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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可还飘着大雪呢,那样罚跪不得折腾死他啊…钱国舅仗着和皇帝的表亲关系,壮着胆子认错道:“皇上,微臣已知道错了,臣是被身边的人挑唆,脑瓜一时糊涂,才会犯下大错,以后再不敢犯了,求您再给臣一次机会吧,”

萧元德淡漠的目光瞅着钱三国舅,嗤声道:“这可不是你头一回打死人,如今更长本事,连言官的府邸都敢砸了,朕瞧你不是脑瓜糊涂,你压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谁给你这么大胆子?”语气渐带了森然的怒意:“已知道错了?日日不离酒色脂粉堆,你就是这样知道错的!还以后不敢再犯?再给你一次机会?”看一眼桌案边的苏有亮,寒声道:“把他拖出去跪着,他若嚷嚷一声,就打十下廷杖,若嚷嚷两声,就打二十廷杖。”

钱三国舅瞧皇帝的架势,像是要来真的,心中这才真的惊惶起来,忙连连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以前都是声疾色厉的训斥他,虽也打过两回板子,可从没有在大雪天里罚跪的呀。

萧元德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碗,绷着脸吩咐:“堵上嘴,先打十廷杖。”

有两个内廷侍卫飞快奔进,将钱国舅堵了嘴,动作甚是麻利的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外头就响起‘啪啪啪’的廷杖声,以及钱三国舅痛苦的闷哼声,钱三夫人和钱彩蝶惊呆了,双双惨白了脸色,软软坐倒地面。

萧元德睨着钱三夫人,淡淡道:“数月前,你不是还哭哭啼啼求太后做主,想让五皇子妃给你儿子偿命么,这才多久的功夫,就愿意自己女儿和她共事一夫了,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又瞟向钱彩蝶:“至于你,一个大家小姐,却一门心思想做妾,不知道什么是丢人现眼么?”

“都给朕出去跪着,谁敢哭嚷一句,一样打廷杖。”

钱三夫人和钱彩蝶踉跄着步伐出去后,过了一小会儿,有个太监进殿回话,恭恭敬敬回禀道:“启禀皇上,钱世冲已带到,就等候在殿外。”

萧元德缓缓摊开一本奏折,问道:“你去刑部大牢的时候,他正在做什么,都说了些什么?”

第139章

去刑部大牢提带钱三国舅之子钱世冲的太监,压低着头颅,恭声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到刑部大牢时,钱三爷正与歌女寻欢作乐,见奴才奉圣命提他入宫,半道上一直追问奴才,皇上是不是要放他出去了。”

萧元德握着笔杆的手指紧了紧,静静沉默一炷香时间后,才道:“让他也在外头跪着。”说罢,提笔饱蘸朱砂红墨。

钱三国舅一家子被罚跪御书房外的消息,传得比风还快,很快就飘至皇宫各个角落,各宫娘娘反应不一,尤以钱皇后心焦如焚,可到底耐着性子坐在凤仪宫,娘家兄弟生出事端,总要让皇上出口心中恶气才是。

哪知钱三国舅一家这一跪,就是足足两个时辰,钱皇后渐渐有些坐不住,窗外的雪花又密又紧,跪久了可是会出人命的,又强自忍耐片刻,来回话的小太监说皇上还没发话让起身,三舅老爷一家都淋成雪人了。

此刻已近黄昏,本是该用晚膳的时辰,钱皇后毫无半分食欲,天色乌沉沉的阴暗,有极其压抑的浓重之感,坐卧难宁的钱皇后,终忍不住顶风迎雪前去御书房。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苏有亮轻声缓缓请示道:“皇上,您该用晚膳了。”萧元德并不抬头,只轻轻‘唔’了一声,又道:“摆进来吧。”

苏有亮应了声‘是’,又踌躇着声音,小心翼翼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在外头求见。”

萧元德语气淡淡道:“不见,让她回去,再告诉她,不许去惊动太后。”

被拒见的钱皇后,瞅着寒风暴雪中的兄弟一家,一个个冻得嘴唇乌紫,浑身直哆嗦打颤,向她露出强烈乞求的可怜目光,心里顿时复杂难言,双脚沉重的挪不动步子,只愣愣待在廊下,任由四处飞卷的雪花扑打在身上。

捧着拂尘的苏有亮低声劝道:“皇后娘娘,您还是快回吧。”想了一想,又道:“皇上这回是真生气。”

钱皇后看着精致的雕花朱门,忍不住凄声求情道:“皇上,求您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饶了三弟他们吧。”

“苏有亮,将钱承风再杖责二十。”书房内飘出来一道语气沉稳的男声。

钱皇后双腿一软,不由惊呼一声:“皇上!”

