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完,马文才随即表情严肃地瞪了她一眼。

“有些东西,我只能放在自己的营帐里!”

花夭跟着他嘻嘻哈哈地入了帐,目光从他的腰带下飘移而过。

“只能在营帐里,难道你要掏什么东西?”

“你眼睛往哪儿看!”

马文才终于还是破了功,低吼道:“你何止不是美人,我看你简直都不是女人!”

“你想知道我是不是女人?”

自从黑山军到来后,花夭的气质也有了变化,越发放飞自我。

她笑得灿烂,对着马文才眨了眨眼。

“要不咱们就‘袒’诚相见一番?”

“闭嘴!”

马文才从帐中的武器箱中抱出一方刀匣,狠狠地摔在花夭面前的案上。

“前方有荥城、睢阳相阻,免不了有几场恶战,你的磐石有损,以你现在的身体也没办法用那种钝器御敌…”

他将刀匣打开,长达三尺的凶刃静静地躺在匣中,寒芒毕露却不含煞气,显然从未饮血。

“此刀借你防身。”

第453章 攻城(上)

马文才借给花夭的宝刀, 正是茅山上打造的名刃“断水”。

北海王父子再怎么缺德, 却是正经的鲜卑拓跋出身,并不会故意虐待勇士, 花夭虽然被卸去了关节, 但身上受的都是些护卫任城王时自保的皮肉伤,最严重的则是内伤,原本的身体素质依旧还在。

但是她现在毕竟不能动用神力, 再用之前那说是巨剑不如说是铁锏的磐石就再不合适,她需要的武器必须既有刀剑的锋锐,又有足够的重量,因为她已经习惯了重剑,没办法适应轻飘飘的普通刀枪。

在这种情况下, 只有马文才两把宝刀之一的“断水”最为合适。

“照渊”和“断水”名义上赐给了马文才,但君臣两个都心照不宣——这刀其实是为萧综招揽名将而准备的, 不过是假借马文才的手暂时保存一下。

所以他不能把送给花夭, 只能借给她。

花家本就不善经营, 还得养着阿单和陈家两个世代家臣与他们的家眷、武器、马匹, 就算是花夭这样的继承人出仕, 也只能骑家传的宝马、宝刀, 自己根本没钱也不愿添置新的兵器。

磐石这种东西, 在汉末可能算是把好物, 到了几百年后就只是一块大铁块, 现在的冶铁技术已经十分发达, 但凡名将都有一两把精钢铸就的宝刃, 花夭一直用磐石,除了磐石是先祖用过的武器有纪念价值且重量趁手外,其实就是因为穷。

要重新打造“重量”足够的精钢武器,代表着要用大量的好钢,非得让她破产不可。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花夭都像是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般兴致勃勃的适应新的武器。

“断水”是陶弘景试验提纯后的炼钢产物,无论韧性、硬度和重量程度都远远超出当世的其他武器。

若说“照渊”还顾及着武将的素质只提高了锋锐的话,“断水”就是道门尝试着对抗骑兵的试验品,已经颇具后世斩马刀的雏形。

它的刀背加厚利于劈砍,而长达三尺的长度根本无法让常人佩戴在腰间,只能负在身后。

这么大一把刀,自然特别显眼,这和马文才平时低调的风格不合,所以这把刀还是第一次面世。

花夭要适应新武器的重量和规格,一天到晚背着它在营中行走,偶尔还和自己的旧部切磋几番。

即便是点到即止,没过多久。“马参军被花将军调戏后送了花将军一把宝刀”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在知道了那把“断水”的特性后,所有人看待马文才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黑山军都是穷光蛋,这么多年一直靠马文才暗中接济,大多都对马文才抱有感恩之心,虽然知道马文才和自家将军能成的可能不大,但要是风流风流,留下个小主公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嘛!

只是马文才平日里太过正经,倒显得他们将军剃头担子一头热。

现在看来,明明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刀一看这绝壁是量身定做的啊!还说是借!

