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氛围之下,一支骑兵护送着一个僧人入长安反倒没多显眼,路过时甚至还有人为是不是特意请来为萧宝夤超度的高僧。

对于这种猜测,萧综都是不否认也不承认,配合他身后那上百骑兵,越发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细。

即便萧宝夤死了,他们进入长安城地界时还是秩序俨然,完全没有主公去世后应有的混乱与内讧后的景象,这让萧综十分满意。

“萧宝夤手下的臣子不愧是齐萧的旧臣,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维持住局面,比起那些死了头领就溃散的乌合之众要强得多。”

他在萧宝夤这里有人,一直了解萧宝夤的伤势变化,知道他的死期就在这几天,对此毫不意外。

倒是萧宝夤临死之前为了活命竟选择了截肢拼一把,倒让他少许有些吃惊。

可惜就算截肢成功了也没活路,问题根本就不在伤口,而是…

他收起眼中的暗芒,从怀中取出之前和城中约定好的信物,请求入城。

萧宝夤死了,雍州地界虽然官道还能来往,但长安城却不许闲杂人等再进了,城外的大营更是戒备森严,若没有齐军的印信或军中的身份,根本无法进城。

门官里果然有预留好的人,看到那信物就转了过来,恭敬地亲自领他入内,也没有阻止他带来的百名骑士入城,这让萧综更加放心。

“陈将军吩咐过了,若您来了,直接带您入城主府。”

那门官压低了声音说,“陛下驾崩了,陈将军和崔使君停灵不发,就等着您来主持丧事呢。”

陈将军是昔年齐萧的将领陈显达之子陈珂,其父昔年坚定地支持齐萧,不过支持的是萧宝夤。

梁国建立后,陈显达被逼自尽,其子陈珂出奔魏国,牢记父亲光复齐国、拥立萧宝夤的遗训,后来归于萧宝夤帐下。

崔使君也是齐萧的旧臣,投效萧宝夤,曾为萧宝夤治理寿春地方,是难得一见的内政人才,大军出征时负责督促粮草后勤。

这两人既是功勋之后又是得力之臣,一生都在为复国、为能够落叶归根葬在南方祖先们的身侧而奔波。

“两位使君辛苦了。”

萧综一听他们在等他“主持丧事”,就知道这两位重臣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只等他来接受过所有臣子的“考核”,便可以接手齐国的“大业”。

萧宝夤绝了嗣,自然没有为他摔盆捧灵的儿子,作为离萧宝夤血脉最近的“侄子”,这件事就要由他来做。

在很多时候,一旦兄弟绝嗣,作为同族的兄弟,为了不使手足的香火断绝,往往会让自家儿子一肩挑两房,即便是在普通百姓家里也是这么做的,更别说萧宝夤和萧宝卷的香火对于这些齐臣来说太重要了。

萧综心里有了数,在去见这些“旧臣”之前便先要了间房间,稍微梳洗了一番,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斩缞之服,又用白麻布包住了脑袋,为萧宝夤服了重孝。

即便是来接管大军的,礼数依然要做全,待陈珂安排好的人带他进了灵堂,萧综打量了一番,见灵堂里跪坐着七八个穿着重孝的大臣,便知道这些人就是目前齐军中可以主事的“托孤”之人,当即对他们肃容而拜。

他先去为萧宝夤的牌位敬了一炷香,而后才在灵前跪下,潸然落泪。

萧综毕竟不是刘备、刘邦那样的人物,能说哭就哭痛不欲生,他和萧宝夤基本没有相处过,虽是“叔侄”的关系,能悲痛到一见灵位就大哭却肯定是做戏,何况所有人都知道,他到这长安来,不是为了哭灵的。

见这些大臣都在暗暗打量自己,萧综拭了拭泪,向他们躬身一拜。

“是我来晚了,劳世伯们辛苦。”

他现在已经以萧宝夤的子侄自居,见到这些萧宝夤的臣子也以“世伯”相称,自然是想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陈珂第一个将他扶起来,连称“不敢”。其余人多是在观望,只看着萧综做戏,并不说话。

萧综与陈珂对哭了一会儿,再回想下萧宝夤对自己的“爱护”,这才渐渐收住这一番“礼数”。

此时,已有沉不住气的臣子出声问道:

“听闻丹阳王在洛阳失了踪,陛下先前还好生担忧,派出不少人打探殿下的消息,不知丹阳王这段时日都在哪儿?为何迟迟不曾出现?”

