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逆鳞是郗皇后,即便他现在富有天下,也无法遮掩他曾是个失去妻儿的鳏夫之实,而郗皇后和佛念的死,是他一直以来的痛苦和遗憾,也是让他无法逃避的自责。

在郗徽最需要他的那几年里,他在为了父兄复仇而征战,根本没有办法陪伴在她的身边。

萧衍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疏忽和冷落让郗徽郁郁而终,他在妻子死后第三年才让当时伺候郗徽有功的侍婢丁令光怀了孩子,如今突然一切都是后者的算计,于是那封信,让他的疑心和恨意就犹如蔓延上参天大树的藤蔓,疯狂地生长了起来。

无论是不是真的,在萧衍心里,这些就是真的。

这是唯一能洗脱他心中“愧疚”的契机。

二皇子的反击,反击的漂亮又隐秘,甚至连东宫那群人都无法猜度到所谓的“真相”不过就是场谣言。

正因为丁妃并非如同表现出的那般纯良,即使连东宫里的属官得到消息,都不觉得这件事是诬告,甚至连太子萧统自己,内心都隐隐觉得以她母亲的城府和手段,说不定真做出过这些事情。

之后的“东窗事发”,便更显得顺理成章。

丁妃在后宫中能坐稳这么多年,当然不可能只靠儿子。她一个微末小官的女儿出身,却能在后宫中诞下三个皇子,当然也有无数手段。

这些事情,在她安坐后宫时不会被揭发出来,一旦皇帝要彻查她,她身边总不可能都是硬骨头,往日里调整饮食、安排构陷,传播二皇子流言的事情,就犹如滚雪球一般一桩桩攀扯出来,越滚越大。

直到雪崩。

“这位丁夫人说到底不过是女子,只知道用些后宅的手段,却不知道这些手段在前朝之争里,委实算不了什么。”

如今在萧综身边最得势的门客苗文宠,笑得肆意张狂。

“而后宅女子能够动用的人手太少,左右不过是身边之人,只要牵一发便能动全身,可谓到处都是破绽。”

萧综下首坐着的几个臣子也是心情舒畅,眼看着辛苦数月的布局终于收了线,终日打雁的终于被雁啄了眼,都是痛快。

而萧综眼里也有笑意,但他笑的不是别的,而是之前父皇心急如焚的解释。

在得知宫中有过那样的传闻、并且很有可能传到儿子耳中后,萧衍亲自去见了儿子,并且告知了他的身世。

当年他的母亲根本就没有受孕,只是月信不准,误以为有孕在身。她那时思念亡夫,夜夜在萧宝卷最爱的一棵柳树下哭泣,而他则思念亡妻,即使手诛了仇人也不能释怀。

约摸是这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理,让他在柳树下幸了她。

他恨极了萧宝卷,留在后宫的萧宝卷嫔妃宫人都曾被诊过脉,有孕的早就被他斩草除根,吴美人根本不可能有孕还留在后宫里。

皇帝以为是丁妃故意传出这种流言,但萧综知道,这流言并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毕竟他母亲确实是七八个月便生了他,而且也从未澄清过这样的传闻。

更何况从小他的母亲便告知他不是父皇的儿子。

结果只有可能是他母亲撒了谎,但如今他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她为什么会撒谎,他会弄明白。

“东宫那边,肯定是焦头烂额。”

屋中之人快意无比。

“怕不止如此。”

屋角,一直不苟言笑的王府常侍梁话说道。

“丁令光隐忍而有野心,这样的人绝不会眼看着自己失败。这谣言一被做事,连太子和几位皇子也要被牵连,像她这样的心性,多半…”

他话音未落,门外就有管事大声通报。

“殿下,宫中传了话,丁夫人薨了。”

丁令光自尽了。

她服下了剧毒,没有给自己任何机会。

因为皇帝的训斥和恼怒,太子和三皇子在门外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才得以进去探望生病的亲母,结果等到的,只有生母服毒而亡的身影。

接下来的时间里,整个宫中兵荒马乱,有去太医署找太医的,有去金部要准备灵堂的物品的,有去各个衙门商议后事的。

以往这些都是丁妃统管,如今她死了,后宫里群龙无主,天都像是塌了一半。

也是徐之敬好运,他那一番话让丁令光没有再挣扎,也给了他自己逃脱的机会。

到了金部,他问清了傅歧今日在部里办差,立刻便请了人带他过去。

待见到这位同窗好友,他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把抓住他的手。

“傅歧,救我!”

