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暗道他已经事先走过了数遍,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爬出去,

之前他对姜老汉说担心士族寻仇、糟蹋他的尸身,所以让老汉的儿子们偷偷在棺下挖了一个暗道,一旦坟墓被人重新开启,震动的力道就会让他的尸身从棺中滚下暗道,落到地底深处去。

如此一来,知晓内情的人就能收拾从暗处收敛他的尸身,将他重新下葬,不至于让他的尸身被毁。

姜老汉不知梁山伯是假死,但因为敬佩他的为人,在修坟的时候亲自监工,带着七八个子孙将这坟茔下面修的上窄下宽,一旦棺材落下便正好卡在暗道上方,让人看不出下面的究竟。

梁山伯将赏赐中的一半都取出作为感谢他们修墓的酬劳。他们都是真正的老实人,许下承诺不会传扬出去,就不会传扬出去。

“梁大郎,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上衣服,我们先去不远处的小屋暂歇。”

接应之人递出干净的衣服,又说道:“公子已经派了游侠儿接应,就在木屋里等候。等他们帮你易容之后,你就用裴家庶子的身份和路引离开会稽,先去吴兴暂住一阵。”

这里原本葬着不少士族的坟茔,他们的坟被迁走后,困龙堤下留下了不少以前巡逻和守墓人住的废弃屋子,正好给了他们方便。

梁山伯脱下身上的殓衣,将他们裹进已湿了的毯子里,提在手里,点了点头。

“好,听从马兄安排。”

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在风灯的指引之下,几人摸索着向着前方而去。

风灯的光芒闪烁不定,忽暗忽明,众人的脚步也随着风灯的明暗忽走忽停,远远看去,犹如游荡在这片龙地上的幽魂一般。

待走到一半,梁山伯回过头,定定地看向“九龙墟”上自己的坟茔。

片刻后,他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终是长叹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投身于无边的夜色之中。

第259章 女儿不红

梁山伯的死讯传来时, 祝英台正在制造着假金。

听到梁山伯的死讯, 她的手只是抖了一下, 之后便稳稳地持住了夹子,夹住了那根陶管,说了句“知道”了。

但她毕竟不是马文才那样能揣得住事的人, 虽然表面上好像毫无触动, 但明显手中的动作快了许多。

不过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她就停止了自己的“工作”, 准备离开这座地窖, 回去听祝阿大详细说梁山伯的事。

在这座“实验室”里, 她过去的所学被她发挥到了最大, 手法的巧妙、无中生有的本事,即使是她现代的老师来了,看了也只会夸她水平“突飞猛进”。

过去的日子里, 这些技能只不过是她以后找工作的敲门砖,学的不好也不会怎样。可现在,每一个化学公式、每一个被她成功提炼出来的化学元素,都成了能救她命、让她的人生为之逆转的根本。

假金这种东西, 在现代的化学实验室里可以随意被成绩还可以的学生制作出许多, 但到了这里,因为条件的限制,稳定性不是很好, 尤其她还要炼制出“一船”那么多的假金, 这让她不得不用一种取巧的法子——只有箱子最上面一层的金子是假金, 下面的,不过是用合金溶液渡上金色的废弃金属罢了。

反正祝家有那么多废铁。

这个地窖已经成了整个祝家庄最繁忙的地方,每隔一阵子,就会有一个满载着“金子”的箱子被祝家的护卫层层保护着抬出地窖,然后装上船坞里守卫森严的花船。

祝家所有的船只都被调用了,除了运送这一船假金,还有祝英台的“嫁妆”。这是马文才索要的一半家产,大半要被用来雇佣马文才允诺提供帮助的那些人;

除此之外,京中要求祝家趁这个机会将过去几年来炼出的铁器全部运送出去,甚至不惜派出一些暗桩乘着空船前来接应。

如今梁国实在太缺铜铁了,铸造铁钱不过就是时间的事,各地甚至已经为此建起了规模不小的铸币监,只待铁一就位,就会源源不断的铸造出铁钱,弥补现在货币不足的窘境。

换句话说,祝家庄如今运出去的不是铁,而是钱。

京中那位既然能提早做下准备,自然有把握能将这些铁变成铁钱。祝英台甚至有些怀疑,负责督造铁钱的,是不是就是祝家那位幕后主使。

这些用祝家朋友为借口来送船的暗桩,成为让赵立最为忌惮的目标,所以这段日子他很少出门,也警告祝家庄不要让祝英台出现在众人目光之中。

他和京中的侍卫们早已经约定好,只要等祝家庄的船驶进甬江,他们便驾驶着那满是黄金的大船,从此消失于所有人的世界之中,过上他们梦寐以求的日子。

至于他们如何分赃,那就不是祝家庄的人该考虑的事情了。

所以比起那不远处祝家庄里的喧闹急切,躲在梅山别院里炼金、待嫁的祝英台,就像是和所有事情都无关的局外人一般,若非祝阿大经常给她说一些外面的消息,有时候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新嫁娘。