称帝时需要人不投奔,早不投奔,晚不投奔,等叔叔死了才来投奔,也不怪这些人多想。

萧综将自己的头巾去了,让他们看自己的光头,又大致说了这段时日他都留在洛阳,在尔朱荣屠杀宗室时就察觉了魏国有所动乱,于是潜伏京中,暗地里招兵买马,以图光复齐国云云。

说起他“招兵买马”,自然有人好奇他招的什么兵,买的什么马,萧综也一一作答,有条有理,风仪气度尽显。

几个大臣对视一眼,对萧综如此的风度和智谋都十分意外,能在这种重压下侃侃而谈,说明也沉得住气。

在“卖相”上来看,倒是当得了他们的“旗帜”。

他们之中的核心显然是一直一言不发的“崔司徒”,他在他们问过萧综一些基本的问题后,直接发问。

“陛下受奸人所害,伤重不治而崩,如今大业未成却接连受挫,局面实在不容乐观。”

他紧紧看着萧综,“现在我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洛阳已被元贼所得,北面有和我军多年抗争的宿敌万俟丑奴虎视眈眈,西边是欲对我们除之而后快的元魏,南方则是大齐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梁国,可谓四面楚歌,你在这时来投奔我们,难道就不怕尸骨无存么?!”

崔司徒口中说着萧综是来“投奔”的,其实却是在问如果萧综得了齐军,之后会何去何从。

若不能在这里说服他们,只是想将他们糊弄着给钱给兵,他们就让这“遗腹子”看看什么是真的“尸骨无存”。

萧综来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自然是不慌不忙,反倒闲适一笑。

“我此番来,就是向诸位献上‘洛阳’,以慰叔父的在天之灵的。”

第505章 猴子偷桃

“…如此, 齐军由西自东、白袍军由北至南, 前后夹击, 则洛阳唾手可得。”

他将自己的计划一一向诸多大臣说完,又说道:“洛阳兵力空虚,宗室凋敝, 但根本未损,一旦洛阳得手,魏土便落入齐国之手。”

萧综用这一套计谋说动了魏国的豪侠, 说动了梁国的将军陈庆之,说动了潼关的马文才, 自然也有自信说动萧宝夤的人马。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你说梁国的白袍军和潼关的黑山军会听从你的调遣?这怎么可能!”

陈珂第一次大惊失色。

“梁国与我大齐有灭国之仇,而且他们不是元冠受的人么?他二人怎会投效与你?”

实在是树的影人的名,现在这陈庆之的名头太响了,潼关的马文才也是厉害的后起之秀,一路合纵连横, 谈判、拉拢、结交魏国的各方势, 若没有此人一路斡旋,陈庆之也不可能靠几千人就把元冠受送上那个位置。

“陈庆之和马文才是梁国人不假, 但正因为他们在魏国立下了赫赫大功,反而处境尴尬。元冠受不信任他们, 洛阳的宗室希望让他们与尔朱荣两虎相争两败俱伤, 南方的梁帝又担心他们拥兵自重迟迟不肯派出援兵…”

萧综逻辑清晰, 理由充分, 不怕他们不信。

“他们若不能再找到合适的主君投效,不是耗死在与尔朱荣的征战之中,就是要灰溜溜地逃回梁国听从责罚,以他们现在的功勋地位,怎么可能愿意?”

