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暧昧,没有“喜欢”、“爱”之类的词汇,但就是那么普通的一句“他是最好的人”,就令他一溃千里,心软成了一江春水。

老蒋总笑话他,说他“不懂爱情”。

但什么是爱情呢?像他从前那样对周云萝不算吗?千依百顺无有不从,努力奋斗让彼此变成更优秀的人,这样不算是爱情吗?

可当爱情真的来了,宋京墨发现自己从前真的错了。

爱情不是“心甘情愿”,更不是“倾尽全力”,爱是“自然而然”。

人闲花落,夜静山空。爱情来的时候,无人知晓。

就像是天上的星子,几千几万年前就已经在那里了啊,迟钝的人站在漫天星空下,享受着星河灿烂,却不知道自己同时也享受着整个宇宙的爱意和照拂。

宋京墨唯一庆幸的是,这一次,他虽然明白的仍不算早,尚且未晚。

当他终于知道抬起头看去,刚好那颗最美最亮的星,也朝他投来明亮温暖的光。

时间刚刚好。

这一次,他可以慢慢地、耐心地陪着她,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表白的情话由他来说,浪漫的事有他来做,她只需要依照她自己的速度,缓慢却自由地生长,享受人生、享受与他有关的爱情。

这边厢宋京墨因为某人的一句话柔肠百转,那边厢,温南栀打开一个盒子,便“哇”了一声。

惹得不远处蒋陵游和柳芍药也好奇地伸长脖子偷瞧。

柳芍药:“好像是阿玛尼的挚爱哎,还是红色那款限量版……”如果这会儿有个手绢,她肯定已经咬上了,“我只买过透明瓶子那款,话梅糖味儿的香水,酸酸甜甜的,我还挺喜欢的。”

柳芍药越说越哀怨,满眼都是羡慕:“这就是爱情吧……宋大神真的是太浪漫了。”

两人眼巴巴看着温南栀又打开另一瓶,蒋陵游忍不住啧了声:“竟然又是大红色的,香奈儿的圣诞限定5号,宋大神什么时候变这么俗气了……”

“你懂什么!”柳芍药忍不住小声辩解,“这刚过完圣诞和元旦,眼看又要春节,大过年的,就应该送红色旺一旺呀!你没看南栀最近这么衰,宋大神这才是真爱啊!”

蒋陵游叹了口气:“宋大神是不是送个棒槌,你都能体会出不一样的奥义来?”

“棒槌?”柳芍药拿眼睛乜他,“用来捶暴你吗?”

桌边的温南栀尚且不知坐在临窗那两人的对话已经进展得水深火热,她望着眼前两瓶大红色的香水,忍不住捧住热腾腾的脸颊:“这……太贵重了。”

“都不是多名贵的东西。”宋京墨说,“不过是图个好意头。”

温南栀发现,宋京墨看着自己的眼睛隐隐含着某种看不懂的深意,她只觉得这样的宋京墨好看极了,这样的眼神,也温柔深邃极了,就听他说:“南栀,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大展宏图。”

温南栀没想到宋京墨嘴巴里会说出这么接地气儿的祝福,她嘴角忍不住地扩大、上扬,眼睛里却一阵滚烫,好悬没当着他的面掉下眼泪来。

直到捧着礼物坐上回学校的车,温南栀还觉得有点迷糊。

不过这一次,她不会再觉得是做梦了。

窗外已经是夕阳西下的光景,这个冬天平城下过太多场大雪,雪中的夕阳天边红火灿烂,美的不像话。

春天应该已经不远了,温南栀想,明天,明天是新的一天。

180 破釜沉舟1

第二天一早,温南栀起了个大早,依照前一天与几人约定的那样,清早起来收拾自己。

她瘦了一些,穿一条刚工作时买的白色毛衣裙,镜中人身形窈窕,肤白胜雪,她细细描了眉,又涂上一支昨天临走前芍药塞在她手里的口红。

Dior黑管烂番茄红,她皮肤白,涂这个颜色很提气色,比之她自己从前经常用的那支肉桂奶茶色,这支红色衬得人更娇艳,也更大气,明显是芍药会选的风格。

临走前,温南栀在耳后喷了一下宋京墨送的阿玛尼挚爱,这支香水的名字翻译成中文,意思是“是”。温南栀觉得寓意很好,经历了这么多,她希望自己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不再逃避,勇敢大声对生活说一声“是”。

走出宿舍楼,手机铃响起,她没来得及细看就接起来,本以为是蒋陵游打来告知她已经到校门口,没想到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是一道女声:“气色不错呀,温小姐。”