这刀搁在六镇当聘礼,迎娶镇将家的女郎都够了!

什么宝刀配英雄都是骗人的,都是美人的谎话!

哦对了,马文才现在在黑山军的雅号已经变成“美人将军”了,白袍军里很多骑兵曾经是魏人,所以没多久,这雅号连白袍军私底下都在调侃。

不过马文才位高权重,倒没有多少人敢到他面前喊,只有陈庆之偶尔会拿出来活跃下气氛。

在被花夭和马文才连番刺探后,北海王不再表现出怨天尤人的那一面,好像彻底想开了,面对马文才时也还算客气,也不排斥参与到军队的一些会议中去。

至于他到底怎么想的,谁也不可得知。

黑山军的到来,除了安定了白袍军异地作战的军心,带来的更多是来自魏国的情报,特别是洛阳方面的消息。

在得知尔朱荣已经准备率领大军回返晋阳、而魏国的大将元天穆正领着十几万大军在河北东征邢杲的十万叛军时。

陈庆之和马文才都察觉到了这是一次攻入洛阳的好时机,如果等到元天穆平叛结束回返洛阳,他们再难有存进之功。

“继续北上,先将到达的是荥城。”

元冠受指着帐前简略的地形图,指引道:“这座城拱卫着梁郡的收服睢阳城,而睢阳扼守着江淮上下游之间的通路,不攻下睢阳,则无法进入洛阳。”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所以没有人吭声。

“我与父王南下时,荥城守卫的将领是王纬,此人是出了名的顽固,当时我和父王是借道而过,并没有入城。”

元冠受说明了无法利用自己宗室身份诈开城门的可能,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荥城背靠睢阳,赋税粮草的储备都比不上睢阳,此时徐州已大半成了空地,荥城定然也没有久战之力,只要攻势猛烈,守城将领或许会动摇。”

每一个区域只能有一个重镇,所有的资源都会向重镇偏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荥城靠南,北面是睢阳,东边又有彭城这样的大城,它夹在两个大城之中,只会作为物资的中转站,兵马、粮草都不会太多,连城墙都不会修建的太稳固。

有那样的人力物力,都会优先修葺两座大城了。

“其实王纬从去年十一月就已经两次向朝中讨要过粮草了,去年荥城秋收的粮草都被运往了睢阳,但大量流入的流民让城中无法负荷,这也导致城中粮价暴涨,我们还曾护送过粮商去贩粮。”

黑山军也带来了别的消息,“王纬也许打仗还不错,治理地方的能力却特别糟糕,我听闻城中流民已经作乱过好几次,都是靠武力镇压的,死了不少人。”

魏国四处都在战乱,也就雍州所在的淮南地区还算安稳,周边青州、荆州和司州因战乱逃离的难民和败兵无法度过冬日的酷寒,冬天连吃的都没办法找到,只能纷纷南下避祸。

睢阳是重镇不会随意接纳难民,再南边的徐州地盘人都跟着宗主跑光了,流民大多都逗留在了梁郡与彭城之间还算过去的城市。

由北海王和黑山军估计,荥城最多只有五千的守城兵马,其中还要留下作为防范流民的卫戍部队,以他们率领的七千余白袍军兵马,再加上西面随时可以策应的上千黑山军雇佣军,约有七成的胜算。

但陈庆之和马文才需要的都是损伤最小的结果。

他们这些白袍军,一旦进入魏国后就不能得到补给,也不会随便吸纳来历不明的进入白袍军,每一个受伤或战死的士卒都是极大的损失,骑兵又不善攻城,硬拼固然能拿下荥城,可不是陈庆之和马文才想要的结果。

在派人勘查过地形、地貌后,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荥城护城河里的水枯了,冬季本就干旱少雨,现在也不知为何,护城河里水位下降了近半,骑着马就能趟过去,甚至不用搭设浮桥。

听到这个消息,道门的几个弟子连夜观察星象,再根据现在的气候情况,推断出一个结果:

涣水的上游应该是结冰了,导致下游水位下降,护城河的河道狭窄之处甚至可能因此堵塞。

更好的消息是,如果拿下了荥城,再北上,涣水上的河道很多结了冰,说不定能直接骑马渡河。

现在已经过了正月,理论上应该是初春回暖之时,可也不知是不是北方倒行逆施的太过,连上天都要降下示警,今年的春天居然罕见的回了寒,河北甚至多地都降下了暴雪。

梁郡虽然在魏国偏南,但相对于长江南岸的梁国还是北方,有句话叫“春寒料峭,冻煞年少”,也因为今年一开年又是雪又是冰雹,天气又格外酷寒,才会产生大量衣食无着只能南下的流民。

寒冷带来的负面作用是两方面的,城里用于御寒的木材消耗数量也会加剧,能动用的檑木可能根本不够,更别说还要烧沸滚水、滚油,他们必然会将资源最大化利用,除非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绝不会轻易动用守城物资。

有赛马会的收入在,白袍军在皇帝本部兵马里都算富得流油的,身上的甲胄兵器都极其精良,就连穿着的冬衣都厚实到足以抵抗流矢,若只是城头上射下一些箭矢,还真是不痛不痒。

于是最后一丝顾虑都没了,北海王派出自己的使者、持着自己的王节到荥城下招降,王纬拒绝了他的招揽,两方例行试探过一番后,陈庆之下令白袍军攻打荥城。

&&&

荥城。

城楼上的王将军拒绝了北海王的使者,但他的部将们都很不安。

王纬拒绝了北海王的招揽,是因为他知道荥城一旦被攻打,睢阳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朝中必有动作。

朝中必定会向睢阳增加援兵,而北海王不过是一逃亡的宗室,能带领的兵马听说也不过几千,如果他现在就轻易的投降,待睢阳援军过来,城池随时都会失守,到时候他们连命都保不住。

反倒是凭借城防之利拖延时间,等待睢阳援兵,才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远远地,在城楼上已经能看到北海王的王旗,夹杂在王旗里的还有“梁”的大旗,至于“陈”、“马”之类的阵旗,倒是看不清了。

城楼上的斥候回报见到其中还有“梁”旗,城楼上的守军们顿时大惊失色。

“不是说只有北海王吗?为什么有梁国大军?”

“梁国人发兵攻魏了?为什么南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听说徐州的将领都跑啦,南边的百姓都跑到梁国去了,哪里会有人这个时候往北来,更别说有消息了。”

霎时间,城头上一片骚乱,原本就寒冷的天气让衣甲简陋的士卒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更冷的则是他们现在的内心。

王纬见军心有所动摇,立刻呵斥道:

“无论来的是谁,战便是了!吾等食君俸禄,尽忠报国乃是天职!何况那北海王不过是一流亡宗室,在我魏国既没有勇武之名,也没有治理之才,我等好歹也是久战之辈,岂可惧怕这样的人物!”

这话倒是很有说服力,要是任城王、高阳王这样的宗室领袖回击,王纬怕是立刻就开城投降了,北海王?

谁啊?不就一个靠着拓跋血脉混吃等死的宗室吗?

王纬见这套话有效,继续鼓舞士气。

“何况就算他借来了梁国的军队,无非也就是散兵游勇。此处离梁国路途遥远,步卒长途跋涉、又是冬日,早已经疲惫不堪。那北海王领着这样的一支疲兵,又怎么能攻下…”

王将军正在慷慨激昂陈词,一抬眼看到远方开拔过来的军队,表情突然僵住,一双眼睛更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那般凸了出来。

随着他惊骇的表情,众人也纷纷看向主将目光的方向。

只见南面的方向,出现了一支甲胄齐整的骑兵。

是的,不是他们先前以为的梁国步卒,更不是上岸作战的水军,而是真正的骑兵。

不同于自备兵甲、因此衣着武器五花八门的魏**人,这一支骑兵人人皆身着胸前镶有银片的轻甲,外罩避风御寒的白袍,只头上一点盔缨鲜红似血,远远望去,好似一条钢筋铁骨的巨蟒,吐着猩红的信子穿越着贫瘠的土地。