“若诸位不信,我这里有两封信,可以证明。”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与为首的崔司徒。

崔司徒半信半疑地接过信,读完之后,脸上满是深思。

姑且不提白袍军那封是真是假,萧综能带着潼关上百精兵入长安,说明潼关确实可以自由出入。

要是他的计谋没有什么变故,能否通过潼关,就成了他们能不能把握时机渔翁得利的关键。

潼关易守难攻,南依秦岭,有禁沟深谷之险;北有渭、洛,汇黄河抱关而下之要;西有华山之屏障;东面山峰连接,谷深崖绝,中通羊肠小道,仅容一车一骑,人行其间,俯察黄河,险厄峻极,能据守几十万人马。

潼关唯一一次空虚,是元天穆抽调潼关人马镇守虎牢关时,那时候为了争夺洛阳,尔朱荣、葛荣军和白袍军的人马征战不休,然而他们却因为主君萧宝夤遇刺而错失了东破潼关的最好机会。

现在潼关又重新驻扎了几万人马,换句话说,他们若不支持眼前这萧综,就只能被困在这雍州方寸之地,等着北面的丑奴一点点压缩他们的跻身之地,失去进入中原腹地的最好机会。

想到这,崔司徒看向萧综的眼神也复杂起来。

难怪他有恃无恐,只带着这么多人马就进了长安,按照这种情形下去,该是他们求他收下齐军,而不是他来求他们收容!

“你倒是本事不小。”

崔司徒放下手中的信,淡淡地说:“但我们的人马只有六万,除去要留下防守雍州的人马,最多只有四五万人,你说我们可以入主洛阳,但这么点人马,如何能守住洛阳?”

“此战过后,魏国便再无兵马可用了。”

萧综胸有成竹,掷地有声。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我有一心腹谋士,早在几个月前,就潜伏在荥阳城中。待荥阳城一破,他便取了杨侃身边军师刘助的身份印鉴,假装败逃的官吏,投奔了尔朱军,得到了重用。”

到了这时,他也无惧让旁人知道他的底细。

“陈将军奉命抵抗尔朱荣大军,镇守黄河北岸的中郎城,那元冠受担心他手握重兵会生出事端,便领军御驾亲征镇守了南岸,将魏国的所有兵马分做了两处,又只给陈庆之小部分兵马吸引战力…”

他说,“然而陈庆之不但善于进攻,也善于防守,一旦尔朱荣久克不下,柔然人不会陪他这样生耗下去,必会撤军,到时候尔朱荣粮草不济,只能选择避实击虚,快速赢取此战。”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的计谋。

他们都有预感,这一场战役中的布置如果能够奏效,不但能定下北朝的格局,亦有可能是一个时代的分水岭。

萧综自然更是自信。

“到了那时,假冒刘助的谋士会献计让尔朱荣渡河南下,避开中郎城的陈庆之而出击南岸的元冠受。而元冠受对此毫无提防,北方的陈庆之又一直坚守,没有人会预料到尔朱荣用的南人水战的方式偷袭。”

他与陈庆之定下的计策环环相扣,伏脉千里,每一步都有杀机暗藏,能一点点消耗魏国的兵力。

“尔朱荣一旦得手,在有心算无心之下,元冠受的魏兵必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这位‘伪帝’八成不是要被俘虏,就是当场送了命。”

听到此时,所有人都明白了这驱狼吞虎之计的毒辣,也为这个计谋之中的奇思妙想深深叹服。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尔朱荣渡河而来,必要舍弃马匹,又刚刚遭遇一场大战,只要我军在此时出击,以骑兵对兵卒,他们背后又是黄河、无处可逃,必然是死伤惨重,只能束手等死。”

萧综耸了耸肩。

“如此一来,元冠受的兵马没了,尔朱荣的兵马也没了。”

魏国最后两只成建制的军队一没,还能拿什么抵御东进的齐军?

就凭那些农民组成的流寇吗?

