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要找的话,这便是他的缺陷。

是的,他是只适合为将、听命于人的那种人。

见萧衍和陈庆之似有所悟,马文才有些好奇,“不知陛下问起花夭,是为了何事?”

萧衍有些疲惫,陈庆之怕他劳神,便主动开口向马文才说明。

原来魏国人得知国内剧变,想要急着回国,又怕国中主战派在路上阻截使团阻扰两国结盟,希望能得到一支骑兵护送。

魏国有柔然和诸多部落主为藩属,境中多好马,作战以骑兵为主,若要克制骑兵,便唯有同样能征善战的骑兵。

而主战的多是豪酋宗强,麾下骑兵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虽然为了隐秘出动的数量肯定不多,但要能在手下战斗或逃跑,肯定不能是弱旅。

南人本就不以骑兵擅长,而且这么多年来两国交战多在边境,还都是水战为主,要抽出一支能征善战的骑兵护送他们回国,皇帝有诸多顾虑。

这样的精锐不是没有,但掌握在梁国几位名将手中,都是辛苦培养出来的斥候或骑兵,万一折损在魏国境内,便是损失惨重。

况且他也很担心魏国形势不好撕毁和盟,这一批护送使者回洛阳的骑兵就要成为祭旗的人头,内心肯定是不想动用精锐的。

魏国大概也明白梁国的顾虑,所以他们在打探出建康有一支“白袍骑兵”后,便希望梁国皇帝能动用这支骑兵护送使团回国。

他们担心梁国不愿意损失精锐,姿态放的很低,人数只要求八百,而且可以用新兵,只希望由魏国的送嫁将军花夭来训练这支骑兵,他们愿意在梁国再等候一阵子,等候这支骑兵训练完成再启程回国。

在训练这支骑兵的时间里,他们可以完成国书的交换、和盟签订、公主的亲事等事宜。

虽说是“请”梁国相送,但这基本就是完全由梁国出人出力,风险全部由梁国承担,而盟书却随时可以撕毁,一切只是空画的块大饼。

魏国知道这样梁帝敷衍他们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使团里北海王和几位豪族子弟商量后决定,如果这支骑兵队能安全将他们送回洛阳,他们将合力赠给梁国八百匹没有骟过的宝马为谢礼,由这支骑兵队带回国。

梁国地处长江以南,不产战马,北魏对南边也封锁的很厉害,没骟过的战马根本不会流入南方,萧衍对这个“谢礼”很意动,要知道北魏人送出使团也不过带来了三百匹马作为国礼,使团里的人为了安全回国一出手便是八百匹,恰好和要求护送的骑兵数量相同,可见是很有诚意的。

所以萧衍在遇刺之前一直在考虑的就是这件事该不该允。

皇帝会问马文才有关花夭的事情也很简单,魏国人对白袍骑兵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由花将军训练一阵子再出发,可见魏国人对梁国骑兵的能力有些怀疑。

但萧衍并不了解花夭其人,很担心她的训练有借故刺探梁国军事之嫌,况且不知道她能力、为人如何,万一她练兵的能力不成,将白袍骑兵全部折损在魏国,也就没有什么送不送战马的事情了。

骑兵都战死了,战马难道能自己来梁国不成?

马文才一听说骑兵要入魏国,而且还要带马回来,心里就欣喜若狂。

他有意去弄北地的马,只是没有门路,何况他早知道白袍骑兵已经不是当年的那支骑兵了,想要安插些自己的人进去十分容易,这现成的大好机会,不利用就是傻子。

所以当他听完来龙去脉,假意思索了一会儿,方才慎重道:

“世人皆称,‘梁国水战万人敌,魏国马战敌万人’,我国地理环境和马匹的情况决定了骑兵不如魏国,这种军情根本没什么刺探的价值。魏国想要攻打我国也得先过江,最后还是得靠水军,除非我们开门揖盗亲自请了骑兵入境,否则到不了拼骑兵的地步…”

马文才解释了魏国没有刺探骑兵虚实的必要,又说:“相反,魏国现在很可能已经陷入内乱之中,与之前谢使君出使时情况大不相同,正是需要人手去刺探的时候。这一路从寿阳入洛阳,正好可以打探魏国沿途的武备和城防,对于我国来说,这可能是战前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能成功归国,这些都是宝贵的情报。”