更让人惊异的是他们胯下骑着的河西宝马。

这些马曾经是魏**中最精良的马匹,历来只会赏赐给最英勇的将士,即使拥有马场的大贵族,也不过只有几百匹装备私军。

而眼前这群骑兵座下每一匹都是五尺以上的骏马,看得出是精挑细选而出,不但大多没有杂色,而且都训练有素且强壮有力。

他么的队伍出现在道路的彼端,始终密集、相互靠拢、前后相接,骑兵的速度与行动始终一致,犹如一人,准确的好似这些坐骑都是同时迈起步子,又同时落下脚步。

他们由远至近,军容严整、勇猛、沉着。

映入荥城将士眼中的,只有无数的战马、白袍、长槊;

进入荥城将士耳中的,只有马蹄在奔走时发出的那种交替而整齐的踏地声。

在城头一阵骇人的寂静过后,衣衫单薄、瑟缩发抖着的守城士卒们,纷纷用惊疑的目光,望向了方才还在慷慨激昂鼓舞士气的主将。

说好的散兵游勇呢?!

第454章 攻城(下)

当初魏国使节带来的国礼河西宝马本就都是纯色马, 后来彭城一战魏军大败,丢下几万战马,萧衍命人从中精挑细选,又选了几千没有杂色的战马, 装备了自己的本部骑兵。

皇帝的本部兵马,就相当于魏国的羽林军, 但凡皇帝选亲兵,挑人不看武勇和资质, 而是体格要雄壮、外表要威武,这样拉出去时才不会堕了皇帝的气势, 所以当初马文才选人时, 又刻意筛选了一遍,留下的都是人高马大、五官端正的儿郎。

至于为何白袍军各个都银甲锃亮、盔缨鲜红, 那是因为作为要靠赛马会赚钱的“骑手”,卖相很重要。

赛马会的冠军会得到皇帝赏赐的盔缨,那鲜红的盔缨已经成了白袍军上下荣誉的象征, 所有白袍军的骑兵都养成了盔缨一旦色败就更换的习惯。

建康百姓对白袍军的喜爱, 也造成了他们对自己的外表非常在意, 无论何时身披的白袍都是干净整洁的,皮甲上防护要害的银片也会被磨的光滑锃亮, 大部分白袍军的小伙子都手头宽裕,为此甚至会自备几套新的白袍和银甲, 随时更换。

他们出征在外, 自然不能再似之前在建康那般讲究, 冬衣耐脏却难洗,他们行军时也都是随便罩个旧衣,但一旦出征,外罩的白袍却是一定要更换上的。

这犹如白袍军出征的仪式,充满了庄严肃穆之感,是陈庆之刻意为之后的引导,通过披上白袍、整理军容的行为,白袍军方有了一种难以言语的凝聚力,也能在出征前更加振奋军心。

在治军一项之上,马文才的本领远远不及天赋惊人的陈庆之。

这样“整装待发”的白袍军,就连见惯了魏国各方诸侯精锐骑兵的花夭都为之动容,更别说魏国南方小城里一介守城的普通士卒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先从士气上打击别人,这便是白袍军需要的效果。

这本就是皇帝的本部兵马,仪仗之能大过攻城略地,若不是皇帝为了接回儿子,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人有资格率领这样(好看)的骑兵。

不得不说,领着这样的军队兵临城下,即使是已经沦为傀儡、只有个空壳子的北海王,此时也不免有了几分“敢与天下英雄争锋”的挥斥之气。

和白袍骑那样只着轻甲的轻骑兵不同,北海王承袭了王爵,自然也就承袭了家传的宝甲和名驹。

隔着一道护城河,因为戴孝也白衣银甲的年轻王爷遥遥看向城头上的老将,旁边自有王府参将朗声吼道:

“兀那王纬,见到北海王到此,还不速速开城迎接!”

