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宋京墨托了个朋友帮忙,总算拿到了想要的电话号码。

其实前一天晚上他就想打这个电话,只是对方手机一直无法接通。给他号码之前那位朋友就叮嘱过,对方很可能这段时间不在国内,考虑到时差和对方的生活习惯,若是联系不上,不妨等第二天再看看。

虽然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但在宋京墨心里,也觉得有些事还是尽早说清的好。

电话那端响了几声,传来一道有些低哑的女声:“hello?”

“康女士您好,我是宋京墨,冒昧打扰,只是有一件合作上的事,需要与你知会一声。”

154 不可取代

电话那头,康乐颜一听到是宋京墨,便凝着眉,耐心欠奉,待听到后面,愈发有了火气:“宋先生,我知宋先生在业界的影响力和专业素养,但讲句老实话,我一直都不喜欢你。此次你与风尚的合作,全是月宴多次劝我,为你说尽好话,多方斡旋一力促成。而且,这里面还有风尚几位高层对你的欣赏和追捧,最终才有了这次的合作。但这并不是你可以肆意挥霍他人努力的理由!现在你不肯说具体缘由,一句话直接把项目叫停,我可以不说这件事杂志社上下付出多少辛苦,我就问一句,你让我怎么和上面交待?”

宋京墨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月宴之前有没有和您说过我回国后的打算,因为我个人的一些原因,我是打算暂停调香,休养一段时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考虑成熟后认可了月宴的邀请,愿意在这个阶段做一本这样的香水笔记,也算对过往十年的回顾和总结。但我最近对调香有了全新的灵感和方向,有些笔记中的内容也就不够合适了。”

康乐颜听了这番解释,心头稍霁:“宋先生是想暂缓出书计划?”

“暂缓并不是一味拖延,耽误大家时间,我只是希望既然做了,就尽善尽美,这样才不算辜负诸位对我的厚爱和对这本书的期待。”宋京墨声音略微沉缓,听起来似有无尽温柔:“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电话那端,康乐颜没有说话,宋京墨又道:“因为我个人事业上的一些调整,书中一些已经编纂好的内容也需做出相应调整,还有接下来预计长达半年的后续编写工作,我希望贵社不论内部有何调整,为我写书的这个人,不作替换。”

康乐颜先是莫名,将宋京墨的一番话翻来覆去咀嚼两遍,瞬时头脑一阵清明:“你是说那个叫温南栀的女孩子?”

“是她。”

康乐颜沉默片刻:“我知道了,宋先生。你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我看过温南栀编写整理完的第一部分手稿,老实说,一开始我对月宴坚持用她是抱持怀疑态度的。但看过手稿之后,我很喜欢这个女孩子。”

两人之间不再是电话刚接通时剑拔弩张的态度,康乐颜也松弛了许多,见她脸色和缓,语气放平,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笑着递了一杯刚煮好的红茶。

康乐颜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接过红茶,又接着说:“她的文字有一种清新隽永的风味,耐读、耐品,而且……”说到这儿,她似是含了些笑意,“而且字里行间,对宋先生有一种高山仰止的尊重和欣赏。我想这一点,也正是宋先生所喜欢的吧。”

宋京墨自认一向处事客观,态度超然,也难得被康乐颜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调侃惹得俊颜染红,好在隔着电话,他又独自一人在书房,无人看见他此刻的不自在。他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又开口:“康社长慧眼独具,能得您这样的赞赏,我想如果温小姐本人听到,一定非常开心。”他一转话锋,又道,“但对我来说,我并不是看重任何人、包括温小姐在内对我的追捧,我更看重的是她作为一个个体的才华。我觉得她的那些叙述和一些带有自己独特审美的点评,是为我的笔记添上光彩。如果没有她的润色,我想我的这本书要乏味无趣许多。”

康乐颜这回是真的笑了:“真是难得,有生之年可以听到宋先生这样用词大方地夸赞人。”

宋京墨道:“康社长在工作方面一向严苛,不也对她青眼有加?”