第380章 眉目如画

金部负责京市、宫市等交易, 还有对百官、军镇、蕃客的赏赐, 以及供给宫人、王妃、官奴婢的衣服。

傅歧这个金部郎平日的工作类似于出纳,虽然繁杂,却并不劳累, 最多把宫中库存的旧布之类的东西贩售出去,因为建康令是他父亲, 也没人敢刁难他。

但今日却是他上任以来最忙的一天。

前阵子就传言丁妃旧疾犯了,只是恰巧遇到临川王那件事,太医都不在宫里,就拖了下来,没想到还没有多久,她就薨了。

她是后宫诸夫人之首,虽然不是皇后, 但薨了还是有许多仪制度的, 不但后宫里挂的彩幔都要换成白的,宫人奴婢的衣衫也得换上素服,还有来祭拜的百官夫人的祭服、灵堂上所需只用, 桩桩件件都是金部的职责范围之内。

偏生宫中很多年没有妃子薨逝,金部的储备根本不够,期间太子的人还来了两三次, 对那些粗麻素布完全看不上眼,非要金部里用最好的。

这时候要急着用, 只能在宫市和京市里立刻采买, 这立刻就要的事情, 即使是金部官员也不免焦头烂额。

以往这种事,傅歧都是委托马文才的旧部陈霸先去做的,他现在算是半个地头蛇,因为是油库司的管事,人脉也广,平日里傅歧急着要什么都是陈霸先去周转,这一次也一样。

趁着宫里宫外运转物资的机会,徐之敬藏在金部的厢车里,终于成功逃出了宫外。

“徐太医。”

负责接应的陈霸先警惕地看着四周,将徐之敬从厢车后部的夹层里扶出来。那地方狭小又闷热,藏了个人自然不太好受,徐之敬全身上下像是被水洗过一般,被扶出来的时候腿还有点软。

陈霸先为人谨慎,不该问的一句都不会多问,递给他一套金部计史的官服,示意他换上。

“太医署已经找了您两天了,听说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现在都在找您,您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露面。”

毕竟最近他出入达官贵人家中治病,现在认识徐之敬的人不少。

徐之敬遭此一回,能呼吸到宫外的空气都觉得是如获新生,听闻之后感激涕零,“替我谢过马文才援手之情。”

“徐太医,马侍郎吩咐了,现在丁妃才薨,正是最慌乱的时候,让我先为您找一落脚之处。您可有什么打算?”

陈霸先也没狂妄到觉得自己的安排最妥帖,毕竟徐之敬出身豪族,说不得在京中人脉背景埋得更深。

去哪儿呢?

徐之敬犹豫了一会儿,就在陈霸先以为他没可去之处准备建议时,徐之敬却突然回答了:

“我在京中有一处产业,旁人并不知晓,劳烦你送我一程。”

陈霸先就知道这些大家族的子弟必有后手,连忙应下。

那徐之敬顿了顿,又说:“再劳烦陈使君,帮我给好友褚向送封信…”

“使君当不得,我不过是受马侍郎之托,算不得什么使君。”

陈霸先诚惶诚恐,又是一口应下。

“徐太医放心,您的信我一定送到。”

丁妃薨了,金部的车驾一天要来往宫内外十几趟,在两市出现也不显眼,陈霸先听闻了徐之敬说的地方,十分诧异地多看了他几眼,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将他在新桥附近放下了,又携带了他在车上写的书信回去。

那新桥附近,在建康城里也算是繁华之地,只是这繁华却不是白天,而在晚上。

这里是秦淮歌舞之姬的画舫停靠之处,每到夜间,这些画舫便从新桥泊里出发,在秦淮河上游船,供恩客享受,说是**窟也不夸张。

陈霸先怎么也没想到徐之敬所说的产业是在这里,可再一想,也确实没有哪里比这里更适合当藏身之所了。

这些画舫并不是固定在此的,大部分妓子和鸨母都是租借的这些船只,船上人员流动复杂,游玩路线也不重复,甚至有恩客一住便是数月,谁也不会来这些船上查人。

更别说徐之敬的圈子里没人狎妓,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来。

徐之敬遮遮掩掩到了一家挂着“芳”字旗号的画舫上,刚刚露面,便有打手肃容将他请了进去。

徐家如果只靠行医和家中的庄园,根本支撑不了家中子弟优渥的生活,所以徐家在京中也有不少产业。

明面上的自然是药铺和医馆,暗地里便是这种**。

自魏晋以来,士人多好五石散等助兴之物,这些药物配置困难、稍有不慎便会害人性命,起初只是一位徐家医者不忍游方道士害人配之赠与朋友,之后便有各方重金来求。

再后来,便也有求配房中助兴之物的,防止怀孕的,医治隐疾的药物,皆是私下求药,人不知鬼不觉。

后来便有徐家善于经营的子弟发现了其中的商机,药材再怎么赚钱,却没有这些来钱来的快,只是制作秘药对徐家名声有损,所以经营着这一块的家中子弟,往往都是经过考验的庶出子,不敢让徐家人沾上这个名声。

