺激得狠了,原本想要请求的话居然有些说不出口,感觉自己像是仗着别人对自己有好意,就各种“心安理得”的那种人似的。

她一犹豫,马文才倒急了。

“你快说吧!省得我心里难受,等会就后悔了!”

姚华想起和自己同赴险境的陈思和阿单,即使不为了自己,哪怕为了这两个家将,也是要带他们回去的,所以姚华惭愧地一抱拳,对着马文才拱了拱手,闷声道:

“我们返回魏境的道路如今被官兵封了,没有手令无法通过封锁。我听闻徐之敬要领着徐家车队进钟离,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进他的队伍,从钟离绕道折返回国。只是我和徐之敬萍水相逢,他防备心又高,无缘无故,不会带上我们这几个陌生人…”

这真是瞌睡就送枕头,马文才还想着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寿阳去,否则等傅异的消息被他们打探到了,估计尸体都凉了,结果他还没想着怎么劝他们快回去,他们自己就要回去了!

“这有何难,我去找徐兄求求看,大不了欠个人情便是!”

马文才笑着一口应承下来,身子激动地微微颤抖。

看着如此“强颜欢笑”的马文才,姚华心里更不好受了。

只见她抿了抿唇,手掌握拳又开,开了又握,最终郑重承诺:

“马文才,我欠你个人情。若你有什么所求,只要是不违背道义之事,你只要开口,我必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太好了!

马文才心底一声欢呼,面上却笑得风光霁月。

他看着姚华,似是有些羞涩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眼睛里和煦温柔。

他轻轻笑着。

“若真有所求,我一定不客气。”

第140章 桃之夭夭

自姚华夜探马文才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点怪异。

在外人看来,就是马文才经常对姚华嘘寒问暖,而后者频频躲避,但这躲避看起来又不是恶意的,倒有些像是…害羞?

像是梁山伯这样不管闲事的还好,对姚华感情有些特殊的祝英台则实在忍不住好奇之意,在数次这样之后堵住了马文才。

“我怎么感觉姚先生有些躲着你?”

祝英台睁大着眼睛:“你哪里得罪了姚先生吗?”

“没有,别多想。”

马文才难得好脾气地和她闲谈,“有时间在这里东想西想,还不如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要回会稽去了。”

“这就回会稽吗?”祝英台没想到一切这么快,“我们不陪傅歧去找兄长了?也不陪徐之敬去找家人了吗?”

“谁和你说我们要陪他们到底的?”

马文才面露诧异:“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护送子云先生来而做的障眼法,如今子云先生已经摆脱了临川王的追踪,离开了扬州范围,我们也就该回去了。”

“那傅歧…”

“傅异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自然有人会查,他兄长的事情涉及到两国外交,如今就是傅令公在这里也没有法子,我们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马文才知道祝英台是好意,可他无法理解她对他的这种期待:“至于徐之敬,我们就更帮不上忙了,他来这边是处理瘟疫的,那是医者和官府的任务,我们这样的普通学子不添乱就算了,陪他去疫区做什么?”

“那子云先生也不会再和我们一起了吗?”

“他要去查蜡丸案,在这里多则数月,少则月余,马上就要年底了,你我出来时间太久,家里人也会担心,总不能年都不回家过吧?”

马文才见祝英台的脸上真的露出“能不回去过吗”的表情,吃了一惊:“你真想在外面过年?”

祝家是怎么苛待了这位嫡女,让她连回家都当做苦差事?

“哎,总之,你是不知道我的苦衷…”

祝英台苦着脸,“不过你既然都说要回去了,那就回去吧,我只是可惜,既然来都来了浮山堰了,却没看到…”

“看到什么?看到生灵涂炭,一片浮殍?”

马文才冷着脸,“还是看到官府无能,民不聊生?”

祝英台讶然地抬起头。

“在没有足够的力量改变一切之前,看到的再多,也是徒劳无益,只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一瞬间,马文才脸上的神情让祝英台甚至觉得他已经看过了沧海桑田,但再一眨眼,却又觉得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浮山堰崩带来的痛苦,我已经看得够了,即使不必去看,我来之前,便已经知道这绝对是人间地狱。我和子云先生一样,认为事情已经发生,该做的就是吸取这样的教训,决不让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马文才知道祝英台有些不切实际的天真,担心她钻了牛角尖,“子云先生追查浮山堰崩的真相,除了职责所在,便是担心若不能将这背后的始作俑者绳之以法,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再一次发生。”

他拍了拍祝英台的肩膀。

“我们现在不过是那些‘大人’眼皮底下的小蝼蚁,随便谁都能一脚踩死。现在能做的事情,便是保全自己,以图未来。”

祝英台以为他担心临川王还会再一次加害他们,嘴唇翕动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马文才说的没错,他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一路到了现在,已经是九死一生,接下来的事情,并不是他们能插手去管的。

马文才和祝英台的闲聊算是不欢而散,而陈庆之那里,此时也正在对梁山伯“语重心长”之中。

“我原本想教你三月,可现在我实在分身乏力,接下来的时间,只能靠你自己钻研棋术之道了。”