康乐颜道:“我是很喜欢她的文字,可这些话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在我心里,她也没到宋先生这样,不可取代的地步。”

宋京墨听着“不可取代”那四个字,一时晃神。

康乐颜却当他的沉默是默认,轻笑着说:“宋先生,今天我倒是发现,你和我印象中的有所不同。”她似乎也没有意愿与他多聊,只是说,“我知道宋先生打这通电话的用意了,你安心,你这本书内文的编写工作,交由温南栀全权负责。”

宋京墨道:“多谢。等康女士回国,我请您和董先生吃饭,还望赏光。”

隔着电话,只听一道含笑的浑厚男声:“宋京墨,难得你也有今天!那我就不客气了!”

155 关心则乱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切断。

昏黄的灯光里,康乐颜摘掉眼镜,有些不满地看向对面的中年男子:“这宋京墨还真是你的心头肉!听我为难他两句,你就这么忍不住插嘴!”

董先生笑了:“消消气。”他指了指她手旁的红茶,“红茶需趁热,凉了就变味道了。”

康乐颜最爱喝他亲手煮的红茶,听到他这样说,尽管面带不满,还是如他所愿,举起茶杯,轻轻尝了一口。

“你对宋京墨存在诸多误解。若你愿意给他时间,多一些接触,我想你会很喜欢他。”

从前董先生也在她面前提起过宋京墨这号人物,可因为初见宋京墨那次,让康乐颜先入为主有了他为人桀骜的印象,那之后但凡提到这个名字,两人都是不欢而散,久而久之,康乐颜对宋京墨的恶感也越来越深。别的不说,能让一对默契长达数年的眷侣为他屡屡起争执,女人大多会厌恶极了这个人,没有缘由,也不论对错。

故而在康乐颜心里,宋京墨不仅傲慢无礼,欠缺人情味,且是几次引发她和董先生吵架的罪魁祸首。没有特殊缘由,不是工作场合,她是一百个不愿意与这人有任何牵扯。

可经过了今天这个越洋电话,她发现自己能缓和心情去重新考量宋京墨这个人。活到她这个年纪,也拥有了许多同龄人亦不具备的人生阅历,她不是不明白,其实每个人都是有很多个不同侧面的。只是从前情绪使然,让她不愿去深想这一层。

只是……她想起电话里的内容,不禁觉得有一丝怪异,按说依照宋京墨和冯月宴的交情,但凡他有这番变动和心绪,他们两人直接交流就可以,怎么会绕过冯月宴,把电话打到她这里来?

尤其,宋京墨一直都知道自己对他的不喜……

平城师范大学的女生寝室里,手机嘟嘟响了两声,温南栀拿起一看,突然发出“啊”的一声。

她就说这两天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直到刚刚收到一个陌生的微信申请,上面写:臭栀栀你把老娘快放出来啊啊啊!

温南栀一边狠狠捶自己脑袋,一边赶紧把芍药和蒋陵游从微信黑名单里移了出来,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天和宋京墨见过面之后,这两天虽然联系不多,但宋京墨也给她微信发过几条消息的……他怎么就一个字都没提起过蒋大哥和芍药?

彼时的温南栀还不知道,人生在世,还有一门非常深厚的社会课程,名叫“厚黑学”。

所以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温南栀就已经自动自发为宋大神找好了理由:贵人事忙,宋京墨肯定和她一样,都不是故意的。

明知宋某人就是故意但敢怒不敢言的柳芍药抱着失而复得的微信联系人,含了两包热泪,疯狂敲字。

栀栀你不爱我了!

你再也不是我心中的小可爱了……

呜呜呜我命怎么这么苦。

中间附带各种猫咪暴风哭泣的表情包无数。

温南栀花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出了一身热汗,才通过微信把碎了一地玻璃心的柳芍药小姐姐安抚得开开心心。

蒋陵游比柳芍药要好哄一点,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他在店里巡视工作,没空也不敢对着温南栀撒娇,只是委婉表达了一下内心的曲折哀怨:南栀妹妹,等你感冒好了,可要给哥个面子,让哥带你去吃顿好的!不然就是把哥当外人了。

温南栀愧疚得又出了一脑门的汗:还是我请蒋大哥和芍药姐吃火锅吧。这次的事都是我不对。

蒋陵游:南栀妹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温柔果敢从不出错。就算有错也是哥哥姐姐的错,都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

后面附带一张猛男落泪的表情动图。

温南栀:……

她放弃了。她真的说不过这两个人。

不,再加上一个宋京墨,她真的一个都斗不过。

想明白自己和几位大哥大姐差了一道黄河那么宽距离的温南栀这会儿真的想哭了。

终于如愿以偿用新手机号加回南栀微信的二人组心满意足,用微信开了视频,面对面抱团吃午饭,平均比平时多吃了半碗。

蒋陵游见芍药在那边吃螺蛳粉吃得小脸通红,嘴唇辣的红艳艳,一双眼却亮闪闪的,愈发水波潋滟,不禁敛眉,垂眼摆弄着手边的茶杯:“杂志社那边,你什么打算?”

