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无论是褚向还是褚向身后的齐军将领们都是一怔。

选择拖住陈庆之而不是立刻南下,便是把入主洛阳的机会让给了褚向,这让他们之前对马文才“趁虚而入”的猜测都落了空。

哪怕他们结了盟,在内心里也对他会全力协助齐军是充满猜疑的。

但现在他的决定却不是虚言,因为马文才已经下令自己的所有人马掉头北上了,被“照顾”的褚向心头也是一热,在马上对着马文才躬了躬身,一礼后感激道:

“多谢马兄成全!待我等入了洛阳,必不会忘了马兄的功劳,封王拜相绝不食言!”

“你们既然信守承诺,那我也自然不会出尔反尔。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等你们拿下洛阳,才能兑现承诺。”

马文才对褚向摆了摆手,又催促道:

“南岸大营里也有马,说不得尔朱荣的人已经跑出去一段路了,你们现在该做的是去追赶尔朱荣的人!”

马文才和萧综不一样,一贯是话不会说满,也不会夸夸其谈,现在也是如此,褚向对他最为了解,也没觉得他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马兄多保重!”

褚向收回感激的神色,调头下令继续追击尔朱荣军。

“出发!”

第510章 兵分两路(下)

且说另一头,刚刚追出营门不远的宇文泰很快就放慢了速度,变成了不紧不慢地坠在元冠受狼狈出逃的队伍后面,半点都没有了之前积极求战的热切。

没一会儿,随后跟上的独孤信也追了上来,吹了一声长长的唿哨,叫唤起宇文泰的小名。

“黑獭儿!”

宇文泰自己都放慢了脚步,况且领着的又大多是宇文一族的私兵,便等着独孤信追了上来。

他们都出身武川,家中又都是世代酋长,从小一起打打闹闹长大,外人都以为他们感情不好,其实私下里关心热络。

他们原本都投效葛荣军中,葛荣战败后,宇文泰投奔了世伯贺拔兄弟进了精锐营,独孤信则入了先锋营为别将。

到了尔朱荣帐下后,这位豪酋生性多疑,又担心葛荣军中投降的六镇子弟结党营私,所以原本私交甚好的两人才约定着在军中故作感情不和,互相妒忌,以免主将猜忌他二人。

宇文泰打量着独孤信几眼,见他头上帽缨未动、头发一丝不乱,就知道他也是一点都不着急,于是面露试探着:

“期弥头,难道你也…”

“你也…”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心照不宣,骑马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私下里小声对了下消息。

他们都是在三天前收到了贺六浑的密信,告诉他们尔朱荣会中计,拿下南岸大营后设法离开,先躲藏起来。

贺六浑在葛荣军中时,声望人脉远胜过葛荣,只是他性格不喜出头,所以一直是副手的位置,当初为了任城王和葛荣起了争执,他能拉动八位大头领和他一起叛逃,便可知他的人脉关系如何。

宇文泰和独孤信收到这信时,都是不敢相信,他们也不知这贺六浑如何厉害,竟然还能在尔朱荣军中安插了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他们投了书。

前脚他们刚收到投书,后脚尔朱荣就下令先锋、精锐二营趁夜渡河,他们这才知道什么尔朱荣的计划说不得都是别人安排好的。

这二人会归降尔朱荣都是为了活命,本就没有什么忠诚,所以等南岸大营被拿下时,就假借要追杀元冠受领功的名义脱离了大部队。

宇文泰出于对世伯的情谊,曾私下里提点过贺拔岳几句,只是为了保密不敢说的太多,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心中正在犹豫,就见独孤信也抢着要人头。

若是别人,他自然会暗自惧怕,或是独孤信要是私下和他关系不好会扯后腿,他也要担心一下,但独孤信其实和他关系私下里特别铁,也就无所谓他是不是跟上来,甚至还准备劝他和自己一起藏一下。

这下可好,互相一对,都知道是收了投书要赶快跑,立刻明白事情肯定要生变,领军就换了方向走。

“听说贺六浑带着任城王去了荥阳,投奔了梁人,难道我们要去梁国?”

宇文泰打心眼里不愿意南下,对着独孤信嘀嘀咕咕。

“要不我们还是先藏起来看看局势,过一阵子再看投奔谁去?”