“将钱世充杖责二十。”御书房内的萧元德继续冷漠的吩咐:“再让朕听到一个字,钱苗氏,钱彩蝶也通通杖责二十。”

苏有亮去执行皇帝的命令前,悄声对钱皇后道:“皇后娘娘,您快回吧,皇上这会正在气头,您越求情,皇上只会越生气。”

钱皇后眼睁睁看着兄弟和侄子,一人被杖责二十廷杖,还得忍着疼不敢呼痛,只能一声声的倒抽冷气,前车之鉴,钱皇后不敢再出声求情,无计可施之下,只能乘轿撵回寝宫,在凤仪宫中又坐一个时辰,得知兄弟一家仍在跪着时,不再犹豫地前往慈宁宫搬救兵。

锦灿纷彩绣多子多福纹案的帐子内,充斥着浓郁的靡靡味道,折腾够了的萧清淮,紧紧搂着怀里雪玉似细腻的身子,就好像拥抱着人生中的所有美好,被折腾完了的南姗,有点脱力的瘫软着,拿手指挠挠小五同志:“殿下,我口渴…”

萧清淮拿鼻子碰了碰小妻子的鼻子,眸中含着饱足的笑意,道:“好,我给你倒茶。”说着,放开南姗坐起身来,挑开大红色的锦绣幔帐,从床头翘几上的暖笼中,拎了茶壶出来,将暖茶倾倒在一个细瓷茶杯里,再扭回身递给南姗。

南姗伸手接过茶杯时,从床铺里头扯了一件雪缎中衣塞过去:“殿下披着衣裳吧,别冻着了。”

光裸着上身的萧清淮,展开手里的衣裳后,有点无语道:“姗姗,这是你的衣裳…”

咕嘟咕嘟喝完茶的南姗,轻轻‘啊’了一声,又从里头扯出来一件雪缎中衣,再度塞过去:“那一定是这件。”

萧清淮伸手拿走空茶杯时,问道:“还要再喝么?”

南姗掩嘴打了个困倦的呵欠,嘴里咕哝道:“不喝了,我困了…”

萧清淮搁回茶杯后,随意套上自己的雪白中衣,也不掩好衣襟,又把钻在被窝里的南姗扒出来,看她一身骨头绵软的娇柔模样,便搂在怀里给她套衣裳,南姗倦得满脸迷糊,连手指尖都懒得动弹,便在萧清淮给她穿衣裳的动作中,倚趴在他身上入了梦乡,给小妻子穿好衣裳的萧清淮,将南姗垂搭住眼睛的黑发,轻轻柔柔别到她耳后,然后在她柔嫩光泽的脸颊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坑。

次一日,在得知钱国舅一家被重罚时,南姗只眨巴眨巴眼睛,没发表一个字的意见,萧清淮勾勾南姗俏丽的鼻子,问道:“姗姗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南姗忽闪忽闪水灵灵的大眼睛,声音甜甜的柔润:“只有一句。”

萧清淮目含疑惑。

南姗口吐四字:“皇上圣明。”

萧清淮微微挑起精裁的眉峰。

南姗半歪了脑袋,轻声解释:“殿下不是说皇上自有圣断么。”

“姗姗真懂事。”萧清淮脸上荡开一抹温柔的笑意,摸着小媳妇漂亮的脑袋瓜,表扬了一句,然后又和声道:“姗姗只要想着怎么和我过日子就好,别的任何事,都不要多想。”

可两日后,突如而来的一道圣旨,却让南姗不得不多想,皇帝下旨册封二十一岁的四皇子萧清裕为郡王,封号为‘安’,同时,册封才过十五岁的五皇子萧清淮亦为郡王,封号为‘庄’。

南姗瞅着似乎也颇感意外的萧清淮,小声求解道:“殿下,皇上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按照萧国历来的传统,若皇子被册封王爵,也就意味着要离京就藩,四皇子已过弱冠之年,其实早该封王离京,兴许是太子一直无嗣之故,皇帝便一直留了他在京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颇有点默认他是第二任储君的暗示,但是,萧清裕之前一直是以普通皇子的身份留京,皇帝并未授给他任何封爵。

