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对傅异的安全毫不担心,“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名义上你已经去‘求医’了,你可想好准备在哪里藏身?”

“我和梁山伯商量过了。”祝英台大大咧咧地说, “他马上要去鄞县上任,身边要带不少县吏,你让细雨教我几手,我打扮成算吏,先在他身边藏一阵子。”

“不妥。”

马文才几乎是立刻说。

“梁山伯招的人大多是学馆中丙科的生徒, 你在丙科留过不少时间,难保有人认出你来。”

“梁山伯已经和那些吏员打过招呼了,让他们晚一点再去鄞县赴任。”

祝英台在会稽郡,除了学馆和上虞祝家庄,几乎是人生地不熟,有可靠的梁山伯在旁照拂,她还算心安。

“学馆里就要进行选拔了吧?最近你又管不了我。”

马文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但想想看也确实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

无论将祝英台藏在哪里,总不能将她软禁起来,梁山伯了解世情,又心细如发,由他照顾祝英台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学馆里遇见这种事,谢举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结束掉五馆的事情回建康去了,最近馆中都在为选拔忙碌,马文才对“天子门生”势在必得,就连徐之敬都不得不把心思放在这里,请了他的兄弟送傅异去丹阳。

“我会差一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乔装成吏员陪你们一起上路。”马文才想了想后,只能无奈地接受了祝英台的建议。

“你要是有什么消息传递,也可以交给那个侍卫。”

祝英台点了点头,又问起傅歧的事情。

为了不暴露傅异的身份,傅歧根本不能去送行,为了不让褚向发现异常,马文才还吩咐他一定要表现出十分悲痛的样子。

好在傅歧得知傅异命不久矣以后确实肝肠寸断,形容皆毁,连马文才看了都于心不忍,恨不得将他拉出屋子透透气,别真的忘了吃喝死在屋子里。

在这种情况下,傅歧应该根本没办法好好地参加射策取士,更别说什么天子门生了,虽然甲科不少学子不知道傅歧为什么如此悲痛,可既然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私底下也都是暗自庆幸。

“傅歧…”

祝英台念叨着他的名字,想想这个少年往日里欢快直率的样子,如今却如此低沉,不由得为之难过。

“祝英台。”

马文才重重唤了她的名字,态度严肃。

“傅歧并没有完全知道你家的事,他知道你是女人,我只告诉他你家父母不愿意你去出仕,所以趁此机会让你远遁了,他这时心思都放在大公子身上,应当是想不到太多。”

马文才心思重重道。

“马文才,你有什么话直说行不行?”

祝英台最害怕马文才这样欲言又止,心里七上八下。

“傅歧以为火是追杀大公子的黑衣人放的。如果你不想失去傅歧这个朋友,就永远不要让傅歧知道那把火是你们家放的。”

马文才看着脸色大变的祝英台,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记着,是永远!”

回去的路上,马文才其实忧心忡忡。

他与梁山伯、祝英台、傅歧、徐之敬等人可以说的是是过命的交情,可其实维系众人情谊的却是会稽学馆这么个特殊的环境。

若换了其他地方,若他不是重来一世,他可能一辈子也没不会和梁山伯这样的人接触,而除非他得了重症向徐家求医,否则也难以见到徐之敬这样医术高明的医士。

至于傅歧,他的出身其实比他马某人高的多,建康令代表着他是皇帝一派的心腹,他家世代出权臣名将,堂叔是大中正,能动用的资源也不知比他马文才多多少,加上性格的原因,若换了上辈子,傅歧可能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这一世,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然而能维持住这种关系,多半靠的是马文才的妥协和居中调节,一旦日后所有人渐渐走到高处,是否还有今日的情谊也未可知。

他现在用利益和感情将傅歧和祝英台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可等到他日,傅歧未必不能长成如大公子那样的人物。

到了那时,他若看出自己是明知傅异会死而刻意算计他入伙的“乘人之危”,祝英台的家族是间接害死傅异的幕后凶手,这般联盟是否还能稳固?

