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刚刚还在哭,笑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还戴着帽子围着围巾,整个人裹得如同一只笨拙的熊,看起来就特别滑稽。

直到坐进车里,跟随三人一路到了一处环境优雅温暖如春的会馆,温南栀才有点回过神来。她跟在柳芍药身后去女宾室放衣服,头却一直低垂着的。直到服务员将钥匙牌送到她手里,她捏着那块圆圆的有点凉的牌子,握牢在手心里,才突然有了点真实感。

“怎么,我听说你当时那可是大义凛然一身正气义不容辞就把字给签了,在我面前又怂了?”

174 双刃剑3

温南栀一听她这话茬儿,刚抬起的头瞬间又耷拉回胸口。

气得柳芍药食指狠狠点了点她的脑门,紧跟着好像又怕她疼似的赶紧用手给她揉了揉:“你摆出这副小媳妇儿的委屈样儿给谁看呐!我告诉你现在宋京墨可不在这儿没人护着你!你赶紧麻利儿给我交待清楚!长本事了你!瞧把你给能的!你还真是蔫人出豹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还学会拉黑删除一条龙了!”

这一串话气都不带喘的把温南栀都给说懵了。但被柳芍药这么盯着,她还是乖乖把当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两人刚把外套什么的都放进柜子,温南栀现在只穿了里面的黑毛衣牛仔裤,手机就塞在牛仔裤的兜里。柳芍药一把抢过来,用她拇指解了锁,指着微信里自己的名字说:“就这个名字,柳、芍、药!看到了吗?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就是以后你拉黑宋京墨,拉黑全世界的人,也不能拉黑我!知不知道!”

之前在电话里,柳芍药就已经撒娇抱怨过一通了,没想到隔了些日子再见面,她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温南栀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暖暖的,抿唇笑着点了点头。

柳芍药伸出食指戳了戳她脸颊:“别以为摆出这副乖乖卖萌的样子,就这么轻易饶过你了!”

“你是不是没回社里工作?”温南栀人虽然软,却并不蠢,看柳芍药这个反应,以及她刚刚和宋京墨、蒋陵游一起出现的情形,心里隐约有了一点儿模糊的猜想。

柳芍药瞪了她一眼,这一眼真是一点儿温柔妩媚都没有,纯粹的冷冰冰恶狠狠,还很嫌弃:“我一个纵横沙场十多年的人,还用得着你个小屁孩儿护着?你也忒瞧不起人了!”

“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一时冲动,被人利用,事后想起来也明白过来了,却发现不能反悔了?”

芍药说一句,温南栀点一下头,最后就跟刚出生的小奶狗似的,连连点头。

她本就生的白,眉眼温润,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比从前瘦了一点,嘴唇也是浅浅的粉白,这样傻乎乎点头的样子看着就更惹人心疼了。芍药感觉自己心里头特别柔软的地方被她牵动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脸颊:“傻乎乎的,你都已经工作了,怎么连点职场常识都没有?那字是能乱签的吗?这次是让你主动辞职,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再坏一点,能拿着这东西害你蹲监狱的!”

温南栀吓了一跳:“她不会……”

“她有什么不会的?”柳芍药微微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凉薄,“人心难测,南栀,别觉得什么事你替别人考虑,别人也会替你考虑。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温南栀连连点头,柳芍药的话听得她一阵后怕,可她又不敢多说,怕害她担心。

芍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别瞎琢磨了。那东西我从她那儿拿走了,彻底解决一劳永逸,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

“真的吗?”温南栀觉得难以置信,傻愣愣地看柳芍药,“你是怎么做到的,芍药姐你该不会答应她什么了吧?”

“答应她?”柳芍药这回是真被她给逗笑了,“你是不是吃可爱多长大的,不然怎么傻得这么可爱!”她挽起温南栀的手向外走,一边徐徐说,“这件事本来就是她做的冲动了,杜若说查到是你,她就真相信并且开除你?那如果接下来杜若反插一刀说信息有误,你猜她接下来面对社长要怎么交待?”

