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心思求出场却被宋京墨从根儿上掐断的蒋陵游,此刻全然不知一口大锅扣了下来,正端着一碗面坐在芍药对面,凄凄惨惨地抱怨着满腹牢骚,核心思想概括下来就一句话:宋大神不带他玩了!

柳芍药喝了一口萝卜丝汤,甜津津的特别暖胃,自己做的手擀面又劲道又滑溜,美食当前,她懒得搭理这货,一声不吭地看着电视里的真人秀节目,吸溜着面条,偶尔配合地哈哈笑一声,显然十分享受这种不用出门一边吃热汤面一边看娱乐节目的逍遥日子。

当然前提是她并不知道,在宋京墨嘴里,她和蒋陵游一起成了“有事来不了”的那一拨人。

谎话张口就来且毫无内疚之心的宋京墨淡定开口,劝周教授道:“今天没螃蟹吃,四个热菜,两个凉菜,一个汤,咱们三个吃也合适。”不等周教授开口,他又添了句,“南栀第一次来,带她尝尝这里的特色菜。”

周教授独居多年,一贯朴素,听到这一节才没出声反对,又笑着看了眼温南栀:“那我就沾南栀的光,咱们再点两份他家的糕点吧。”

服务生这时说:“咱家的面点师傅新推出了一个拼盘,翡翠烧麦,月牙蒸饺,千层油糕,三丁大包,这四样,刚好每一样您都能尝尝鲜,份量也不会超。”

周教授做主:“那就来一份这个吧。”

菜肴陆续上桌,宋京墨坐在温南栀的右手边,先给她夹了一筷子拆烩鲢鱼头:“尝尝这个,他家做的很地道。”

美食当前,聊什么都不如吃饭,温南栀乖巧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宋京墨又陆续夹了几次菜,每一次温南栀都吃得特别干净,但眼见的,她的脸颊也越来越红,最后一次她忍不住出声:“我自己夹就可以。”像是怕宋京墨不高兴,她又小声说,“你也吃呀。”

宋京墨没动筷,但其实只要温南栀这时敢抬头看他一眼就会知道,他看着她的眼神,和“不高兴”这三个字半点不沾边。

温南栀轻垂着眼,不敢看人,但是给人夹个菜还是没什么难度的。她用筷子很顺溜,转脸就给他一连夹了两样。末了还起身,动作麻利地给周教授和他一人盛了一碗汤。

等她坐下来时,才发现忘记给自己盛了。

她呆坐在椅子上,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笑,宋京墨的声音平时听着有多好听,这时听起来就有多扎心:“这点眼力见儿我还是有的。”

言下之意,仿佛她刚刚是故意的,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等他亲手给自己盛一碗。

眼看着新鲜盛好递到她手边的竹荪云腿汤,温南栀视死如归地拿起勺喝了一口,连声“谢谢”都没敢多说。

说是说不过这两个人的,还不如脸皮厚点儿,抓紧吃饭!

宋京墨看着她轻轻翕动的眼睫,她的眼睫并不浓密,每一根都细细的,却又翘又长,和她乖巧温纯的长相很相宜,她脸颊虽比从前清减了些,但和其他同年龄的女孩子比,还有些嫩嘟嘟的,这样轻垂着眼儿的样子,更显出几分少女般的纯澈。从前他没在她面前显露出真实的心思,总是眼看着蒋陵游出声逗她,也常常能觉出些趣味。可如今亲自上阵,才发现两人之间种种哪怕是最细微末节的互动,是多么荡人心魄的一件事。

170 天上星13

他咳了一声,倒了一杯米酒,目光转向一直老老实实吃饭认认真真看戏的周教授:“老师,我敬您一杯。”

周教授笑眯眯的,他们两个从前也经常在一处喝酒,那些在外人面前的客套话早就滤过,此刻见宋京墨举杯,他也举起之前就斟满的杯子,朝他一举:“咱们之间就不兴干杯的那一套了,他家这米酒好,我得就着菜慢慢儿品。”