马文才很担心一切都会变成一场镜花水月。

所以当他步入和傅歧同住的甲舍时,马文才的脚步很是沉重。

“你回来了?”

蜷缩在屋子里的傅歧听到马文才回来了,缓缓抬起了头。

“可还顺利?”

“嗯。看不出可有人跟着,但细雨对大公子的乔扮连我靠近了都看不出破绽,想来能瞒过去。”

马文才安慰着傅歧,“有徐之谦亲自照顾你兄长,至少安全无虞。等到了丹阳,徐家会倾尽全力救治大公子,未必没有生机。”

“没用的,我阿兄已经存了死志。”

傅歧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他不想活了,谁也救不了他。”

这种事连身为外人的马文才都看的出来,更别说是他的亲弟弟了。

马文才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到他,有些洁癖的他忍受着傅歧身上传来的一阵阵酸臭味道,在他身边坐下,一言不发地陪着。

“我阿兄对你评价很高,老是叫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听你的。”

傅歧沙哑着嗓子说,“我那时想,哪有这么偏心的阿兄,总是夸别人好,说自己弟弟是笨蛋。现在我想想,我真是笨蛋,连那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还以为他身体真的快好了,只有腿脚不行…”

“此时想这些已经没用。你如此难受,想想你的父亲、母亲,还有嫂子、侄儿、侄女…”马文才不得不狠下心肠,“世人多势利,你要不想他们以后受人嘲笑,就得振作起来,成为家中顶门立户之人。”

傅歧显然道理都很明白,可难以从低落中走出。

他的神情大半是懊悔,小半是恐惧。

“我小时候一直被拿来与阿兄比较,有时候想着要是我是独子就好了,我现在就要成独子了,可实在是害怕,害怕的连眼睛都不敢闭上…”

“是不是我小时候的那些胡思乱想,给哪里的神灵听到了?”

他颤抖着身子,哽咽几不能语。

“我现在想反悔了,还来不来得及?…要不把我的命拿去吧,让我兄长成为独子,他比我更有用。”

傅歧无声地流着眼泪,看向马文才。

“你是独子,你告诉我,我以后该怎么办?”

独子。

身为独子的马文才心中一紧。

他没有再安慰开解傅歧什么,反倒将将自己环抱了起来,倚靠在墙上,闭目不语。

前尘往事,皆上心头。

“我从小是独子,你若问我独子是什么感受,我倒不知道该如何答你。”

“你问我身为独子,该如何顶起门户,荣耀家门,我还没有做到,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答你。”

“我只知道,若我死不逢时…”

他睁开眼,看向傅歧。

“我的母亲会发疯,她会抱着我每一件用过的东西哭泣,直到眼泪哭干,眼睛哭瞎,直到每次听到我的名字都会尖啸,她会假装我还活着,直到逼疯身边每一个人…”

再无欢颜。

“我的父亲会两鬓染霜,以前因我有多骄傲自得,如今就会有多少悔恨痛苦。他不会似我的母亲那般凄厉哭叫、沉溺于疯癫之中自欺欺人,而是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照顾我的母亲,一边低声下气、寻遍同僚…”

想尽办法恢复我的名誉,却永不能如愿。

几千年后,人人提起马文才,依旧是唾弃不已。

“从此以后,节日的喜庆、儿孙的欢闹、同僚的羡慕、邻里的祝福,都与他们无关。”

“从此以后,他们老无所依,病无所助,绝嗣香火,无人能记。”

傅歧被马文才语气中的悲凉所震慑,连眼泪都不再流淌,只怔怔地看着他。

“你该庆幸你家还有你这个儿子,你的父母不必面对这样的枯寂。”

马文才像是对待被宠坏了的孩子一般冷漠地说着。

“你问我独子?你何不去问问父母双亡的梁山伯?”

