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歧乐了。

徐之敬失踪的事情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太医署的人也只知道太子请了徐之敬去治病,不知道为谁治病,但思忖着那几日丁妃病重,也约莫能猜出来。

马文才带着傅歧上门,一是要彻底搅浑这池水,二便是要将自己和傅歧从其中摘出去,至少明面上不能有关系。

谁知道马文才带着傅歧刚到东宫门口,便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只见二皇子孤身一人站在东宫门口,身后并无长随并亲信,也不让东宫的侍卫通传,就这么漫不经心地牵着马站在那里,似是在思考用什么名义求见。

整个东宫披白挂素,俨然是一片萧瑟之象,就连门口的侍卫都听闻了这几日太子在朝堂上与皇帝的争执,值守起来颇有点没精打采,也不敢主动搭理二皇子。

察觉到有人来,萧综眼角一抬,意外地挑眉。

“你们为何来此?”

马文才和傅歧连忙上前行礼,说明来意,心里皆有些后悔这时候来了。

果不其然,待萧综听到他们是来询问徐之敬的下落的,居然露出一抹笑意,抚掌说道:

“徐之敬是我举荐上去的,好歹也算是我的门人,就这么不见了,确实要问问。”

说罢,完全不给马文才和傅歧回绝的机会,他便迈步走上了东宫的台阶。

“去向皇兄通传一声,就说我萧综上门来要人了!”

第382章 兄友弟恭

太子并不是一个会逃避现实的人。

他拒绝了用弟弟的身世作为武器, 但流言还是起了,萧统不必细想, 都知道那是为什么。

东宫一干官员虽然以他为尊, 但也不是真的以他为主, 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比任何人都希望他登上那个宝座,他们会替他铲平道路上的每一颗石子, 这一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虽不是他下的命令, 但是他还是把这件事归结在了己身,他不能责怪自己的弟弟,也不能责怪自己的母亲,他只能选择尽力解决这些流言。

然而还未等到他平复这些流言, 噩梦便接连降临。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是梁国最尊贵的太子。他是父皇的长子,也是所有皇子的兄长,从幼时起, 他的母亲便娴雅贞静、受人敬重, 他的父亲雄才伟略、堪称英主。

他的家族父慈子孝, 兄友弟恭,即便有一些矛盾, 但也从未有过前几朝那般你死我活的局面。

有时候看到父皇那般偏宠临川王,他也会觉得很蠢, 也曾想着这样的人只有消失了才对国家有利。

但他知道父皇是希望他也能和自己一样在登基后善待自己的兄弟, 所以他从没有其他皇子那般放肆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利, 只会永远做开明宽厚的那个。

萧综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也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父皇既然认他是自己的血脉,那他就也当做不知,他不会嫌弃他。

他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怜悯”着萧综,哪怕兄弟们明目张胆的排斥他、在背后说他是烂好人,他依然一次又一次的维护着他。

又有什么关系呢,护着他又有什么?等他登上了那个位置,哪怕萧综就算变得和临川王一样,他也护得起。

至少他比临川王聪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吗?

然而曾经那样“聪明”的萧综,却在一夜之间变了。

他就像是一只藏在黑夜里的大猫,突然就伸出自己的爪子、露出自己的狰狞,他的反击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之前被苦苦藏住的锐利和偶尔的叛逆肆意地张扬。

如果说自己的仁厚贤明是乃父之风,那萧综则用另一种方式,证明了自己也是父皇的孩子。

父皇登基太久了,梁国也安稳太久了,安稳到所有人都忘了,父皇也曾是睚眦必报、有过峥嵘岁月之人。

所以当萧统在自己的东宫看见这位二弟时,他只能用复杂的神情看着他。

他的眼神中闪过很多东西,但唯独没有怨恨。

被太多的光明笼罩,萧统似乎连怨恨的能力都失去了。

萧综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他看着自己的兄长,却一言不发,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他会只身一人来这里,是知道不会有任何幕僚和门客会支持他这样做。

“他们两个在干吗?”

傅歧是个静不住的人,第一个受不了了,拽了拽身边马文才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说。

“他们两个就这么一直对视干吗?比谁先眨眼吗?”

