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夤眼中阴鸷一片,咬牙道:“要让这些人进了城,本王就是有嘴都说不清楚了。你们皆不可出去,去将城门关了,命卒子们将这些人驱离,不准他们入城!”

“再传我口谕,便说现在有梁国的奸细混入豫州,四处以北海王自居、散步谣言,只要在我豫州境内听闻有人自称北海王或其臣属的,立斩不赦!”

这便是彻底与北海王撕裂关系,再无可用之机了。

可萧宝夤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在部将们诧异的眼神中又补充道:“等他们离开了城池附近,寻个无人的地方将他们都杀了,将他们的王节印信悄悄拿回来。”

几个部将领会了他的意思,虽心中惋惜这样的机会,可也都承认这个北海王脑子有问题,不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火速去办萧宝夤交付的差事。

等安排完一切,萧宝夤颓然地垮下了肩膀。

其实这时候驱离已经晚了。

沿途的州县守将错会了意思,以为北海王会南下是早就和他有了盟约,加之身为魏臣不敢阻拦北海王的使节,这一路来消息肯定早就传开。

他虽然控制豫州已久,可魏国一直是鲜卑人与汉人臣属共治,多年来这里的鲜卑人和汉人早就融为一体,就连他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朝廷的探子,又有多少是各方的势力。

魏国现在多线作战,兵力空虚,他手中掌握着的兵马就极为关键。

不但洛阳那边的尔朱契胡对他虎视眈眈,一直不甘被尔朱契胡统治的豪族和宗室,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挑动他与现在朝廷掌权者之间的矛盾,期冀着他们两虎相斗,再坐收渔翁之利。

说不得连这北海王“信使”都是假的,是这些人为了挑动矛盾送来的棋子;他们从南方来,也有可能是萧衍那老匹夫的细作。

就怕他反应再快,消息已经传回去了。

现在只能等着拿到北海王使者的王节信物,弄明白这“信使”是真是假,再根据情况应对,如果不是北海王的人,只要向洛阳陈明利害,相信尔朱荣也不是笨蛋,不会在这个关头动他。

萧宝夤想的通透,应对的也不可谓不快,他手下的部将皆是才干过人的能人,不必自己出面,就已经将那几个“信使”向着北方驱赶。

北面有另一座军镇阻挡,他又派人传了口谕,那些“信使”不熟悉豫州地界,根本不可能逃得过去。

萧宝夤原本胸有成竹,只等着一切尘埃落定,结果从清晨等到傍晚,只等到了这群“信使”消失了的消息。

“什么?什么叫消失了?!”

萧宝夤惊得眉头狂跳,心跳犹如擂鼓。

“他们根本没有入城,北边的路就那么几条,我让你们派人马在各路把守,怎么会消失?!”

可事情就是这么诡异,那些“信使”犹如人间蒸发一样,就这么没有了任何踪影。

与此同时,马头城的飞鸽传书也迟迟到来,萧宝夤迫不及待的打开鸽信,才知道这“信使”居然是从南方进入豫州的,而非北方。

再见信中如此相似的“失踪”,萧宝夤怎能不明白自己中了旁人的“釜底抽薪”之计?

“呃啊!”

隐忍了数年,不得不坐视自己兵马被削弱、消耗,好不容易才打消朝中忌惮的萧宝夤,胸中剧痛…

嘴角缓缓涌出一丝殷红。

第451章 血脉(上)

拜北海王的“信使”所赐, 这位北海王的消息终于传回了国中,同时传来的,还有南方诸州宗室皆反、裹挟百姓南下流亡南朝的消息。

尔朱荣在洛阳杀了个血流成河,虽没有如当年的董卓一般焚烧洛阳城,但也与汉末的情形差不多, 洛阳城里的军主和贵族虽然死伤惨重,但这些贵族并不是汉末的那些大臣,鲜卑人有蓄养私兵家奴的习惯,这便导致替主报仇的死士前赴后继。

这时的尔朱契胡可谓是天怒人怨, 无奈魏国四处都在起乱兵,朝中王师大多在外平叛,而尔朱契胡的主体部队是由羯、氐等诸多部族组成,并不听从朝廷调遣,没有办法利用游说的办法从内部分化打击,只能想办法引用外援。