“是以,臣觉得,我们此次不但要派出骑兵,还得派出心思灵活、能够随机应变的骑兵,只是正如之前所言,我国并不以骑兵见长,我国的骑兵也不了解魏国的作战环境和战斗之法,由魏国的花将军来训练这群骑兵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侃侃而谈,毫无突然被问策的无措之感,反而像是早已胸有成竹一般:“何况,如果我国与魏国真的要打起来,有一支熟悉魏国战术战法的骑兵也很重要,说不得就能成为一支骑兵。”

马文才的奏言合情合理,有理有据,即使萧衍此时情绪低落,听完后也意动不已。

萧衍并不是胸无大志之人,否则也不会早年举全国之力建了这支白袍骑,只是后来他发现北人要打过江来犹如渡劫一般,骑兵过河更是天方夜谭,寿阳要不是萧宝夤训练的水卒撑着早已经是囊中之物,便歇了兴起骑兵之心。

只是他们听到马文才说完后,各自苦笑一声,陈庆之不便发言,萧衍则涩然道:

“朕倒不仅仅是怕花将军会刺探我国的军情…”

他有些难为情,看了眼陈庆之一眼,示意他说。

“陛下是怕,花将军看了白袍骑后,会失望而归,不愿再练兵了。”

陈庆之艰难道。

马文才听懂了,也傻了眼,“白袍骑有如此不堪吗?”

虽然之前也听裴公说过白袍骑的马过胖,可他当幽魂时便听过“军神”陈庆之的名声,也知道白袍骑乃是他率领的能征善战之军,为此他第一次见到子云先生时还险些失态,现在这两位的态度却是…

难道这才是白袍骑后来能够横扫千军的原因?因为白袍骑是魏国人训练出来的骑兵?

马文才默了。

萧衍有七八年没关注过白袍骑了,有时候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支人马,要不是魏国人不知在哪里打探出这支骑兵的消息,他都不会去找陈庆之询问这支骑兵的事情。

只是问完之后,他恨不得自己没问才好,越发不想再管这支白袍队了。

马文才刚刚侃侃而谈骑兵在接下来的作用,在魏国又能如何作为斥候收集情报云云,他眼前只浮现出白袍队现在的样子,对他的话完全提不起任何信心。

他甚至觉得花夭也许会拂袖而去,所以才会召马文才来问,想知道这位花夭是不是眼高于顶的自傲之人,又愿意为回国容忍到什么地步。

萧衍遭遇诸多不顺,没说几句就觉得胸闷,不想再想,挥挥手直接说:

“朕最近要去同泰寺斋戒,这些俗务不想管了,白袍骑的事情便交给你们了。”

“我会下一道旨意,如果那花夭愿意练兵,我就借他们八百骑兵,他们在练兵过程中需要什么支持,由你二人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的意思,便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这已经是很高的信任,即使是太子,也不是事事都能“便宜行事”的。

陈庆之一直做的是情报方面的工作,但这样的工作虽深受信任,但很难晋升,他有意借由此事改变自己在皇帝面前只懂文事的印象,当即欣然接受了这个差事,躬身称“是”。

马文才则更多的是想在白袍队里安插些自己的人,好带些资源和情报回来,自然也是喜不自禁,躬身领旨。

两人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若今日皇帝不是因为永兴公主之事心灰意冷,是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撂开手的。

将白袍骑交给魏国人练兵,对于好面子的梁帝来说,无异于直接告诉世人梁国骑兵不如魏国的。

由于皇帝并没有说这件差事由谁为主,只说“你二人便宜行事”,马文才便自愿屈居陈庆之之下,表面自己的态度:

“使君若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马侍郎严重了,即是我二人领了此事,便一起商量便是。”

陈庆之捻须笑道。

“况且真要挑选出能用的人马,靠我还真不行。”

萧衍旧疾犯了以后,马文才来回出入宫禁多有不便,所以萧衍将他升做了黄门侍郎,直接升入了流内官中,负责公事处理的往来传达,能自由出入禁中,接触到众多朝廷机要。

只是他每日跟在萧衍身边,除了接触到的官员以外,知道的人还不多,但这些人里肯定不包括陈庆之。

如今他领了这份差事,这身份倒是可以拿出来用了。

马文才知道他这是提醒自己日后行事要记得自己代表皇帝的立场,躬身谢过陈庆之的提醒。

“小子年轻,还需要先生提点。”

陈庆之虽受信任,但毕竟是个庶人,日后出路无非两条,若不能进入中书省,便只有去边镇做镇守或进入军中做个典签。

但如今中书省的中书通事舍人朱异正受宠,博闻多识又办事干练,又颇会排挤,至少数年内他不会有进入中书省的机会,而他没有学过武,又不会骑射武功,去当镇将也不可能。

如今陛下将本部的白袍骑交由他“处置”,虽说只是暂时,至少也是一条可以图谋的新路。

只是自己只是精读过兵书,对练兵之法并不精通…

看到马文才,再想到之前自己为他卜的卦象“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之前的忐忑之情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他如今已经见到了“大人”,运道正在上升,自己和他一起“便宜行事”,又怎会有坐困之时?