宋京墨应了一声,他却不是慢慢品的,而是一口比一口深,动作虽优雅,可面前的玻璃杯转眼就见底。他摁铃唤服务生:“再来两瓶桂花米酒。”

温南栀正在吃菜,听到他这句,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一直知道他容貌是极出色的,可认识他以来,他始终应了那几个字:超然物外、克己复礼,这样的性情,再令人惊艳的容貌也都如同一幅远山淡水,旁人再喜欢,也只可远远观赏。她这样想着,就见宋京墨似有所觉一般,在这一刻转过脸来,那双仿佛能湮没万千星光的眼眸此刻倒映入她的脸庞,熠熠流灿,笑意盈满:“咱俩也喝一个?”

“好。”温南栀轻轻答应了一声,她虽然害羞,但像这样能与他一起经历的事,就如同下午坐在讲台旁与他并肩作战一样,只要他开口相邀,她无论如何都不舍得错过。

接过他递来的酒杯,玻璃杯轻轻触在一起的声音,就好像她从前悄悄深埋在心底的玻璃糖纸轻轻摩擦,发出的细微响声,那么轻微,却又藏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甜味。

一整天的紧张、惊愕、无措、欣喜、茫然……所有的情绪就着这一杯桂花米酒入肚,在她与宋京墨不经意间的又一次对视中,发酵成一种醇然欲醉的满足。

耳朵捕捉到一声宋京墨的轻笑,似乎还有点惊讶:“你都喝了?”

周教授也在一旁说:“慢点喝。米酒度数虽低,喝的太快也是会醉人的。”

温南栀抬起头,就见他还在朝自己笑,一边喊服务生:“再给我们这桌来一壶绿茶,龙井吧。”他又对她说,“你还是喝汤和茶吧。”

话音落,就见温南栀径自拿过刚刚那只酒杯,给自己满了一杯,动作迅猛速度飞快,令周教授都侧目,唯独最后将酒瓶放回桌上的声响大了一点儿。放在平时,以宋京墨对她的了解,她肯定是要不好意思的,觉得自己举止失礼。但此时的温南栀半点不觉得不自己不对,撂下酒瓶,就只顾着护住自己那杯酒。

宋京墨和她四目相对:“……”

温南栀看了他一眼,并不搭理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双手之间那杯酒,然后端起来,又喝了一口。

宋京墨敲了敲她手边的桌沿。

温南栀不说话,但也不再喝了,只是小狗护食一般,双手拢住那杯桂花酒。

宋京墨静默片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夹菜。他边夹菜边观察,见她举止一切如常,还是那副埋头乖乖吃菜的模样,只是眼角透着一抹红,而且……每当他再看向她时,她不会再故意垂眼错开视线,而是只要发现他在看,也必然抬起眼看他。

宋京墨面上淡淡的,借着举杯喝酒的动作,悄悄往周教授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他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打开手机,好像在听什么人发来的语音消息。

没过多久,周教授果然起身去包里翻出花镜戴上,开始打字。

大约是见宋京墨看自己,周教授指了指手机,解释说:“有个已经毕业的学生和我请教一个合作项目里遇到的问题,我觉得还是打字说更清晰一些。你和南栀慢慢吃,我马上就好。”

宋京墨知道,老师这是爱钻研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是个香痴,但凡有学生向他请教专业相关的问题,哪怕是深更半夜有时差,他也一定会特别认真地和对方交流探讨。

所以……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老师应该是没发现某个人的“小状况”。他又转过脸,冷不防正对上温南栀端着汤碗,正一眨不眨望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宋京墨指了指碗:“要喝汤?”

汤刚刚被转到桌子另一边了,她这个位置是够不着的。

温南栀点了点头,似乎是怕打扰到周教授,她特意偏头侧身,凑近了些,小小声地问:“待会酒来了,我还能再喝一杯吗?”