而如今,情况突然变得十分诡异。

皇帝一口气封了两个皇子,这一点倒也无可厚非,因为年纪大了也都成家立室了嘛,但十分重要的一点是,圣旨内未曾明言两个皇子要何时离京,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无期限的留在京中,这与当初二皇子、三皇子封王时必须三月内离京的旨意,大不相同,皇帝这一举措,非常非常值得玩味。

“想不明白啊?”萧清淮轻轻扯着南姗的粉颊,温声问道。

南姗夺回自己的脸蛋,有点茫然地点点头,若她将对此事的分析写出来,她大概能搞出来一篇论文,但是皇帝的真实意图是何,很缥缈,很悬乎。

萧清淮又探手捏上小妻子的脸蛋,笑着道:“既想不明白,那就别想了,姗姗不妨先想想,咱们下午再玩点什么?”

说到玩儿,南姗顿时变成一本正经脸,道:“殿下还要玩啊,你都整整两日没进书房去看卷宗了。”

萧清淮一脸轻松道:“那些卷宗我已阅完,再没什么好看的了,不陪着你玩儿,我做什么呀。”

南姗又搬出论语名句,谆谆提醒:“殿下,温故而知新啊。”

萧清淮将南姗搂在怀里,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姗姗,和你说件事,你不许对别人说…”在南姗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萧清淮低声道:“凡我看过一遍的东西,从来无需再看第二遍。”

南姗震惊无比的傻眼——这是…能过目不忘的意思么。

自萧清淮发觉耳环有时挺碍事后,南姗陪她缩在屋子里时,便不让她佩戴了,是以轻轻巧巧便咬到小妻子洁白的耳垂:“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姗姗要记得替我保密。”

秘密如同信任一般,是可以交换的,南姗也趴到萧清淮耳边,轻声道:“那我也告诉殿下一个小秘密,我不仅会骑马射箭,还会一点点拳脚功夫,也会耍两套简单的剑法,是我外曾祖父偷偷教给我,用来强身健体的,除了我四哥,我爹娘都不大知晓。”

萧清淮顿时笑眯眯道:“老人家果然真知灼见,你外曾祖父金石延年,我父皇还常向他请教养生之道呢…姗姗,我就喜欢你身子骨壮壮的,唔,那以后也别落下,要常常练着。”

南姗亲近地搂着萧清淮的脖子,眨巴眨巴大眼睛:“殿下自幼习武,又勤奋刻苦,武功定然练得很好,我都教殿下怎么剪窗花了,殿下什么时候得闲了,也给我当一回师傅呗…”

萧清淮舒眉轻笑:“我这不天天都在闲着陪你嘛…”

待到腊月十五,南姗和萧清淮再度入宫请安时,南姗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咦,她貌似已升级成了半个郡王妃,圣旨已下,只待腊月二十五萧清淮行过册封王爵之礼,就完全名副其实了。

大雪一连下了三日,有些细弱的树枝条都被压断了,如今雪势虽停,天却未放晴,仍是阴沉沉的黯淡,寒意犹浓,宫中大道的积雪已被清扫,露出湿漉漉的青石大方砖,南姗捧着个暖手炉,亦步亦趋跟随在萧清淮身侧,再度前往皇后所居的凤仪宫。

凛冽的寒风扑在脸颊,南姗不由默默感慨,啧,还是缩在自个的窝里舒坦啊,屋里布置的温暖又舒适,小五同志整天陪着她玩儿,府中的一应琐事由孙正英代理,她每日只用抽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听回话便是,差不多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齐王妃冯氏心底颇有点酸溜溜的,她嫁于三皇子后,不过短短数月便随夫离京,彼时夫婿只封了郡王,连个封号都没有,五年之后才赐了封号‘齐’,直到现在,夫婿还是个郡王的爵位,二皇子与夫婿同岁,只稍大了三个月,两年前已封了正王,这便还罢了,他到底占着兄长的名头。

