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来了一支骑兵!”

“人数约莫过万!”

“距离不足五里!”

与此同时,老兵宿将们陆陆续续地传达着自己听出的端倪。

“不是过万,是至少三万。”

尔朱荣面色凝重的站起身,遍体生寒。

这一刻,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坏了,莫非又是中了陈庆之的计?

第508章 言而有信

履行盟约的褚向遵守承诺, 没有杀了萧综, 不但派了人和护送萧综前往长安的白袍军一起返回潼关, 还派人带出了齐军的虎符以作信物。

两军交换虎符是军中结盟最大的诚意, 褚向如此“配合”,可谓是对马文才信任十足。

被抖出王内侍的事, 萧综一直忐忑不安,不能确定褚向会不会杀他泄愤。

直到被放出的那一刻,萧综终于如释重负。

既然褚向想要沿用他的计划拿下潼关直取洛阳, 就不敢得罪镇守潼关的马文才, 更不敢杀了自己与马文才、白袍军交恶,既然性命可保,哪怕他胆大包天, 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毕竟王内侍这条暗线一被顺藤摸瓜,以褚向的聪明,很难不发现萧宝夤一家都死于他手, 能忍下这口气不立刻杀了他祭祀萧宝夤的在天之灵, 只有这一个可能。

一想到自己辛苦布的局临到收网之时竹篮打水一场空, 甚至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萧综心中的烦躁和愤怒可想而知。

这种情况完全失控的无力感, 让他撕下了之前道貌岸然的面具,从被幽禁开始,看着所有接触的一切都是一副提防警觉的样子, 甚至既不饮水也不进食, 就怕有人在其中下毒。

褚向作为“胜利者”, 却要将仇人交给马文才,心情也不会好,从头到尾都阴着脸,要不是他不是个鲁莽的人,萧综即使能逃一死,至少会被揍掉半条命。

“你们这是要离开?”

萧综看着周围一片喧闹,立刻推测着:“你们要去打潼关?”

褚向没回答他,只让人将他捆起来,放到自己的队伍后面。

萧综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他们是要把握时机,立刻发兵。

见到明明是胜利者的褚向却有气无处发的样子,萧综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快意,向他泼冷水,

“若没有看到我,马文才不会向你放开潼关。就算你的兵马再如何能征善战,想要打下潼关也至少要两三个月,两三个月,洛阳恐怕都换了几次主了…”

褚向冷笑,见他喋喋不休,准备亲手扇他几个耳光让他长长记性。

“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骗取了萧宝夤手下的信任,但你我都心知肚明,晋陵长公主不可能换下什么孩子…”

萧综压低了声音,“你想借萧齐后裔的名义入主中原,就不怕一旦真相大白,萧宝夤的人对你群起而攻之吗?”

“说到底不过是个没有见过几面的舅舅罢了,你这般无根无底之人,就算得了他们的支持也不过是沦为傀儡。”

褚向冷漠地看着萧综,眼中满是嘲讽。

事已至此,萧综仍不愿放弃任何希望。

“你现在将我放了,奉我为主,我们一起携手攻下洛阳,你还有机会得个亲王之位。我虽然知道你不是萧宝夤的儿子,但看在晋陵长公主的份儿上,宗室亲王的位置还是有的…”

“把他的嘴堵上。”

褚向一句话废话都懒得听,命人将他嘴堵上,讽刺道:“我从来没想过继承齐国的什么基业,若不是你狼子野心手段恶毒,我还在马头城好好的当我的互市曹,就算你在魏国搅得腥风血雨,也和我无关!”

褚向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恨不得把这个将他拉入局的萧综碎尸万段。

在某种程度上,他与萧综甚至有同样的经历。

都是原本过的好好的,却被人告知有着其他的身世之谜,又硬生生将其与过去的生活撕裂开,拐到了完全看不清未来的道路上。

旁人看来是荣华富贵,实际上这种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说我假冒明帝的后人骗取齐国的基业,就算我不是萧宝夤的儿子,至少还身负齐国血脉,你一个将齐国灭国的仇敌之子,又是改名换姓又是让亲爹当王八蛋的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你恬不知耻吗?”

他看着萧综震惊的表情,翻了个白眼。

“那种宫闱之事又不是什么秘闻,翻翻太医院的旧案就知道了,就你一个蠢货以为瞒的神不知鬼不觉。”

萧综原以为身份滴水不漏,猛然间想起自己是如何发现身世之谜的,又是如何借徐之敬只是调阅陈年医卷,顿时醒悟了过来。

原来那徐之敬不是没有听懂他的试探,而是听的太懂!