王纬知道此时士气已落,已经灭了出城剿灭叛军的心思,只想着靠城防硬托,所以不咸不淡地命揭者喊话。

“听闻北海王元颢正值不惑之年,怎么来的却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莫不是梁国的奸细为了浑水摸鱼,乔装改扮的罢?”

“先王病逝于梁国,如今是世子元冠受承袭王爵,他配紫怀黄,又有节仗,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北海王身边的侍从还在高喊着。

“这位殿下是先帝的至亲,如今要到北方去匡扶正室、讨伐罪寇,你作为替主守城的将军,怎能阻拦主人的去路?”

马文才并不是将门出身,对于这一套“城门叫阵”颇有些不耐烦,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然而跟在萧衍身边曾陪同征战过的陈庆之,以及在魏**中沉浮的花夭都认为这很有必要,是两军交战之前互相试探的重要过程。

万一试探着试探着就降了呢?

可惜王纬并不是那种年轻的毛头小子,他虽然被梁国骑兵的军容所慑,但内心里却并不相信梁国的骑兵能有多强,最多不过是兵甲坐骑精良些罢了,他们守城又不靠站军姿比军容,仍是以一个“拖”字诀对待。

“你执迷不悟,不思悔改,等我们拿下荥城后才想起我的这一番话,那就太晚了!”

两边唇来舌往了一番,谁也不能说服谁,最后北海王的侍卫也只能惋惜地摇了摇头,回到阵中。

“那也得等你们拿下荥城!”

王纬强忍着不安,又扭头下令。

“准备箭矢滚木,先不慌攻击,待敌人靠近后再用!”

正如陈庆之猜测的,荥城物资并不充足。

陈庆之是主将,哪怕马文才再怎么有政治上的才能,他的官位也决定了他只是白袍军的“参军”,是军中的监军,并不能越俎代庖。

如果是他开始指挥军队了,那这个监军的作用就毫无意义,皇帝该换个人过来节度军事了。

所以陈庆之先按照惯例,派出一小支骑兵在收回浮桥的护城河边试探,见果真没有箭矢射来,便知道城头上并没有劲弩强弓,就算有也没有多少,何况离得远准头不足,王纬明显是不想浪费箭矢。

有了这样的心理预期,陈庆之最后一丝顾虑都没了,立刻挥舞将旗,下令第一支部队先行下河。

只见得这些骑兵身上并没有穿着甲胄,反倒只是轻便的布衣,马上驮着宽大厚重的长板,伏低了身子,驾马冲向护城河畔。

待他们到达河岸边时,却纷纷翻身下马,在河岸上放下木板、搭于岸上,就形成了一个有着坡度的跳板。

又有梁军往水中继续抛下系着麻绳的木柱和木板,这些善泳的士卒在水中几人拖住一个木板,继续向对岸游去。

看到这些梁军在干什么,城头上的王纬终于松了口气,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梁人果然只是草包!是不是水军用多了,以为只靠几块小板子就能过河了?”

见刚刚还一脸沉郁的主将终于笑了,立刻有聪明的部将笑着也活跃气氛:

“难道他们想游过护城河?哈哈哈这大冬天,游过来也要冻死,哪里有力气打仗!”

“这小北海王还是太年轻啊,就算要搭浮桥,也不是这么搭的,白费力气罢了!”