想起那天在社里众口铄金的一幕,温南栀觉得舌尖发苦:“可是我只不过是一个实习生,就算她真的冤枉了我,社长也不会因此就觉得她有多大错误。”

“但是这件事的不当处理会极大降低她作为主编在社里的公信力。而此前她与杜若之间已经博弈很久,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你的事,其实是杜若插进来的一柄双刃剑。冯月宴明知是双刃剑,还徒手去接,你觉得康社长会怎么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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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南栀一时接不上话。

柳芍药接口道:“公报私仇,缺乏大局观,做不到公平公正,简直自毁长城。”

温南栀一时困惑:“我没想到这件事会有这么严重……”或者说,以她目前的眼界和格局,柳芍药看到的东西,她现在只能勉强窥见冰山一角。

柳芍药说:“这件事原本并不严重,因为杜若大概也没想到,她会真的把你顶出去当替罪羊。她们原本无非是想像从前那样,找一找茬儿,搅浑这潭水,害她手下无人可用,耽误工作进度。”

如果冯月宴能够坚守本心,待人待事和从前一样,那么杜若和丁溶溶的折腾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用不了多久,社里与宋京墨的合作案顺利推进,她手头也有一个准备良久的策划案可以正式提上议程,倘若能够通过温南栀打好关系,那么康乐颜长久以来期待的与费泊南的合作甚至也可以期待一二……任何时候,在一个公司内部,实打实的工作能力和业绩实力才是高层领导关注的重点,只要他们有成绩、有成果,那么杜若再怎么想搅浑这潭水,也仍然无法触及娴雅的权利核心。

可惜在杜若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和挑衅里,冯月宴没能坚守本心。她输给了她自己的私心。

这些话,柳芍药不能对温南栀说,但她相信,终有一日,等温南栀真正成长为一个合格的优秀的职场女性,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甚至包括冯月宴内心的纠结痛苦,她回想起这些过往,自己都能一一领悟明白。

而现在,是时候展开属于他们几人职业生涯的新一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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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尚”会馆,温南栀是第一次来,却不止一次从冒娜口中听说了。据说会馆的主人姓向,向家的“松间堂”在平城一向颇有盛名,而“尚”会馆则是过去一年间新近崛起的全新品牌。

几人聚会的地点在一间名为“春樱”的雅间。温南栀坐下才发现,窗边摆放的樱花盆景竟然全是真花。房间里温暖如春,玫红色的重瓣寒绯樱不慌不忙地绽放,桌上热着酒并一壶樱花茶。不论装潢摆设还是整个氛围,都是年轻女孩子会爱极了的样子。温南栀觉得自己有点目不暇接,忍不住拿出手机,一连对着樱花盆景拍了好几张照片。

另一边蒋陵游怪模怪样地对柳芍药直作揖,芍药哼了一声,唇角却泄出笑,看那样子很享受蒋某人的伏低做小。

温南栀转过头来,刚好对上某人递来的一杯樱花茶。

温南栀抬起眼,目光与宋京墨的刚好接在一处。有那么几天不见,温南栀觉得这个人的容颜眉眼在自己的记忆里仍然清晰着,可直到再见到本人,她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其实已经不那么清晰精确了。

他的眉毛要更黑浓一点儿,眼是凤眼,眼尾的眼线长且上挑,这是被上天眷顾的一张脸,但本人似乎对此一无所觉,常年神色冰冷,温南栀忍不住屏息,可即便是这样,她觉得他仍然好看的要命……她不敢多和他对视,接过茶水道了声谢,就调转开目光,心里却开始一遍遍描眉刚刚惊鸿一瞥看到她的长相。

如果她会画画就好了,那样不管过了多久,她都不会再忘记他的样子。

“这回感冒好彻底了?”