于是北海王投奔萧宝夤的消息,几乎是被各方推波助澜地扩大开来, 谁也不关心这位“北海王”现在是死是活,是真是假,萧宝夤又有没有真的接纳他, 只要萧宝夤手上还掌握着兵马、尔朱荣还在忌惮他,这就够了。

萧宝夤最大的担心发生了,就连他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往这种方向发展, 为了被当成借刀杀人的刀, 萧宝夤不得不一面向尔朱荣送去“乞罪信”, 一面搜罗各类奇珍异宝,向洛阳的尔朱契胡进献。

好在此时的尔朱荣也是焦头烂额,并没有轻易就受了旁人的挑拨;或者说,就算真的受到了挑拨,他也没有余力真的来应对萧宝夤的“蠢蠢欲动”了。

因为屡次被刺,尔朱荣也不得不因为杀人太多、民愤极大考虑起离开洛阳,逼迫宗室和臣子迁徙到他的地盘晋阳。

当年孝文帝要从平城迁徙到洛阳都是用欺骗的手段,更别说现在的尔朱契胡想要迁都,消息传出,不但魏国的朝臣富户被吓得逃离洛阳,就连百姓都害怕在强制迁都中被搜刮了财产,开始相反设法地藏到其他地方去。

尔朱荣见洛阳大乱,一边下令封锁洛阳,一边卷了宫中和国库里大量的财产,挟持着自立的小皇帝,想要回返河北。

消息一经传出,青州的豪族首领邢杲反了。

河北地区本就是汉人豪强、世代将种盘踞之地,尔朱荣祸乱朝纲后,不愿归附现任朝廷的豪强军主和宗族、乡里、部曲都在收拢流民,一听说邢杲反了,顿时风起云涌、远近奔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发展到十余万人,还大多是有作战能力的豪强部曲,而不是农民。

邢杲起义打着的是“反尔朱荣”的旗号,于是各地城池的镇将和太守也纷纷响应,跟着或自立或起兵,尔朱荣大怒,派部将领军前往河北“剿匪”,再加上王师都在北方与六镇起义的葛荣等兵马作战,京畿地区防卫极其空虚,根本伸不出手来防范可能来自南方的萧宝夤大军。

如果萧宝夤消息再灵通点,或是萧宝夤再犹豫一会儿,等到了青州邢杲作乱的消息传来,一定不会送什么“乞罪书”和贿赂的财宝,而是想办法和北方援手,一起进逼洛阳。

但这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高效的情报系统,就连信鸽送信同时放出四五只也有可能大半都没有回返,等萧宝夤接到消息的时候,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

此时“北海王”是“叛逆”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昭告天下,萧宝夤没有了可能占据的“大义”,又先上了“乞罪书”申明自己没有反义,为了不失去名声,就只能咬着牙硬生生被架在火上烤。

何况尔朱荣也没有完全相信他,乞罪书到达洛阳没几天,他就借皇帝的名义下了命令,让萧宝夤领军去征讨西边造反的万俟丑奴。

至于粮饷和军费,一毛都没给。

万俟丑奴是关陇军镇高平的镇将,又收归了西北羌、匈奴、鲜卑的军户队伍,掌握了泾水、渭水之间的广大地区,朝廷的军队曾经数次征讨都无功而返,接连有数名大将折损在这里,就连尔朱荣都不愿与其对战。

万俟丑奴得了关陇北部后一直没有南渡渭水,而是一直安心发展势力,所以和魏国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现在尔朱荣下令让萧宝夤去征讨万俟丑奴,傻子都看得出就等着两虎相争。

被逼到绝地的萧宝夤,心中恨极了用出这“一石二鸟”之计的幕后主使,连带着连北海王也恨上了,算是彻底断绝了北海王能投靠的可能。

消息传到新任北海王元冠受这里时,白袍军的兵马已经和黑山军在相县汇合了。

黑山军到来时,带来了众人最需要的粮草和情报,也带来了魏国目前各地的局势。

马文才刻意没有避开元冠受,陈思在向陈庆之等人说明魏国现在的形势以及各地兵马的动静时,北海王就在当场。

所以当听到萧宝夤“乞罪”,下令看到“北海王人马”立斩不赦时,北海王原本就虚弱的气息立时更加委顿,吸着气,望着马文才一行人直哆嗦。

“你们,你们胡说…”

他不相信自己派出的使者那么蠢,何况他是嘱咐将信暗中送达萧宝夤那的。

“我们收到将军的信便从四方汇集相县,有不少兄弟就是从淮南方向来的,萧宝夤亲自下令诛杀北海王逃使,这一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帐中的陈思家中世代是花夭的亲兵,眼睁睁看着花夭遇伏殿后被俘,却不得不为了保护任城王逃离,自是对这位“北海王”没什么好感。

“我劝王爷还是乖乖跟着我们上路吧,别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陈思!”