祝阿大是别院这边和祝家庄的联络人,他本身对于搜集情报有一种天生的兴趣,统领着祝家庄中不少负责打探消息的探子。

只是他最近总是被派来看守祝英台,倒让祝英台忘了他之前也是深受倚重、曾被派去追杀梁山伯的精锐。

但他毕竟离开核心已经有一阵子了,得到的消息也不尽详实,大致只知道梁山伯曾被当地大族绑在江堤上风吹日晒,伤了身子,被送回后一病不起,终于还是卒于任上。

说完他知道的一切后,他唏嘘不已。

“我知道他用黑药将蛟龙放走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好官,还以为他能在鄞县待的久一点,没想到…”

祝英台却没关注这些,只问他:“他葬在哪里?鄞县吗?”

“听说葬在他放出蛟龙的地方,应该离鄞县不远。”

祝阿大一愣,回答道。

“那我出嫁时候,会路过那里吗?能顺便拜祭吗?”

祝英台好像只是好奇问问,并没有特别坚持的样子。

“那是不可能的,傻子,鄞县在上虞的南方,吴兴在上虞的北方,无论怎么顺路,你都不会途径鄞县的。”

“阿兄?”

“少庄主!”

听到门口传来的笑声,祝阿大立刻肃然起敬,祝英台也站起了身子。

抱着一个酒坛出现在祝英台眼前的,正是祝家庄的少主祝英楼。

见到少庄主出现,祝阿大当然不可能不识相地硬留在这里,尤其祝英楼抱个酒坛子来,必定不是为了和他喝的。

等祝阿大自觉地到门口替两个主子守着时,祝英楼也已经用桌上的镇纸敲开了坛口的泥封,又从怀中掏出两个酒杯,和酒坛一起放在了案上。

酒坛开封时,一股带着甜蜜味道的馥郁芳香充斥房中,黄酒很少能有这样浓郁的味道,可见祝英楼带来的必是好酒。

“我还以为你会忙到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没想到你还有时间来找我喝酒。”

祝英台意外地看着自己的便宜哥哥递给她一杯黄酒,伸手接了过来。

“这酒,其实应该温着喝,不过就这么喝,也别有一番风味。”

祝英楼看上去情绪很不错,像是有什么极大的包袱即将被卸下,眉间那种常年为了保持威严而持着的严肃感也散去了不少,此时才真正像是个年轻人,而不是什么残酷的封建社会奴隶头子。

祝英台轻轻抿了一口,她不懂饮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觉得有些涩,有些甜,还有些说不明白的脂香。

她的脑子里甚至出现各种成分表,开始分析里面异麦芽低聚糖、潘糖、异麦芽的成分,如何酿造等等。

祝英楼也握着一个小杯子,将那酒在掌心中握着加温,突然缓缓说道:“这酒,是你生下来那日,我和父亲一起在庄中埋下的。”

祝英台差点把酒喷了,第二口怎么也喝不下去。

放了十几年的酒,谁知道有没有变质?

祝英楼没注意到她精彩的表情,自顾自看着掌中的酒杯,惆怅道:“我上虞地方,生了女儿,便要埋下数坛好酒,等到女儿出嫁之时,便挖出来,用以待客。父亲希望母亲能再生个儿子,我却觉得母亲一定能为我生个娇柔可爱的妹子,于是早早就备下了美酒,就等着母亲发作那天…”

“你生下来了,我和父亲亲自在院后的桂花树下埋下了那些酒。父亲埋了一坛大的,我埋了一坛小的,就是这坛。”

祝英楼晃了晃那酒坛。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封存的多好,等我起出这坛酒时,酒坛里的酒就剩了小半。”

