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的伤势并不是突然恶化的,而是有人在他捆扎伤口的布条敷料上做了手脚。行刺那人目的根本就不在刺死父皇,而是要为他造成伤口,再趁机将腐物侵入父皇的伤口。”

他一想到萧宝夤受的苦就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

“王内侍也是外忠内奸之人。他虽然是伺候我父皇的老人,却原本就是东昏侯安插在我父皇身边的耳目。齐国破灭之后,他的家人被褚皇后作为人质,逼得他不得不北上投奔萧宝夤,继续行这细作之事,向南朝传递父皇身边的消息…”

这么多年来,萧宝夤身边早就已经建起了一条暗线,褚皇后将萧综当做萧宝卷的遗子,这所有的暗子都给了他,当然也包括了这王内侍。

要不是双方都在对方身边有内应,萧综哪里能先是逼反了萧宝夤,又成功实施这恶毒的计策?

众人听到这有关前朝的宫闱秘闻,均是心惊胆寒,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杀父灭门的仇是指?”

几个老臣遍体生寒,颤巍巍地问。

“父皇的伤、我在洛阳的兄长,都是萧综的人设计加害的。”

褚向眼眶含泪,“王内侍什么都招了,萧综招揽了一群亡命之徒,先是刺伤了父皇,又指派王内侍用术士送来的腐毒侵蚀父皇的伤口,使其一点点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萧综需要时间谋划布置一切,萧宝夤就不能立刻就死,中毒没有伤口感染方便控制病情,他需要萧宝夤活的久点就用几天干净的敷料,需要他病的更重伤口的药就换得勤点。

萧宝夤从来没有疑心过王内侍,换药都是他和医官共同伺候,连如厕翻身都是他亲力亲为,下手脚根本不会让人起疑。

“至于齐王府的内讧,根本就不是什么‘失手’所伤,是乔扮成二弟随扈的刺客趁着混乱,用三弟的匕首刺死了二弟…”

萧宝夤的幼子弑杀亲母有违人伦,原本就活不了,可世子萧权却可以逃过一劫,偏偏也牵涉其中,死于非命。

即便这只是褚向如今的“片面之词”,听完这一切,这些老臣们也面色凝重,心头巨震。

“这,这是为了什么…那位殿下自入魏以来,无论是主公还是公主,都对他照顾有加…”

陈珂将军满脸惊疑,他曾亲自去徐州将他护送上京,知道萧宝夤对他如何礼遇,此刻最为不解。

“这般弑兄杀叔的可怕手段,为何要用在仅剩的亲人身上?”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我皇兄的什么遗腹子!”

一道虚弱却熟悉的声音从棺木里传来。

“陛下?!”

“这,这?快,快,陛下死而复生了!”

褚向第一个飞奔到停灵的棺木前,伸手推开虚虚盖着的棺木,将虚弱的萧宝夤扶了起来。

棺材宽大结实,里面垫了厚厚的丝绵,并不觉得逼仄。为了不让棺木中萧宝夤的伤口有血腥味传出,棺中放了不少味重的熏香,一打开棺木那香味儿就扑鼻而来。

只见被褚向扶起的萧宝夤面色苍白嘴唇无色,根本不需乔装改扮就已经像足了个死人,再加上左半边身子自肩部以下空空荡荡,看起来更是萧瑟可怜、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断气。

这群大臣都被蒙在鼓里,没人知道萧宝夤没死。

他们这时才终于意会过来,为什么褚向迟迟不愿将丧礼办下去,之前他们以为是在等萧综这个手足过来一起替萧宝夤送葬,现在想想,主公既然没死,办什么大丧?