“这事儿就不劳你们几个费心了。”

“不用我送你?”

“坐个地铁就过去了。”柳芍药拿过一块纸巾擦了擦唇,一边翻了个白眼,“我这趟去,就是当面把话撂个清楚平白,空手去,空手回,有啥可送的。我又不是娇弱的风一吹就倒。”之前停职那会儿,她就把私人物品收拾的差不多了。

蒋陵游没抬眼看她,继续盯着杯里的半杯残茶:“那考不考虑,明天来我这边先签个合同?”

柳芍药这才发现手机屏幕里的这人有点不对劲,最近两人用视频聊天还挺多的,也没见哪次蒋陵游像现在这样,说话都不带抬眼看人的,但她显然误解了蒋陵游的态度:“嗨呀你就别瞎操心了。连栀栀都能一人勇,为了我扛下所有事儿,我一个职场老油条,就是去正式辞个职,还能有啥事儿啊!”说着她站起身,“签合同的话,我看还是这几天等你和宋大神那边都忙完,咱们去接栀栀吃饭时,一起吧!”

“好。”

“先挂了啊!”芍药干脆利落切断视频。

直到手机屏幕再次黑了下来,蒋陵游才徐徐吐出一口气。直到听到她明确说要和南栀一起签入职友禅的合同,他才觉得自己一直鼓噪的心跳终于恢复正常,一拍一拍地正常跳动起来。

那之前,等不到一个确切答复,听不到一个清楚的答案,他发现自己竟然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还真是……关心则乱啊。

156 往日难追1

柳芍药回到公司时,正是当天傍晚。公司多半数人已经下班,少数留下加班的人见她突然回来,有的面露欣喜,也有的转过头去和同事八卦。她倒是一身轻松,连个包也没背,一头长发绑个恨天高马尾,驼色大衣配三叶草板鞋,素面朝天,气色极佳,看起来倒比平时精致妆容的样子年轻好几岁。

她也没去关注其他人的表情神色,进门见主编办公室的灯亮着,便径直走过去,连门都没敲,拧开门走进去,将门反锁。

一整天,冯月宴自知状态不佳,早早便拉下百叶窗,只是没锁门,但一般同事进门前都知先敲门,因此柳芍药推门而入时,她没有防备,吓了一跳,好悬没从椅子上弹起来。

柳芍药朝她嫣然一笑。她也不知最近如何保养的,皮肤闪光唇色红艳,似乎是之前一路走得急了,连脸颊都带出一点红润来。

冯月宴见她这副笑吟吟的模样,也不禁放松少许:“你消息倒是灵通。”

柳芍药说:“哪儿呀!好几天前发生的事,我到刚刚才得知。真真儿是人走茶凉!”

她说话含着笑,眉眼也是噙着笑的,但说话的模样却透着怪,冯月宴经过与宋京墨那一场撕扯,只觉从业以来从未有过的身心俱疲充溢而出,每日枯坐在这儿办公,效率奇低,可又不愿意就这么回家去。

之前因为母亲的病情,她没能每天在办公室坐班,这才被杜若等人钻了空子,险些架空手头大半权利。现下家里已没有牵挂,她就是每天晚上住在公司,也没人再多管她一句话一个字了。

每晚不论多晚回到家,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没人陪着吃饭,也没人听她诉苦、同她聊天。她甚至没养一只猫、一条鱼。家里没有一点鲜活气。从前还有芍药经常喊她一起去餐厅酒吧松松筋骨,可这段时间以来,她与芍药,好像也在不知不觉间疏远了。

冯月宴深吸一口气:“芍药,这几天我也累得很。反正现在事情内部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你若休息好了,明天就可以回来上班。刚好下周社长也会回国,你之前和我谈的那个选题,正好你亲自说给她听。”