两人离得近,几乎呼吸相交,宋京墨可以闻到她吐出的气息有一股甜甜的桂花香,他眸光微沉,也小小声地回她:“不行。”

他本以为温南栀要闹,她酒量实在浅,刚刚那一杯米酒下肚,连看人的眼神都发直了。可没想到她哪怕喝醉了,其实也是很乖巧的性子,不嚷不闹,夹菜就吃,被拒绝了不给喝,也只是抿了抿嘴唇,一声不吭又缩回去,继续埋头吃饭。

就跟一只被戳一下就缩成一团的小刺猬似的。

大约是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怜,宋京墨也学她的样子,凑过去小声说了句:“今天不可以。以后带你喝遍各种味道的米酒,还有放桃花花瓣的。”

温南栀惊喜一笑,双眸亮如弯月:“真的?”

宋京墨嗓子喑哑:“真的。”

宋京墨并不知道,这一整晚,他自己看着温南栀说话的时候,其实眼睛里一直都是含着笑的。

下一秒,他就看见温南栀突然伸出手,在他眼前做了一个虚抓的手势。

若是换了个人,宋京墨肯定本能要躲,只是长久相处下来,他对她已全然不设防,见她这样,他也只是缓缓眨了下眼:“你在做什么?”

他知道她是有点醉了,喝醉的人,有些行为和想法是平时绝不会有的。他一边觉得这样不大地道,但一边又忍不住地想多逗逗她。

就见她将五指收拢,眯着眼朝他一笑,神情里透着平时罕有的狡黠和得意:“抓住了。”

“什么?”

“星星。”他原本是天上那颗最明亮却寥落的星,孤高冷寂,难以捉摸。但今晚的她,就像是踏上奇妙路程的旅人,走呀走呀,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发现,原来他已经离她那么近,近的伸一下手,那颗星,就落在她手心了。

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

天上星,也可以是眼前人。

171 想吻她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场所不合适,身边有人更不合适,以后无数次回想起那个晚上,宋京墨都笃定,他肯定是要吻她的。

但当下,他只侧眸看一眼周教授,趁着老先生戴着老花镜对着手机艰难抠字儿的空当,悄悄儿地飞快伸出手,一把将温南栀将将虚握的拳抓在手里,轻声说:“我也抓住了。”

门轻轻推开,服务生端着新的桂花米酒、四样面点并一壶清香四溢的龙井走进来。

于是两个人的手握着一处,无声垂落,藏在翡翠色的桌布底下。

宋京墨还有心思腾出空对服务生说:“麻烦帮我和这位先生把酒满上,给这位小姐倒一杯茶。”

“好的。”一共就三个人,服务生动作麻利,绕了桌子一圈,将酒和茶都倒好,退了出去。

周教授一门心思沉浸在与学生的讨论里,已经好一会儿没抬过头了,只是还惦记着手边的米酒,偶尔端起杯轻咂一口。

宋京墨攥住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感觉像捏面团一般,软绵绵的,沁着微凉:“还要再吃点吗?”

温南栀惦记着新端上来的淮扬面点,正盯着瞧,听到他问,连连点头。

“想吃哪个?”

“烧麦和蒸饺。”

宋京墨给她一样夹了一个,见她跟个孩子似的,眼巴巴看着,不由笑了声,松开她的手:“趁热吃。”

翡翠烧麦和月牙蒸饺的卖相很好,味道也咸甜不腻,配着龙井茶吃再合适不过。温南栀一连吃了两个,其实她已经很饱了,但看着桌上的三丁大包,仍然眼馋不已。

见她眼睛几乎黏在那上面,宋京墨闻弦歌而知雅意,夹了一个到她盘子里。

温南栀苦着小脸儿道:“我吃不了了。”她又看向他,“我能只吃半个吗?”