对于贺六浑给他们送信救他们一命的事,他们虽然感激,却也不是死了心就要用自己的人马报恩。

这乱世之中,选择错了一步就是全军覆没,今日要不是贺六浑投书,也许他们就错了,接下来每一步更是要小心翼翼。

“我对去梁国倒没什么抵触,就是担心兄弟们不愿离开故国。”

独孤信一声长叹,摸了摸自己的脸。

“就凭我这张脸,去哪里都能混得开。”

宇文泰翻了个白眼,看了看后方,提醒道:“尔朱荣性格多疑,说不定还会派其他人来追元冠受,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他想了想,又道:“北面有陈庆之,尔朱荣要去东南的洛阳,西边潼关不易通过,我们往南走!”

独孤信不是个能主事的,宇文泰有了决定,他就随了大流,两个小伙伴一起高高兴兴地带着亲兵家将脱离了主军,往南跑了。

就在他们调转方向往南跑后没多久,侯景的急行军也来到了这里,并且沿着元冠受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

侯景能当上先锋将军、第一个杀入洛阳,说明其部在“急行军”上有过人之处,此时也是如此。

他虽然后发,却先至,第一个追上了元冠受的败军。

当他追上时还不免洋洋得意,觉得宇文泰和独孤信两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将也敢在他面前抢这样的功劳,现在连人影子都没看到,说不定跟丢了迷路了不知拐到哪里去了,还想抢人头?

为了不被人抢功,侯景在追上元冠受败军的时候立刻下令全歼敌人不留活口,那元冠受带着去打猎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出身高贵的官员,哪里是凶神恶煞的羯人将领侯景的对手?

不少人看到是尔朱荣的大军追来了就吓得跌落了马下,还有直接不跑了跪地求饶的,没一会儿就被冲杀了个干净。

侯景带着几千人马,就杀光了元冠受两倍于自己的敌人,又在部下的见证下亲自砍下了元冠受的脑袋,要带回去领赏。

他也不是吝啬的人,知道此番元冠受带着的人马都非富即贵,包起元冠受的脑袋后就大度地说:

“这些王公贵族的尸首就你们分了吧,我就要这伪帝的就行。”

他麾下众将士一片欢呼,高高兴兴地分起了人头和战利品。

这些都是王公大臣,即使出来打仗,身上的衣甲配饰等值钱货还是不少,于是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扒衣服的搜尸体的,偶尔发现一两个活口也是高高兴兴地砍了,场面极其残忍。

待他们完全分完了“战利品”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每个人马上都装的是满满当当,马屁股后面的人头和东西都塞到要放不下了。

侯景得了元冠受的盔甲兵器和宝马也是十分满意,这北海王世子打仗不行,挑东西的眼光却是极好,甲是照夜明光铠,刀是得自前秦苻坚的魏国重器‘神术’,马也是不亚于大宛马的神驹。

这铠甲和宝刀都是历代魏主所用,侯景自然不敢昧下,回去后肯定是要献给尔朱荣的,但这马却肯定是他的了。

直到他们打扫完了战场,宇文泰和独孤信也没有出现,这下侯景开始察觉到不对了。

“这两小子就是拿脚走也应该跟着痕迹走到了,怎么会没跟上?”

侯景心中生疑,“莫不是在路上遇见了伏兵?还是倒霉正好撞上了陈庆之的援军?”

一想到陈庆之,侯景便是一个哆嗦,当即大吼回阵,担心也遭遇伏兵。

一群人高高兴兴地带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回返南岸大营,终于在傍晚之前赶到了大营,可是一到营前,顿时大惊失色。

“将军,营中空荡,没有人马!”

“将军,营中粮草物资全部被人搬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将军,大营西边发现了我军的,我军的…”

来人吞吞吐吐,侯景带了人去大营西边一看,只见大营西边已经填满了被马踩踏过的尸体,层层叠叠,点到纵横,错杂骇人。

那些人明显是尔朱荣的帐下,很多面目尚存的侯景甚至都能喊出他们的名字来,每个拒马上全是被马撞上去的尸体,尸体下流成了一条血河。

刚刚才从元冠受那里得到的欢乐荡然无存,面前这一幕仿佛是一场噩梦,更可怕的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没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何在这里死了这么多人。

“是贺拔岳将军!贺拔岳将军的墓!”

有人在搜索活口的时候发现了贺拔岳的墓,惊得大叫了起来。

七八个人在草草堆起的坟头上一阵扒拉,把刚刚埋起来的人扒了出来一看,果然是刚死不久的贺拔岳,身上全是伤口,显然死于围击之下。

贺拔岳是尔朱荣麾下一员猛将,和侯景一样深受重用,轻易不会离阵。现在贺拔岳死在这里,那主帅尔朱荣呢?