到那时,北面的陈庆之趁机收取尔朱荣留在黄河以北的残兵和剩余马匹辎重,而他们收拢他们在南边的残兵,大军一至洛阳城下,何愁洛阳不得?

听完萧综的“献策”,几位大臣迟迟缓不过神来,还在为这一招“绝户计”暗自心惊。

旁人的“绝户计”,绝的是一门一户,此子的“绝户计”,要绝的是一个国家的有生力量。

一旦魏国遭此大劫,至少十年之内无兵可用了,到时候谁手中还有最可用的军队,谁便是魏国的霸主。

萧综献策完,似乎也十分疲惫,正襟危坐,等候着这些齐军重臣的决定。

他暗自估摸着自己的表现、言谈、气度,心中约有九成把握,认为他们会投效与他,将长安和齐军的人马交给自己。

然而满室俱静之后,却没有人率先提出“效忠”的事情。

既不似陈庆之的纳头便拜,也不似马文才的干脆利落直截了当,甚至连一点动摇或热情都没有,所有人都面色凝重,陈珂甚至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开口。

这让萧综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心头一动,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这才发现了另一件事情。

“说起来,王内侍呢?”

刚刚在灵堂只是一扫而过,没发现这些“老臣”里少了个人。

那是负责萧宝夤内务的宦官,萧宝夤虽然北逃了魏国,亦有以前的宫人跟随。那位王内侍年纪已经很大了,以前就是伺候萧宝夤饮食起居的宫人,在南边听到主公去了魏国的消息后,他一个阉人,竟一路乞讨到了北面找到了旧主。

萧宝夤赞赏他的忠诚,这么多年一直还是用他照顾饮食起居,甚至连南阳公主府都对他十分尊重,萧宝夤遇刺后,一应擦身、饮食和琐事,他都拖着老迈之身亲力亲为。

萧宝夤死了,作为他贴身的宫人,又是所有人中最年长的,哪怕因为出身卑微不能列席,但至少会在灵堂中一起守灵。

但无论是跪坐在灵堂前的人,还是负责协助宾客上香、跪拜的侍人,都不是这位王内侍。

“王内侍已经死了。”

崔司徒长长一叹。

萧综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甚至连他的脊背都微微颤动起来。

“殿下智略过人,吾等自叹不如,若不是主公已经有了继任人选,吾等必然是要效忠殿下的。”

崔司徒眼中也有深深的惋惜之色,但臣子有臣子的本分,现在是该他们恪守本分之时。

“所以,只能说声抱歉了,殿下。”

“已经有了继任人选?谁?王叔府中的堂弟们不是…”

萧综大骇,不敢置信地追问。

难道事情没有做干净,让世子萧权假死逃脱了?

到了这一步,只要有一步错就是满盘皆输,萧综立刻站起身来,戒备地看向灵堂各处,做好了随时抽身而出的准备。

“是我。”

伴随着一把清亮的熟悉嗓音,身着皇子服侍的褚向从灵堂之后缓缓走出。

“褚向?你怎么在这里?!”

眼见着这个不应该在这里的意外之人,方才还冷静自若的萧综顿时一脑子都是浆糊,完全摸不到头绪。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屋子里的大臣们,又看看褚向,仿佛他们全部疯了。

“他是王叔的外甥,如何能继承王叔的大统?更别说他还穿着皇子的仪服!”

褚向的母族来自齐萧不假,可他姓褚!

就算萧宝夤登基做了大齐国的皇帝,也没有褚向着皇子服饰的资格!