宋京墨抽了两张纸巾垫着,掰开半个包子给她:“自己拿着吃。”

温南栀接过包子,吃得津津有味。另外半个,宋京墨用手捏着,三两口很快解决掉。

冷不防周教授突然出声:“倒真是难得。”

宋京墨转过脸,正对上老先生笑眯眯的眼,他似乎终于解决了那个问题,脸上透着一股畅快的志得意满,因为喝了些酒的缘故,透着几分潮红:“难得见你这么有耐心。”

宋京墨笑了笑:“以前也没和她一起喝过酒,不知道她酒量这么浅。”

周教授说:“这顿饭吃的舒心。把这两瓶酒喝完,咱们就走。”他看了眼南栀,“也让这孩子早点回宿舍休息。”

待到桌上的两瓶酒见底,温南栀也将一壶龙井喝个干净,加上胃里的那几块面点,她逐渐从之前的醉酒中清醒,脑子还有点懵懂,但看人的目光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大胆了。

宋京墨开着车将人送回学校,又陪她一路走到宿舍楼下,见她一直不说话,想着她大约是不好意思了,便拍了拍她发顶:“上去吧。今天喝了酒,早点休息。”

温南栀抬起头:“好。”

宋京墨和她目光相接,见她望着自己的目光特别坦然,他清了清嗓子,试探道:“南栀?”

温南栀还有点呆呆的:“哎?”

宋京墨看着她的目光透着别样的深意:“你还记得,刚刚吃饭时,自己都说过什么吗?”

温南栀:“啊?”

宋京墨拍她头顶的手改成捏她脸颊,别说,这下捏的还挺重的,直到回到宿舍,温南栀都能感觉到脸上残留着他手指的触感。

她感觉到自己脸颊被捏的都嘟起来,然后就见宋京墨微微眯着眼,看着她说:“回去多喝点热水,然后好好想想。”

直到上了楼回到宿舍,温南栀都还懵懵的。

不过宋京墨让她多喝热水,喝水肯定是没错的。这顿晚餐吃的很有滋味,哪怕在餐馆已经喝过一壶茶,这会儿温南栀仍然觉得有些渴了。

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冷不防有人敲门,温南栀起身去开,就见是下班回来一身寒气的许慕橙。

被这股从外裹挟回来的寒气一冲,温南栀揉了揉鼻子,没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许慕橙边换衣服,边看了眼温南栀的桌子,整个人都惊了:“南栀,你这是干嘛?”

温南栀也看向自己的桌子:“没干嘛,我喝水啊!”

“你喝水喝一杯就行,你这是把咱们宿舍所有空的杯子都拿来盛水了吧!”被工作折磨了一整天觉得自己似乎生出幻觉的许慕橙崩溃了,她看着南栀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姐妹,你这喝的是水吗?”

“是啊。”温南栀揉了揉额角。

许慕橙本来就在打量她,一见她这小动作,顿时满腹怀疑:“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温南栀皱着眉,回答得有点迟疑,“就是感觉……好像就很近的一件事

,突然想不起来了。”

“我怀疑你喝的是酒。”许慕橙连鞋子都顾不上换了,走上前拿起一个杯子闻了闻,用一种怀疑人生的语气喃喃道,“但我没有证据。”

温南栀:“……”她刚刚大脑里一瞬间好像回闪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172 双刃剑1

这天上午,温南栀接到过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当时她正在洗衣服,两手湿着,不方便接电话,小鹿帮她接起,听那端说了片刻,捂住话筒对她说:“说是姓周……”

温南栀愣了一下,擦干手,把手机接过来。

那端周云萝的声音听起来透着一丝慵懒:“想找到你还挺费一番功夫呢,温同学。”

温南栀直觉来者非善,她感冒已经好多了,但刚洗衣服碰凉水,不免有点鼻子发痒,她让小鹿帮忙拿一下手机,擤过鼻子,这才开口:“你好,周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倒也不是有什么太重要的事,至少对你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周云萝徐徐道,“你和宋京墨,现在还好吧?”