其他各部兵马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什么整个大营里的人和东西都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什么都没留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气氛阴惨,看着眼前难以理解的这一幕,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将,将军,我们怎么办?”

有人开始颤抖着问。

“找,找不到人了…”

侯景是羯人,最敬畏天地鬼神,现在也是害怕的要死,只觉得脚底下踏着的土地上到处血肉横飞,四周营帐的影子影影绰绰,仿佛无数鬼影,遍体生寒。

“那,那陈庆之果然会,会妖术,他,他一定是把人都变没有了…”

之前和陈庆之数次交战的先锋营将士们瑟缩着说,“我,我们现在带着这么多东西,要是被陈庆之发现,命没了,东西也没了。”

提起东西,侯景也是一怔。

这番追击屠杀元冠受的人马,所收获的战利品丰厚到出乎想象,也不知这元冠受怎么想的,几乎把魏国宝库里历代皇帝最贵重的兵甲配饰都带在了身上,这让他也收获了不少国宝。

若是平时,他得了这些东西自然是要献上去的,可现在主帅消失,大营空荡,根本找不到自家军队的下落,那这些东西…?

侯景心头一热,立刻做出了决定。

“我们主军消失了,现在根本不知周边什么情况,再留下来有可能被去而复返的军队击溃,兄弟们能活到现在都不容易,决不能这么轻易送命…”

他下令将贺拔岳重新掩埋,又说道:“我们现在发了一笔横财,只要活下去,凭着这些东西,家人和自己都能过的轻松痛快,何必要再继续把头提到脑袋上卖命?”

侯景将元冠受的宝刀直接插在了自己的腰带上,又开始穿戴元冠受的盔甲,显然不准备再“投效”谁了。

“现在魏国上下都征战不休,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我们这些人留在哪儿,都迟早是要被征召去打仗的。就算不被征召,我们留下这些东西,无论魏国哪位宗室继位,日后都容不下我们。”

他们抢的,也许还有各高门大族随身带的传家宝。

侯景看向遥远的南方。

“听说江南风景好,不打仗,女人们的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仗,房里连个婆娘都没有,兄弟们,带上金银财宝,我们到南边投奔梁国萧老儿,找他要几个美貌小娘子当婆娘去!”

侯景麾下全部抢的盆满钵满,哪里舍得去死?一听侯景的话,顿时心头大热,纷纷回应起来。

“去南方!去南方!”

第511章 大厦将倾

褚向别了马文才,一路向洛阳方向飞奔,追击尔朱荣。

贺拔岳为尔朱荣争取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精锐的骑兵,这一个时辰,足以拉开很长一段距离,可偏偏尔朱荣现在的队伍毫无“精锐”可言。

原本已经习惯了一人一马的骑兵,为了赶路不得不两三个人骑在一匹马上,这些士卒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两个人在一起就有三四百斤,有些唯恐会被丢下的,明明知道三个人上一匹马跑不快也要硬挤上去,这就导致马力更差。

有些马跑的快,有些马跑的慢,尔朱荣自然是不会为了跑得慢的人放慢脚步的,这半路上就不停有人掉队。

掉队的人担心跑得慢了会被后方追来的部队杀了,只能硬着头皮将马上的人抛弃,那些三人一马的渐渐的就变成了两人一马、甚至是一人一马。

于是根本不需要斥候打探什么方向,那一路被抛弃的人马就像是一道鲜明的坐标,将他们指向尔朱荣的方向。

尔朱荣起先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身后的亲兵越跑越少,越跑越少,回过头一看,顿时大骇。

人呢?

怎么一下子少了一半的人?

能紧紧跟着他的都是军中的将领或头目,最不济也是百夫长之类,这些人自然不必担心被人丢下马,加上他们急着去洛阳,也没注意到身后的动荡,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渡过黄河时带来的五万多人马,在南岸大营白刃战消耗掉了近万,宇文泰、独孤信和侯景三人一共带走了万余,后来分了几千给贺拔岳拖延时间,本来就剩下不到三万人,现在还没到洛阳城呢,就只剩不到两万了??

这一支本部兵马都是他从秀荣川带出来的,跟随他征战四方,从出川到如今,即使是对上陈庆之的军队也没有遇到过如此的损失。

而如今在南岸大营明明已经大捷,却莫名其妙就少了一大半人,怎么能不心如刀割?

“啊啊啊啊啊!”