听筒里的声音与身后的声音先后交叠。温南栀转身,果然,是周云萝。

她穿一袭奶白色的羊绒大衣站在那儿,看起来闲适优雅极了。像她这样漂亮有气质的女人,不论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好在如今临近放假,校园里往来的学生老师都少,时间又非常早,才不至引起太大的波动。但温南栀已经看到宿管黄老师透过窗户朝这边频频打量。

如果说初次见面那天面对着周云萝,温南栀心里充满了敬畏、好奇和自惭形秽;那么经过目睹她与另一个男人亲昵接触、又在电话中了解了她的心思和手腕之后,如今温南栀面对她,已经可以称得上沉静自若了。

也不单单是因为她看透了周云萝的为人,更因为在娴雅工作的那段时间,与杜若、丁溶溶的频频过招,临走前与冯月宴的博弈,当时面对处理这些人事只觉得左支右绌,而今却成为她成长中的层层盔甲,令她不至于才和敌人过招就手忙脚乱。

温南栀回首看她:“抱歉,我还有急事。”

“我昨天看到你了。”周云萝几步赶上她,与她一边并肩向前走,一边说,“在‘尚’会馆的春樱,是你吧,和宋京墨还有他的两个朋友在一起。看不出呀,你小小年纪,谎话张嘴就来,连我都被你糊弄过去了。”

“我和宋先生如何,不关你的事。”温南栀到底脸嫩,说出这句话,仍然有点不自在。但她本来也不打算与周云萝多废话,因此说完这句,她脚步不停,继续向前。

手机响起,这回是蒋陵游的电话。

她接起来,就听蒋陵游说:“南栀,你身边那个人是周云萝吗?她怎么会去找到你?”

“我没事,待会和你说。”温南栀挂断电话,看了周云萝一眼,“周小姐,你希望能与梅大师合作,是你自己的事,既然是你自己的事,为什么不试着用自己的实力去赢得对方的合作呢?非要兜圈子托关系,你这样煞费苦心,在我看来其实是浪费时间、看扁你自己。”

这段话说得着实有力度。连周云萝这样自诩精通话术的老将都被她说的脸上一辣:“你——”

“我还有事,不和你多聊了周小姐,祝你一切顺利。”

“喂!”周云萝穿着高跟鞋长风衣,想要追上她的步伐本就吃力,眼见温南栀脚步越来越快,她跟着着实吃力,干脆朝她喊道:“你这么有恃无恐,是不是还不清楚宋京墨的身体状况?你知不知道,他在回国之前就已经——”

她眼见着那道小小的、窈窕的身影在雪地里瞬间停住脚步、折返,女孩原本雪白的脸不知什么时候透出几分不健康的红色,原本温和淡然的眼睛也透出厉色,双拳紧紧攥着,朝她快步奔来。

如同一只牙齿还没长全却在张牙舞爪的幼兽,自以为厉害,看着就好像个笑话。

周云萝看在眼里,心头浮上一抹快意:“看来你是知道了?呵,那这么说,你和宋京墨还真是关系匪浅。”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时隔多日,经过一番苦心调查钻研,周云萝终于再次体会那种胜券在握的爽快,她朝温南栀露齿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甜蜜,“我想怎么样,你应该最清楚啊,温小姐,梅先生唯一的女儿?”

温南栀被她最后几个字说的浑身一颤。

181 破釜沉舟2

周云萝仍然笑吟吟的:“这事对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和你亲生父亲说几句好话而已。我呢,诚如你所说,也不是没有实力,只是欠缺一个和梅老师深入沟通了解的机会。等我成为梅老师的入室弟子,那咱们不还是一家人?”她轻抚了抚温南栀的肩膀,明明隔着厚厚的羽绒,其实感知不到什么,温南栀却被她这个动作弄得一个寒颤,“你非要和我见外,我这个人伤心起来,可不知道要喝多少酒、流多少泪,事后也不会记得我都和那些朋友、记者、媒体呀都说了些什么。你说,如果京墨的老东家Constance知道他早就失去嗅觉,还偏要调配那瓶Pure给公司抹黑,他们会怎么做呢?”

周云萝凑近她耳边,柔声道:“我并不是什么刻薄爱吃醋的女人。我和宋京墨总共在一起也没多久,不会和你抢他的,如今我爱的是商陆,他和京墨是好朋友。以后我和商陆,你和京墨,我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大家互通有无,携手并进,多好的日子呀不是吗?温小姐,你好好想清楚,我可不是来和你做敌人的。”

温南栀转身离开时,那种有人她耳畔呵着热气讲话的触感仍然久久留存挥之不去。蒋陵游不放心,校门口附近又不便停车,他只能扶着车门站在那儿,远远就能看到他面上的沉重和担忧。

温南栀朝他笑笑,两人前后坐进车里。

蒋陵游一连看了温南栀好几眼,都等不到她开口,不禁暗暗焦急。

车子开出一段路,温南栀突然说:“宋先生和芍药姐是约在今天下午和康社长见面?”