在有些事上,温南栀反应是有些迟钝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脑子里时刻绷紧的那根弦——但凡事关“宋京墨”这三个字,在她这里就从不会是“小事”。待到她听周云萝接下来提及“梅西岭”这个名字,原本懵懂的大脑瞬间清醒起来,她和小鹿打了个手势,起身出门去了走廊。

如果说听到宋京墨的名字,会让温南栀既温暖又清醒;那么听到梅西岭这三个字,温南栀就如同一只竖起全部利芒的刺猬,她生不出一星半点的好心情,相反,她是一个全副武装随时出击的战士。

白天的走廊里没有什么人,温南栀朝一处僻静的拐角处走去,一边开口道:“抱歉打断你,周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

周云萝原本的话还没说完,听到她突然出声打断,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不悦来:“误会?”她捏着一只香槟酒杯,轻轻啜了一口,语含笑意,“怎么,我是误会你抱上了宋京墨的大腿,还是误会你是梅先生唯一的女儿?”

温南栀声音虽柔,态度却清晰明确:“我确实因为工作关系和宋先生有过合作,但您和宋先生也应该还保持着朋友的关系。若有什么事,我觉得你不如直接和他沟通,更合适一些。”

不得不说,周云萝尽管出国多年,但确实消息灵通,这才回国没多少日子,就已经弄清她和梅西岭之间的亲缘关系。可惜她想错了一点,她虽然是梅西岭的亲生女儿,但他们的“父女关系”,完全可以用“形同陌路”四个字来形容。

而且,从前她对周云萝有着多少幻想和羡慕,今天这通电话几句交流下来,温南栀就有多么失望和叹惜。在她看来,周云萝容貌出众,气质非凡,是一位看上去非常漂亮优雅的杰出女性,又在国外镀金多年,有着超凡的才华和比她不知丰富多少的阅历,光是那天画展上惊鸿一瞥短短相交,就足以令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念念不忘。

可刚刚听她说了的那几句话,温南栀唯一的观感就是,周云萝是一位特别喜欢并且擅长利用“关系”的人,她开口的态度有一种自以为优雅掩藏的高高在上,又怀着几分明目张胆的试探,言语间无非希望借着刺探她与宋京墨当下的关系,和她是梅西岭女儿的身份,来达成她自己的目的。

温南栀突然觉得有点荒谬,想象中应该是非常超凡脱俗的一位优秀女性,在看过她的照片以后、在听过那些有关她和宋京墨过往的故事以后、包括连着两次见面时让她觉得名不虚传的周小姐,原来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金玉其外罢了。

周云萝却在这时笑出了声:“早该想到的,你小小年纪就能这么轻松斡旋在他和姓蒋的身边,还把我那个一向严肃耿介的老爸迷惑的云里雾里,温南栀,是我一开始小瞧你了。”

周云萝确实敏锐,她看出宋京墨看温南栀的眼神透着不一般,但也看出,他们两个目前的关系还没到“亲密无间”那一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面对着宋京墨那样的男人,如果知道她这样一个前女友主动找上门,会是怎样的心情?

无措,慌乱,应该还会有几分不可能说出口的嫉妒吧?

如果她能好好利用温南栀此刻的心绪,应该可以有机会替自己搏一个再次和梅西岭搭上关系的机会。想到这儿,周云萝话锋一转道:“那咱们不说宋京墨,说说你的父亲,梅西岭先生,怎么样?”

看穿了她的表象,温南栀在心底默默盘算片刻,开口说:“周小姐,你如果想联络梅先生,不妨去找他本人,他如今声名在外,高风亮节,如果有年轻的同行想与他切磋技艺,我想他不会拒绝的。”

周云萝不由笑了:“温小姐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两个男人,但凡她方便直接联络任何一个,还轮得到她一个大学没毕业的小丫头在这儿跟她讲电话?