“他们是兄弟,也许不必说话,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没有兄弟姐妹的马文才也撑不住了,悄悄地猜测。

太子是来见弟弟萧综的,他和马文才只是顺便。而且他们两个也识相的很,既然都是来找徐之敬的,不管真找假找,反正既然目的一致,那就等着萧综和萧统周旋,他们就当个观众就得了。

被请进东宫也是这样,他们两个就在角落里等着,有他们在两兄弟好歹不会撕破脸,大概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东宫上下没有让他们出去。

可这情况也太不对了,兄弟两个你看我,我看你,压根就没说话。

离得远,即使聪慧如马文才,也猜度不出那“一眼万里”究竟包含了什么。

就在马文才和傅歧在考虑着是不是放弃做戏干脆回去时,萧综哑着嗓子开了口:

“徐之敬现在是死是活?”

沉默了太久,乍然开口声音干涩。

太子萧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而马文才和傅歧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萧统苦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信,但我对徐之敬没有杀意,如果我提防那么多,也就不会选择请他去救我的母妃。”

徐之敬医术再高,也是二皇子的人。

“他一进宫,父皇就来了。后来我和三郎被责罚,混乱中他就不见了。”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你那群走狗。”

萧综丝毫不掩饰他对东宫所属的厌恶,“既然太子对徐之敬没有杀意,那若找到徐之敬,还请将他交由我处置。”

马文才和傅歧暗自吃惊,萧综却已经回过头来,好似无意般扫视了他们一眼。

两人心头一震,看这样子,萧综好似知道他们了解徐之敬的下落,这话是特意说给他们听的?

“你对这徐太医,倒是颇为赏识。又是收入门下,又是举荐…”

萧统以为萧综也是想要得知那日宫中发生的事情,脸色难看。

“只是他毕竟是我带入宫中的,却又莫名其妙失踪,若不是我把他找回来的,旁人只会他失踪之事与我有关,若找到徐之敬了,我不能把他交给你。”

“皇兄,徐之敬对我有恩,我这人从小性子古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费尽心思救了吾儿,即使没救活,我也欠他一个人情。”

他虽没救活他的儿子,但却救活了更重要的。

所以他来了。

马文才和傅歧站在下首,突然有些尴尬,互相看了一眼,决定还是出去,到院中等候。

两人离开之后,太子才终于放下了顾虑,叹息一声。

“你说你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今是要将我当做仇人?”

“是皇兄要将我当做仇人了吧?”

萧综从不是个让人能快活的人,他偏激、傲慢,如今依然如此。

“我知道流言不是皇兄放出去的,你根本不屑如此。”

但他还是选择了反击。

说起流言,萧统心中便是一痛。

这件事将成为他永远的遗憾,也是他永远的悔恨。

“皇兄,我不会收手了。”

萧综眼神阴晦,表情却很决然。

“以后,你多保重…”

萧统眼睁睁看着萧综转身离去,似乎不能理解这位二弟今日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然而他却静默地立在那里良久,仿佛要被无边的昏暗吞噬。

推门而出的二皇子,已经没有了方才在殿中的纠结和沉默,在见到在院中静候的马文才和傅歧时,他更是大步走了过来,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扫过二人。

马文才和傅歧微微一礼,还未开口,便被萧综一句话打断。

“去告诉徐之敬,让他来豫章王府找我。”

马文才沉得住气,傅歧却差点跳了起来,脱口便是:“什么徐之敬?”

“你以为皇兄不知道徐之敬是你救的?”

萧综用眼角瞟了傅歧一眼,嗤笑了一声。

“就你们那点遮掩的本事,连临川王那蠢货都能看出来。”

不去拆穿,不过是太子怀着一丝侥幸,不想承认丁妃是真的自尽罢了。

丁令光的事情被揭穿,最不能接受的不是父皇,而是他这个儿子。

他因为临川王的人道德上有污点都不肯接受投效,又怎么能接受的了母亲是那么一个心狠手辣、罔顾人伦的人?