柳芍药大衣系着一粒扣子,插着兜,大大咧咧往沙发一坐,爱惜地抚了抚皮质沙发的扶手:“我记得当初你刚生作主编,亲自添置这套沙发时,我还说等你以后步步高升,我也加把劲儿,到时这间办公室连同这套沙发,你就当我升迁礼物,一并送我最好。”

冯月宴听她提起这桩往事,不禁也是一笑:“你还记着。我当时不是一点儿没含糊就答应你了。”

“是呀。你对我一向宽容,许多事明明是我没做好,在其他同事面前你也顾全我颜面、替我遮掩,社长面前你也没少讲我好话。这么多年,你真是我遇到对我最好的上司。”

冯月宴眉眼温软下来,一个下午,她造光了抽屉里存的两盒烟,此刻嗓音沙哑,却也柔和:“我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对朋友好,都是相互的。你最仗义,有本事,也能扛事,我为什么不多偏向你点儿?”

柳芍药叹了一口气:“是啊,我也一直这么觉着。”她起身,走到饮水机旁,从旁边袋子里抽出一只全新的纸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的杯子在这儿——”冯月宴的办公室里,多数同事过来都是端着自己的杯子,客人来了,也多数用她珍藏待客的套杯,少数关系一般的用纸杯,但像柳芍药,既是她的得力手下又是她的多年好友,自然是有她单独用的杯子的,还是他们两个都喜欢的Wedgwood黄色晚樱草茶杯。

柳芍药已经咕咚咕咚喝光了一杯冷水。她又倒了一杯,坐会到沙发,这回她喝得不急了,边喝了两口边说:“我那个事儿,你怎么搞定的?”她垂着眉眼,刚好坐在吊灯底下,光影交叠在她的眉骨,看不清个真实神色。

冯月宴嗓子干涩,一时没立刻说出话来。

157 往日难追2

第一次闻到香杉雨藤时,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下着细雨的小森林,湿漉漉的清爽裹挟着花香,是人在等雨停,还是花也在等天放晴?

——《南栀香评·绿叶花香篇》

“听说是温南栀?”柳芍药又喝了一口水,话说的不慌不忙,人也如闲庭漫步般闲适自在,悠悠感叹,“想不到这么大的合作案,还能轮到她一个实习生来签字负责,公司内部的责任认定书她也签了?”

冯月宴点了点头。

柳芍药端着杯子走到近前,从她面前一划拉,将那叠纸质资料捧在手里,边看边啧了两声。

不一会儿,她就找到温南栀签字的那两张纸,“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

冯月宴觉得眼前这副情景如梦似幻,如同从前去蜂巢剧院看话剧,舞台上的人说着比划着,激情四溢或声嘶力竭,观众席上一片静谧,无人应答。

若是看不进剧情,单看舞台上下的情形对比,别说,还挺尴尬的。

此时此刻,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在看柳芍药一个人演的话剧似的。主角是她,台词是她的,戏眼都在她身上;开头是她,起承转合是她,为整个故事画上一个句号的,还是她。

柳芍药绕过办公桌走到她身边,弯下腰,轻车熟路拉开她右手边最下面那只抽屉,从里面取出几张同样字样的备用文件。

一片意识朦胧间,冯月宴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她今天用的这支香水,好像是许多年前她送的生日礼物。叫什么来着,闻起来只觉得一片清新绿意,好像下过雨的热带雨林,雾蒙蒙湿漉漉的,满心满眼都是青翠而水润的植物清香。

她眼看着柳芍药从桌上的笔筒里拿过一支笔,在那两页纸的签名处端端正正签上自己的中文名并英文名,将余下那些资料规整放在她桌上,又甩甩手上那几页纸:“你放心,这东西我不私藏,待会出了这间办公室,我直接用咱们社里的合作快递,给康社长递过去。”

直到她不慌不忙款摆着腰肢踱到门口,冯月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疯了。”

柳芍药转过头,还是刚进门时那副笑容,冯月宴奇怪自己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才看到她眼底的晶莹:“咱们到底谁疯了,谁心里清楚。”她又转过头,面朝着门,背对着她,她没穿高跟鞋,身材难免显出短板,她虽然身材比例相当完美,个子却不高,穿羊绒大衣配板鞋,整个人如同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初中生,透出一点平时从未显出的生涩来。但她脊背挺得直直的,马尾高吊,不免露出后脖颈绒绒的碎发:“我一直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我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这么多年了,我来大城市打拼,我吃了特别多苦,被人欺负过,也辜负过人,但我觉着自己一直没变,我还是刚来平城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有原则有底线的柳芍药,我挺自豪的,不论到什么时候,我都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人,没对不起我爸对我的期待,我奶对我的依靠,我弟对我的仰望。你呢?”