这一刻的他,陌生到让傅歧心惊肉跳。

“失去父母的孩子可以长大,但失去孩子的父母,是怎么都过不去的。”

第214章 门当户对

马文才走了, 祝英台觉得很无聊。

往日里在学馆学习那些经史文章,虽然很多时候也让身为现代人的祝英台觉得很无聊, 但正因为见的多而学得少,这种无聊也是可以被排解的。

更别说那时候还有三五好友, 每日里总是有做不完的事, 哪怕是和祝家庄的部曲(尤其是领头那个)斗智斗勇,也很有趣。

马文才用“受伤”的理由拖延了她去建康赴任的时间,东宫再怎么缺人, 也不会逼迫一个受伤的人立刻上任。

他是想用这种办法与祝家庄达成某种约定, 让祝英台既能保留“九娘子”的身份,也能保留“祝小郎”的身份, 顺便在这“远遁”的时间里, 救下傅歧的兄弟。

祝英台是一个对于政治、计谋敏锐度都不高的人, 有时候甚至说有些蠢笨,但因为她相信马文才, 相信傅歧、傅异,所以即使她再怎么想借这次火灾将计就计“死了”抽身离开,就因为马文才说她是祝小郎才更有用,她就任凭马文才去和祝家庄斡旋, 去为傅异换回一线生机。

现在她藏在客店里,连大门都很少迈出,身边既没有半夏,也没有祝家部曲,从穿越之初到现在, 祝英台终于得偿所愿,过上了没有庄人左右环绕的日子,却让祝英台有种空落落的不踏实。

她开始殷切的希望梁山伯的到来,带她离开这一潭死水般的日子。

祝英台藏在客店里的第六天,细雨和梁山伯一起来了。

学馆里再过两天就要选拔门生,马文才实在抽不出身下山,也不能让褚向看出破绽,只能让细雨过来。

细雨用一种胶质为祝英台画了眉,点了麻子,又给了她一瓶有些气味的油,告诉她只有这种油能把这些黑胶洗掉,只要她想恢复容貌了就可以用这瓶油。

除此之外,他还给了祝英台装了垫肩的衣服、能将皮肤变黄的赭粉,以及一切乔扮的道具,细细教导祝英台怎么使用。

这是祝英台第一次接触到“易容术”,惊讶的根本顾不上这些东西会不会损害她的皮肤,当即就在细雨的教导下乔装打扮了起来。

等她全部涂抹完后穿上带着垫肩的夹衣揽镜自照,镜子里的经变成了一个眉间狭窄、尖嘴猴腮、满脸麻子的矮小青年,就连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

“你,你这是神技啊!”

祝英台惊叹着抚摸自己的脸,对于自己变丑这一事实毫不在意。

“难怪每次马文才没睡好你只要在他脸上这么一折腾,他就一点都看不出熬过夜了!”

“都是些雕虫小技。”

细雨笑笑,又说:“主人安排的侍卫就在后门,他会一路保护你们的安全。”

梁山伯左肩的伤还没全好,傅歧那一下实在是将他伤的不轻,好在他也知道傅歧的性子和他那时候的心情,若换了别人,说不定被当垫脚石的这一下已经彻底友尽了。

更别说他从二楼跳下来的时候又伤了右脚的脚踝,现在走路都不太利索,其实并不适合长途跋涉。

他原本是该留在学馆里多养一会儿伤的,但也许是“祝英台”差点被烧死在朝露楼的场面让他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一想到祝英台独自留在这里可能有危险,他就硬扛着要将她带走。

不是说马文才管不到祝英台,而是对于马文才来说,心里装的事太多,祝英台只是所有事情中比较重要的一个,还完全达不到让马文才心心念念的地步。

见梁山伯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祝英台也很担心。

“你都这样了,要不再留几天?”