蒋陵游点头:“是。他们约的下午一点在君渡酒店吃下午茶。”

温南栀问:“这件事,他们觉得十拿九稳?”

“八九不离十吧。”蒋陵游这样说得算很委婉了。其实在他心里,已经觉得这事板上钉钉。

温南栀又说:“那依照你们原本的计划,如果和康社长谈的顺利,这件事会对外公布吗?”

“自然。”蒋陵游说,“芍药有非常多的点子,她说以后不仅要好好运营‘友禅’这个品牌,更要把宋京墨这个名字重新打造成传奇。”说到这儿,蒋陵游明显对此也有很多展望和期待,双眼透着晶亮。

温南栀又是一阵沉默。

没多久,车子开到位于距离娴雅杂志社不远的友禅花店。温南栀发现,花店后面又拓出一节,明显是蒋陵游将后面紧邻的店面也盘下来。看来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友禅工作室了。

蒋陵游说:“是京墨花钱租下来的。他说郊区那间工作室太远,你们往来交通太不便利,这里挨着花店,大家以后每天上班也方便。”

温南栀说:“蒋大哥,我想和宋先生通个电话。”

蒋陵游一路都在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此刻似乎终于做了什么决定的样子,便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跟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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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渡酒店门口,芍药望着宋京墨挂掉电话,垂眸的样子,不禁笑问:“怎么,被南栀吓到了?”

宋京墨摇头没说话。直到他跟在芍药身后一块进旋转门时,芍药才隐约听他说了句:“以后不会再让她这样为我操心了……”

芍药喉咙如同塞了一块棉花,她从没想到,有生之年会为了别人的恋情这样震动。经过曾经那段刻骨铭心却终究不会有结果的暗恋,她以为自己再不会为爱情这个名词有任何触动了。

可宋京墨和温南栀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意外。

明明还没有正式在一起,却已经羡煞旁人。

康乐颜女士年逾五十,一向保养得体,近来看起来却颇显倦色。鬓边隐约透出的些微银发让柳芍药在紧张之余缓缓喘了口气,哪怕是传奇人物,也终有老去的一天。

而传奇,从来都不只属于一个人。康乐颜昔日曾经做到的、想要做到的,如今她也有合作伙伴可以共同奋斗、放手一搏。这样想着,她愈发松弛下来。

182 破釜沉舟3

英式下午茶还是非常丰盛的,至少从康乐颜点的食物来看,这一餐不比任何正餐逊色。她甚至为自己点了一杯搭配佐餐的长相思葡萄酒。

康乐颜边吃边观察着桌对面的两人,见他们俩谁也不动分毫,对芍药说:“我记得你,你叫Sharon,从前月宴非常喜欢你,她还说,你酒量不错。”

柳芍药闻言笑了:“但我不大习惯午后喝酒。”

康乐颜说:“怕喝醉失态?”

柳芍药说:“喝酒对我而言是我私人时间的享受,我不想把这样的私人珍藏和工作混为一谈,那样未免也太惨了。”

康乐颜被她逗笑了,但她还是朝他们面前的酒杯一扬下巴:“尝一尝,冰过的长相思,一点也不会酸。”

再推拒就显得矫情了。芍药端起酒杯接连喝了两口,似乎也来了胃口,拿起一块司康饼加了些黄油和蔓越莓酱,边吃边享受得眯起眼。

宋京墨也跟着喝了一些,但他没怎么吃东西。

康乐颜望着他:“宋京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倒没想到,你会在约我见面之前,这样真诚告知内幕,其实你可以不必讲清的。”

宋京墨说:“合作的前提是坦诚。从前我做人有错失的地方,如今正在改正。此次与风尚的合作,里面不仅是我个人心血,如今推进过半,我还是希望最终航能够顺利达成,不辜负所有参与者对这部作品的付出和期待。既然希望它好,有些事就应该当着大家的面讲清。”

康乐颜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我将这件事透露出去,你的前公司、现公司,业内的其他同行,会怎样看待你。你在国内国际长久以来的声誉和名气,势必受到挫折。这些后果,你都想清楚了吗?”说到这儿,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真是想不到,向来眼高于顶的宋京墨,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一天。真是有意思。”