在他心里,如果她的母亲是自尽的,那便是真的畏罪自尽,而自己作为罪人的儿子,就成了他自己最厌恨的那种人。

唯有觉得徐之敬是他派去的,才能让他在绝望里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一个储君有这样莫名其妙的道德感,是梁国最大的笑话,也是萧综最瞧不上太子的一点。

萧综的话让傅歧惴惴不安,马文才却恭恭敬敬地萧综行了一礼,道了谢:“臣替徐兄谢过殿下的恩情。”

萧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翻身上马,扫了马文才一眼,又说道:“转告徐之敬,既入我门下,离褚向远一点,我不想哪天听见我的人跟着北投的消息。”

马文才行礼的动作一僵,无奈地回应:

“是,殿下。”

“他们兄弟俩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待到萧综离开,和马文才一起回程的傅歧从头懵到尾,“这是要撕破脸了,最后叙个旧?”

傅歧和他的兄弟傅异在家中时,他一直是单方面被各种碾压的那个对象,根本就没有这么相处的机会,所以格外茫然。

“我也不明白。”

饶是马文才善于猜度人心,如今也不明所以。

“按理说,二皇子这时候应当彻底撇清自己和徐之敬的关系,以免让人将丁妃之死扯到自己身上,可他偏要在这时候登门造访,更是强硬地要将徐之敬要来,似乎是要坐实了这种猜测…”

二皇子现在已经得了临川王的人脉,之前反击太子的手段又如此漂亮,朝中现在已经有不少暗流涌动,再加上皇帝的默许,东宫情况其实岌岌可危。

倒不是真的有夺嫡之相,但这么多年来,确实又有了皇子拥有可以与储君分庭抗礼的能力,这对于许多高门豪族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无论如何,太子和二皇子都是皇帝的儿子,太子还是陛下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储君,如果萧综咄咄逼人又表现出张狂之意,无论陛下出于什么心理对他维护有加,在这时都会选择先保住太子,以免朝中动荡。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在稳操胜券后选择谦逊低调,将“受构陷者”的身份坐实,获得皇帝更多的偏爱才对。

马文才并不在意梁帝百年之后那位置上坐的是谁,因为那都和他无关,他需要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壮大自己的力量,在未来某一天能够从容应对。

这世上绝大多数的阀门高族也都是如此,唯有如此,才能保证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家族依旧能屹立不倒。

但徐之敬恐怕是要投向二皇子了,这让他不得不担忧。

马文才的担忧是对的,就在徐之敬从新桥的画舫离开,被护送入豫章王府后,就像是某场战役终于被打响一般,朝中的拉扯和对抗也突然猛烈爆发起来。

皇帝最后还是选择了维护太子,以“北朝政事有变不得不防”为由,命二皇子萧综都督南兖、兖、青、徐、冀五州诸军事,封镇北将军,去南兖州任职刺史一职。

南兖州是北魏与南梁的边境,有重兵囤守,萧综虽离了建康这朝堂的核心,却成为了众皇子中第一位领军在外作战的将领,也开始有了能立功的机会。

皇帝如此安排,虽维护了太子的脸面和地位,却依然还是透露出一个讯息:

——皇帝与太子,终有了离心。

而作为一切导火索的徐之敬,虽因为“渎职”被罢免了太医丞的官位,却在萧综被委任的第二天被赐下了“南兖州别驾从事”的官职,要随二皇子萧综一起去南兖州上任了。

第383章 时代悲鸣

元叉趁夜进攻后宫想要抢夺皇帝, 胡太后带领着宫中效忠皇帝的侍卫抵抗了两个多时辰,直到高阳王与花夭压着元叉进宫才解了困局,救出了皇帝。

那一天,宫中尸横遍野、殿门前被染成了一片红色,胡太后揽着年幼的皇帝,踏着鲜血铺就的红毯,一步步走出了宫殿。

元叉和元爪兄弟自然没有好下场,而曾经拥护他二人的宗室和臣子也受到了清算,洛阳城里每天都有人被拖出去在菜市斩首,胡太后的狠辣还在元叉之上, 她根本就是以这个借口在清除异己。