温南栀不接话茬儿,只是说:“抱歉,我绑不了你。”

电话那端有一瞬间的静默,温南栀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掐断电话。

173 双刃剑2

回到宿舍,小鹿递了一杯热开水过来,问清事情缘由,伸出两指为她比了个小心心:“没想到你经过这段时间,倒不再是从前那副对谁都软绵绵好说话的样子了。”

温南栀不由笑了:“我也觉得我自己以前那个样子挺蠢的。”

不知道说拒绝的话,不知道甩脸色让他人清楚距离,不知道该怎样维护喜欢的朋友、怎样防备坏人的算计,这样的一个人,或许在一些人口中是“好人”。但“好人”就真的好吗?温南栀从前觉得,做人第一位的是要人品端正。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波折起落,经过那晚在医院输液时的痛定思痛,她突然明白了。“好人”和“懦弱”是两个概念。她可以做一个好人,但不该做一个任人宰割、任人算计的糊涂虫。甚至,如果当好人的带价是让自己吃亏,是伤害到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人或事,那这个“好人”的头衔不要也罢。

那天在医院输吊瓶时,她大哭了一场,之后倒是顿悟了。人不能因为被一口沙子硌了牙,就一辈子不吃饭。同样的,也犯不着因为一件不那么美好的事,就否认过去这几个月来精彩充实的日日夜夜,还有在这个过程中结识的朋友。

想通了这一层,温南栀发现自己好像在一瞬间少了许多绑缚和桎梏,整个人也变得通透起来。

在宿舍养病的这段时间,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去工作,也不用每晚在台灯下玩命啃资料疯狂做笔记,温南栀发现自己突然间成了个大闲人。

但生活也不是没有期待。她仍然期待着新学期的每周二晚去隔壁学校听周教授的选修课,期待着与芍药和蒋陵游的团聚,期待着再一次见到宋京墨,再一次有机会和他一起共事……最初会有类似的期待和热忱,当然是为了宋京墨,为了与他密切相关的那份工作,但若不是对香水这门功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和热情,又有谁能坚持得下来这样的学习和工作强度呢?

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回家过年了。等再次回到平城,她打算重新开始一份工作,实习到毕业前夕,回平城领一下毕业证,再和同学们聚一餐饭,属于她大学生涯的最后小半年时光,好像一把细细的线,她就这么捋在手里,都能捋出个数来。

最近宿舍常常只有她和小鹿两个人在。小鹿因为保研成功,本来就没什么多余的事,又为避开春运高峰,干脆订了提前回家的票,用不了两天她就要先几人一步到家了。许慕橙仍然在之前那家公司工作,现在已经进入状态,每天忙得恨不得住在公司,回到宿舍往往都是晚上八点钟以后的事。冒娜多数时间都住家里,她的人生已经调转航向,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与她们三个聚少离多。好像所有人都有默契一般,渐渐也不提频繁聚餐了。

好像所有人都在努力学习适应接下来的新生活。

接到宿管阿姨打来确认电话的那天,是一个午后,宿舍里特别安静,只有温南栀一个人,一边听音乐,一边读一本香水方面的专业书籍,时不时地做一些笔记。

“来了两个男的,一个年轻姑娘,说是你同事呢!我都问清楚了,一个姓宋一个姓蒋一个姓柳,你都认识不?”她们学校的女生宿舍管理向来严格,宿管阿姨脾气都挺好的,但对待外人来访一直都遵循着严防死守的规则,不仅要问姓名,有时候还要检查身份证。

临近过春节这段时间,是一年中的平城最冷的时候。温南栀感冒初愈,下楼时虽然急,却还裹了厚厚的羽绒大衣并帽子围巾,整个人几乎只露出两只眼来。

可一看清雪地里站着朝她笑着的人影,两行眼泪还是忍不住“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你们怎么都来了?”

温南栀站在台阶上,一时间好像忘记下台阶。抬脚一迈却忘记自己穿着长款羽绒服,整个人一个倒栽葱就往下扑。

没有太多时间让她来得及体会惊吓,头就被人摁进一个含着冰雪味道的怀抱里,腰也被人撑着谨防她站不稳。

温南栀抬起头,就见宋京墨正低头看着她,和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他冷着脸,眉头显出一点不耐烦地微微皱着,对她说:“你这个体重,现在把我砸骨折是不至于,但也有点危险呐!”

温南栀一下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