可如今,四皇子和五皇子一同封了郡王,还个个直接赐下封号,且并未明旨让他们也远离京城,真是…太偏心了,齐王妃放眼瞧望南氏,只见她容色娇艳,明眸流转间顾盼生辉,她身旁的五皇子行动间,对她颇是维护,想来满意的紧,齐王妃心头微微一动,露出一脸忧色:“如今天寒,听说皇叔家的三堂弟犯了病,皇婶要照看他,这回又告假没来宫中。”

因皇后还未从内殿出来,在凤仪宫正殿坐等的众人,时不时聊上几句话,听冯氏提起睿王第三子萧清凌,彭氏温声接口:“三堂弟一到寒冷天气,就易旧病复发,昨儿个,殿下和我才去探望过,高热已退得差不多了,就是还咳嗽着。”

冯氏轻叹一声,感慨良多:“三堂弟若不是前年遭了船灾,也不必受这份苦罪,更连婚姻大事都给耽搁了,唉…”又千回百转的一声低叹后,又道:“这几日府里事忙,我还未曾挪出功夫去探望,大嫂身子多有不便,二嫂、五弟妹,不知你们可曾去过了,若是没有,咱们抽个日子,也一块过去看看吧。”

庆王妃段氏轻轻搁下手中茶盏,和声道:“前儿个,王爷和我已去探过了。”

冯氏目光一转,直接问南姗:“那五弟妹呢,说起来,五弟妹的娘家本就和皇叔是亲家,和皇婶一家早就相熟,如今又亲上加亲,可得常去瞧瞧才是。”

女人,你是在挑拨她和小五同志的夫妻关系么!京城谣传她是克夫之命时,不光上门提过亲的被议论了一番,连素日稍有过来往的适龄后生,也被洋洋洒洒扒拉了出来,萧清凌和秦岳都在其列,故意的吧你…

南姗不理冯氏,先扭脸问身旁端坐的萧清淮,脸上没有半分心虚尴尬,声音温顺的惭愧和柔依:“殿下,要不是三嫂提起,我差点都将这事给忘了,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去皇叔府探望三堂兄呢?”

萧清淮轻动了动眉眼,只简单答道:“那就明日吧。”

南姗微笑应道:“好。”随即再扭回脸,对冯氏道:“三嫂明日可有功夫?殿下和我明日便过去。”

冯氏一口应道:“有。”

没注意到身旁的老公已皱起眉头,既然点起了火苗,便忍不住继续火上浇油,冯氏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五弟妹好歹也识得皇婶一家十来年了,都是一家子亲戚,皇婶的儿子病了,五弟妹将这事都能完全忘之脑后,心性未免有点太过凉薄了。”

南姗微勾秀眉,皮笑肉不笑道:“原来不惦记嫂子娘家兄弟的病况,便是心性凉薄啊,素闻三嫂古道热肠,想来对家中嫂子的娘家兄弟,都是异常关心喽…”

冯氏面色一阵大窘,南姗又笑盈盈道:“不瞒嫂子,我才进门,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学理府中庶务,实不是故意疏忘的,明日到皇叔府里后,我自会赔礼致歉,求皇叔皇婶谅解。”说完,又扭脸看向萧清淮,半露委屈低声道:“殿下也不提醒我一声,若不是三嫂提起,我可不是要失了礼数。”

齐王爷萧清远黑着脸,狠狠瞪了冯氏一眼,轻斥道:“怎么那么多话!”

冯氏闷闷的不吭声了。

按理说,才进门的新媳妇,不能和嫂子这般挑衅,可冯氏挑拨的问题很严重,古代可不流行三天两头换男友,闺阁女子最讲究从一而终,要是因此事与萧清淮生出嫌隙,以后的日子难免会非常磕磕绊绊,不由琢磨着,回去后是不是该主动表白表白‘我只喜欢你’。

小媳妇一脸委屈,萧清淮轻轻宽慰道:“其实我也忘了。”

看着萧清淮一脸‘我也不记得,怎么提醒你’的表情,南姗微抽着嘴角,挺想告诉他——她这几日玩得忘乎所以,确实忘得一干二净,不由顺势道:“那到了明日,殿下和我一块向皇叔皇婶赔礼吧。”

庆王妃段氏笑着打圆场:“五弟和五弟妹正是新婚燕尔,便是真的忘了,也情有可原,皇叔皇婶待晚辈一向和气,想来不会真的怪罪,你们且放宽心吧。”

第140章

又稍东拉西扯几句后,钱皇后扶着宫女的手从内殿出来,只见她衣饰华贵,珠翠满头,一身的荣华富贵气息,面上的妆容明显精心修饰过,却依旧看着憔悴。

南姗敛眉行礼请安时,只感觉有凌厉的眼风扫过,南姗心底哀嚎——又不是我叫皇帝罚你娘家人的,你那么凶瞪我做嘛!