尔朱荣回看后方的人马,一声大吼:“全部都跟上!离洛阳不远了!等到了洛阳,待知道是哪方的奸诈小人这么算计我们,日后定将他碎尸万段!”

尔朱荣身边的军师刘助毕竟不是将门出身,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疾奔有些受不住了,全靠一股毅力撑着才没有掉队,此时尔朱荣要求再加快速度,顿时愁容满面。

后面能跟上的本就是最心狠、最强壮的一批勇士,闻言精神大振,紧紧跟着尔朱荣疾奔。

又跑了一阵子,那刘助终于受不得了,高喊起来:“大,大将军,我是文弱的士人,没有这样急行军过,再这么跑下去非得落马不可!我不能拖累你们,且先找个地方躲一阵子,待你们拿下了洛阳,我在去投奔你们!”

说罢,两脚一夹马肚子,调转方向,朝着南边的林间跑去。

“刘军师!”

尔朱荣的马正在加速,猛然听见这么一嗓子,顿时大惊失色地扭头去看。

无奈刘助已经跑出一阵子了,他这时候再追也追不上,还要拖累后方行军的速度,只能又高喊起来:

“刘军师,我等在洛阳等你,千万保重!”

“蒙大将军不弃,我一定想法子尽快过来!”

刘助高声回应着,人已经跑出去老远。

其余将领还搞不明白怎么回事,边跑边议论纷纷:“这刘军师真是好人啊,为了不拖累我们自己先走了!”

“哎,要不是刘军师,我们现在还在中郎城外餐风露宿呢!”

“没有刘军师,我们现在都回晋阳去了!”

他们原本是感激刘军师这个聪明人的“贡献”,可是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所有的一切“噩运”好像就是从刘助献策开始的,之前哪怕战事再胶着,伤的也是柔然人,本部兵马没有什么损失,最多不过就是回晋阳休整一阵再发兵南下而已。

可现在,明明是大胜的局面,怎么他娘的就是他们丢盔弃甲在逃命呢?

可惜以他们的脑子,即使察觉到了不对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对,最多是觉得整件事有些邪门、他们运气太糟糕而已。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后方褚向的大部队已经能看到人影了,打着“萧”、“齐”的旗号,紧追不舍。

之前先脱离队伍躲避在树林的刘助将马放在林中,在树丛的掩映下观察着后方追上来的人马,也见到了那面“萧”字旗,心中不由得一喜,准备出去招呼人接应。

他生性谨慎,在树林里看着一个个过去的将领都是萧宝夤军中的熟面孔,唯有领军的那个青年人并非萧综,而是个面生的年轻人,长相和萧宝夤足有八分相似,顿时一愣。

“这是谁?难道萧宝夤还有流落在外的其他儿子?”

他是魏国人,早些年也曾潜伏在萧宝夤麾下做过军吏,此人从未去过南方,自然更不认识褚向。

虽然这一支人马从旗号到军容明显都像是有了新主人,而且新主人是“姓萧”的前朝皇子,但出于某种下意识的预感,他没有立刻出去“归队”,反倒将自己藏的更严实了一些,想要等等后面会发生什么。

他和萧综密谋了这么久,计划又执行的这么彻底,其结果当然不会超出计划之外。

褚向领着的齐军只是花费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追赶上了前面慌不择路的尔朱荣大军。

就算尔朱荣领兵再怎么厉害,那也是昔日,现在的尔朱荣领着的是刚刚在黄河南岸战斗过一场的疲兵,座下的战马又都是一路带着好几个人狂奔的疲马,这种人困马乏的情况下,哪怕是有十成战力的勇士也发挥不到五成,更别说原本还有着数量上的绝对差距了。

褚向的三万骑兵几乎是顷刻就冲散了尔朱荣的大军,像是一把尖锥将尔朱荣的队伍分割成了两半,开始逐个击破。

褚向没有打过仗,也不会贸然贪功,由一群最忠诚的侍卫保护着远远留在队伍的中心,观看萧宝夤帐下几名大将如何与尔朱荣对阵,认真地学习军阵上的技巧。

那尔朱荣也不愧是魏国有名的宿将,虽然被第一轮冲阵打的懵头懵脑,可是很快便重整完了队伍,所有还有马的骑兵在他的指挥下游动穿插在每一个空隙里,各自为战与敌人战斗。

骑兵最可怕的是冲锋,一旦冲到了面前也得靠马战,而尔朱荣的骑兵最擅的就是马战,虽人数远远少于褚向,却依然给齐军带来了很大的威胁。

“集合,集合,不要分散!”