柳芍药走出门,其实这时候合作的快递公司已经走了,她偏偏给人打电话,加钱让快递小哥又跑了一趟,大约是怕落人话柄,她还大大方方告诉同事,这个是文件是她签了名的,要邮寄给社长。

等快递的时候,她一个人在自己那张办公桌前坐了挺久,俏生生的身影,隔着百叶窗的缝隙,能看得特别清楚。

她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拿,一身轻。

其他加班同事以为她还要回来的,也没一个人问。

直到她邮寄走了快递,人影彻底消失在门边,隔着百叶窗,冯月宴突然发现,自己嘴角翘着笑,眼泪却一直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她突然记起来,从前她和芍药手头都不宽裕,那瓶香水的名字是阿蒂仙的香杉雨藤,她们两个人都特别喜欢,用过小样后总是念念不忘。后来芍药过生日,刚巧她才提过工资,就托刚好要出国的朋友帮忙带了一瓶。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生日那天晚上,芍药从礼物盒里捧出那瓶香水时,双眼一直亮晶晶的。

就好像小时候家在乡下时,头顶没有半点污染的夜空可以看到的星星,特别亮特别亮。

南栀生活小札:我被人欺负过,也辜负过人,但我觉着自己一直没变,我挺自豪的,不论到什么时候,我都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人。

158 天上星1

转眼便到了宋京墨开办讲座的日子。

因为时间定在下午两点半,许慕橙照常去公司上班,不能成行,寝室里除了温南栀,冒娜和小鹿也是一早说好必定要去的,这便多出一张票。

这事放在从前,温南栀肯定不敢自作主张。可经历了在杂志社几个月的人情历练,加上前不久在医院打点滴那天,她也亲眼见证严斐是如何帮着跑前跑后的……她只犹豫了一瞬,就翻开通讯录,和班上其他同学辗转打听,顺利拿到了严斐本人的手机号。

电话接通,温南栀照着事先计划好的,先是诚恳感谢他那天帮忙。严斐接到电话时正在寝室洗衣服,听到温南栀自报家门,又一连串的郑重道谢,一开始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温南栀毕竟是小鹿同一个寝室的,又是她的好友,因此尽管摸不准对方的意思,他说话还是十分客气:“学姐是小鹿学姐的好朋友,不必这么客气。”

温南栀又说:“那个……不知道你今天下午两点半有没有时间?”

严斐皱了下眉,一时没吱声。

就听温南栀又说:“是这样,我这里有一个隔壁大学的讲座,主讲人是我的朋友,我和寝室的几个人约好,今天下午一起过去给朋友捧个场……”说到这儿,她强忍着到嘴边的笑,故作淡然道,“也是刚好多出一张票,学弟如果没兴趣也不要紧,我再问问别人——”

“我当然!”严斐答应得太快,很快自己也意识到不妥,他一手扶住差点打翻的脸盆,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攥紧,“那个,小鹿学姐也会去吗?”

温南栀故作不知,惊讶道:“会呀!我刚都说了,寝室的几个姐妹都会去……”她才没有那么傻,这么早就就把小鹿卖了。虽然想着趁这个机会给两人牵个线,也要好好考察一番对方的诚意才是。

“那个……我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儿。我也一块去吧。”虽然听温南栀的口吻,主动打这个电话不是小鹿的授意,大约真是温南栀本人想表达感谢,才会想到也把他叫上一起;但能多个机会和学姐一起外出,还是挺让人雀跃的一个惊喜了。

挂断电话前,严斐语气不再淡淡的,而是透出真心实意的感谢:“南栀学姐,谢谢。”

“别客气,就像你说的,大家都是朋友嘛。”