祝英台站在门口,有些迟疑地问。

“我没关系的,多住几天也行。”

“我前几天就该到任了。”

梁山伯怕祝英台多想,“已经耽误了春耕,要不是我受了点伤,现在已经在鄞县了。”

“都是我连累了你…”

祝英台想到祝家人为了她放的火,让不少人受了伤,甚至间接让傅异的兄长吸了太多烟气而不能活,不由得心情低落。

偏偏马文才慎重地叮嘱过她对任何人都不能说这件事,就让那些黑衣人背上黑锅。

这种“善意的谎言”不但让祝英台不能对别人倾诉心中的内疚,甚至还违背祝英台做人的原则,一想到这件事,她的内心里就有种莫名的恐慌。

“怎么能说是连累,你在朝露楼大摆筵席时,可是让我在学馆里很是露了一把脸。”

梁山伯笑着说,“要不是你,谢使君怎么能注意到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庶人?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很好。”

祝英台一本正经地说。

“正因为你本来就是个优秀的人,所以即使是庶人的出身也掩盖不了你的长处,总会有人发现。”

梁山伯被祝英台说的脸上有些发热,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他不明白祝家那样的环境,怎么能养出祝英台这样“直率”的性格,尤其在见过祝英楼那种自命不凡的高傲后,祝英台这样的简直就像是从外面抱养来的一般。

尤其是这种夸奖人的直接,让已经习惯了谦逊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后门,梁山伯是收了学馆丙科的几个学生去做吏员的,原本就租了一辆骡车,现在这牛车正好被他和祝英台用了,连车夫都不用请,马文才派来的侍卫还会套车赶车。

只是梁山伯没想到要带祝英台一起去赴任,所以租的车是很简陋的那种,和祝家庄的完全不能比,车厢都没有车围和其他装饰,完全是敞开的。

车上丢着几个大包裹,一看就是梁山伯去上任的家当,而祝英台是被马文擦匆匆接出来的,只带着一个包裹还是马文才准备的,比起梁山伯的家当,祝英台的行李简直少得可怜。

祝英台一见到那骡车就呆住了,在她印象里,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种车似乎都是拿来拉货的,偏偏梁山伯很自然地爬了上去,又对她伸出手来。

“上来啊,愣着做什么?”

祝英台跟着爬上了车,发现自己屁股下面垫着不少茅草和软藤,倒没有那么硌人,只是骡车跑起来的时候还是很颠簸,有好几次祝英台全靠抓着车板才没有被颠簸的路面掀下去。

于是这一路上,她都打起了精神,就怕一放松就会滚下车。

梁山伯上了车就开始拿着细草在编着什么,几乎没有跟祝英台搭话,后者从一开始战战兢兢到后来随着颠簸竟然也习惯了起来,终于有精力放松心神欣赏沿路的风景。

“这骡车,让我感觉像是被村里老大爷买回家去的小媳妇。”

她坐着骡车叹道:“果然是由奢入俭难呐。”

“对于不少人来说,乘车才是‘奢’”。

梁山伯头也不抬地打趣,“就租这一辆车,就提前预支了我一个月的俸禄。”

“你一个月俸禄多少?”

“我一年可领粟米七十石,职田一百五十亩。就我一个人用的话,也是足够了,可惜下面还要养人,如今田地没到任也不知什么样…”

梁山伯叹道,“这年头,若是人穷,给你个官你都当不了。”

祝英台对古代的计量单位有些头晕,但也知道一石米大概是一百二十五斤左右,就按现代一斤米三块钱算,梁山伯一年的工资才两万六千多块钱,就算是在现代,也算不上什么中产阶级。

职田只是补贴用的,还得请人去种,离任时又不能带走,属于官府的产业,也难怪梁山伯说租辆车就用了半个月的俸禄。

祝英台想到马文才能一口气将朝露楼替她包两三天,再想到梁山伯倾其所有也只能租辆车,也难为这两个人出身、价值观乃至于生活习惯都不一样,居然还能成为朋友。

梁山伯见祝英台不说话,还以为她是为自己俸禄之少震惊了,又怕伤到他的自尊,于是指尖细草飞舞,很快就编出了一枚蝴蝶,

他将蝴蝶递给祝英台。

“拿去玩儿吧。”

“你还有这手艺?”