尤其是陈珂、崔司徒二人,越发为自己没有选择朝向萧综庆幸。如果刚刚他们因为萧综的“计策”动摇而选择支持萧综,那些埋伏的刀斧手大概就会砍向他们了。

萧宝夤哪怕奄奄一息,余威尚存,就是这么一个“萧瑟可怜”的病人,这时却打量着这些“托孤”的老臣,目光如同利刃般从他们的面上扫过,要将他们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萧综自称是我皇兄的遗腹子,皆因他未满足月而生,然而梁帝多疑,又年过三十而无子,后宫中有侍寝前先用虎狼之药滋养身体再侍寝的习惯,这些药易于让女子受孕,却对女子的身体有害。如果吴美人真有身孕,当年侍寝之前便早已经被这些虎狼之药弄到流产,哪里会能活下来?”

萧宝夤闭目养神,叹息道,“我原本并不知道有这个规矩,还是大郎和徐之敬交好,听闻宫中有这样的习惯,徐家世代为太医,他说的自然不假。”

说到此时,这些老臣们对萧综最后一丝不忍也荡然无存了。

“这么说,那萧综不是陛下皇兄的遗腹子,而千真万确是梁帝萧衍的儿子,只是早产?”

崔司徒瞠目结舌,“那,那他北逃魏国是为了…”

“也是我心系复国,又可怜皇兄无后,让此子有了可趁之机、养虎为患。”

萧宝夤才截肢不久,他身体本就虚弱,又受了这样的大难,能活着都是万幸,此时也没有了什么精神,没办法回答臣子的疑问。

“也许萧综起先认为自己是皇伯之子,也许此事从头到尾就是梁国预留的一步暗棋,又或者连他北逃魏国,都是看着魏国大乱想要从中谋划江山,现在真相如何,也只有拷问那萧综才知道了。”

褚向替萧宝夤回答。

“此人心狠手辣,又阴险狡诈,父皇中了他的奸计,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侄儿,才酿成此番大祸。也是苍天在上,有心庇护齐国社稷,才让我们揭穿了此人的阴谋诡计。”

几个老臣面面相觑,早就被这连番的变故搞懵了。

但无论结果如何,既然萧宝夤没死,萧宝夤流落在外的亲子又回来了,如何处置这萧综就是萧宝夤的家事,他们刚刚经过这一番“起死回生”,心中早有后怕,对这萧综的态度就有所回避。

几人对萧宝夤的身体询问了一番,得知他元气大伤,这番就算保住了命也活不了几年了,余生更要缠绵病榻,一介枭雄落到如此地步,都不由得在棺木前嚎啕大哭,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又开始哭灵了。

“爱卿们有什么好哭的!”

到了现在,萧宝夤却已经有了奋斗的目标,早将生死抛在了脑后。

“我此番大难不死,还亲手抓住了暗害我的奸人与我的仇人,为社稷扫除了魑魅魍魉之辈,从此便只有一片通途,明明是因祸得福,又为何要做这小女儿状?!”

“可是主公,主公现在…”

陈珂悲痛欲绝。

“我是不顶事了,可我的儿子还在。你们尽心辅佐他便是!”

“那萧综虽然可恨,但他至少有一件事作对了,就是搅动中原大乱,也算给我们铺了路…”

萧宝夤不紧不慢地嘱托着,“你们照着他的路子走下去,待得了洛阳,大郎告祭宗庙,我就算死了,也能瞑目了!”

“陛下!”

霎时间,又是哭声一片。

萧宝夤假死将萧综“降服”,已经是疲累不堪,不愿再听这些人哭丧,气息薄弱道:

“外界都以为我死了,你们也得保守这个秘密。大郎的存在是个秘密,萧综在外招揽了不少奇人异士,既然能刺伤我,难保不会谋害大郎,你们现在秘不发丧,也不要那么快公布大郎是我的太子,先打着为我复仇的名号,拿下洛阳再说。”

萧宝夤还活着,他们当然不急着发丧。

再说历来先报仇后入土为安以慰在天之灵的比比皆是,这时候不大办丧事也是合情合理。

“陛下,我们还要继续起兵?可是那潼关是支持萧综的…”

崔司徒思忖着,犹豫道:“还有陈庆之,未必会听从我们的安排,一起合击魏国的余部…”

“所以我们才要你们保守大郎身份的秘密!那萧综身份不实,可现在做个幌子却是无妨,总归军中挂的都是‘萧’字旗,谁知道这萧是萧综的萧还是萧向的萧?”