花夭担心又把北海王刺激到吐血了,出声打断。

元冠受被刺激落马,摔断了两根肋骨,虽然被徐之敬处理过了,但这种摔伤只能靠养,不太多动弹还好,一旦情绪激动或是动的厉害点了,连吸气都会痛。

此时他便是又痛苦又愤怒又凄然,捂着伤处连控诉都不能大声。

不过十日的功夫,他的人生天翻地覆。

如果之前他还觉得白袍军能立刻抓回他是“生性机警”,现在已经不敢再存任何侥幸了。

他们怕是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他的心腹,才将计就计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不,不仅仅是断了他投奔萧宝夤的后路,他现在回到魏国,如果还想立足,就只有将这面大旗撑到底、硬和尔朱荣死杠一条路!

就凭他手里这百来人,他怎么撑?

一旦白袍军撤回梁国,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们是设计好的…”

元冠受惨然道:“你们是怎么发觉我的信使的?还是说,你们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

成王败寇,此时再追究这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陈庆之和马文才都不是爱逞口舌之快的人,倒是更宽厚些的陈庆之见这北海王实在是被坑得太惨,有些恻然,安慰道:

“其实情况也不是王爷想象的那么差,至少陛下是真心实意送你回洛阳,我等也会一路保护你的安全。王爷最初的目的不过也就是借兵回返洛阳,现在您已经站在了魏国的土地上,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借兵,只有七千骑兵,能做什么?”

元冠受轻声自嘲,“哪怕现在残废的花将军振臂一呼,恐怕都能召来上万军户。在这乱世,四方拥兵自重,给我七万骑兵也许还能拨乱反正,只有七千人,还都是梁人,就算能将我送回洛阳,之后呢?”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元冠受也只能这样不痛不痒地控诉,马文才自是看不上这样的人,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唯有陈庆之还想再劝。

一旁冷眼看着的花夭,突然嗤笑一声。

“你说七千人做不了什么?”

她斜着眼,就这么维持着鄙视的表情看着“柔弱”的北海王。

“拓跋诸部进入中原时,骑兵尚不足七千人,昔日弱小的代国,如今已经是中原的主人,想必你的先人南下时,未曾想过只有几千人;”

“太武帝十六岁御驾亲征,击退七万犯边的柔然军时,所率本部轻骑尚不足五千人。他十三次出兵柔然,灭胡夏、平山胡,西逐吐谷浑、灭北燕北凉,想必当年追杀柔然大汗时,也未曾想过只有几千人;”

“你想投奔的萧宝夤,破国时不过十六岁,孤身一人逃到昔日的敌国,当初的他连一百兵马都没有,比你今日更加落魄,想必如今他领着寿阳十三城的兵马,也未曾后悔过当年接下魏国借给他的几千人。”

有些话,陈庆之和马文才不愿说,因为立场不同,和北海王同为魏人的花夭,却没有这样的顾虑。

北海王的脸皮渐渐涨红,然而为王的尊严让他不愿向一个军户出身的女子低头认错,只能带着满腔不甘目视着这个被他折磨过的女子。

“同是拓跋男儿,烈祖为何能振臂一呼建国立业、太武帝为何能振臂一呼平定中原,为何你北海王父子振臂一呼,只有寥寥几人?”

花夭满腔轻蔑的心情溢于言表,“你说连我一介女流振臂一呼都能召来万千人马,那你为何不想想自己今日为何只能仰仗他人?”

“你血液里流淌的先祖血脉,怕是都变成了眼泪了罢!”