徐之敬被逐出家门后,家中怕他无以为生,暗地里便把这一块交给了他。所以要论身家,徐之敬即使已经脱离徐家,也依然能继续过着奢靡的日子,只不过他志不在此罢了。

要贩售秘药,最合适的场所便是十里秦淮的画舫之上,徐家每月月初会贩售一批成药,交易前绝不说明在哪一艘船上,只是在交易周期内在画舫上悬挂“芳”字幡旗,那挂着旗子的画舫,那几日便是暗地里被徐家征用了,要做“买卖”的。

徐之敬只身易服来了这,船上的徐家子弟自然知道出了事。再加上几位皇子这几日在找徐之敬不是什么秘密,立刻便有大管事迎了上来,询问此事。

“我在宫中出了点事,这几日买卖照旧,但是不要让闲杂人等到下面来。”

徐之敬问明了这次来的徐家刀兵,一听只有二十多人,心中有些担忧。

在徐家暗地里产业被暴露的危险和自身的安危之间,徐之敬选择了后者,只犹豫了片刻,便对大管事说:

“这几日若有异常或是人手不够,去长干里的裴家客店求助,你说‘天子门生’,那里的人便知道了。”

大管事讶异于他的慎重,肃然应下。

而后几天,因为丁妃薨了,秦淮河上也有眼色的低调了几天,没有再夜夜歌舞升平,只是在发现宫中并没有传出要禁市的消息,也没有禁止宴饮婚嫁,便知道皇帝没有追封丁妃为后的意思,这才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新桥泊是鱼龙混杂之处,来寻欢的恩科有市井小民,更多的却是达官贵人,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徐之敬打听了几天消息,心里也有了数。

萧衍有八子,丁妃生的便有三人,在后宫里虽无皇后之名,却一直管着后宫,如今她死了,按道理为了稳固东宫之位,理应将丁妃追封为后,如此一来东宫便占有嫡长之名,朝中内外也要持后丧之礼。

然而丁令光突然薨逝,皇帝不但并没有追封她为后,甚至还传出皇帝并不准备让她与百年后的自己葬与一处,命太子在自己的宁陵附近为她寻一处墓地,也只能附祭于小庙。

无论生前身后,萧衍只准备躺在郗皇后身侧,就连丁令光死了,也不愿意给她一个名分。

这种事说起来是帝后情深,可对东宫几位皇子来说,就是残忍了。

正因为如此,太子和皇帝第一次起了争执,似乎是为了享堂和墓地之事,原本性格宽厚孝顺的萧统第一次在朝堂上失了态。

与此同时,丁令光是因为曾经暗害郗皇后而畏罪服毒自尽的流言也渐渐传出宫外,最大的证据便是太医署的太医丞徐之敬被太子带走后下落不明,外界皆称徐之敬已经因为此事而被灭口,只有徐之敬曾经的几位好友马文才、祝英台与褚向等人还在积极奔走,多方打探徐之敬的消息。

听闻褚向多次拜访东宫和三皇子府上,希望能得知徐之敬的下落,皆被心情大坏的皇子命人赶了出去。

徐之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几位皇子应当更没有心思去管他,但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每日里只在舱房中配药,绝不踏上画舫甲板半步。

就这般又过了数日,某一日月黑风高,“芳”字画舫上来了一位“贵客”,由大管事亲自引进了舱里。

徐之敬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本已有了心理准备,可两人对视之后,皆是吃了一惊。

徐之敬惊诧着褚向换了一身女装,不但如此,还描眉画目,使得原本就艳丽的五官越发绝殊离俗,犹如神仙中人,就连徐之敬此刻也是愣了片刻才认出这是褚向,更别说旁人。

便是褚皇后在这里,若不是仔细打量,恐怕也认不出他来。

褚向则是惊讶于徐之敬的清瘦。不过几日没见,这位好友的两颊已经可以见到颧骨,眼下也全是黑青。

大约是这段日子都没有见日光,精神更是有些萎靡不振。

“你怎么这般模样!”