挂掉电话,温南栀终于绷不住了,但她终究不是大开大合的性子,只是一个人攥着手机,坐在寝室一角自己闷声笑了半天。她总算知道芍药从前为什么那么喜欢逗她了。

跟比自己小一点的“小朋友”打交道,还真挺有意思的。

却没想到,吃过中午饭,属于她的“灾难时刻”才真的来了。

冒娜拿出不知道从哪儿整来的卷发棒,美其名曰要给她换个“通天彻地美到炸裂”的新造型。小鹿也在一旁扒拉着几个女孩子的彩妆,一边看她身上的衣服颜色,一边给她搭配口红和眼影。得亏许慕橙不在,如果在的话,恐怕这会儿已经上手扒她的衣服了。

温南栀吓得魂飞魄散,支起双臂抱住自己:“就是去听个讲座,你们别乱来!”她吓得都快结巴了,“而,而且我都长这样了,你们怎么修理,也不可能美到冒娜要求的那样……”

小鹿原本回来这一路上都被冒娜洗脑,这会儿听到温南栀这么说,终于恢复了几分平时的冷静,摸着下巴端详她半晌:“说的也是……”

冒娜瞪她一眼:“就算是个讲座,那也是女生无数粉丝无数的讲座!今天我们815的课题就是论‘如何让栀栀在一众小仙女中脱颖而出,一出场就闪瞎宋大神和众人的双眼’!”

温南栀:“是不是我感冒没好,还把你俩给传染得发烧了?”

冒娜怒其不争:“你还能不能有点志向了!”

温南栀欲哭无泪:“娘娘,您听臣妾解释!”她一手死死拽住冒娜手上卷发棒的充电线,“首先咱们去的是隔壁学校,隔壁学校向来男多女少,跟咱们师范院校不是一个情况!”生怕冒娜和小鹿反悔,她连个磕巴都不敢打,一口气解释道:“再者,我这长相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闪瞎任何人的双源,就是狗眼也是不能够的。”

她也不想说出这么羞耻的话,主要还是冒娜的脑回路太清奇了,“还有,去听讲座的应该都是学生,咱们如果打扮得太夸张,反而会显得不那么合适,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鹿叹了口气:“原本我也不同意瞎折腾。这是看你感冒还没好,这家伙刚才一路上都在念叨要给你买一堆小裙子和高跟鞋……”

温南栀光是听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裙子?高跟鞋??今年冬天雪多,这些天走在路上,谁不穿羽绒服厚靴子,真亏冒娜舍得对她下这种毒手……

“谢谢二位姐妹盛情。我就还是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吧。”反正比她正常造型还傻还呆的样子,那个人也都见过了。话是这么说,可只要一想到那天两个人在寝室楼下相处的情形,温南栀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地又开始心

跳加快……她连忙用手扇了扇,让自己赶快冷静,“我觉得到了现场,说不定根本没机会跟他说话的……”

以前学校也办过类似的讲座,请毕业的学长学姐回来开个座谈会之类的,但凡邀请的主讲人是很优秀很吸引人那种的,过程中妙语连珠欢笑连连的,又或者长相特别好看的,基本散场之后都会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在讲台。动作慢点儿的挤都挤不进去。

所以,尽管拿到入场券之后她一心想着要去,却从没想过会在现场和宋京墨有什么单独相处说话的时间。

以他的相貌气度,还有知名度,基本上没可能

159 天上星2

话是这样说,可有冒娜这个狗头军师在旁边可劲儿撺掇,外加小鹿时不时的指点,温南栀还是换了一件乳白色的毛衣,搭配牛仔裤和棕色的小牛皮靴,唯一的点睛之处在于,毛衣的领口是浅浅的一字领。南栀把头发散下来,戴一条细细的链子,一枚雪花形状的吊坠垂在当中,更显得锁骨处一片莹白。

她病的这些天,虽然有宋京墨和冒娜两个人汤汤水水的滋补着,气色看着倒是还好,总算没有刚生病时那么憔悴,脸颊仍清减了些,再把头发散下来,衬得下巴颏有一点尖。用冒娜的话原话:“不错,有点丁溶溶刚上大一时清水出芙蓉的小绿茶范儿了。”

顿时迎来南栀和小鹿两个人四只拳疾风骤雨般的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