温南栀没想到几个人之中,是宋京墨第一个开口,而且一开口问的就是这种问题。

温南栀忍不住脸颊隐隐发热,“嗯”了一声。

宋京墨扫一眼桌上热着的那壶酒,意有所指道:“感冒虽然好了,但酒量太差,还是别碰了。”

温南栀双手接过樱花茶,觉得自己本来就在发烫的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温南栀近来最怕的就是听到这个字眼,可某人好像偏爱和她过不去似的,不仅事先故意备好了酒,现在还专门拿这个话茬儿刺她。

不过这一点,她还真是误解宋京墨了,准备樱花茶和清酒的是蒋凌游。这不,蒋凌游这厮刚和芍药打完了眉眼官司,转过脸看着她就忍不住开口抢话说:“哎呀想不到咱们南栀妹妹小小年纪,一遇到事,倒是咱们之中最沉得住气的!”

心虚的人,真是听别人说什么,都觉得仿佛有所指。温南栀脸颊热度再攀升一个高度,她飞快瞥了宋京墨一眼:“对不起,之前的事让你们担心了。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是不想——”

“不想牵连我们,不想给我们添麻烦,不想害我们倒霉……”柳芍药掰着手指来了个三连,而后语重心长看着温南栀说:“南栀,我们仨加一块都快90岁了,没认识你之前,我们什么麻烦没遇到过,什么坑没踩过,怎么就还犯得着让你一个刚工作的小屁孩儿反过来替我们考虑这么多?”

过来这一路,她着重给温南栀讲解社里那一团破事儿,反倒没顾得上第一时间谴责她。这人也聚齐了,蒋陵游一开口把基调也定了,她再开始数落人就显得顺理成章多了。

宋京墨道:“南栀是考虑得不够周全,但也在她的能力

和所知范围内,尽全力帮我们了。”他看柳芍药,“你什么麻烦没遇到过,什么坑没踩过,遇到过谁替你签字把所有责任都替你扛下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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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京墨的这几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你柳芍药见过比你优秀的、比你厉害的、比你大牛的,但见过比你仗义比你更能护犊子的吗?

柳芍药自然听懂这里面的暗示,不由老脸一红,跳脚道:“那还不是她傻!冯月宴忽悠她三言两语她就上当了!其实我家里哪有她说的那么惨!我和我弟自食其力这些年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好!我奶不过来平城那也不是我没能力养,是她老人家每天在老家抽水烟袋和老姐几个摸牌打麻将,优哉游哉地根本不想过来找我!”

温南栀眨巴眨巴眼。

柳芍药深觉会心一击,捂着心口坐回去:“好啦好啦是我不识好歹,栀栀虽然傻了点儿,但对我真是掏心掏肺地好,这辈子都没人对我这么仗义过,如果我是男人我肯定二话不说把存折掏出来买个大钻戒娶栀栀回家呜呜呜!”

其实她心里确实挺感动挺震撼的,但真要当着本人的面让她拉着小姑娘的手涕泪俱下,这种肉麻的事她真做不来!而且南栀本人肯定也会觉得很尴尬的吧!

温南栀被她逗笑了:“如果芍药是男人,肯定特别帅,不用拿钻戒我就先同意了!”

柳芍药假装哽咽一声,握住温南栀的小手晃了晃。

蒋陵游伸手把她俩扒拉开,不等芍药怒目而视,就开口说:“咱们先把事情都和南栀说清。南栀妹妹,你芍药姐在你走之后,也签了一份同样的责任书,还把文件寄到了康乐颜本人手里,所以,现在她也辞职了,待业不到一天,就被我招安了。现在她可不是什么杂志社编辑了,是我们友禅的品牌策划师。然后呢咱们宋大神,时任友禅独家签约首席调香师,除了我之外第二号股东……”说到这儿,他朝温南栀眨了眨眼。

温南栀被他眨得一愣,一时没领会。

蒋陵游指了指他们三人:“一桌四个人,三个都是咱们友禅的人了。”他隔着桌,起身朝温南栀躬身伸出手,“温南栀小姐,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成为咱们友禅的文案策划,外加宋大神的个人专属助理呢?”