话说钱国舅一家雪地罚跪那晚,钱皇后求情无用,终是没按耐住,视皇帝吩咐如无物,还是去了慈宁宫求太后出马,钱太后本已要就寝歇下,得知侄子一家居然被罚跪时,先把宫里的太监宫女吼了一通,居然都没人向她禀告此事!!!都当她是死人么!

发泄完毕的钱太后老将出山,先派人去请皇帝过来,然后得到的答复是——皇上说他忙着,没空;钱太后摔碎一只茶碗后,再派人以自己身体不适的理由去请皇帝,然后——皇帝本人依旧不来,只送了一打御医过来给她瞧病。

钱太后再摔茶碗,皇帝儿子不来,她决定亲自找上门去——谁知刚踏出寝殿,迎接她的是一地乌压压跪着的宫女和太监,声声乞求‘外头风大雪大,请太后回宫歇着’,钱太后哪会听宫女和太监的话,吼着吩咐人给她备暖轿,负责替钱太后抬轿子的八人也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皇上有旨,命他们不许抬轿,谁敢抬轿,就砍了他们的脑袋’,钱皇后的轿夫也跟着一道反水,钱太后连抬轿子的奴才都使唤不动,气得连声直喊反了反了。

没人敢给她抬轿子,钱太后火气上来,冒着鹅毛大雪就往外走,跪在地上的宫女和太监纷纷磕头拦路,继续说‘皇上有旨,若是太后出了慈宁宫的大门,便砍了他们的脑袋,求太后慈悲开恩’,钱太后简直要被气死了,她往哪边走,都有太监爬跪到哪边拦路,哪怕钱太后拎着拐杖打人,也没人敢挪出一条路,在风雪中僵持了好一会儿,钱太后终于被气得晕厥过去——早预备过来的御医,当即派上了用场。

此事最后以太后病重在床、钱国舅一家被罚跪一整夜、钱皇后再度受到冷落而告终。

挨了三十廷杖的钱三国舅,在雪地冻了一夜后赔进了老命,挨了二十廷杖的钱世充,高热已烧糊涂了脑袋,又被重新丢回刑部大牢,钱三夫人和钱彩蝶虽未挨廷杖,因是女流之辈,生生冻晕在冰天雪地,一双腿皆被冻得坏死,以后的日子再不能行走。

朝堂热论之事瞬时被平息,钱皇后心脏寒得不住打颤,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因钱皇后心情相当相当不好,对于来给自己请安的庶子夫妻,只简单走了个过场,便让他们全部退下,又因钱太后病重需静养,故而无圣命暂不见客,南姗婚后第四次入宫请安,终于没有挨钱太后的骂,因为她老人家病了——被自己的皇帝儿子,生生气病的。

离开凤仪宫后,别的人还有亲妈可去探望,唯独小五同志没有。

回去的马车里,萧清淮安安静静搂着南姗,也不知在想什么,路上基本没说什么话,回到府里后,两人换了家常便服,各自端着一碗温热的燕窝,慢慢地喝着,南姗瞧着萧清淮颇有变回闷葫芦嘴的趋势,想了一想,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殿下,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萧清淮放下手中的汤匙,冲南姗招了招手,南姗不解何意,便起身绕过炕桌,挨坐在萧清淮那一边,萧清淮动手将南姗捞到腿上搂抱着,下巴抵在小妻子的额头,轻声道:“姗姗,你先别说话,让我再静一会儿。”

南姗轻轻‘嗯’了一声,慢慢环住萧清淮的腰身。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有时正高兴的乐呵着,偶尔看到枝头的花儿凋了,就会莫名的伤感心烦,有时在繁华喧闹的宴饮过后,瞅着天边那一弯孤寂的月牙儿,寂寞萧索便徘徊上心间,只是不知小五同志因为什么缘故,又突然开始沉默起来,明明早上出府时还和她有说有笑。