元叉和元爪是鲜卑宗室, 附庸他的也大多是鲜卑豪族和宗室血脉, 当初他们软禁胡太后靠的是军中的力量, 所以第一时间清算的也是武将。

一时间洛阳城人人自危, 为了不被冤杀, 大量将领和宗室逃离洛阳。

高阳王作为最大的功臣, 替代曾经的任城王成为了宗室新的领袖,登上魏国的丞相之位。

他是老成持重之人,想要皇帝下诏安抚这些人、赦免他们的罪责, 以免引发更大的乱象,谁料恨极了元叉的胡太后手握印玺,拒不下诏, 一时间反旗招扬, 镇将叛乱、流民起乱, 连曾经被安抚的柔然也蠢蠢欲动。

洛阳。

花夭领着家将陈思和阿单,拦住了高阳王上朝的道路。

高阳王元雍一看到是这个煞神就头疼,见护卫还有要与对方动手的意思,连忙出声制止:

“切不可对花将军无礼!”

这里是上朝必经之路,已经有许多官员到达宫门之前,等候着入宫早朝。

花夭虽然不用上朝,但她护驾有功,胡太后赐了她禁卫将军之职,可以进入宫中。

门口候着的官员和将领几乎都认识这位在魏国名声遐迩的女将军,也曾见过那一日她浑身浴血杀入皇宫的壮举,见她拦住了高阳王,纷纷凑过来看个热闹。

“王爷曾应允末将,一旦陛下安然无恙,便将罪人元叉交由任城王府处置。”

见高阳王停下了,花夭也不客套,语气坚决地说:

“如今陛下已经临朝,王爷为何迟迟不将元叉交出?”

任城王元澄身为魏国兵马大元帅,一直保护着魏国的安定。胡太后虽然野心勃勃,对元澄却十分敬重,和他秋毫无犯。

因为答应过故去的先皇会保护太后母子,元澄历来维护胡太后和皇帝的旨意,称得上是小皇帝最大的倚仗。

元叉一党为了夺权,密谋以毒药暗杀了同为宗室的元澄,此仇即是国仇,也是家恨,是以任城王府上下才如此积极回应高阳王的谋划,为的不过是让元叉能在元澄墓前伏诛。

然而高阳王以元叉、元爪兄弟为质换的太后与皇帝安全之后,既没有将元叉交由任城王府,也没有下令将他处死。

各地起乱后,胡太后便在深宫之中避不上朝,花夭无法求见太后,只能在上朝的路上拦住高阳王。

宫门前诸臣听到花夭的请求,纷纷恍然大悟,也跟着一同附和。

“高阳王,元叉平庸骄横,贪残暴虐,又意图逼宫夺位,为何不杀?”

“丞相,元叉先逼死清河王,后谋害任城王,其罪当诛!”

高阳王自元叉被俘后,在朝堂上几乎是一言九鼎,除了胡太后掌有印玺无法逼迫,其余众臣皆马首是瞻,如今却在宫门前纷纷发难,面上极为难看,在马上持着马鞭,指着花夭斥道:

“尔等不过是一介武夫,头脑简单出身卑贱,怎能明白朝中之意?还不速速退下!”

那元叉虽罪该万死,可他逼宫前已勾连鲁阳杂胡诸部进攻伊阙、又遣六镇军户攻打定州,如今这两支军队早已抵达约定之城,伊阙、定州皆派出信使请求朝中援助;

元叉的父亲元继统帅着十几万大军,在京城西面虎视眈眈;他的弟弟元罗身为都督,统辖着青、光、南青三州的兵马。

非但如此,元叉提拔的武将也皆把守重镇,他有狼子野心,其他人也有附庸之意。徐州刺史元法僧、北凉州刺史锡休儒皆是他的心腹,手中握有重兵,如果元叉不死,朝廷还有招降的希望,元叉一死,这些军队俱要反了。

然而这些话却不能在宫门前诉之于口,高阳王又急又怒,只能以“武夫”训斥诸人。

花夭来宫门前阻拦丞相,本已做好被羞辱的准备,却没想到高阳王一句“出身卑贱”,却让他顿时犯了众怒。

元叉独揽军政大权时,肆意在禁卫军中安插人手,元叉被俘后,为了论功行赏,也为了清除元叉在禁卫军中的人手,胡太后对当日攻打元叉府上的士卒进行封赏,又提拔了一批任城王麾下的精锐,将他们升做了禁卫军的官长。