萧宝夤摆摆手。

“就对外宣称萧综接收了长安,要去洛阳复国好了,陈庆之会接应的。”

“万万不可啊陛下,那萧综诡计多端,一有机会就会趁势而起,怎能再让他得了齐军的名号?!”

崔司徒大惊失色,连声反对,“非但不能用,此人阴险狡诈又心狠手辣,还与陛下有灭门之仇,理应直接杀了,以免后患无穷!”

刚刚听过了萧综的计策谋划,这些人都被他的手段惊吓到了,再知道萧宝夤一介堂堂诸侯被萧综弄的族灭,谁还敢留这么个祸害在军中?

偏偏萧宝夤拒绝了他们杀人的提议,而说另有用处。

待萧宝夤疲累不堪,终于在老臣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秘密回到后堂休息时,褚向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舅舅,我觉得您还是休养好身体,再留下个嗣子为好。像我这样的子孙,只怕入了宗庙祭祀,也只是侮辱了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他声音低落,表情不似作伪。

“还有崔司徒的话,其实很有一番道理…”

“还喊我舅舅!现在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儿子,待我百年之后,你继承的也是我的香火、祭祀的是我的宗庙!”

萧宝夤气急,差点昏厥过去。

褚向吓了一跳,连忙安抚告罪。

萧宝夤抓着褚向的手,气喘如牛道:“我的儿子、我的妻子都已经死了,杀了萧综除了让我快慰一点外,毫无益处,不如留着他为你铺路…”

“如今要做的是快点拿下洛阳,这时和马文才的盟约不能轻易撕破,否则要如何通过潼关?”

毕竟现在人人都以为马文才投效了萧综,将萧综还给马文才,便是将他平安“送遣”。

“你留着萧综也是人心动荡,不知情者反倒觉得你没有容人之量、急于铲除异己,马文才既然要萧综,你就将他送给马文才,还落了个‘宽待宗亲’的名声。”

“这也未免太便宜了那萧综!”

褚向咬牙切齿,满脸不甘。

他虽不知马文才要萧综何用,但也知道马文才必然不会绕个这么大的圈子把他杀了。

“答应我,有朝一日,你必要亲手报了这大仇!”

萧宝夤目光紧紧看着褚向。

“但在那之前,你得先拿下洛阳!”

第507章 决胜千里

黄河南岸的魏军大营里,丝毫没有任何紧张的气氛。

从洛阳跟随“魏主”御驾亲征的官员们原本也许是忧心忡忡的, 但随着北岸中郎城的捷报频频传来, 原本紧张的魏国将士们也渐渐放下心来, 加上春光明媚, 黄河沿岸也是一片春意融融, 渐渐的, 明明是抵御尔朱荣大军的御驾亲征,竟成了君臣同乐的郊游。

起先, 还有一些老成持重的臣子出于本分劝谏,毕竟尔朱荣这次来势汹汹又是对洛阳势在必得, 如此轻忽实在是儿戏。

元冠受才得洛阳, 不能做的太过放肆, 面上听了他们的劝谏安静了几天, 然而还没过几天就传来消息,柔然大军被这种局势拖垮了,不得不和尔朱荣撕毁了盟约,回北方去了。

在洛阳的这些大臣, 大多是尔朱荣屠城后扶植的懦弱宗室或庸臣, 能力和才干与官职完全不配, 一听到尔朱荣的名字就两股战战, 很多甚至从未上过战场,之前那些宗室将领死了之后,便填上了各军的空缺。