第452章 血脉(下)

花夭说的话, 可谓是字字诛心,但她说出来的话, 却确实正中症结。

身为被抛弃的六镇军户, 花夭比任何人都明白,什么是“接受别人的帮助并不羞耻,只知道接受别人的帮助才是一种羞耻。”

往日的国之柱石,变成了现在的国之弃卒,那些曾经以身先士卒、同甘共苦为荣的拓跋王者们,渐渐变成了只能在六镇孩子故事里流传的传说。

军镇设立时, 豪强子弟争相从戎入边,而如今则是流刑罪犯的发配地;当时将军的出身为皇亲国戚、门阀世家,而如今则所用非人。

“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王于兴师, 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从“拓跋”变成“元氏”的那一刻起, 这属于拓跋一族和六镇子弟的荣耀,便只能渐渐冷却在胸臆中。

曾经,每一个六镇子弟, 从出生起就在为奔赴战场做准备,他们追忆着往日的荣光渴望,渴望着成为被人称颂的“将军”。

曾经, 每一个六镇子弟, 都在等候着效忠真正的英主, 在荒凉大漠中守望着身后的每一寸土地,默然地等待着来自军书的每一次召唤。

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着真正的“陛下”。

然而百年过去,几十万勇士得到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侮辱。

他们穷困潦倒,他们饥寒交迫,他们不得逃离故土,逃离原本抵御外侮的“荣耀之城”。

六镇子弟没有变,依旧还是那满腔热血,上马能冲锋、下马能守城的勇士。

而如今的拓跋王室,却已经不配在他们的面前,被唤上一声“陛下”了。

见到花夭如今冷漠以对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蕴藏在她身体之中的雷霆。

那是来自于北方勇士血脉的控诉,也是来自于长久苦痛的控诉。

每个字都带着即将爆发的气魄,是满腔轻蔑心情突破胸臆时的崩裂,也是痛心失望太甚引起的反击。

每一个六镇的军户,也许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也许是一场大战中无限渺小的炮灰,却不该是死在守望中的卑贱可怜虫。

他们花了几十年,才明白了要想改变这世道,不能再靠向“英主”摇尾乞怜,不能再重复着费尽一生等候、却最终饿死在臭水沟边的命运。

“想要活下来,就要接受别人的帮助;而想活的像人,就不能只靠别人的帮助。”

这便是花家信仰的准则,也是每一个延续至今的六镇子弟的准则。

花夭不是不明白北海王在她面前威逼利诱是为了什么,但是只能倚靠契胡和他国的士卒来得到土地、保卫家国的“王”,无论是曾经的少帝、还是现在的北海王,都将得不到真正的勇士。

虽是她嗤笑北海王,可嗤笑别人的人也不见得能快活,花夭讽刺完北海王,反倒带着满腔郁气挥袖而去。

北海王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不甘和怨怼,一个人静静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陈庆之和马文才毕竟是外国人,之前又坑了北海王一把,这时再说什么安慰都是“假惺惺”,也只能嘱咐几句让卫士注意北海王的情绪,相继离开了帐中。

“佛念啊,你这一石三鸟之计,实在是太,太…”

陈庆之嗟叹着。

“太狠毒?”

马文才挑眉一晒。

“今日我七千白袍军入魏,身在敌国,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在“自己人”面前,他从不掩饰自己伪善外表下的冷酷。

“我们护送着这么个朝秦暮楚的玩意儿,若不斩断他所有的妄想、将他牢牢控制在手里,他日若有白袍军的儿郎为此丧命,才是最大的狠毒。”

“我明白,只是北海王毕竟年轻,不似他死去的父亲。元颢一生经历过大起大落又庸碌无为,反倒能接受这样的刺激,更可能干脆逆来顺受,任由我们摆布…”

陈庆之抚须叹道:“但元冠受年轻气盛又心高气傲,受此大辱、被迫受制于人,就怕他一时激愤,趁人不备寻了短见。”

但凡有些聪明的人,都是受不得被更聪明的人当成蠢货玩弄于鼓掌之间的。

“若他是这样的人,如今站在我们面前的就该是北海王元颢,而不是北海王元冠受了。”

马文才却并不担心这个。

“就算他曾有过这样的激愤,刚刚花夭的那一番话,也不会让他产生这样的念头。”

陈庆之好奇。

“子云先生,花夭并不是那种空有武力头脑简单的武夫,否则她根本活不到现在。她会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出声讽刺元冠受,与其说是蔑视与他,不如说是一种激将…”

马文才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们已经抵达魏国,接下来的每一段路,可能都会是一场苦战,若元冠受毫无斗志的跟在我们的队伍中,或许哪怕有一点小的挫败,都会让他自暴自弃、走上你说的路。”

“但现在不同了,花夭是个女子,由她来唾弃对方,才能真正激起元冠受的斗志。虽然说北海王也算不上什么可用的助力,但他至少是我们手中挥舞的大旗,稍微光鲜亮丽点,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处,先生说是不是?”