“殿下,他不是陛下的外甥,而是陛下流落在北方的亲子萧向。”

陈珂之前以为萧宝夤要绝嗣了,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没有拒绝和这位“皇子”接触。当初他是为了替齐萧保留最后一点血脉,但既然现在齐萧血脉尚存,他们效忠的又一直是萧宝夤而不是萧宝卷,就只能对他说声抱歉了。

出于内疚,且觉得这么厉害的一位皇子流落在外有些可惜,要能效忠新的齐皇更好,陈珂又向他解释:

“当初陛下北投魏国,没办法带着年幼的孩子,就将他托付给了亲妹晋陵长公主,借着褚国公之子的名义被褚皇后抚养长大。”

“这不可能!这是褚向的片面之词!以晋陵长公主的身份地位,她要怀孕生子是何等的大事,怎么可能瞒天过海?褚国公的家人难道会让她留下这样的大患吗?!”

萧综一口说出了其中的蹊跷之处,又斥道:“何况褚国公当年和王叔有矛盾满城皆知,王叔甚至亲自领人鞭打过褚国公,褚国公怎么会为王叔养儿子!”

他这些话说起来合情合理,几个老臣也确实记得齐王曾经鞭打过驸马的事,但正如萧综指责褚向一般,这些也都是他的一面之词,他们无法通过只言片语确定他的猜测就是真的。

“这是陛下临终前亲口所言。”

还是崔司徒看场面难看,索性说个清楚,“陛下要截断手臂之前,担心熬不过去,特地在榻前托孤,说明了小主公的身世。我等都发过誓,余生要尽心尽力辅佐小主公。”

也有性子急的当场脱口而出:

“你看看小主公的长相,难道和主公年轻时不是一模一样吗?!何况主公病重,命人第一个去接的不是洛阳的世子,而是流落在梁国的小主公,为何?因为他是长子啊!”

齐萧立太子是立长,这也是为什么当时齐明帝立萧宝卷而不是比萧宝卷贤能很多的齐王萧宝夤的原因,因为萧宝卷居长。

褚向的长相实在太犯规,都说外甥似舅,但能相似到这种地步的世间罕有,也无怪一群臣子立刻相信了萧宝夤的托孤。

萧综机关算尽,怎么也不愿意承认临到收盘之时却功亏一篑。

然而突然杀出来的褚向横生枝节,摘走了原本该属于他的胜利果实。

如今他又为了收服齐臣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反倒落得了个不上不下的结局!

“那我便恭喜族兄一家团圆,王叔后继有人!”

萧综不是瞻前顾后之人,眼见着萧宝夤这里再废口舌已是无济于事,立刻站起身来,咬着牙贺喜。

“只是如此一来,我仍留在长安实在尴尬。既然已经为王叔敬过了香、磕过了头,我还是回返潼关去吧。”

他是接到消息萧宝夤已死来继承家业的,现在据说正儿八经的“嗣子”已经摘了桃子,他还留在这里便会成为褚向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建康的那些年,褚皇后硬是让褚向拜他为主,借着自己的名义没少磋磨过他,他那时厌恶自己的身世之谜,也对这便宜“表弟”不咸不淡颇为冷遇,谁知道他现在得势会不会报复回来?

虽然没有得到萧宝夤的大军,但有马文才的几万潼关人马,如果再设法招降西边的丑奴军,也未必不能抢先一步入主洛阳。

他脑子动的极快,当机立断就要走。

这件事说起来是齐人理亏,主公死了把人叫来继承家产,人到了又说找到个外面流落的儿子,原本以萧综前朝皇子的身份加这份内疚,在长安的齐臣们是不好阻拦的…

但褚向在这里。

“殿下慢走。”

随着褚向一声令下,灵堂外涌出几十个刀斧手,将灵堂内外团团围住。

这一番变化莫说萧综,就连灵堂里的老臣们也没想到,顿时愕然。

“褚向,你这是何意?”

眼见着这当年建康的小可怜果然留有后手,萧综除了有种“果然如此”的预料,更多的是恼怒。

这是一朝得势,在他面前作威作福来了?!