想到太医院的徐之敬和褚向是寝则同床、出则兄弟的关系,以前褚向是他这边的人,徐之敬也是他的王府长史,他对两人的这种亲密不以为然,可现在…

“早知道,就不该老想着徐之敬医术过人,留下他的性命。”

萧综暗恨。

褚向可不管萧综在想什么,见萧综反抗着旁人的捆绑,不咸不淡地吩咐:“路上保证他不死就行,我不想看到他拖累了我们行军的速度。还有,此人最善于妖言惑众,路上嘴给他一直堵上,手脚也都捆好。”

他看着萧综愤恨的眼神,不无快意地说:“听说你在徐州就是被一路绑回来的?既然如此,你应该很熟悉这样的滋味了。”

褚向眼中仿佛有一把刀子,若眼神能够将人千刀万剐,萧综此刻怕是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这一次,没有什么‘叔叔’来救你,你就好好回味吧!”

萧综虽然剧烈反抗,但听到褚向说“保证不死”几个字时,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以马文才的机智,等大军到了潼关,他必能与之周旋,让自己重获自由。

事已至此,还是性命要紧。

就算丢了洛阳,大不了就跟着白袍军返回南边,夺下徐州,继续作他的徐州刺史。

褚向从小察言观色惯了,自然将他所有的表情都映入眼底,脑子一转就知道萧综在想什么。

“他难道还以为马文才什么都不知情?觉得回到潼关还能继续上蹦下窜?”

褚向意外地打量着萧综,心中难以置信。

“这萧综不是这么天真的人啊,怎么会被马文才忽悠的这么狠?”

那“护送”萧综来的护卫根本就不是保护他的安全,而是为了怕萧综跑了,监视他的行踪的。

马文才会亲自派人将他送来,根本就是故意送上的一份“大礼”,也是考验他们“结盟”的诚意。

一想到如此自负的萧综居然要被马文才玩弄于鼓掌之间,可能接下来连最后一点底牌都要被抢夺的干干净净,褚向心中就十分痛快。

“我偏偏就不提醒他,就让他做他称王称霸的春秋大梦去吧!”

褚向看向萧综,在心中大笑。

安排好萧综,褚向一刻也不敢耽误,打起“齐”和“萧”的大旗,立刻就发兵赶往潼关。

萧宝夤这一番虽然没死,可离死也不远了,再怎么想要主持大局也不可能一起出兵,只能留在后方继续养病。

徐之敬不愿面对旧主,谢绝了一起回潼关的建议,暂时留在长安为萧宝夤调养身体。

徐之敬来前马文才特意嘱咐过,自然明白什么叫“既没死也活不了”,他为萧宝夤截肢时留了后手,哪怕他尽力调养,这萧宝夤的余生必然是缠绵病榻,休想再下地了。

但即便如此,萧宝夤没死,齐臣们的主心骨就依然还在,从灵堂前拿下萧综到褚向彻底掌管兵权完全是平稳过渡,既没有之前旁人想象的内讧,也没有去质疑褚向的身份。

核心的老臣们都知道萧宝夤没死,并非核心的中层将领听过萧宝夤曾“托孤”,再看了褚向那张脸,也没翻起几个水花。

于是乎,一旦褚向下令“发兵”,整个齐军立刻井然有序的动作了起来。

他们原本就数次想要东进,若不是被萧宝夤的伤势耽搁,现在都已经到了洛阳。

这几个月,齐国全军都过的憋闷无比,现在终于能动作起来,又带着“为主复仇”的决心,军中士气大振,行军速度极快。

为了保密,也为了麻痹陈庆之,他们发兵时没有对外宣布现在的主帅是褚向,只称迎回了齐梁皇室余脉,又打出了“萧”的旗号,无论是谁看了,都以为是萧综被找到了。

毕竟这世上还有的“齐萧余脉”,又是萧姓的皇室,目前已知的就只有这位流落在魏国的遗腹子。

长安大军一动,隐藏在雍州的各方势力立刻飞速的传递回这个消息,“萧宝夤已死,齐军易主,大军东进”的消息就像是插上了翅膀,传向四面八方。

关中、河东、河北的豪族门阀,以及南朝北朝的有识之士们,都纷纷放下了对黄河边战事的关注,开始将目光投向西线,推测着萧宝夤的这支人马东进后,要几个月才能拿下潼关,又会对中原的局势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以此同时,对那位接任了“齐国基业”的所谓“遗腹子”,更是越发好奇。

一个接受过南朝帝王熏陶和教育的皇子,在北逃魏国之后创下诺大基业的,上一个还是萧宝夤。

这位萧宝夤的侄儿、萧宝卷的儿子,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萧综以后能走到哪一步褚向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该走向哪一步了。

眺望着前方巍峨雄壮的潼关城墙,褚向这一番重走潼关路,心境已与来时充满忐忑不安和迷茫截然不同。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停止了前进,按兵不动,默默地等待着主帅的命令。

“主公,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刻,是不是该早做准备?”