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笑了起来。

“我和你平日里交好,你失踪之后,想来太子肯定派人盯着,所以只能装作焦急的样子到处奔走。我样貌出众,想要私下来见你不被发现太难,索性干脆乔扮成女子,混在秦淮河边的伎人之中,偷偷上了船。”

褚向要是一身男装来这里,必定要被不少老鸨之流拦住揽客,但“她”若是秦淮河上的伎人,那带着打手护院在新桥泊出入,最多只被当做哪艘船上新来的花娘。

徐之敬为何如此消瘦,不必说也能猜到,褚向体贴的没有问这个,而是急切地问起最为关心之事。

“你在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连太医署都不回了?难道真和传闻一样,丁夫人畏罪自尽,是你给的毒药?”

徐之敬一想到这件事就大感倒霉,身为太医最担忧的就是卷入这种后宫阴私之中,于是愁眉苦脸地将自己所知所历之事说了一遍。

褚向虽出身褚家,但褚皇后对他掌控欲极强,担心他得了势后会去投奔舅舅,所以在褚家并没有什么话语权,只知道二皇子是萧宝卷之子,也因为这个把柄,吴贵人这么多年来对褚皇后言听计从,萧宝夤也对二皇子与旁人不同。

如今听闻徐之敬说完这些秘闻,顿时心惊肉跳。

二皇子不是萧宝卷之子,更大的可能是萧衍的亲子;

丁令光手段狠毒,先皇后和大皇子都是他暗害的;

以皇帝对先皇后的重视,丁令光要做出这些事,能活才是怪事!

说不得伺候皇帝只要一看到太子,就会想到自己嫡亲的儿子,想到太子抢了嫡亲之子原本该有的位置…

而无意间知晓了这些的徐之敬,怕是要成为太子最急着除去的污点。

褚向越想脸色越是苍白,忍不住攥住了徐之敬宽大的袍袖,仰起脸焦急地说道:“那你还想什么,赶紧走啊!”

“走?”

徐之敬苦笑。

“如何走?”

“往北走!梁国你是不能待了,无论是太子日后登基还是失势,你都没有好下场,只有学那杨白华另投他国,方能活命。好在你徐家有嫡亲血脉在北朝为官,你我又曾出使过魏国,想来即使你在魏国,也不会太过落魄。”

褚向关心则乱,一咬牙,说出了自己的底牌。

“我舅舅在建康给我留了人,你若要北投,我遣人将你送去寿阳。”

第381章 倒打一耙

昏暗的舱房里, 褚向艳丽的面容称得上妖冶,而从那张涂着口脂的朱唇中说出来的话, 又是那么的动人。

徐之敬知道褚向有多讨厌别人把他当成女人,可为了他的安危, 他却扮成了女人,又来了这样腤臢之地, 就为了让他能逃出生天。

萧宝夤的身份何其敏感, 皇帝恨他入骨, 连带着褚向从小便受到苛待,可他却能对自己坦然说出萧宝夤在京中有人, 甚至要派这些人助他北投…

徐之敬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喜悦, 胸中似是有一股热流荡气回肠, 可千言万语, 最终只化为一叹。

“唉…”

“我不去魏国。”

“你若是担心我的人手有问题…”

“褚向,我若投奔你舅舅,你该如何自处?”徐之敬眼中精光奕奕,“以我的野心, 必是不甘于人下的, 到时候我若在寿阳扬名,陛下便知是你助我北投,我岂能将你置于险地?”

褚向愣了下,连忙劝说:“如果是这样, 你不必担心, 我也可以…”

“褚向, 我不要叛国。”

徐之敬按住褚向的手,坚决地摇了摇头,“我虽离开了徐家,但还是徐家子。我若北投,我的弟兄们便再也没有出仕的可能了。”

“况且我曾发誓,一定要凭自己的本事重新获得士籍、回到家中,如果我北投,我的誓言这辈子都没有了应誓的那一天。”

“可是你留下来也只能一直藏着,难道你想在这画舫里过一辈子吗?”

褚向怒其不争道。

“所以我在等。”

徐之敬胸有成竹,“我本来就是二皇子的人,这太医丞也是二皇子举荐的。一旦东宫和二皇子彻底撕破脸,我便去投奔二皇子,他会庇护我。”

他知道二皇子要什么,而他有名正言顺证明他身世的可能。

外面刚传出二皇子的流言,东宫那边就出事了,如果说只是凑巧,连祝英台那样单纯的人都不会相信。

如今他不敢去投奔二皇子,不过是担忧二皇子不会为了他得罪东宫,然而现在丁妃已死,两边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待局势再激烈点,二皇子那边多一个徐之敬也没有什么。

褚向外表阴柔软弱,却有玲珑心窍,不必徐之敬解释,他便明白了徐之敬的意思。

原本是该让他安心的话,此时却让他更加担忧。

“你想把赌注压在二皇子身上?”