黄铜大鼎炉里焚着百合香,细幽清脾的味道散至各处,室内极静极静,只有低低缓缓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过了许久,才听萧清淮有些怅然的问道:“姗姗,有娘是什么感觉啊。”

——原来是想麻麻了,呃,可是,回答不出问题肿么破。

南姗倚在萧清淮肩头,小声问道:“殿下想婆母了么?”——严格意义上来讲,钱皇后就是他的娘,但是母子情分什么的,完全没有。

“小时候总在想,为什么别人都有娘,就我没有…”萧清淮抚着南姗的后背,轻轻低语道:“太后嫌弃我,皇后讨厌我,皇兄皇姐都避着我,只有父皇怜惜我,可他不是我一个人的爹,又总是很忙很忙…”

南姗不知该发何感,便安静地听着萧清淮讲述黑色童年:“后来,父皇送我去了宫外的别苑居住,每个月来看我一次,整整五年多…那回我不慎落了马,才被再接回皇宫里,太后依旧很讨厌我…以前每逢阖宫宴饮之日,父皇从不让我露面,因为太后看到我就生气…”

萧清淮正絮絮叨叨的吐槽,忽然间停了下来。

——怎么不说了…南姗心中疑惑,轻轻唤一声:“殿下?”

萧清淮忽而直起脖子,望着南姗水光湿润的大眼睛,宠溺的摸摸小妻子的脸,温声道:“姗姗,你每随我入宫一次,都饱受委屈,可你从不和我哭,也没抱怨过半句,我却对你叨叨我的委屈,你会烦么…”

南姗将手覆到摸自己脸颊的手掌之上,轻轻道:“我说过的,只要殿下一心待我,不管多大委屈,我都能受着…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我虽没和殿下抱怨委屈,可殿下心里明白,每次回来都主动安慰我,我心里很开心,因为殿下在意我,殿下愿意对我说自己的秘密,叨叨自己心里的委屈,我也很高兴,因为殿下信任我,殿下既在意我又信任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烦。”

萧清淮眼眸碎玉似的明亮,唇角浅浅弯起。

南姗一把搂住萧清淮的颈子,软声温语劝道:“眼睛为什么长在前面,就是为了让人向前看,往事不可追,那些不开心的事,殿下别老放在心上,人生得意须尽欢,难道人生失意时,便不好好过日子了么…殿下以后朝夕相处的人是我,白头偕老的人也是我,我会好好待殿下,比所有人都要好。”

萧清淮搂着小妻子的纤腰,静静垂下头抵着她的额中心,低声道:“我也会好好待你,比所有人都要好。”

是夜,又锯开葫芦嘴的萧清淮,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十分努力地好好待南姗,次日晨起时,南姗一脸水色的明艳娇媚,滋润的快能滴出水珠儿来,用罢丰盛的早膳后,萧清淮拎着骨头懒洋洋的南姗出门。

温暖的车厢里,倚趴在某人身上的南姗,对正给她揉腰的某人嘟囔道:“殿下明知今日要出门,晚上还…”欲言又止的说不下去了。

萧清淮挑眉戏谑:“还什么,怎么不说下去了?”

南姗轻轻捶了一下萧清淮的心口,红着脸嗔道:“殿下明知故问。”

捶在胸口的力度宛若挠痒痒一般,萧清淮被捶得心头慰贴舒坦,忍不住逗小妻子玩:“说到这个,你昨晚又乱叫我什么了…大坏蛋?我是大坏蛋,那你是什么,小坏蛋么。”

南姗脸色绯红地又捶了萧清淮两下,嘀咕道:“青天白日的,殿下能不说这些么…”萧清淮一口应道:“好,那咱们到半夜三更再说。”

正自低声说笑,车窗外传来小包子的提醒声:“殿下,皇子妃,睿王府快到了。”

南姗闻言,便从萧清淮身上爬起来,低头整理衣裳裙角宫绦香囊,又扶着镶珠缀玉的脑袋,问可充当‘人工全身衣镜’的小五同志:“殿下帮我看看,我的头钗可还正着,没戴偏罢…”

因南姗与萧清淮同坐一车时,很少有各坐各的时候,几乎都是搂搂抱抱之态,此举较易弄乱脑袋上的头饰,故而每次下车前,南姗都要请萧清淮先生当一回镜子。

萧清淮的镜子先生已当得挺熟练,眉宇翩飞道:“好着呢。”