祝英台没想过这坛酒还有这样的故事,看着那坛酒,眼神复杂。

“我们家里情况复杂,父亲大半辈子都在为我们寻找退路。也不瞒你,外祖父家里的内乱,本就有祝家庄的手笔,我依着父母之意继承外祖家的庄园后,便很少再和你见面。自你大了,脾气越来越古怪…”

祝英楼苦笑。

“如今,也不知你我的兄妹情谊,是不是和这酒坛里的酒一般,没剩多少了。”

“阿兄…”

祝英楼心里某个角落突然软了一下,想要说些温和点的话。

“我没有…”

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祝英台,愧疚的光芒从她眼中一闪而过,最终只是伸手也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下。

对于她来说,愿意冒着食物中毒的危险陪他喝这坛陈年的老酒,已经是表达出自己最大的歉意了。

祝英楼心中失望了一瞬,但他毕竟高高在上惯了,也心疼妹妹多舛的命运,没责怪她的别扭,而是继续和她对饮着。

“梁山伯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见你没有多难过,我也算放了心。”

祝英楼来,不仅仅是为了喊她一起喝酒,其实也存着一份担心。

“他是个有用的人,我本想招揽他进祝家庄,待你日后身份暴露出来,便让他为你所用。无论是陪嫁的管事,还是在外效力的门客,你二人有同窗之谊,可谓顺理成章。不过他后来有那样的心思,我就彻底熄了这想法。”

祝英台吃了一惊,没想到祝英楼之前招揽梁山伯,竟是为了自己。

“什么心思?想当官的心思吗?”

祝英楼正喝着酒,闻言一怔,忽而哈哈大笑。

那笑声轻快又充满嘲笑之意,等到祝英台已经快要恼了,祝英楼才歇住笑意,带着止不住地恶意开口:

“你不知道吗?那梁山伯是个断袖…”

“他喜欢你。”

哐当。

祝英台手中的杯子再也握不住,终于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看着妹妹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祝英楼好整以暇地自斟自饮。

“在马家时,你夸他换了新衣服好看,他眼中的光亮得像是要跳出来。你是不知道他在无人时看你的样子,那种满是克制和感情的眼神,除了喜欢你,还能有什么?”

“你和马文才喝酒,马文才的母亲夸奖你时,他的眼中全是黯然神伤。你们以为他是身份低贱不受注重而自卑,过来人却都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他大概为自己见不得人的心事如同在泥沼里一般挣扎,可笑你却是个女人…”

他手中这酒名为“女儿红”,此时配着这样的话题,倒也应景。

想起梁山伯的心思,祝英楼的眼神更冷。

“不过即使你是个女人,他这心思也是侮辱你。他是何等身份,便是马文才娶你,也算是你低嫁了,他梁山伯连肖想你一根手指都不配!”

祝英台哪里顾得上祝英楼说什么配不配,她整个人都陷入到完全不知所措的愕然中,那表情就好像看到了马文才脱光了在她面前跳舞,又或者知道了梁祝的传说完全是两个男人搞基的故事一般。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来自己前世时也是个腐女,也曾恶搓搓的怀疑过所有古代女扮男装的恋爱传说全是一个个**耽成了言情的故事。

但她从没想过,这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在马文才哪里遭遇过无数次的拒绝和打击后,她对自己的魅力值已经产生了巨大的疑问,甚至快忘了“爱情”这玩意儿。

“你真的一点点都没感觉到?”

祝英楼又一次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是个情窦未开的黄毛丫头,马文才倒是智计百出心思深沉,可惜也没开窍呢,你们两个倒是绝配,就可怜了那梁山伯。听说他是吐血而亡的,这般年纪呕血而亡,向来郁郁久已…等等!”

他笑着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表情一顿。

“呕血?呕血!”

祝英楼面色铁青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这一刻,刚刚那个肆意欢笑的年轻人消失了,那个严肃苛刻的少庄主重新出现在祝英台的面前。

他拉长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狐疑。

“你之前说丢了的假死药,是不是给了那姓梁的小子?”

第260章 顺水推舟

祝英台又没出过庄, 只有梁山伯曾来“诀别”过, 再加上梁山伯回去后就呕血而死, 也不怪祝英楼能推算出来,因为实在是太巧合了。

祝英台知道, 自己是骗不过祝英楼的,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承认了。

所以她很光棍地点头。

“是, 我把药给他了。”

祝英楼倒没有当场勃然大怒, 他的表情很奇怪, 就像是看到一个乞丐穿上了华贵的衣服,又或是一把宝剑配上了草缠上的剑鞘, 变得难以忍耐。

“你看上他了?”