第329章 炼狱任务

在马文才和陈庆之被皇帝托付“重任”的时候, 萧综刚刚也领受了兄弟们的“委托”,去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

被关在斋房里的永兴公主一看到是萧综而不是太子来了便脸色一灰, 死死地盯着走过来的萧综。

而萧综连看她一眼都觉得碍眼, 只吩咐身后的侍卫将绑着的公主装到麻袋里带出去。

永兴嘴巴被堵, 浑身被绑, 一听萧综要将她装到麻袋里, 还以为他要直接将她沉河溺死, 这么痛苦的死法让她瑟瑟发抖,拼命挣扎。

可惜萧综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对这个姐姐也没什么感情, 让人塞了就走, 一路扛到宫门外,甩上了一架黑漆马车。

这马车连窗纱都是黑的,外面绝对看不到里面, 里面也看不到外面, 萧综根本不给永兴公主一丝猜测外面是哪儿的机会。

那马车绘着皇室的徽记也没人敢拦,一口气奔到了城外,来到了永兴公主在城外的别苑。

萧衍从来没有亏待过女儿, 这座别苑的规格即使给太子使用也是足够了, 往日里连萧综都不敢提要这处汤泉的别苑,皇帝自己还有腰疾,听说女儿畏寒还是把这处别苑给了女儿。

这样的恩宠, 却养出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一时间, 萧综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他带着宫中的宿卫敲开了别苑的门,径直吩咐宿卫接管了这里,将原来的仆从全部驱除出去了,才放出麻袋里的永兴公主。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以后,永兴公主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是被饶过一命了,再一睁眼居然是在郊外的别苑,顿时狂喜起来:

“哈哈哈,我就知道父皇不会杀我!萧综,你会后悔今日这么对我的,还有一个月便是母亲的诞日,父皇一定会放了我…”

“你先熬过一个月吧。”

萧综撇了撇嘴。

“将这里所有的窗户都用木板封起来,房间里不允许有一丝光,只留一扇门送饭。”萧综看了看屋子,“这摆设也太多了,给她留张榻留张案几就行。”

他根本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永兴公主自知罪孽深重,决定在别苑里斋戒念佛以洗清自己的罪过。旁人不得打扰她的清净,若是有宫中的人来问,就说公主在静室里念经。”

关押永兴公主的房间不过一间斗室,房间里日夜无光,又不给任何可以照明之物,甚至只有睡榻和案几,说是让她斋戒,那必定每日连食物都只是维持不死而已。

永兴听懂了萧综的意思后,脸上的张狂之色顿时一收,惶恐道:“你,你要幽禁我?”

在宫中,多少宫女宁愿死了也不愿意受幽禁之刑,很多宫人受不了半月就疯了,更多的是自尽在幽禁的密室之中。

她在宫中也不知看过多少这样的手段,一见萧综要用这样的办法对付自己,恐惧到浑身直哆嗦。

“哪里,我明明是让阿姊在这里荣养。”

萧综嗤笑,“你能活下来是父皇仁慈,我哪里敢抗旨?”

见他提衣要走,永兴终于怕了,高声求饶:“不要幽禁我,我要见父皇!我错了,我之前说的话都是气他的,我跟王叔没有任何关系!”

“萧综,二弟,好阿弟,是阿姊错了,阿姊给你赔礼,帮我带封信给父皇好不好?我将公主府里值钱的东西都给你,我什么都给你!”

“阿弟!萧综!萧综!!!”

萧综面无表情地跨出小院,命人将这座院落层层封锁,决不能让任何外人入内,至于永兴公主那凄惨的叫声?

谁管一个疯子会叫什么?

萧综安置好永兴公主,一路策马扬鞭像是疯子一般奔回城中,他路上横冲直撞惊吓到无数路人,好在他走的是宫道并没有多少是百姓,否则第二天御史也不知道要如何参他。

“我为什么会挡上去?”