陈珂在阵前大声指挥着,“群起而攻之!”

齐军则利用起人数的优势,一点点蚕食着尔朱荣的兵马,避免单独作战。

双方鏖战在一处,杀声震天,血流遍野,双方军中都是多年征战四处讨伐“叛逆”的老兵,和元冠受领着的那些地方守军完全不同,更不是各地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一旦真的拼杀起来,每一个眨眼间都有人失去性命。

“这尔朱荣的人真是勇猛,若不是萧综立下这样的毒计,在正常的战场上相遇,我等不一定拼得过对方。”

崔司徒跟随萧宝夤征战多年,一眼看出尔朱荣的厉害,嗟叹道:“可惜这样有名的人物,也要这样憋屈的死在洛阳之外了。”

然而再武勇也没用,这种硬碰硬的仗比的就是谁人多、谁更有体力,即便是陈庆之在这里也只能硬耗,翻不出天来。

尔朱荣本来人就少,体力更是没法和齐军比,只要再拼上片刻对方力气耗尽,就要全军覆没了。

在他身旁观察战局的褚向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尔朱荣的方向。

“不好,尔朱荣要跑!”

崔司徒都能预料的结局,尔朱荣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只见尔朱荣眼见着自己的人马越来越少,终于捶胸顿足地大吼了一声,下令自己的义兄和亲信们一起撤离。

留在最后断后的又是贺拔兄弟,这次留下的是贺拔胜。

然而两次被主公抛弃的结局让贺拔胜完全没有死战到底的心思,陈珂率领的兵马到了阵前后就干脆的选择了投降。

陈珂在南岸大营曾试图招降贺拔岳,贺拔岳两兄弟长相肖似,他一眼就看出这人是那个“义士”的手足,也没有为难他,反倒让人好生看管,没有伤了他的性命。

见这支齐军并不滥杀,被逃跑的尔朱荣抛弃的将士们也纷纷选择了投降。

没一会儿,鲜卑人、高车人、羯人的几员大将皆投降了齐军,选择了保全自己的性命。

另一边,尔朱荣领着自己的义兄弟元天穆和堂兄弟、表兄弟们已经向洛阳方向跑出了一段距离,已经可以远远看见洛阳的城头,心中不由得一喜。

他曾经血洗洛阳城,至今洛阳城中上下听到他的名字都能止小儿夜啼,更何况现在洛阳城中大部分兵马都被元冠受带出了洛阳,洛阳空虚无主,他虽然只剩下不足千人,但在城下报出自己和少帝元子攸的名字,有九成把握会诈开城门进去。

尔朱荣心里对贺拔岳兄弟暗暗道了声“抱歉”,下令本部人马全力加速,直奔洛阳城。

打出“尔朱”旗号的尔朱荣一行人沿路也确实没有遭遇阻拦,竟让这支上千人的军队顺利地冲到了洛阳城下。

洛阳城的吊桥甚至都没有升起,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这让尔朱荣心中更是大喜,离得老远就喊:

“大将军尔朱荣护送陛下回京,速速开城门!”

他自入主洛阳后就成天领军在洛阳城中四处溜达,自诩城中无人不认识他、不识得他的声音,此时更是自觉只要一报自己的名字,洛阳城门就会打开。

然而待他领军靠得近了,等待他的却是从城头上射下的一阵箭雨。

“尔等竟敢!”

尔朱荣避闪不及,肩上中了一箭,顿时怒发冲冠,慌忙叫人退后。

“中郎城已经被我军攻破了,伪帝元冠受已死,还不快快开城!”

这话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不是假话,否则黄河北岸的尔朱荣又不会飞天遁地,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可是听到他的大吼,城头上又是一阵箭雨。

“大将军,他们是不会开门了,我们先撤吧!”

尔朱荣的义兄元天穆慌慌张张地护着尔朱荣撤退,“前无路,后有敌,咱们往南走!”

可惜他们在城门前耽搁了太久,还没等他们掉头准备离开,“萧”字大旗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太子殿下,尔朱荣被拒之门外了。”

崔司徒得到回报,松了口气。

“看来尔朱荣在洛阳杀伐太过,即便凶名在外,洛阳城还是不愿放他进去。”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洛阳开城让尔朱荣进去了,之后要打洛阳城就没那么容易劝降了,怕是要有一番波折。

可现在尔朱荣既然被拒之门外,那就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

“斩草除根!”

褚向亦抬头望向不远处巍峨的洛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