禁卫军原本多是豪族之后,更多的是六镇英烈之后,原本深受魏国人敬重。可孝文帝汉化改革之后,官职提拔全看出身、门第,军中武将也渐渐受到鄙视,连禁卫军也不能幸免,早已有了怨气。

“王爷,你让吾等杀人时,可没嫌弃过吾等卑贱。”

花夭被气笑了,冷声喝道:“就算朝中有什么苦衷,那至少要有个说法。陛下脱困,元叉便被放回去了,我等兄弟当日拼死奋战,倒像是个笑话!”

“花将军,跟这种人说什么。我等既然能抓了元叉,难道还杀不得不成?”

宫门前,一个披甲执锐的禁卫军统领冷笑一声,竟带着几个禁卫走向前来。

“你们要做什么!”

高阳王元雍年事已高,见宫门前的禁卫军竟擅离职守,大喝出声。

“吾等只求元叉一死!”

“元叉不死,不足以平息众怒!”

“诛杀元叉,以慰任城王在天之灵!”

霎时间,宫门前情势大变,众禁卫将高阳王元雍团团围住,更有人将他一把从马上拉下,要压他入宫与太后换取元叉。

元叉当权时倒行逆施,现在还在宫门前能上朝的大多是被他压迫过的臣子,这些人最担心的就是元叉重新翻身,眼见着有诛灭元叉的机会,竟然毫不阻拦,也跟着这些禁卫军一起涌入了宫中。

莫说朝中臣子群情激奋,便是禁卫军中也大多是怕元叉卷土重来之人,于是随着文武百官一起入宫的禁卫军越来越多,待到了朝外时,已经聚集了上千人。

可怜小皇帝刚刚才被救出来没几天,还没坐稳那个位置,又听说宫中禁卫军起了动乱,吓得连朝都不敢上了,调头便跑回了胡太后所住的徽音殿。

待到最后,还是胡太后派了人出来安抚文武百官,命一个宦官送了盖了印玺的诏书交由花夭,同意了诸臣与禁卫军赐死元叉兄弟的请求。

花夭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然而她作为始作俑者,如今已经骑虎难下,更何况她的目的便是诛杀元叉,此时诏书已经到手,更没有推辞的理由,当即握着那封诏书,去了幽禁元叉兄弟的府邸。

那一日,整个洛阳城万人空巷,听闻是要诛灭元叉,跟在禁卫军后面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后来包围府邸时,周围的道路已经水泄不通。

花夭领着禁卫军长驱直入,从卧室中将元叉拖出。

她提着元叉的袍带,将他拎出府外,当着众人的面,将他的头按向任城王府的方向,反手拔出阿单的佩刀,一刀斩落了他的头颅。

元叉的脑袋骨碌碌地滚落朱门之前,人群中的高阳王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那一刀血溅三尺,花夭浑身上下溅满了仇人的鲜血,然而她却混不在意,弯下腰从地上提起元叉的头颅,重新站起身来。

台阶下的众人仰首望着修罗一般的将军,鸦雀无声。

她不是不知道时局如何,也不是不知道朝廷需要元叉来安抚为乱的将领,然而魏国现在的乱象,已经不是一个元叉的问题。

从魏国到梁国,从六镇到洛阳,花夭看见了太多,也想通了太多。

恶人横行无忌,义者死于非命。

保家卫国、出生入死的军队饥寒交迫,骄奢淫逸、尸位素餐的高官醉生梦死,如今内外交迫,四处揭竿而起,而朝中上下,却只想着粉饰太平。

这世道,已经救不了。

“人言,养虎自啮,长虺成蛇。”

花夭缓缓举起手中元叉的头颅。

“我言,欠债还钱…”

从任城王麾下选拔而出的禁卫军中,乍然爆发起巨大的应和之声。

“杀人偿命!”

梁国得到洛阳的情报时,元叉已经死了数月了。

元叉一死,元叉的父、兄皆反,徐州刺史元法僧也跟着响应,杀死了朝廷派去的使臣张文伯,举起了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