“我?”温南栀指了指自己,有点懵:“可是我没经验啊,我不知道……”

“之前你寄到工作室的两本笔记,我和蒋陵游都看过了,这些东西以前应该只有宋先生看过吧。”柳芍药说,“光是你笔记里写的一些东西,在我们看来,就可以直接拿来做新一季的文案宣传语。文字感很好,有古典气息,又不会老套刻板,非常符合友禅的品牌气质。”

蒋陵游又把手往前伸了半寸,刚好握住她的手:“而且特别适合接下来我们公司为宋大神打造筹划出版的个人香水图集,南栀,你出校园的第一份工作可不能半途而废哦!宋大神可已经承诺了,这本书虽然传达的是他的想法,但作者会署你的名字,提前恭喜你了!”

接连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把温南栀直接砸蒙了。

直到某人咳了一声,蒋陵游才火速抽开手,坐回去一边笑眯眯地品清酒。

这不仅仅是难以置信,温南栀觉得这简直是不可能:“可是,宋先生这本书的合约在风尚公司啊!”

“确实还在风尚,只不过不在冯月宴手里罢了。”柳芍药璀然一笑,手指在卷发上绕了个圈。

温南栀说:“可是,可她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这你就别操心了,这件事不经过她,我会让康乐颜亲口答应的。”

合着这事儿还没最后落定,面前这三个人就觉得十拿九稳了?!这回换成温南栀捂胸口了,她和柳芍药在一块久了,有些小动作也和她有点像,但她本人安静文气,同样的动作她做起来就显得有点可爱傻气。

芍药被她逗得直乐。

难得宋京墨也跟着开口安慰人:“这件事不用你操心。改日我和Sharon一起去和康社长谈。这事说起来还是多亏你。”

温南栀看向他,不明所以。

宋京墨微微一笑:“你当初做了那期选题,康女士对老蒋的品牌和一些想法很感兴趣,他们两人见面谈过之后,她非常欣赏老蒋和友禅这个品牌。事关与我的合作,她愿意给我个机会,听一听我们这边的说法。要知道从前这位康社长对我厌恶极了,国外有过几次见面,只打个照面她都绕着我走。”

话里话外,全然不提那位出力最大的“董先生”。

这般面不改色过河拆桥,连一向自诩脸皮厚得非同寻常的蒋凌游都忍不住连连看了他好几眼。

温南栀全无觉察,还沉浸在他淡淡陈述事实的语气里,她越听越替宋京墨委屈:“怎么会呢?你这么好的一个人,肯定是康社长对你有误会”

这孩子说话时语气之坚定神情之凛然,别说蒋陵游和柳芍药两个一个喝茶一个低头各自强撑不笑出声,连宋京墨都被她说的难得赧然。

柳芍药在一旁道:“栀栀,你觉得宋先生人很好吗?”

温南栀说:“是呀!”

温南栀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一种坦然的疑惑,柳芍药连连点头:“嗯嗯我也觉得。”一边在桌子底下对宋京墨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宋京墨轻咳了声:“我让服务生上菜,咱们边聊边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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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陵游说:“别的都不着急,明天早上我去你们学校门口接你,你先来咱们友禅工作室正式报个道!”

温南栀没想到会这么快,可看着桌边三个人的眼神,又觉得依这几个人雷厉风行的作风,这样才是属于他们的风格。她忍不住笑着点头答应:“好,我明天一定起个大早!”

难得与这三位在她年轻人生中画下浓墨重彩的好朋友重聚,又有柳芍药和蒋陵游这两个活宝在,饭桌上怎么会寂寞。

“尚”会馆环境别致清幽,端上桌的饭菜自是无一不精致。而且其中还有两道是上次和周教授吃饭时,温南栀自己一人就吃掉许多的大煮干丝和拆烩鲢鱼头。另有龙井虾仁、清蒸鳜鱼、开水白菜、西湖莼菜羹等等口味清淡的菜肴。