他们能陈庆之一来就开城门迎他们入洛阳,就是知道陈庆之的白袍军厉害, 却不知道陈庆之能厉害到这个地步。

所有人里,唯有元冠受是跟这陈庆之一路从南方打过来的,亲眼见证过他打仗的可怕。

不仅仅是白袍军作战英勇,陈庆之对天时地利人和的把握也远远超过旁人,大概是善棋,他更擅长推演对方下一步的动作,往往能根据敌手可能有的结果出谋划策、决胜于出手之前。

就因为元冠受对陈庆之有自信,陈庆之捷报频传之后他就懒得再关注北方的战事了。

魏国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平时的国事不是哪里反了就是哪里流民跑了,元冠受每天看这些就觉得糟心,好不容易有些空闲时间,自然就领着群臣一起打打猎、郊游一番,否则成天住在大营里不是无聊的紧吗?

元冠受相信陈庆之打仗的本事,却不相信他没有夺权之心,几乎将魏国所有成编制的军队都调集到了南岸大营保护自己,只给马文才和陈庆之拨了极少一部分的兵,但是粮草物资却没有苛刻陈庆之的,毕竟他打的都是硬仗。

也因为如此,南岸大营的补给就很紧张,虽然没有让士卒们缺衣少食,但每日也仅仅能吃饱而已,半个月下来见点油腥眼睛都直了。

鲜卑原本是渔猎民族,现在是春天,理论上春季这种繁衍的季节理应禁猎,可惜这么多年来中原连连征战,军中从上到下日子过的都很拮据,早就已经没有了这样的规矩。

元冠受带着王宫大臣们游猎,这些营中的士卒也没有闲着,三三两两漫山遍野的抓兔子、獐子,或是去河边打渔、抓些河虾之类的改善伙食。

谁也没想过尔朱荣的大军会来到南岸,就如谁也没想到陈庆之能以一万人抵抗尔朱荣的大军半个月之久,甚至耗跑了柔然人,耗的尔朱荣杀马做军粮,耗到尔朱荣要退军一样。

所以当尔朱荣的大军突然出现在黄河南岸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懵的。

尔朱荣并没有声势浩大的渡河,为了避开白袍军的耳目,他花了四天的时间,每日夜里让人悄悄渡河,先到的人马囤积在被废弃的邬堡里,以肉干和硬饼做粮食,一直撑到五万大军全部集结。

这五万人全部抛弃了马,一路沿着黄河急行军到了黄河南岸的大营,派出斥候一探,顿时乐了。

魏国南岸的军营号称有十万兵马,实际上能有半数都算不错了,更别说营中还有皇帝御驾亲征后不得不带的宫人、厨子、杂役等等,现在兵营里人莫名其妙少了一半,营中空虚,一击就能得手。

尔朱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营里没有多少人,但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好时机,当即命令全军攻克南岸大营,直抄元颢的本阵。

可怜南岸大营中留下的兵卒原本都是警觉老成之人,正因为他们遵守军纪才没有在战时随意出营,却反倒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很多士卒连衣甲都来不及披上,就在尔朱荣麾下凶神恶煞的士卒刀下成了冤魂,还有些勉力能逃出自己的营帐外,却发现整座大营已经都被包围了,除了背水一战,根本就别想单独逃出去。

混乱中,大部分魏兵来不及上马,更多的人是赶不到马厩处去,尔朱荣的骑兵也都下了马渡河,双方都是步卒,只能贴身肉搏,霎时间南岸大营里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狭路相逢,唯勇者胜!

元冠受领着的人马多是睢阳、荥阳城保留下的守军士卒,也有从河南各州郡调来的驻军,之前从未在一起长期作战过,缺乏默契和团结不说,有的乱起来了连哪边是友军都弄不清楚。

而尔朱荣领着的却是多年进退一致的乡兵,几年,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磨合让他们不用开口都不会错辨对方的身份,只是一个碰面,南岸大营里就少了一半的人。

能在这样的突袭中活下来的都不是庸手,剩下的人迅速集合在一起,一边派人向四方、尤其是中郎城求援,一边组织起抵抗。

这场残酷的厮杀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正午,不知什么时天空突然飘起了雨丝,让尔朱荣原本准备放火烧营的计划破灭,只能下令加快进攻的速度。