就在他们嘲笑着松懈了警惕之心时,第一批士卒却已经过了河,将水中的木板木柱拖上了岸,有人继续站在水中托举,与对岸搭建了第二块跳板。

这时候,白袍军的骑兵已经指挥着自己的马匹,踩着有些坡度的板子,开始纷纷下水了。

很少有南人知道,其实马是会游泳的,而且游的很好,驮着人也能游起来。但是战马的体重很大,在水中游泳是很费力气的,长时间消耗体力最终将导致体力不支而沉底溺亡。

区区一条护城河,深度肯定是够了,可要说宽度,却不至于让战马溺亡。

更何况白袍军的马,都是刻意训练过的,既然它们能够安然地坐上颠簸的船只,自然也不会惧怕下水过河。

这些都是身高高过五尺的成年战马,肌肉强壮有力,一下了水便自然地伸展开四肢,听从主人的指挥向对岸游去。

于是在城头的守城将士就像是在看着怪物一般,呆若木鸡地看着这群梁国的骑兵在游泳的坐骑上做出或蹲踞、或站立等各种奇怪的姿势,骑着狗刨着的战马,没多久就到达了护城河的对岸。

很快,第二批、第三批分别下水,在层层木头叠加起来的跳板上相继上岸,没有多久,荥城岸边的就已经站满了几百的骑兵。

他们的骑术都出乎魏人意料之外的好,这种在马鞍或马背上站立、蹲踞的动作并不是随便可以学会的,虽然水中马匹行进的速度不快,但只有最擅长骑术的骑兵才可以这么游刃有余的完成。

河西马耐寒,上了马便甩了甩身上的水,安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很多骑兵上了岸,水痕甚至没有漫过腰际,就算现在天气寒冷,骑兵又不靠双脚奔驰,上身没有冻僵就能挥舞兵器,战斗力并没有衰退很多。

就算王纬之前再怎么轻视,现在也看出来不对了,恍然大悟。

“他们是提前知道了护城河水位下降,所以才敢靠着骑兵攻城!”

在变浅的护城河里,这些战马便成了他们的浮桥和战船!

“快,下令射箭!”

王纬看着已经靠近悬索桥的骑兵,惊慌失措的发出号令。

“不,先拉吊索!把吊桥再收高一点!”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先行下水的士卒早已在骑兵上岸后拖回了作为浮桥的木板和木柱,快速地解下上面缠绕的麻绳,将它们紧密的固定在一起。

没多少功夫,这些木柱和木板瞬间变成了一面面比人还高的木盾,赤膊着上身的士卒背负木盾,护卫在在上岸的骑兵之前,便挡住了大半城楼上射下的箭矢。

护城河上的吊索桥并不是完全收起的,那样会阻挡城楼上主将的视野,若大军想要出城应战,完全收起的吊桥也会延误战机。

所以护城河上的吊桥大多只升起一个角度,让敌军不至于过桥,但也不会花费很多时间放下。

在木盾的掩护下,无数白袍骑的士卒驾着战马,沿着陡峭的坡度冲锋而上,挥舞着武器砍向悬索脆弱的连接之处。

荥城的城墙尚且年久失修,悬索桥的铁索更是只能勉力支撑。

白袍骑随身近战佩刀皆是利于劈砍的钢刀,只听得城楼上呼喊着“收起吊桥”的声音乱成一片,城楼下吊桥上的铁索哐当乱晃作响,夹杂着金属碰撞的火花和摩擦之声,整个吊桥都在剧烈的晃动起来!

城楼上的绞盘上发出了金属腐朽锈蚀住的嘎吱嘎吱之声,推动着绞盘的士卒咬牙切齿,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呀!”

“吊索断了!”

随着城楼上慌乱的尖叫声,原本还在推动着绞盘试图收起吊索的士卒们,突然感到阻力一收,原本艰难才能向前的推杆猛地落了空!

弹回的力道蓦地袭向原本奋力向前的士卒,那惊人的力道和发力落空的结果便是掀起了几个还在使力的壮汉,将他们齐齐推下了城楼!

几声坠楼声后,伴随着铁链吱嘎吱嘎乱响的声音,原本悬与河上的吊桥轰然倒向对岸,发出一声巨响。

吊桥落地的巨响像是最好的号令,对岸养精蓄锐的白袍军都接到了这种号令,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身形瘦弱的中年将军,挥动着手中的令旗,直指面前的城门。

“全军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