陈珂将军有些不安地看向前方的潼关,充满戒备地打量四周的山壁,很担心从两侧的高山上突然冲下什么伏兵。

“我们实在是靠的太近了…”

潼关是关中的东大门,位处黄河渡口,粥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无论从哪个方向过来都只有一条狭窄的道路可走。

此时褚向在这条路上停下了,如果马文才早有伏兵,前方城门又紧闭,他们很容易被惊得人仰马翻、混乱之中掉落深谷。

“再等一刻。”

褚向已经提前一步,派了人将萧综送去潼关,换取马文才履约开关。

他虽然不觉得马文才会出尔反尔,但两人身份位置都不同往日,会有什么“意外”出现,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门开了!门开了!”

就在三军忐忑不安、草木皆兵之时,原本紧紧关闭的城关大门突然缓缓洞开,发出吱嘎嘎嘎的巨响。

再定睛一看,从关门前领兵出来迎接的,不是马文才,还能有谁?

第509章 兵分两路(上)

陈庆之是梁国有名的“国手”,与他对弈之人, 无不将这种“算无遗策”的恐惧刻入了骨子里, 和他下棋没有快感, 只有深深的疲惫和焦躁, 是以全梁国有名的棋士都与他对弈过, 可能一直坚持很多年并互有胜负的, 唯有梁国的国主萧衍一人。

当陈庆之开始领军时,他这种下棋时的特质也存续了下来, 和他对阵过的敌手,失败之后皆是闻风散胆、不能再起交手的心思。

那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无论前进后退都是错, 每一步都要战战兢兢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与其郁闷个半死再被玩弄死,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对上,这大概就是陈庆之的敌手们共同的心理。

这种畏战的可怕心理,前有元鉴、丘大千,后有元天穆、尔朱世隆, 无一例外。

到如今, 被陈庆之逼得盟约被撕毁、几近弹尽粮绝的尔朱荣也是一样, 即使成功渡了河, 依然没有忘了防备北岸,哪怕几乎获得了大胜,还有一支兵马提防着中郎城,时刻准备接应他们撤退。

所以没有人留意可能有兵马从其他方向来。

“听说陈庆之离开洛阳时担心西边有失, 派了副将领兵镇守潼关了,莫非是那支军队?”

尔朱荣麾下的主将贺拔兄弟猜测道:“如果是潼关来人救援,那人数应该没有多少啊?”

尔朱荣说西边来的人不少于三万,那就绝对不会少于三万,但是白袍军都在中郎城,哪里还有兵马回援?

“既然是陈庆之的安排,那必有后手,不得不防。再说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如撤退吧!”

元天穆听到陈庆之几个字头就痛,下意识想撤。

“军师怎么看?”

尔朱荣问军师刘助。

“如果是陈庆之的后手,那我们回撤就中了他们的计,可能会被他们前后夹击。我们现在没有马,大多是步卒,跑不过陈庆之的骑兵。”

刘助也确实在很认真地分析现在的局面,为尔朱荣答疑解惑:“将军若不想在野地与陈庆之的人对上,最上策是留下一支兵马断后,为主军拖延时间”

尔朱荣和元天穆一听到“不想和陈庆之的人对上”就连连点头。

“其他人得了南岸大营的马后,每两人、三人共骑一马,快速南下,洛阳现在是一座空城,有洛阳城在手,方可抵挡陈庆之和潼关回援的骑兵。”

刘助的计策有理有据。

“守城的话,骑兵并没有什么优势。”

“将军好计策!”

尔朱荣大喜过望,目光从贺拔胜、贺拔岳两兄弟脸上扫过,却对着帐前所有部将问道:

“有谁愿意领军断后?”

和陈庆之对上九死一生,尔朱荣要拿洛阳城,显然是要带走所有的马赶路。断后之人必须要领步卒对抗潼关骑兵,板上钉钉的有去无回,谁领命就等于谁选择了为尔朱荣去死。

尔朱荣连问两遍也没人回应,这使得尔朱荣怒火中烧,正准备直接点将出击,却见贺拔胜脚步动了动。

“末将愿断后!”