但是飘雨的天气也打断了南岸魏兵们打猎的兴致,开始陆陆续续的回返大营,准备和同火们一起分享渔猎后的成果。

有些聪明警觉点的,在回来的路上就察觉到了不对,掉头或逃向中郎城、或逃向洛阳方向,大部分人并未察觉到南岸大营里暗藏杀机,一回来就遭到了突然的伏击,连性命都很难保全。

在南岸大营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屠杀时,由魏军精锐和王公贵族组成的游猎队伍也在半路回返了。

元冠受自然不是聪明警觉的,看到半路上泥泞混乱的脚印时还能笑出声来:“看来这几天军中的小家伙们都憋不住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打到老虎、豹子这样的大家伙。”

有宫人谄媚的恭维:“是陛下宽厚,底下的人才敢同乐。若是有人猎了大虫和豹子,必然会献给陛下,这几日都没听说有人猎到大家伙,可见陛下才是最擅骑射的那个勇士。”

前几日元冠受游猎时遇到了一只大野猪,鲜卑贵族再怎么懦弱也要参加田猎,虽说野猪是公认的难猎,他却一点都不惧怕,手底下一群士兵将野猪围在中间,用箭活活将它射死了。

野猪死之前撞死了两个围截的普通士卒,元冠受为了表示仁慈,下令厚葬抚恤,这几天都颇以此得意。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南岸大营的营口,这次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

“怎么没人出来迎接?”

有官员表示不满。

“就算再怎么散漫,也不能对陛下失去礼数啊!”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听见营中有些奇怪的动静?”

也有领过军的猜测着。

“难道有人在营中哗变?”

没有人能猜测到是尔朱荣过了河,毕竟前几天才传来柔然人撤军、尔朱荣杀马以作军粮的事情,最多猜测是有人叛变了。

元冠受惜命,下令队伍暂停前进,派了人去探查,然而他派出去的轻骑还未入营就像是被虎狼追赶的兔子一般飞奔了出来。

“敌袭!陛下快撤,是尔朱…啊!!”

斥候们还未传达完要说的话,就被背后如雨点般疾射而来的箭矢射落了马。

尔朱?

尔朱荣的军队?

“撤,撤退!”

元冠受身后的王公大臣们一听闻是尔朱荣的人就吓破了胆,一个个大呼小叫起来,下令撤退。

去打猎的都是骑兵,此时从南岸大营里奔出来的敌军都是步卒,元冠受的人马受了惊立刻掉头就跑,而尔朱荣的人发现来的是条“大鱼”,哪里会让他们就这么跑掉?

“精锐营和先锋营出阵了,骑上大营里的马,随我一起去追那支人马。”

接到消息的尔朱荣远眺着仓促奔逃的人马,当机立断。

“那必是元冠受那小子的本阵!”

“将军,精锐营和先锋营是保护您的,不可擅动,若您想要抓回伪帝,让部将们去就好。”

侯景推荐之后已经成为尔朱荣正式军师的刘助劝谏着。

“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伪帝的调虎离山之计,万一要是半路设下了埋伏,怕有危险!何况现在胜负已定,将军在这里坐镇大局即可,他们已经是残兵败将,跑不远的!”

尔朱荣虽然打心眼里觉得这不堪一击的南岸大营里出现不了什么会调虎离山的“高人”,但是刘助的话也有道理,何况陈庆之还在北岸虎视眈眈,他要是追元冠受追的太远也许会让陈庆之察觉而回援,所以只是犹豫了下就打消了亲自带兵追赶的想法。

“谁愿将元冠受的人头带来见我?!”

尔朱荣对着帐下高声喝问。

“末将独孤信愿往!”