温南栀这段日子正爱清淡的口味,又与老友重逢,桌上氛围正好,一时间愁闷全无胃口大开,几乎吃的头都顾不得抬。

可苦了平时就爱重口味的柳芍药。好在蒋陵游这厮会看脸色,中途出去一趟,又点了酸辣鱿鱼丝、萝卜干炒腊肉、嫩姜炒仔鸭这几道味道酸辣咸香的热菜。没和南栀见面的这段日子,他们两人经常搭伙吃饭,对彼此的口味也熟知许多。

南栀吃的不抬头,除了饭菜太香,还有个缘故,就是旁边有个一直不停给她碗里夹菜的人。

上一次两人同桌吃饭,宋京墨就发现,这小孩儿吃饭习惯很好,只要碗里有食物,她就绝不肯浪费。这夹菜最有成就感的莫过遇上一个夹什么就吃什么的对家。所以半顿饭下来,宋京墨的筷子十次伸出去,收回来时有九次是朝着温南栀碗里去的。

坐在她另一边的是柳芍药,见她埋头光吃饭菜,她伸手取了一瓶红艳艳的冷饮,往她杯子里倒了些:“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饮料吗?”温南栀还记得上次吃饭闹的糗,若是有度数的酒,她绝不敢再沾的。

“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柳芍药眼波流转,目光在宋京墨脸上一触即收,那点狡黠和盘算除了坐在她身旁的蒋凌游,另外两个谁也没注意到。

这个颜色红红的东西喝进嘴巴里一点酒味也没,还有一股浓郁的石榴加草莓的甜味,似乎还有一点薄荷,咽下喉咙凉丝丝的,喝着特别解渴。温南栀喝过一杯,接下来不等柳芍药伸手,自己就拿过瓶子又倒了一杯。

怪只怪南栀见识太浅,她不知道的是,米酒啤酒白酒红酒,这些酒是一尝就能喝出酒精的味道。可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不同品种的特调酒,除非嗅觉特别敏锐或者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普通人一开始都是喝不出酒味的,也就是当果汁喝。只有喝得多了才会开始感觉上头。

一餐饭下来,温南栀又是吃又是笑,还被柳芍药哄着喝了好几杯甜甜的果子酒。吃到后面她脸颊绯红,看起来仍然比从前瘦,但气色好了许多,人也重拾活力,又变回从前几人熟悉的那个青春有活力的小姑娘了。

柳芍药吃得有点积食,端一杯红酒坐到临窗凉爽的位置透气,蒋陵游也跟过来,两人凑在一块小声说话。

柳芍药扭头看着桌边的温南栀,小声说:“这丫头这段时间遭了不少罪,我看要不是咱们今天找来,她不知道要瘦成什么样儿。”

蒋陵游说:“难得一个实心眼的小孩儿,对人也仗义,又总是替别人考虑……”

柳芍药说:“是,所以大家都喜欢她。老天也眷顾。”

蒋陵游说:“我看那天在费泊南那儿的情形,她和她妈妈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所以早熟,又懂事,难得的是心地纯粹,一点没学坏。”

柳芍药斜眼他:“谁说从小家庭不幸福就一定会长歪?”

蒋陵游如今与柳芍药熟识许多,对她的过往自然也有了一定了解,听她这样说连连称是:“要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唯有您这样人美心善的好姑娘,才会认识咱们南栀妹妹,你俩简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姐妹花!”

柳芍药险些一口酒喷出来:“你夸人能不能不那么俗!你在嘲讽我和南栀是塑料姐妹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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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陵游啧了声:“俗但是真诚呀!不信你看我真诚的双眼!”

柳芍药立刻偏头:“不看不看!又不是宋大神那样的惊世美颜,看了伤眼!”

蒋陵游险些急了:“怎么说话呢嘿!姐姐,饕餮盛宴您能天天吃吗?清粥小菜每天开胃不好吗?而且我这长相何止清粥小菜!我这真是谦虚太过了我!咱们做人能不能实事求是点儿?”