然而贺拔岳却抢先一步在兄长贺拔胜之前出列,领下了断后之任。

“贺拔将军忠心可嘉!”

尔朱荣面色总算好了点,给他拨了八千人马,立刻带着其他部将一起去点兵点将骑马南撤了。

“你为何要主动领命?”

贺拔岳的兄长气得连连跺脚,“这一趟有去无回,”

“你我二人都在军中效力,为了不连累手足兄弟,必然不能投降对方,大将军存了这样的心思,所以口里喊着谁愿前往,却看着我们兄弟二人,心中是希望我们有人愿意去的。”

贺拔兄弟并非尔朱川的本部兵马,原本是魏国的强弩将军,之后镇守的城破才投奔了尔朱荣,和尔朱荣的义兄、族兄们比,总是亲疏有别,属于外人。

所以这种断后的任务,他会点他们兄弟二人,而不是元天穆、尔朱世隆这样的本部将领。

“阿兄才干能力远胜我,这断后的任务还是我去吧,家族的兴盛还等着阿兄来振兴。”

贺拔岳叹了一声,“就是您的侄儿、侄女,以后就只能拜托阿兄代为照顾了。”

贺拔胜看着弟弟心痛如绞无法言语,只能不停点头。

贺拔岳怕兄长反悔,再加上敌人已经近在眼前,嘱托完就一路奔跑着让亲兵点起人马,准备阻挡潼关大军。

南岸的大营其实也提防过西边来人,在西边和北面都修建了不少防御工事。

如果尔朱荣不是急着南下夺取洛阳而是据守营地,利用营中留下的拒马、壕沟坚守营地背水一战,而不是急忙离开,未必不能胜过西边来的疲兵。

但他听从了刘助的建议,急急忙忙让自己所有的士卒全部上马南奔,既丢弃了营地的大好地利,也抛弃了南岸大营之中囤积的粮草物资,再加上他好几个有勇有谋的将领都领兵各自在外,竟没有几个人发现这一点。

只有擦干眼泪回返帐下的贺拔胜心疼那些被丢弃的物资,提醒尔朱荣如果不带走粮草,若是没拿下洛阳城,那就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全饿死在半路上了,却被急着拿下洛阳的尔朱荣拒绝了。

非但拒绝,还认为贺拔胜是因为弟弟断后心情不好危言耸听、诅咒他们拿不下洛阳,心中大为恼火。

于是原本大好的局势立刻完全翻转了过来,刚刚才拿下大营的尔朱荣军中乱成一片,仿佛他们才是溃败的那一群人似的。

尔朱荣麾下的将士们有抢着上马的,有抓紧时间吃东西带武器的,整个大营里乱成一片,眼看着都能见到西边骑兵的行踪了,他们才开始慌慌忙忙往南撤退。

大营里还留下一些身体孱弱没抢上马的,掉队了大约有千余人,贺拔岳又将这些人也收拢起来,换成长枪,依靠着营地里的拒马壕沟抵抗西边的骑兵,为南边争取时间。

从南边来的,正是马文才和齐军的联军。

马文才得到萧综后,命风雨雷电四人亲自将他看管,然后才去开了潼关的城门迎接褚向的大军入关。

他虽镇守潼关,但潼关里原本有魏国的士卒,听闻他要开关迎敌还是起了一阵骚乱,全靠黑山军才平息了骚乱打开关门,所以褚向的大军在城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他才开了关门。

马文才和褚向都是有了目标就立刻去做的人,两人相熟性格又相似,配合的十分默契,联军汇合后就双方互换了虎符火速赶往洛阳,行至南岸大营附近时见到大量逃跑的溃兵,抓了一问正是尔朱荣袭击南岸大营、元冠受下落不明。

他们是为了全歼尔朱荣和元冠受的魏兵而来,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马不停蹄地又向着南岸大营奔去,正与奉命断后的贺拔岳撞上。

到了此时此刻,无论是马文才还是褚向都对萧综佩服不已,他所设计的计划、所预料的结果,完成度极高的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尤其是放弃了萧综性命换来机动性的褚向,在听闻尔朱荣来的全是步卒后彻底打消了所有的疑虑。

萧宝夤到了魏国后一直刻意培养骑兵,这次褚向东进带来的三万兵马全是骑兵,换乘的马匹也保证至少有两匹,这番轮番换马保持马力,想要追上尔朱荣的队伍只是时间的问题。

“来将何人?速速投降放我们过去,饶你和你们的人马一条性命!”