“末将宇文泰愿往!”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容貌俊美体格健壮的小将跳了出来,跃跃欲试。

这两人都是葛荣军落败后归顺尔朱荣的降将,一样都是酋长之子,且都是出身武川的鲜卑豪族之后,从小就被拿来比较、互别苗头,当即一前一后跳了出来,不愿对方得了这功劳。

两人一个在先锋营,一个在精锐营,都信心百倍,要将那元冠受的人头带回来。

尔朱荣一看,见是如此俊美的两个年轻人,顿时哈哈大笑,连声交好,索性将他们都派了出去。

“你们谁先把元冠受的人头带回来,我就封他个骁骑将军当当!”

话音刚落,两人便接了令,独孤信领了先锋营大半人马走了,宇文泰则领了精锐营大半人马紧追不舍。

尔朱荣虽然满意手下小将勇气可嘉,但毕竟还是担心他们太年轻,思来想后又命自己信任的部将侯景再领一支人马也跟着去,以防半路元冠受跑到其他岔路上去了。

侯景见主公愿意把这么大一个功勋让给自己,也是精神大震,他本就斥候出身,擅长搜索踪迹,当即摩拳擦掌,誓要领这头功,领着一支匆忙凑起的骑兵向着元冠受追赶而去。

眼看着南岸大营中局势渐渐稳定,留下来镇守大营的魏兵越来越少,有些发现大势已去,根本无法抵挡尔朱荣的大军,开始想要和之前与白袍军作战一般投降求命,却发现只要一丢下武器,等待他们的就是砍向脑袋的屠刀。

“我们都是魏人,何必赶尽杀绝!”

一个魏军的百夫长歇斯底里的怒吼,“大家各为其主,现在我们已经败了,难道不能投降吗?!”

“大将军说了,你们都是叛徒,不留降兵!”

回答他的是钻心的矛尖。

“他娘的,逃,往北面冲杀!”

发现尔朱荣是真的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完全没有留下残兵败将填补自己兵力的意思,剩下来的人倒真正被激起了血性。

“到中郎城去,陈将军那里安全!”

霎时间,魏军参与的兵力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疯了一样的往北面冲杀。第一批赶到马厩的士卒已经上了马,借助马速的优势向北逃。

“大将军,有人往北逃了,是不是要追?”

开始有人回报南岸大营的变故,询问是否需要追赶。

元冠受就没带多少骑兵出来,能用的马就那么多,先锋营和精锐营追赶元冠受骑走了大半,侯景又带走一批,剩下的要重新上马追赶就又要分兵。

这七八天来,他新招的军师刘助可谓是算无遗策,现在又取得了这样的大捷,尔朱荣下意识的就扭头看向这位军师。

见后者默默向他摇了摇头,尔朱荣大手一挥。

“不必追了,一点散兵游勇,随他去吧!”

就因为这一句“随他去吧”,让魏营剩下来的士卒发现了一线生机。

他们知道尔朱荣害怕陈庆之,也知道中郎城一直还固若金汤,只要到了码头渡过河就不怕尔朱荣的人马追赶,于是剩下来的人都向着北方撤走,虽然在半路上死伤了十之七八,但总还有人跑了出去,没有全军覆没。

这一场残酷的白刃战一直进行到下午,魏军虽然死伤惨重,尔朱荣的大军也是疲困不堪,几乎人人带伤,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赢了。

“追赶元冠受的人还没回来?”

算了下时辰,尔朱荣皱着眉发问,得到确实没回来的回答后,他有些担心地问刘助:

“元冠受拖着那么多软弱无能连马都骑不好的王公大臣,还能在我的人马眼皮子底下跑了?”

“必然不能,怕是几位将军为了争军功耽搁了。”

刘助笑眯眯地说。

这种猜测倒是合情合理,尔朱荣骂了句“早知道不派那么多小兔崽子去”,只能先收拢大军,准备一鼓作气南下继续攻克洛阳。

然而当他刚刚下令鸣金收兵,就敏锐的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尔朱荣戎马征战半生,一听到这声音就变了脸色,迅速趴在地上附耳倾听。

除了他,亦有不少多年的宿将老兵和他一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