被请进睿王的府邸后,南姗很惊喜的发现,南芙居然也在,俩人刚一打照面,南芙眼睛嗖的一亮,喜唤一声:“姑姑!”再转瞧南姗身边的俊秀美少年,尊敬有礼的再唤道:“姑父。”

萧清淮对南芙微一颔首,然后带着南姗踏进正厅,先拜见睿王和睿王妃。

第第141章

皇家相貌基因很优良,南姗记得第一次见睿王时,那位美大叔极是神采飞扬,十多年过去,已过不惑之年的睿王,气度雍容清贵,没半点发福之兆,睿王妃阮氏保养得宜,风韵犹存。

见了礼,就坐饮茶,睿王萧元哲抚着颌下一把美须,和气道:“小五这一成亲,就是变得不一样了,这脸色可比以前软和多了。”

睿王妃阮氏笑道:“可不是,小五幼时乖静,王爷怎么逗他,都撬不开他的小葫芦嘴,那时可把皇兄愁得不行,如今总算好多了。”

萧清淮端坐在雕纹的黄梨木长背椅中,对睿王和睿王妃拱一拱手,语声温和道:“小侄早时不懂事,让皇叔和皇婶见笑了。”再继续说明来意,道:“听闻三堂兄近来身子不适,小侄和皇子妃特意过来探望,这些补品是小侄夫妇的一点心意,给三堂兄养身用罢。”小包子很麻溜地将礼盒捧了过去。

听萧清淮提及第三子,睿王眸光微黯,低叹道:“你们有心了。”说着,对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吩咐道:“你去三公子那里看看,看他这会儿是否醒着。”那丫鬟福身应下,低头出去了。

睿王妃心底也略复杂,好好的儿子去办皇差,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回来的路上竟出了祸事,刚开始音讯全无,生死不明,揪得她心都快碎了,好在老天保佑佛祖慈悲,儿子终是叫找到了,可儿子七天七夜没吃东西,又在水里浸泡太久,虽有幸捡回一条命,却生生把身底子弄坏了,已将养了两年多,身体却还虚弱,一到寒冷季节,就时常头疼发热。

南姗见睿王妃神色伤感,轻轻安慰道:“三堂兄吉人自有天相,多将养些时日,以后定可以身康体健的,皇叔和皇婶也别太过忧心了。”

睿王妃听南姗语出宽慰,心情更为复杂,‘她’也是儿子心中的一道坎啊,正要开口说话,身旁站着的外孙女南芙,声音清脆如黄鹂出谷,顺着南姗的安慰之语说道:“是啊,外祖母,您别太忧心了,三舅舅现在已不发热了,可不是就快要好了,我昨天去给他讲笑话,还把他逗乐了呢,等出了年,咱们去庙里多多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三舅舅早日康复。”

“芙儿乖。”睿王妃欣慰地看着南芙,然后笑道:“好些天没见过你姑姑了吧,快去和她说会儿话。”

南芙喜应了一声,便蹭到了南姗身边坐下,软绵绵着声音盈盈笑道:“姑姑,自你嫁给我五堂舅舅,不住在府里后,我们都可想你了。”

南姗柔声轻道:“真的啊。”

“那当然。”南芙掷地有声的肯定答道,然后开始列举例子:“我每次和祖父一块吃晚饭,他总嫌我吃得少,非让我多加碗饭,还说,吃得少长得慢,可我真得都已吃饱了,祖母说,姑姑每次吃饭都要添碗,祖父这是把我当成你了。”

南姗眼眶微微发热,笑着给南芙一点建议:“那小芙儿给祖父说,吃得多容易胖,要是我胖成梵叔叔那样可怎么办。”

南芙眼睛一亮,脆声道:“是欸,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随即又接着道:“还有梵叔叔,姑姑的院子空出来后,祖母说梵叔叔年前就可搬进去住,梵叔叔却说不急,他说自己住进去后,会重新布置屋内的摆设,他要把姑姑屋子的摆置画成画,送给姑姑留作念想。”

一瞬之间,有热流在眼眶涌动,南姗努力忍下,南芙瞧着南姗眼圈发红,似乎就要哭出来的纠结表情,小声问道:“姑姑,你是不是也想我们啊。”