他压低着声音, 似乎连问出这样的问题都是对祝家庄的一种侮辱。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

“我是什么出身?”

祝英台语气古怪,表情更古怪。

“我救他,和我是什么出身有什么关系?”

她嗤笑着, 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你们为什么,总觉得女儿家就不能有手足情谊?就不能惺惺相惜,互相欣赏?难道只有情爱, 才会让人做出愿意牺牲?”

祝英台丝毫不惧地与祝英楼对峙。

“对马文才也是,对梁山伯也是, 但凡我对谁一片热诚,你们就觉得我对谁有意…”

“到底是我太轻浮, 还是你们太狭隘?”

可惜, 这番话对祝英楼来说, 说了也是白说。

要让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士族知道什么是与庶人“惺惺相惜”,那简直是与夏虫语冰。

什么平等的人格,自由的灵魂,都是无稽之谈。

“那梁山伯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祝英楼不想在这个时节和妹妹闹矛盾,他还记得自己带酒来见妹妹,是为了给妹妹开解的。

“…我也不知道。”

祝英台摇头。

梁山伯那时几乎是必死的境地,就算要士薄的人放过他,设下困龙堤之局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那些人花了那么大力气,又是搬出风水,又是要百姓欠粮,所图一定非同小可,现在被梁山伯戳破,还不知如何报复。这些人在暗,梁山伯在明,若他不能假死,说不得就要真死了。

她这边再不济不过是胡乱被嫁了人,她能力微弱,又没有马文才的才智和人手能扭转局面,只能将那一线生机给了他。

“罢了,左右你马上就要嫁去马家,以后有你的夫婿看着你,我在这里操得什么心!”

祝英楼对祝英台已经是恨铁不成钢,原本好好的诉衷肠之举,硬生生又一次不欢而散。

到了马家迎亲之日的前三天,祝英台才刚刚将一船假金炼完,被祝英楼亲自接回祝家庄去,准备从祝家庄出嫁。

祝家不是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庶出的子女也有几个,但他们的地位太低了,连仆人都算不上,更别说按资排辈。

祝英台是“九娘”,是因为她上面还有几个堂姐。

这些堂姐中除了已经出嫁的,其余的都想过来给她添个妆,祝伯元担心节外生枝,以祝英台“身染恶疾”的借口拒绝了祝家亲族来送亲的好意,只让祝英楼和祝家部曲相送。

于是这送亲的队伍分外让人觉得古怪。

若说祝九娘不受重视吧,这送亲的船队浩浩荡荡,一旦铺展开来,几乎能布满整个河道,几乎是要将祝家全副家当都搬空的架势。

可要说祝九娘受重视,这送亲的队伍,她的双亲和亲族几乎都没有陪同一起去吴兴,只有胞兄上了头船,负责指挥船队。

被装饰以锦缎、彩球的花船吃水极深,所以有不少小船护卫,再加上祝家在这片地方的水道上都有些名声,祝家的大船起航时,几乎是所有的船只都提早接到了消息,远远地为他们避让开来。

出嫁那天,祝家庄几乎所有的人都比祝英台更加紧张,祝伯元将祝家七成以上的部曲都送上了船护卫船只,祝英楼则带着京中的来人清点着哪些船上装了铁器,哪些船上装的是他妹妹真的嫁妆。

那些要中途将铁卸走的船都绑着紫绸,而真正的花船则是红绸,至于赵立更是派了好几个他的侍卫登上了装着一船“假金”的小船,只等着到无人注意的时候,将悄悄从主船上下去,带着那船金子远走高飞。

这一番“送亲”,可谓是各有各的目的,各怀各的鬼胎。

祝英台这位传说中的新嫁娘,此时也正躲在船舱里,不停地往自己的身上揣着各种东西。

“九娘,你这是…”

祝英楼的妾室女罗是陪同她一起出嫁的女眷之一,祝英楼带上她,是因为她性子稳重为人又严厉,希望能制住祝英台胡闹。

可她根本制止不住啊!

“女郎,短刀带不得!”

女罗见祝英台将一把短刀往嫁衣里塞,惊得赶紧扑过去,将刀抢了下来。

“见血不祥啊!”