他狠狠一拍马身,将牙咬得咯咯直响。

“殿下!殿下!”

萧综头脑被愤怒和惊恐充斥,对身后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直到那边一声得罪了,他的马硬生生被人拉停了下来,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大胆!”

居然敢上宫道?

“殿下息怒!”

拦住萧综的是临川王府之心腹幕僚,拽住萧综马身的则是萧宏收拢的大力士高岩,此人是萧宏的私兵,力大无比武艺超群,轻易不会离开萧宏身边。

会把他们派出来,说明萧宏已经病急乱投医了。只是不知道临川王府被封锁成那样,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殿下,我家王爷绝没有参与到行刺之中,殿下也知道王爷素来喜欢安逸,刺君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此是全是永兴公主的构陷,还请殿下为王爷求情!”

那幕僚跪倒在萧综马前,使劲拽着他的缰绳。

“我家王爷说,如果临川王府能解禁,上次殿下求他的事情,立刻便可应允。”

萧综原本想弃马甩开这些人的,听完后一怔。

临川王是扬州刺史,和宫中制局监交情甚笃,制局监也负责掌管军中器械,所以临川王府里的府兵用的都是最好的军械,萧综一直想要弄一批劲弩防身,可临川王百般推脱,他最后还是通过其他渠道弄到了一批,可箭矢却是怎么也弄不到更多了。

梁国的精钢生铁都拿去喂了蛟龙,好铁全拿去铸了币,可怜他堂堂一个皇子,想要有把好的铁器都得靠求别人。

“千真万确!”

那幕僚跪地郑重回答:“不敢欺骗殿下。”

“让王叔在府里等着,这件事问题不大。”

萧综向他点点头,见他还拽着自己的马,鼻中一哼。

“你们是不是该把马还我了?”

幕僚恭恭敬敬地松开了马缰,跪在宫道上说:“在下先闯宫道,又冲撞了殿下,虽说事急从权,但以上犯下不可效法…”

“在下只能以死谢罪!”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自己的喉中,砰然倒地。

那大力士显然来之前就知道会这样,跪地向萧综拜了一拜,站起身上前抱起同伴的尸身,回临川王府赴命去了。

从拦下坐骑到诉说完主公的诉求后自尽,从头到尾不到一刻钟,这样的惨烈让萧综也不禁动容,叹息道:

“大好男儿,只可惜明珠暗投在王叔那样的人手中。”

话语间,颇有些惋惜之意。

如果这人只是拦了他的马,如果萧综回去什么都不做,临川王也拿他毫无办法,可是在台城前、宫道上有人血溅当场,即便是父皇也要过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旦这事被过问,父皇便知道王叔已经惶恐到门人都自尽求情的份儿了,定要心软。

这二人处心积虑等在这里拦下他,向他求情只是其一,真正的目的却是用性命引起皇帝的注意。

这样的决断和忠心,还有猜度人心的能力,明明可以有更大的用处,却为了临川王这样的渣滓就这么死在宫道上,连个名字都没有,所以萧综才叹息这是“明珠暗投”。

可惜这世道就是谁的权势大、谁的财帛多谁就有更多的话语权,就算再惊才绝艳的人,往往也不过就是萧宏这样的人手中一条说死就死的狗…

倒是萧宏那样的人,往往笑到了最后。

这世道,呵。

萧综看了宫道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一颗刚刚柔软了一瞬的心又重新冷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牵着马向宫城而去。

“开门,本王要见父皇。”

因为魏国人催的急,陈庆之和马文才又想快点大展拳脚,所以萧衍刚把手谕颁下的第二天,两人便做好了各方的安排,和花夭相约在白袍骑驻扎的牛首山下相会。

花夭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而且负责协理此事的还是马文才,顿时喜不自禁,毕竟马文才和她也算熟识,有他相助,事情必会事半功倍。

牛首山下有一片空旷的草场,又建了马厩、饮马池、负责马具和钉马掌的钉甲工坊等,号称拥有七千骑兵几万骏马,所以花夭一打听到梁国都城还有这么一支骑兵队时就生出了极大的希望。

他们到了马场的入口处,发现除了白袍军大营的主将朱吾良以外,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歧,你怎么在这里?”