——真是笨丫头,不想你们,她感动个闰土啊,南姗拿手里捏着的丝帕,迅速拭了下眼角,微微点头道:“想,后日你筱妹妹办满月酒,姑姑就回去看你们。”

说到南筱,南芙又喜笑道:“筱妹妹生得好看,又特别爱笑,四叔一回来就抱着她玩。”

南姗与南芙轻声拉了一会家常闲话,睿王派去探萧清凌的丫鬟回来了,福身回禀说萧清凌醒着,睿王站起身来,道:“我今日还没去瞧过清凌,随你们一道过去看看。”

接着,一行人朝萧清凌的庭院走去,睿王睿王妃走在前头,南芙跟在睿王妃身侧,南姗和萧清淮走在后头,一路行将过去,只见各处房顶仍积着一层厚厚的白雪,空气冰寒凉透,呼吸出来的都是白茫茫的热气。

宽敞的卧房被烘得暖意融融,萧清凌已靠在大迎枕上,床边侍立着一个嬷嬷和两个丫鬟,萧清凌似乎才用罢药,屋内还残留着苦涩的药味气息,见睿王一行人过来,纷纷行礼问安,睿王坐到床榻边缘,摁住似乎想起来行礼的儿子,温声道:“清凌,今日可觉着好些了。”

“劳父王挂念,儿子已感觉好多了。”声音虚弱,中气不足,远不复出事之前的意气风发,英姿勃勃。

睿王伸手指了指后头的萧清淮和南姗,声音依旧温和:“小五夫妻听说你身体不适,今天特意过来瞧你。”

南姗低垂着眼帘,随萧清淮上前问候:“见过三堂兄。”

萧清凌将目光转向走近床边的两人,弱声微笑着道:“多谢你们惦记着我,大冷天的,还有劳你们跑一趟,为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萧清淮中规中矩回答道:“三堂兄说的哪里话,兄长身体不适,做兄弟的理应过来探望。”

南姗微微抬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道:“三堂兄身体欠安,自该过来探望,三堂兄安心养病,以后都会好的。”

安静的卧房内,萧清凌低低的咳嗽声颇显突兀,消瘦的面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有些气喘道:“为兄身子不好,小五堂弟的大喜之日未能亲临,心中一直遗憾,铃兰,把东西取来。”

站在旁侧的一个丫鬟,低低应了声是,然后去摆在墙角的多宝阁架上,捧下一个精致的紫檀方盒,萧清凌的目光似留恋似惆怅,轻轻摆了摆手,缓缓道:“小小贺礼,五堂弟和五弟妹收下吧。”

南姗和萧清淮温声谢过,又稍微客套几句,萧清凌苦笑道:“药劲有些上来了,这脑袋都开始沉甸甸的。”

萧清淮很上道道:“三堂兄养病最要紧,我们就不多作打扰了。”

轻手轻脚离开萧清凌的屋子后,萧清淮轻声宽慰睿王夫妇,言道‘待天气和暖,三堂兄精心调养,定会好转’云云之类的话语,南姗不便很多言,便安静的跟在萧清淮身侧,偶尔附和一两句,待睿王妃好客的言道‘你们难得来一趟,便用了午饭再回吧’时,萧清淮委婉推辞道:“临近年下,各家庶务繁忙,不便多有打扰,这就告辞了。”

睿王妃又挽留了几句,萧清淮再推辞几下,最后,萧清淮推辞成功。

车轿缓缓驶动后,萧清淮打开萧清凌送的紫檀方盒,里面躺着两枚同心白玉锁,锁下头分别垂着一条编着小小同心结的红色络子,萧清淮看了一会,再慢慢将盒子盖上,放到车厢角落的小桌几上,又有点变成葫芦嘴趋势的沉默。

南姗心里有点惴惴,小声唤道:“殿下?”

萧清淮轻轻揽住南姗,低声道:“姗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多少人对你存有心意,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心里怎么想。”

南姗慢慢靠在萧清淮肩头,轻声道:“殿下还记不记得,你曾经送给我一个荷包?藕粉点金的颜色,缀了好多颗珍珠,十分好看,可里面却是空的。”

萧清淮静静道:“自然记得。”

南姗手里攥着萧清淮的外裳,继续道:“我刚开始一直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送我一个空荷包,后来,我在荷包的夹层里,看到很小很小的三个字,绣的是殿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