“我就留着以防万一。”

祝英台和女罗争夺了一会儿,发现夺不过来,只好叹了口气,在自己的妆匣里挑挑拣拣,挑了根长笄插到自己脑袋上。

她的身上并没有穿着繁复的嫁衣,那件嫁衣被收了起来,准备等她到了马家在吴兴的别院再收拾出来,所以她尽量想找容易行动些的衣服穿。

可因为她是新嫁娘,再怎么便于行动也不可能有男装,而且衣衫皆是华丽繁重的样式。

这种衣服藏东西倒是方便,于是祝英台就跟仓鼠搬家似的,一会儿放根长笄,一会儿放两块火石,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的天啊,祝家八百部曲都跟了船,您担心什么万一呐?这么不吉利的话您可别说,让少主听见了,又会节外生枝!”

女罗一边严厉地阻拦着祝英台的行动,一边给屋中其他婢女眼色,让她们祝英台,去做些针线活儿什么的。

若是之前的祝英台还好,这个芯子的祝英台只会十字绣,被人拉走了,没拿起针线,倒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又藏起了把小剪刀。

不是她要嫁人紧张的脑子坏掉了,而是她老想起祝母之前吩咐的那句话。

那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管,只好生生等着”实在太让人不安了,加之祝家庄的人瞒她事情已经不是第一天,她很讨厌这种什么都蒙在鼓里的作风,只能尽量想办法自救。

可惜好像是在嘲笑她的杞人忧天似的,祝家的船平安无事的航行了大半天,一直从支流驶入曹娥江,到了水面开阔的地带。

船行本就慢,这些船只又载了不少东西,速度越发慢了,就这么一连行驶几天,就连祝英台都放松了警惕,不再一下子担心自己炼的假金被识破,一下子担心马家人对她会是什么态度云云。

这一日,船队行驶到了一处叫“清风岭”的地方,突然间行驶地缓了下来,女罗派人出去一打听,原来这里是雄江和曹娥江交接的地方,前方有一道急弯,若不小心行驶,吃水深的船容易搁浅,所以船才慢了下来。

女罗大概是见祝英台在船舱里憋闷的狠了,就好心建议她到甲板上去散散心。这清风岭两岸都是高山,河岸紧夹河水,红绿相间,交错堆叠,船只又行驶的慢,正是看风景最好的时候。

祝英台被说的意动,带着几个婢女上了甲板,一出船舱,果真是神清气爽,可迎面正碰上祝阿大带着祝家最精锐的部曲在船上四处巡视,见她上来了,祝阿大脸色大变,连连摆手示意她下去。

祝英台原本有十分好心情,顿时去了七分,甩了脸色就准备回船舱。

就在这时,船队最前方的船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原本就行驶的极慢的船突然停了下来,还有许多人在前方叫着什么。

祝英台心里咯噔一下,再用余光看去,祝阿大等人神色也变得十分紧张,一只手更是握着刀鞘的位置,她再也忍不住了,指着祝阿大一声厉喝:

“祝阿大,出什么事了?!”

就在她呼唤祝阿大的同时,前方的船只吹起了停船的号角,从前面远远驶过来几艘传令的小船,对着他们的方向大声叫着:

“前面水道里被人下了暗桩,船过不去啦!下锚,下锚!”

如果不把船停下,后面的船势必要和前面的船撞上,酿成大祸。

听到令船的话,只听得噗通、噗通声不绝,从前方开始,几乎每一艘船都在抛锚下水,亦有大声询问令船前方究竟的。

女罗和几个婢女没想到陪祝英台上来透气还会遇见这种事,一个个脸色吓得煞白,只有祝英台已经见过了更大的阵仗,此时紧紧抿着唇,盯着被她召来的祝阿大,倔强地瞪着他,要他给个说法。

大概是祝英台的脸色太难看,祝阿大叹了口气,终于说到:

“这条水路庄里也不知来回了多少次,昨天少主还派了船在前方探过路的,绝没有什么暗桩。此时出现暗桩,显然是冲着这些载货的大船来的…”

女罗闻言,大惊失色:“你是说,有水盗?”

她一边问,一边仓惶四顾,好似两岸连绵的高山涧谷随时能冲出人来似的。

“女郎勿怕,我们人多,船只又坚固,这剡溪水面上还没有能让我们吃亏的水盗。就算再往上走,到了折江里,也没有人能劫了我们祝家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