祝英台又一次震惊了。

她以为梁山伯只会木匠手艺,修修凳子桌子什么的。

“技多不压身,至少饿不死。”

梁山伯见祝英台没有接过去,有些纳闷地说:“怎么了?草芯很软,不会扎手的。”

祝英台看着那枚在草茎上展翅欲飞一般的蝴蝶,不知怎么却想到“梁祝”的传说来,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摇着头说:

“我不喜欢蝴蝶,你能给我编个蚱蜢什么的吗?”

还有女子不喜欢蝴蝶?

梁山伯有点疑惑,但一想祝家庄的环境,便好脾气地笑笑,将蝴蝶插在手边的车柱上,重新编了一只螳螂,递给祝英台。

祝英台接过螳螂在手中把玩着,见梁山伯又低下头去编着什么,不解地问:“你还在编什么?”

“我之前没想过你会和我一起上任,这车上没准备什么垫子,让你坐我的东西上面,你也会不自在吧?”

梁山伯低着头忙碌,边编边说:

“骡车不快,到鄞县还要一天,我给你编几个草垫子坐着,还有些细藤,回头在半路上我要看到有合适的木头就捡上来,在车子两边给你立着,张几张藤帘遮阳挡风。”

祝英台几乎是张着嘴听完了梁山伯的“计划”,看着他手中已经渐渐成型的草蒲团,再看着车厢里那些细藤条,她在感动友人为她所做的一切的同时,也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如果她没有穿越,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那位真正的祝九娘,她真的会爱上面前的这位梁山伯么?

如果梁山伯和祝英台相爱了,且没有人阻碍,两人就此成了家、走到了一起…

祝英台真的能如她这般坐在骡车上,坐着草垫子,讨论着一年七十石的俸禄可以买几匹布,驾几次车?

“你觉得…”

在祝英台意识过来之前,她已经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

“高门女嫁穷小子,能长久吗?”

马文才:(捶胸顿足)我才走了几天,女儿就要跟人跑了啊啊啊啊!

祝英台:(尔康手)马爸爸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替自己问的,哎哟我是替祝英台问的,哎哟不是我问的不是我,是祝英台,那个,马爸爸,你听我解释啊,马爸爸…

祝英楼:(拔剑)你们都给我出来!

第215章 风花雪月

梁山伯原本很开心。

哪怕知道祝英台只是没办法才跟自己一去赴任, 哪怕知道马文才只要一声召唤她就会回去,可此时他们坐在驶往未来的马车上, 吹拂着轻风,迎面扑来着草香, 还是让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

不是和其他人, 只有他们两个人。

可祝英台的一句话,彻底让他从幻想中回到了现实。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祝英台看透了他内心里那些卑鄙的想法, 甚至已经发现了什么, 而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他、警告他。

可当他抬起头,看到祝英台同样迷茫、继而从迷茫中醒来大惊失色的表情时, 梁山伯的心又安定地往胸腔里放了一放。

她毕竟不是那样会含沙射影的人。

梁山伯手中编织的蒲团不知道什么时候错了一步, 他不得不一点点拆开, 准备从错误的源头开始纠正。

“我从没见过高门女,更不知道高门女和穷小子会如何。”

他纠正着手中的错误, 越拆越和自己生着闷气,却不得不按捺着自己的脾气,平心静气地和祝英台说话。

“不过既然我没见过高门女配穷小子,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说明这世上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吧…”

梁山伯抬起头,笑得温柔。

“连发生都发生不了的事,又何谈长久与否呢?”

“你别笑了!”

祝英台看着他,乍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