宋京墨说:“我无意为自己的行为多做解释。如果我们接下来有合作的可能,我想你会逐渐看清我的为人,也了解我这样选择背后真正的原因。”

康乐颜点了点头,缓缓说:“以前除了月宴,也有人对我说过,你虽然为人傲气了些,但行为端方,不失君子风度。如今看来他倒是没有讲错你。”

宋京墨知道这个“有人”,指的是董先生,但眼下三人在谈公事,他无意搬出董先生来蹭人情和好感,因此并没有接话。

换芍药开口了:“社长,有一件事我们也是刚刚决定的,就在来的路上。”她偏头,露出一个甜且自信的笑,“我们会在今天下午正式对外宣布宋先生身体不适、嗅觉逐渐失灵的真相。同时,宋先生会在今年3月到4月之间正式推出他签约友禅以来的第一支个人作品。”

3月,如今是1月中旬,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宋京墨就要推出新作了。

康乐颜这回才真的震惊了。她缓缓放下手里的食物,拿过餐巾拭了拭嘴角,又喝了一口葡萄酒。

半晌,她似乎终于悟透个中关窍,看向宋京墨的目光里,第一次真实毫不掩饰地透出赞赏:“看来,是我小瞧宋先生了。”她又睨了柳芍药一眼,“还有你,Sharon。你们这样,是想置诸死地而后生。”

柳芍药解释道:“我们做这件事,并没有太强的功利心。不论是完成这部宋先生的首部个人香水图集,还是对外公开宋先生的嗅觉状况,我们都认为这是早就应该做的事。调香虽然是为了向大众传达调香师大脑中的自然之美、嗅觉之美,但近年来的几支香水界破冰之作已经证明,大众的审美已经趋于多元化,美好的香气不一定非要是香甜动人的,可以是苦,可以是酸,甚至书墨臭味也能投其所好。我们希望,不论是宋先生本人的形象,还是他接下来创作的作品,首先第一位是真实的。”

康乐颜听得入神。

柳芍药接着说道:“或许真实不是最美,但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所谓‘最’美的东西,一切都是相对而言。以上这些调香理念,以及与大众对话的立场态度,都是宋先生的想法,我只是代为传达。或许您会说,这里面有不少噱头,譬如一位即将失去全部嗅觉的调香师,一个月后推出的作品会是什么样?他个人汇总的香水理念,又写了些什么东西?这里面有许多可以炒作和营销的东西。对于这些,我不否认,甚至会积极地去推进运营,但做一件事的初心和最终结果,始终是两件事。我想哪怕借此我们公司和宋先生都能重回巅峰,也不可否认,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自始至终是真诚的,我们没想过那么多,只是单纯地做回自己。”

康乐颜听到最后都听乐了,她指着柳芍药,半晌才说出一句:“你可真是个诡辩高手。”

183 破釜沉舟4

柳芍药也大方一笑:“您怎么解读都可以,但我们想要做的事,已经都和您讲明白了。我想您是感兴趣的,对吗?”

康乐颜慢慢点头,唇边的笑容在不断扩大:“非常、非常感兴趣。”她又指向宋京墨,“宋京墨,你这玩的是阳谋,我想,经此一役,你不仅能达成所愿,也能令那些躲在暗处想要借此做文章的人无计可施,你这是一箭双雕。我说的对吗?”

宋京墨颔首:“康社长是拥有大智慧的人。”

康乐颜笑了:“你突然变得这么柔和,这么会讲话、会恭维人,我反倒有点儿不习惯。”她耸耸肩,端起酒杯,“Anyway,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三支玻璃杯碰在一处,发出愉悦的清脆响声。康乐颜啜了口酒,说:“其实恃才傲物没什么不对,你宋京墨,有这个资格。我冒昧问一句,你现阶段有在接受治疗吗?”

宋京墨点点头:“调理了一段时间。”

“有点效果?”

宋京墨点头,却不再多说。

康乐颜心中有数,不禁一笑,点点头道:“老了,我还真是老了。”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玩不过你们年轻人了!”她又看柳芍药,“放你出走,真是风尚的损失。”

“怎么会?”柳芍药笑了:“您看我这离开风尚,不还是照样把人带到您面前促成合作?说到底您是庄家!”

柳芍药这张巧嘴,饶是向来优雅自持的康乐颜也被她捧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宋京墨说:“和您打过招呼,我们这边后续就开始操作了。”他顿了顿,说,“有关合同,希望您这边放行,我们重新签一份新的。”

康乐颜点点头:“这个没问题。”她似乎有别的迟疑,静默片刻,看向两人,“我想你们两个和月宴,是不是有一些误会需要解释?”