其他人也大多是这样想的,觉得这位新主公的器量有点小,唯有崔司徒想着萧综的“计划”,对褚向的预先埋伏大为赞赏。

既然有这样的方便可以入洛,没必要为了“名声”放走这么个好用的棋子。

但谁也没有想到,褚向拦住萧综,不是为了入洛,也不是为了报复以前在建康受到的磋磨。

“我想向殿下请教一个问题…”

褚向居高临下,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庞上表情肃杀。

“不如,我们来聊聊王内侍房中的布匹是怎么回事?”

第506章 死而复生

萧宝夤在截肢之前, 履行了自己可以任由部下离去的允诺。

当时伺候萧宝夤的老宫人王内侍以自己年迈为由, 也请求去,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年轻的中层将领生出了去意,萧宝夤都非常君子地让他们离开了,并没有出尔反尔。

这些人要离开, 自然要清理自己的随身物品、收拾家当, 并且妥善安排好家人和从人,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 就在他们以为离去有望而松懈了精神的时候,他们的所作所为也都全部被严密控制了起来。

那些将领中生出去意的, 大多是被齐军造反裹挟的魏人, 本身在魏国有亲朋投靠或干脆就是魏国的将领调派到萧宝夤帐下的,这时候求去也算正常, 要离开长安前也都是遣散下人、收拾金银细软之类的行装,他们拿下长安不久, 也就没有什么田地私宅之类的处理,要走也走的很快。

可王内侍行迹就很是可疑了,他跟随萧宝夤这么多年, 又是心腹亲信, 光收受的贿赂好处就不少,但要走之前却没有多少金银细软收捡, 好似这几年都两袖清风似的。

而且临要走之前, 他不但遣散了伺候的人, 还鬼鬼祟祟一个人找个偏僻地方烧东西,大多是布匹、木簪木勺之类的东西。

这时候布匹粮食就是钱,烧布实在太可疑,萧宝夤顾念旧情,褚向却不会,带人将他一把拿下,在烧的东西一回去检查,立刻查出了不对。

木簪是中空的,能容藏药粉,看似洁白如新的布匹查出被做过手脚,经过腐烂污秽之物的浆洗和熏蒸,只是看起来干净而已。

这下人赃并获,哪怕萧宝夤再怎么不想承认这位老人是谋害他的人,也无法面对这些确凿的证据,还未做截肢手术,就已经受了一次打击。

王内侍被抓、要走的将领被追了回来,重新投效了褚向,长安旧臣之中虽然议论纷纷,但因为萧宝夤后继有人,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真的离开,这些纷扰影响不到他们,也就刻意避开了这些事情。

现在褚向将萧综一拦,又突然说出王内侍的事情,萧综哪里还不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

哪怕他带了不少侍卫前来,可灵堂之前不能带兵入内,那些人都在厅外,而刀斧手就在眼前,萧综只能选择被这些刀斧手捆走以换取安全。

萧综一被绑走,其余老臣都以为是褚向为了“排除异己”的手段,颇有些不满。

毕竟这里是萧宝夤的灵堂,萧宝夤刚走,他的继任者居然在灵堂这种地方埋伏兵马,可谓既不仁又不义,还有违礼数。

“殿下何必如此?”

陈珂最为不是滋味,算起来他也有“勾结外人”的嫌疑,只是在知道萧宝夤有后人之后立刻承认了,如今也怕他秋后算账。

“刚刚那萧综献策之时殿下就在堂后,应当听到了他的整个谋划。此计精妙毒辣,若能和萧综联手,何愁齐国大业不成?”

这些人能够理解褚向急于在根基不稳时铲除竞争者的想法,却还是想劝说褚向以大局为重,和萧综携手合作。

“毕竟殿下与他是同根兄弟,有什么恩怨都可以暂时放下。他日殿下成事,就凭他为您光复齐国献策献力,封他个郡王又能如何?”

其他几个老臣也不由得一起劝说。

“若没有萧综的协助,通过潼关就是一场硬仗,更别说还有陈庆之的白袍军…”

“我与他,并不是什么同根兄弟,而是有杀父灭门的不共戴天之仇。”

褚向表情冷漠,语气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