他一直拽她手腕,柳芍药偏不回头,故作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却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咬着嘴唇笑。

另一边,温南栀觉得自己今天吃得实在有点多了,又被柳芍药灌输了喝“饮料”消食的挂念,后期干脆别的什么都不吃,抱着一杯石榴红色的饮品,在那一粒一粒的吃着葡萄和车厘子。

不妨面前伸出一只手,温南栀第一反应就是,这简直是手控福音呀!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看着会让人忍不住想,若是被这样的手捧住脸亲吻……温南栀猛一摇头。

没想到下一秒,她真的被手的主人用另一只手扶住了脸颊。

温南栀觉得头晕晕的,耳朵边有点嗡嗡作响,就听宋京墨说:“犯什么傻,自己摇头差点摇到地上去。”

手上的饮品被人抽走,又塞了一杯热乎乎的东西进去:“现在开始,喝这个。”

她们女孩子喝的饮料他不感兴趣,所以一开始也没太关注,等他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宋京墨看一眼从温南栀手里换过来的杯子,垂眸抿了一口,甜滋滋的,喝着没什么酒味,难怪她会着了道。

可是这姑娘是不是傻,喝着味道没觉出不对,难道她不觉得自己越喝越晕?

“这个,是什么?”温南栀眼睛发直。

宋京墨:“茶水,喝了解酒的。”

“哦。”

“喝。”

宋京墨见她一直望着杯子发呆,干脆帮她拿起杯子,送到嘴边,另一只扶着她的手捏了捏脸颊:“喝一口。”

温南栀跟一只小松鼠似的,一口灌得嘴巴里满满的,眼睛直直望着杯子。

宋京墨本来还想说她两句,可一看她这个反应就忍不住想笑,醉酒的人男男女女他见多了,却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又或者……他感觉触碰着她脸颊的手指一阵酥麻,忍不住在心底想,又或者,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所以哪怕是她醉酒的样子,都让他打从心底里觉得那么可爱,可爱的让他忍不住想亲一口……

“这是什么?”

“送给你的,礼物。”

温南栀望着桌上的两只盒子,脑袋里一阵阵的晕眩,大约是喝下去的半杯茶水多少起了点作用,她有点反应过来了:“不行,我不能再、再要,你的礼物了……”

“为什么不能要?”

“无功……不受禄!”

“你有功劳,所以这是给你的奖励。”

温南栀打开其中一个盒子,果然,又是香水。她望着手里的瓶子,忍不住喃喃道:“你已经送过我两瓶香水了,第一瓶是‘一枝玫瑰’,粉色的,特别好闻,我就用过一次,就偷偷藏起来了,不想被别人发现,不然她们要借来喷,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第二瓶,是奶油味的红毒,我好喜欢那个香味,但也只喷过一次,就不舍得用了,那个都已经绝版了,用一瓶、少一瓶。”

她一串话说得磕磕绊绊、又含糊,难得宋京墨屏息默默听着,还都听清楚了:“为什么不舍得用?”

温南栀这回说得更慢了,声音也更小:“舍不得……是宋先生送的。”

“为什么宋先生送的,就舍不得?”

其实宋京墨自己也知道这样很恶劣。明明还是个小姑娘,明明已经喝得微醺了,这会儿这个样子套她的话,对她而言真的不太公平。但这样的机会太珍贵了。她平时太矜持,太害羞,想要从她口中听出一半句与自己有关的好听的话,现阶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哪怕她明明已经知道,他早就没有女朋友了。哪怕她从很早很早起就不敢和他长时间对视,哪怕他心里知道,她应该也是喜欢上自己了。但她仍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今天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与他有关的事,他才发现,原来听自己发自内心喜欢的人,说着与自己有关的话,竟然那么甜、那么甜。

面前,那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被他记在心上,悄悄牵挂的女孩子低着头,缓缓说:“因为……因为宋先生,是最好的人。”

好像春日到来时树梢冰雪消融落下的第一滴水,宋京墨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塌了一角。

随后天塌地陷,整个世界都与从前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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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那么普通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