陈庆之一边说,一边递上一本破旧的手札。

“这是我早年棋艺不精时下棋的一点心得,虽然不值一哂,但因为对弈之人身份尊贵,对你也许有点启发。”

梁山伯如今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哪里听不懂这手札代表着什么,这让他接过这本手札的时候手甚至在微微颤抖,像是捧着什么千钧重的东西一般。

陈庆之见他接了,不由得就想起那“潜龙勿用”的卦象,微微叹息:

“我爱才心起,教了你这些东西,不知是害了你,还是帮了你。我为你卜那卦,显示你还未到崭露头角之时,若提早显露锋芒,反倒有祸事。看我看你心中也不是没有野心的,况且背负着血海深仇,要劝你一昧藏拙,这潜龙倒成困龙了,再无伸展之时…”

“先生大恩,无以为报。”

梁山伯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既是潜龙,虽然弱小,但一旦时机对了,也能一飞冲天。这卦吉中藏凶,却和你那师弟马文才的‘见龙在田’相辅相成。要是你能忍得,不如等候马文才一飞冲天之时,再借助他的气运而动,也许能躲开你命中的煞劫。”

陈庆之意味深长地劝他。

“你们几人之中,你根基不稳,傅歧城府不够,祝英台心思单纯,唯独他是能够成就大事之人,有时候‘借势’,也是成事的方法之一。”

梁山伯知道陈庆之是怕他自尊心太重,有时候放不下面子,自然是低头恭顺地听了他的教诲。

“以你的才华和能力,刚出仕时做一县令已经足够,我知道你有心查明真凶,但你若操之过急,便会引起真凶的警惕。我建议你出仕后先做上一年半载的县令,先磨磨性子,也好让真凶放松警惕,在徐徐图之。入了仕途,别人向你动手就要忌惮一些…”

陈庆之是真的担心他未来的处境,“等马文才出了仕,你再想办法投靠他,这样便不显眼,等你更进一步之时,有了朋友相助,能查到的东西就更多了。”

“这,似乎对马兄有点…不太公平。”

梁山伯低着声说。

“他性格中也有弱点,便是太过刚愎。你其实才华心性并不弱于他,若他身边时刻有你这样的人提醒,他才会产生危机之感,时刻自省,不陷入骄狂之中去。否则,以他的性子,被磋磨打压个几年,要么郁郁而终,要么铤而走险,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遗憾。”

陈庆之看得远,对马文才的担忧不在梁山伯之下。

“总而言之,你只要记得我不会害你们便是。”

梁山伯心中有许多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只是也应了。

两人长谈一番后,梁山伯捧着手札已经准备离开,却听得背后突然传来陈庆之有些犹豫地声音。

“梁山伯。”

梁山伯脚步一顿,放在房门上的手微微放下,回过头疑惑地看向先生。

“那祝英台…”

陈庆之皱着眉,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咬牙道:“那祝英台的卦象,显示他未来会是个不忠不孝之人,不但如此,还会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被家人亲眷抛弃。我虽不知道这么一个纯善的孩子为何将来会变成这样,但你和马文才若日后真想成大器,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

他原本不想说这个,因为一旦说了,倒有挑拨之嫌,更何况祝英台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坏孩子。

可他的卦象绝少出错,这世上一个至纯至善之人突然变成大奸大恶之人的事情虽然少,可也不是没有,而且每一个发生这样事情的人身上,总会发生可怕的变故。

梁山伯的经历已经很苦,如果有可能,他不想梁山伯再被卷入什么可怕的事情里去。

没有什么是比眼睁睁看着潜龙变成“死龙”更让人惋惜的了。

“先生这话,和马兄说过了吗?”

梁山伯的表情有些僵硬,定定地看着陈庆之。

“并没有。”

陈庆之很意外他为什么问这个。

“不过,我想,即便我说了,以他的傲气,也会嗤之以鼻,并不会当真。”

在“命中注定”这种观点上,马文才似乎有些出人意料的叛逆。

“那先生为什么会觉得我就会因此而忌讳呢?”

梁山伯扭过头,脸上无喜无悲。

“如果她真有那样的一天,我和马兄一样,一定会想办法让她回头,而不是离她远一点。”

梁山伯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所有人都以为徐之敬会等到所有人离开后再去钟离,却都错估了他对家人的在乎。

就在他打点好盱眙徐氏医馆的琐事之后,不过是他回到医馆的第二天,他就已经下令车队准备,第三天出发。

这样的速度不但令梁山伯等人吃惊,也让马文才吃了一惊。

在他的印象里,若是请官府出具过路文书、路引等物,至少也要三五天的时间审核身份,更别说这么一支十七八人上路的车队,押运的还是粮食草药等紧要之物,少不得更要多盘问几天。

并不见得是尽职尽责,这是地方官府的生财之道,给你办的快了,就没什么油水好谋,没什么东西好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