陈庆之听着马文才这番没心没肺的话,哭笑不得。

“你倒是了解花将军。”

他揶揄道:“连我都看得出北海王对花将军有仰慕之意,心仪的女子对自己这么看不上眼,但凡有点血气都是憋足了气想让对方看看,好让对方后悔不已、甚至回心转意…”

陈庆之笑呵呵地挤了挤眼。

“你就不怕北海王振作起来,真的抢了你的美人?”

“我怕?”

马文才下意识想反讽,却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我怕这个干什么!”

他刚刚还镇定自若,现在却突然乱了阵脚。

“北海王心仪花夭跟我有什么关系!”

马文才脚步匆忙起来,连说话都有了些磕巴,声音也拔高了不少。

“再说,那个,那个花夭,算得上什么美人!”

他话音刚落,抬眼便看到了正在不远处和黑山军部下说话的花夭。

这下,连陈庆之都顿住了脚步。

相县只是个小镇,容不下那么多黑山军,花夭也没有化暗为明的打算,来这里的黑山军大多是各个小队的百夫长或火长,听候接下来的调遣的。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皆是和花夭有生死之交、或忠心耿耿之人,听到这个他国的参军大喊着“花夭算什么美人”,哪怕知道对方和自家的将军交情不错,也免不了怒目相瞪。

有几个暴脾气的,更是跳起来就准备上前理论了。

局面一时非常尴尬。

就在马文才想着是不是该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时,却见花夭动了。

在众人的注目之中,她脚步轻浮地走了过来,在马文才的面前站定了,目光熠熠,十分撩人。

“怎么?你还想和我动手?”

马文才在心里腹诽着女人的小心眼,嘴上却半点不饶人。

“就你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身子,还是小心点好,别闪了腰!”

“没,我只是觉得马郎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花夭慢条斯理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刮了下马文才的脸皮。

她摸过马文才脸皮的手指互相摩挲着,故意眼神迷离。

调戏女子的陈年老军痞做派十足。

马文才表情一僵。

“和你比起来…”

花夭吹了吹手指。

“我可真算不得什么美人。”

“嘘!”

“哈哈哈,花将军说的好!”

“这白面的小将军才算得上美人儿!”

霎时间,口哨声、叫好声、起哄声此起彼伏,更有和花夭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怀朔子弟大笑着调侃起来。

“马将军怕是不知道,他们花家的家主代代不是嫁的美人儿、就是娶的美人儿,标准的以貌娶人,马将军既然比咱们家将军还要漂亮,干脆就从了我们家将军吧,哈哈哈!”

马文才也是在军中历练过的,但他身处高位喜怒不形于色,又出身高贵,并没有多少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此时面对这么多“糙”汉子,马文才是又好气又好笑,知道自己若挥袖离开肯定要落得个“落荒而逃”的名声,说不得明日白袍军和黑山军中就要传出“马文才被花夭调戏的掩面奔逃”的传闻。

于是他索性反手抓住了花夭的手臂,面色一整,顶着众人的哨声与嚎叫声说道:

“我正好有事找你,你跟我来。”

马文才这么一拉,以现在的花夭却不能挣开,再说就算能挣开她也不会挣啊,就这么乖乖被他牵着走了。

见到如此“乖顺”的将军,黑山军的队长们起哄声更响了,有些人甚至哼起了鲜卑人求爱的小曲儿。

哄闹声中,马文才带着花夭华丽镇定的离场,一旁被遗忘的陈庆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咳咳,他还在呢。

好歹关爱下老人家,别老把人当棵树嘛!

将花夭拉离旧部身边的马文才,径直拉着她的袖子到了自己的营帐前。

看到他将自己拖到了营帐旁,花夭假装羞涩地整了整衣衫,咳嗽道:“咳咳,这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在马文才帐前守卫的几个亲卫闻言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眼睛直瞄着远处,想着等下是不是要被斥离。

总,总不能听帐角吧?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随便一撩拨就炸的马文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