马文才对傅歧摆了摆手。

傅歧丢掉手里在玩弄的草叶子,快步奔了过来,脚步轻快。

“原来是你们,亏得我来了!陛下早上派人来找我们的主官,让金部全权配合白袍骑练兵事宜,有缺漏什么的由我们部中调派,我看部中同僚都忙,就自告奋勇过来了。”

这种事情人人都不愿意掺和,上面盯着又没油水,没人愿意来,但是傅歧看不上那点“油水”,又对骑兵有兴趣,就领了这差事。

这一看大喜过望,竟然是马文才和子云先生负责此事!

“陈使君,马侍郎,怎么来的如此匆忙,让在下都来不及准备…”

两个都是天子近臣,朱吾良礼数上是足够的,再看一旁身着武服的年轻人,又恍然大悟地拱了拱手:

“花将军。”

见来的不是什么魏国宿将,甚至连老将都不是,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朱吾良的不屑之意无法掩饰。

花夭大约见多了这样的目光,毫无所觉般点了点头,只催促这这位朱将军快点让他们挑选护送的人马。

当朱吾良领着众人进入大营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这是…”

指着光着屁股撵着狗从他们身前跑过去的一群小孩,傅歧睁大了眼睛:“大营里怎么会有小孩?”

“娘,有人来了!”

“你个蠢货,还不快回来!”

一个胖胖的大婶飞奔过来,揪着自家孩子的耳朵把小孩拉走了。

“…还有女人?!”

傅歧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这个…这个…”

朱吾良尴尬地搓着手,干笑道:

“这是有原因…”

陈庆之和马文才寒着脸,看了朱吾良一眼,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之前原本应该是跑马的校场上,横七竖八地叉着一排排竹竿,上面晾晒着无数人的衣服。

有大人的,有小孩的,有女人的肚兜,甚至还有不少被子、袜子等物,被风一吹迎风招展,好似各种光怪陆离的旗帜,嘲笑着到来之人。

至于马,那是一匹都无。

“练兵?”

花夭额头的情景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

练那些穿开档裤的小屁孩吗?

第330章 白马非马

朱吾良原本并不是白袍队的主将, 只是一个管马的郎官。

不过他投胎投的好, 他的母亲曾经是现在的中书郎朱异之母顾氏的陪嫁侍女,后来又被配给了朱家的一个管事, 于是攀上了现在如日中天的朱异, 算的上是朱异的“门人”。

朱吾良的父母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几乎用光了所有的体面和人情才为儿子活动, 才到白袍队里领个了“闲差”。不过朱吾良也很争气,因为他善于钻营和排挤,花了几年时间, 竟然成了白袍队的游击将军, 手下还领着四个偏将,负责管理建康的这支骑兵队。

来之前陈庆之已经打听过这个朱吾良, 各方给他的消息都是这个人“很能干”,他原以为会是个精明干练之人,却没想到整座大营竟然如此。

若是一般人被特使看到这样,早已经紧张到说不出话了,可朱吾良虽然有些尴尬, 却并不觉得羞耻, 解释着说:

“久无战事,朝中早就已经不发白袍骑的俸禄, 但也没下旨遣散这些骑兵回乡。是人总要过日子的, 他们只能在京中再找些零工闲差度日。即使如此往往也入不敷出, 他们的家人无法养活, 好在大营里人和马的口粮还是照常拨的, 所以…”

所以就把老婆孩子父母双亲都接到大营里来,一起吃军粮补贴家用?

梁国的军队是募兵制,士兵征战时为兵、休战时为农,像这样没有被征召却也不遣散、不还耕为民的情况实在是少见,但考虑到骑兵是特殊兵种培养不易,加上还有这么多匹马,当不再征战时却依旧闲赋也能理解。

可就因为这个,为了糊口就将全家老小一起带到大营里来生活,也是在太荒谬了些。

陈庆之看着这座鸡犬相闻的大营,眉头紧蹙到能夹死苍蝇,朱吾良也有些紧张,很担心这位皇帝身边的心腹御史一不高兴就甩袖子回去告御状去了。

好在陈庆之是个老成持重之人,知道现在的重点是选出可以用的人和马,培养成足堪使用的骑兵队送梁国人回京,而不是来这里帮着白袍骑训练军纪的,所以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就转身问身边的朱吾良:

“敢问将军,人马都在何处?何时可以由吾等挑选?”

这一问,马文才和花夭都不由得重视起来,齐齐看向朱吾良。

“人倒是立刻可以召集起来,让诸位挑选,至于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