褚向顿了顿,隐晦道:“你大概不知道,二皇子和我舅舅一直有联系。”

徐之敬怔住。

“与二皇子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此人性格乖张、心狠手辣,他身后的那群人,没有一个是善茬。昔年临川王身上那么多罪名,倒是有大半是他假借临川王的名义做下的。他得了好处,临川王却背了罪名,可他在临川王面前却滴水不漏,连皇帝也只以为这个儿子被兄弟们排挤…”

说起萧综,他眼神冷淡,“你跟了萧综,能不能得到重用暂且不提,我怕他利用你对付太子,却和太子一般卸磨杀驴。”

“那你呢?萧宝夤的野心天下人皆知,你难道不知?”

徐之敬问,“你是准备北逃跟着你舅舅造反,还是准备留在南边,提心吊胆的做一辈子内应?”

褚向垂眸,并不应声。

见他如此,徐之敬一声叹息。

“你我,都是身不由己啊…”

萧衍虽然恨极了丁令光,为了几个儿子却依然还给她留了最后的脸面,没有让她暴尸荒野,丧事该有的仪程也都按照礼制走了,然而太子和几位皇子却依旧痛不欲生、悲痛到形销骨立的地步。

他们拼命的找徐之敬倒不完全是为了灭口,而是因为徐之敬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自己的母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那一日太子和萧纲在殿门前跪了好几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父皇身边的宦官来传旨可以起来了,一进门却发现自己的母妃七窍流血横死在榻上,手边还留有遗嘱,声称一切罪责都是她一人谋划,和几位皇子无关,俨然就是自尽而亡。

然而他们根本不相信性格隐忍刚强的母亲会因为一点谣言就畏罪自尽,他们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有人指使、是有人下毒伪装成他们的母亲畏罪自尽的样子,而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徐之敬。

徐之敬以前是二皇子的常侍、徐之敬是二皇子举荐去的太医署、徐之敬曾经为了救豫章王府的小世子禅精竭虑…

一想到如此,太子便心痛如绞,后悔自己一听说徐之敬医术超神便不管不顾地将他带入后宫,恨不得掘地三尺把他找出来。

萧统毕竟做了几十年的东宫太子,在宫中鲜少有事情能瞒得过他,没有多久,东宫曾经有一个侍卫去金部传令后来却消失了的事情被查了出来,待东宫之人再顺藤摸瓜查下去,便查到了那几天批复大量车马出宫的傅歧身上。

“什么东宫的宦官,我那几天忙的脚不沾地,哪里记得一个小小的宦官!”

傅歧瞪着眼,一副累死了的模样。

“为了丁夫人薨了的事情,整个金部已经连转了大半个月了,你现在来问我那天的事情,我怎么记得?”

来金部调查的乃是东宫的詹事,此人和傅歧之前没有打过交道,但知道建康令傅翙为人最是谨小慎微,原以为他的儿子和他一样,却没想到傅歧是这样惫懒的性子,顿时觉得头疼。

“那敢问傅郎君,你可记得那日东宫…”

“不记得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就是一个金部郎,又不是什么主事,不过干一些杂事,东宫何必要和我过不去?”

傅歧是个胡搅蛮缠的。

“要是觉得我们金部差事的办得不好,太子大可让御史台参我们一本,何必要拿什么宦官办差来埋汰我们!”

东宫的詹事原本想要将傅歧带去东宫询问,谁知道他咬死了这个月事务繁多,死活就是不愿离开,而后东宫之人问他当日发生的事情,傅歧也装傻充愣,对方咄咄逼人,倒是引起了金部之中不少令史的反感。

太子对待丁妃无疑是至情至孝的,更何况丁妃并不是正常死亡,所以在操办她的丧礼时,太子恨不得以太后的礼制对待,什么都亲力亲为,金部提供的宫衣布匹等物资也总是觉得不好,早就让金部众人一肚子怨气。

更别说这种事已经算是僭越了,如果细究起来,皇帝必不会为难自己的儿子,说不得还要金部背黑锅。

那人在傅歧这里查不到什么,便去查这几日出宫的车马,尤其是从内监所在的金部出宫的。

傅歧心急如焚,担心迟早会把陈霸先查出来,一下了差便偷偷去找马文才。

谁知刚见了马文才,后者便目不斜视地小声说道:“你后面有人跟踪。”

傅歧傻了。

“东宫又不是都是庸人,你我与徐之敬又是同窗,能查到你身上也正常。”马文才让傅歧帮徐之敬的那一天都料到会有今日,丝毫不见惊慌。

“你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会儿你随我去一趟东宫和三皇子府上,询问徐之敬的下落。”

“马文才你行啊,贼喊捉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