这话倒把两个人都说沉默了。

柳芍药笑容明显不那么明媚,但还记得周全谈话氛围:“她最近过得不好吗?”

康乐颜叹了口气:“她是我一手栽培的,但如今娴雅这个烂摊子,她一个人支撑得很辛苦。”

柳芍药问:“我走之后,是谁接替我的位子,丁溶溶?”

柳芍药从康乐颜的眼中看出疲惫和无奈。杜若和丁溶溶背后是风尚公司高层的另一波势力,别说这两个马前卒让冯月宴吃不消,他们背后的人,恐怕长久以来也令康乐颜非常头疼吧。想到这儿,芍药不由得笑出淡淡苦涩:“社长,不是我和宋先生疏远她,是她越界在先,我提交给您的那份文件,我想您很明白,她在这件事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康乐颜说:“她是太心急了些,为了让你提前复职……”

“为了我?”柳芍药说,“社长,有句老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现在看冯月宴,就是当局者,您关心则乱了。”

康乐颜目光深凝盯着柳芍药看了好一会儿,末了忍不住吁了一口气:“不是关心则乱,是我私心里总是偏向她更多。”

宋京墨这时开口:“我与风尚的合作一开始能够达成,多亏月宴,我们是多年的同学和朋友。我想Sharon和我一样,即便认为她最近行为失当,也没有就此怨恨她。我们只是希望她能冷静下来,别这么一错再错。”

康乐颜用叉子叉着一颗草莓,几次举起又放下,半晌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她看向两人,“是她做错了事,但娴雅如今内忧外患,我实在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有什么动作。希望你们能包容我的私心……以后,我们的合作不谈她。”

184 破釜沉舟5

宋京墨和芍药自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临走前,康乐颜主动开口,对宋京墨说:“老董明天早上的飞机回国,他应该和你提过吧,下周六是他的生日,我们不打算铺张,在家里办个好朋友之间的小型宴会。”说到这儿,她笑了,“他说他来张这个口邀请你,那么,邀请函就由我来送了。”

康乐颜从包里拿出四张邀请函,这回是对着宋京墨和芍药两个人说的:“替我邀请蒋陵游和温小姐。期待你们四位那天的到场。”

芍药自然看出一番洽谈下来,康乐颜对宋京墨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康乐颜为人大方爽朗,不掩好恶,她从前就欣赏蒋陵游,如今对宋京墨刮目相看,对芍药也有了一番深切的认知,就连温南栀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也认真记住了。

今天这份邀请,是真心实意的。

宋京墨起身微微躬身,他没说话,但姿态做得很足。

康乐颜论年纪可以做他的姨母辈,又兼董先生那一层关系,当得起宋京墨这一躬身。她笑了笑,戴上墨镜拎上爱马仕铂金包背包走人。

芍药也起身相送。

与康乐颜的合作进展顺利,两人返回的时间甚至比预计还早了一个小时。芍药边调转方向盘倒车,边说:“怎么,我看社长刚最后提起冯月宴时,你脸色不怎么好看。”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柳芍药乐了:“什么叫我以为的那样,我能把你想多坏,宋大神?我看你是有点担心冯月宴吧!”

两人最近也相处出一些默契,宋京墨倒是不惊讶她的敏锐,开口道:“你刚也听到了,康乐颜正在用人之际,面对冯月宴做的那些事,她不仅不会指责,还会在一定范围内放之任之,但过了这个阶段,我怕她后面的路会难走。”

“你是怕康社长狡兔死走狗烹,过河拆桥?”柳芍药蹙眉,又啧了声,摇摇头,“应该不会。你没听社长自己都说,她一直偏心月宴。不管别人怎么样,总还有她护着她的。”

“人一旦越界,一次没有惩罚,底线就会一放再放。康乐颜并不喜欢她这样的处事手段,次数多了,难免会心生厌恶。”

柳芍药被他说的有些沉默。

许久,她才开口:“我希望我们都不要变。”她,南栀,宋京墨,蒋陵游,她如今好不容易结识的新伙伴们,她希望所有人都能保持赤子之心,保有现在的真诚坦率,未来永远不会变成今天他们深恶痛绝的样子。

宋京墨说:“不会的。”

世人嬗变,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不愿随波逐流,不会虚与委蛇,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能坚守本心。

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这才是一个人一路走来应该长成的最好的模样。

刚巧,他是这样的人。温南栀,也是这样子的。他和他身边的朋友们,都愿意去成为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