褚向麾下的陈珂将军见那断后的将军也是一条好汉,实在惋惜这样的勇士这么断送了性命,出阵招降。

“来的是齐王的人马?”

贺拔岳,定睛看向对方的大旗,见是“萧”的旗号,推测是遇上了萧宝夤的人马。

“不是陈庆之的人,也许还能打一会儿。”

他心中松了口气。

“正是。现在要称呼齐国皇帝陛下,而不是齐王了。”

陈珂以为贺拔岳要降,心中一喜。

若不是自家兄弟在尔朱荣帐下,遇见这种遇见关键时刻就抛弃外人的主将,贺拔岳八成要动摇,可现在既然知道贺拔胜和自己的家人都在尔朱荣那做人质,便是战死也不能让的了,贺拔岳回应招降的只能是一阵己方射去的箭雨。

陈珂见一阵箭雨射来,惊得连忙退后。

那贺拔岳为了给兄弟和尔朱荣拖延时间,也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对着齐军阵中一阵破口大骂。

“什么狗屁的齐国皇帝!萧宝夤事魏已久,自到了魏国,封王爵,拜尚书令,我大魏待萧宝夤不谓不优。哪怕对其责难,也因为萧宝夤丧师致罪,并非我大魏之过事苛求!”

尔朱荣名义上还是尊崇元子攸,自认是魏将的,他麾下借有魏国正式的官职,故而一口一个“我大魏”。

“萧宝夤宠眷不衰,却乃妄思称尊,那杜洛周、葛荣、万俟丑奴之辈,未曾受过魏恩,揭竿为乱,日后史笔依然会谓之为贼,何况你们这‘齐王’!不过是一群欺世盗名的齐贼罢了!”

贺拔岳这一番骂词,若是萧宝夤自己在这里,也许会脸热一下,但来的却是一颗魏国大米都没吃过的褚向,自然是不痛不痒,只是嗤笑了一声。

“倒是牙尖嘴利,也有几分骨气,就是希望等会打起来还能保持这样。”

他麾下有三万骑兵,再加上马文才的一万多人,顷刻间就能将面前这群人碾成肉泥,当然半点不把他看在眼里。

“我们赶时间,没工夫在这里磨嘴皮子,下令全军准备冲锋。”

褚向手中将旗一挥,遥指面前的贺拔岳队伍。

“出击!”

出击的战鼓擂动震天,四万多大军齐齐出动,向着南方发起冲锋。

“死守到底!”

看着洪流一般涌来的勇猛骑兵,贺拔岳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发出一声崩裂般的嘶吼。

冲锋的骑兵对步卒的杀伤力是毁灭性的。

刹那间地动山摇,营地殷红,林木颤栗,杀气直薄云霄。

一行行的步兵像是秋收波浪起伏的麦子那般消失在原野中,奔腾的怒马驰骋天际,踏过血肉之躯继续往南,偶然间蹄下会有些抽搐的动作,便会被其后跟上的继续踩踏过去。

那点“充满骨气”的残余很快就被歼灭了,拒马、营墙和些许抵抗全部在绝对的力量前纷纷溃倒。

勇武的贺拔岳战斗到最后一刻,连褚向和马文才都对其的勇敢叹服不已,下令留他一条活口,然而自知投降则家人不保的贺拔岳却不能珍惜敌人难得的怜悯,在敌军将他捆绑之前抢先自刎“尽忠”了。

贺拔岳的“忠诚”,只为尔朱荣争取了半个时辰而已,到死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只余下对敌军一番慷慨激昂的唾骂,全了自己的忠义和名声。

马文才从侥幸存活的败兵那里得知断后的将军叫“贺拔岳”,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念叨了几遍,记在了心里,便下令收殓他的尸骨,留几个人在这里为他立个坟墓,以免来日亲人寻找遗骨而不得。

就在这时,北面又出现了一支军队,他们速度极快地利用渡河而下,只要片刻功夫便能赶到这里,派出去的斥候急急回来禀报,称来的人马打着“梁”和“陈”的大旗。

“是白袍军的援军。”

褚向下意识的看向马文才。

“我去迎陈庆之,和他周旋,将他的兵马留在这里。”

马文才毫不犹豫地决定为褚向拖延时间,“你的骑兵人数众多,继续打着萧综的旗号去追赶尔朱荣的大军,务必要将他们全歼在洛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