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宋京墨穷尽所思,还是高估了梅大师的性情。

费泊南一开口,没有多余问候,开门见山便是:“南栀,我怎么听说你还和那个宋京墨搅在一块?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那天吃饭,我说了那么一大通道理,合着我都是白说了?这眼看你也该回家过年了,若是你母亲知道你大学还没毕业就和一个比你大八岁的社会人士谈恋爱,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宋京墨自觉过往这三年多的磨砺,心性已不同往日,但还是被费泊南这一句接一句的步步紧逼,搅出了十成的火气。

大约是说了一连串的话,也不见那头回一句,费泊南低头往一眼手机,又贴回耳朵:“南栀,你在听吗?你如果觉得羞愧……”

“我宋京墨。费先生,该觉得羞愧的难道不是你?”宋京墨声并不高,但在开口的一瞬间,他已经站了起来,他原本为了与南栀有个私密空间,选在一个角落挤坐,这会儿蓦然起身,周围三三两两的旅客都朝他看过来。他模样出众,走到哪都引人注目,然而此刻哪怕是个路人都看出这位俊美的男子面色不虞,一副风雨欲来的姿态。

“整整二十二年,你未曾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现在做长辈的姿态端得倒是足金足两。和南栀重逢,你关心过一句她的生活起居,学业工作?问候过一句她的母亲和关爱她长大的温家人?你上来就是这通指责,是欺负南栀年纪小又心软面嫩。我比南栀大八岁,但我们是堂堂正正自由恋爱,我自问对她一心一意,没有半分虚假,就算对我有什么挑剔不满,也轮不到你来开口。有这个功夫来挑拨我们的关系,倒不如好好操心你自己那摊子烂事。周云萝有未婚夫,你也有温千雪这位妻子在身旁,周云萝是什么辈分的人,你又是什么岁数的人,做出这种事,你还好意思来对南栀的人生指指点点?”

大约没想到南栀的手机会是一个陌生男人接起,尽管宋京墨第一句就自报家门,还是令费泊南惊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待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前半截那段指责,费泊南两耳不闻自动过滤,唯独对后半段,他格外上了心,解开领口处的两粒扣子,他觉得呼吸也平顺了些:“你和小周的过往,我有所耳闻,那你更应该了解小周的为人,她……”

“我和周云萝大学时代谈了一年恋爱就和平分手,她为人如何,我不评价,你和她的事,你们都是成年人,我不便多说。但今天你打来这个电话,我不管是你自己齐心不正,还是受人挑唆,我就把话撂这儿,我想让南栀心情舒畅过好这个年,如果有人敢去温家人面前嚼舌根——”

宋京墨从不曾以这种近乎要挟的语气和谁说过什么,但此刻说都说了,他垂着眸,干脆子弹上膛一推到底:“我会教费先生‘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

说完这句,他挂断电话,删掉了通话记录,将手机放回包里。随后又从口袋取出自己的手机,看了其中一个号码片刻,拨了过去。

电话没响几声便被接起,那人显然是十分讶异的:“宋?”

“商陆。”

按说朱雅珍已经宣战,以商陆对宋京墨的了解,他是绝不屑在这时与他私下联系的。他记得很清楚,两个人上次联系,还是宋京墨临近回国的前夕……不,其实在那之前,他们两人的联系就很少很少了。明明工作都是在一间大楼,他们之间又有周云萝和其他一些圈内共同的朋友,按说私下见面的机会绝不会少。

可事实上,有时候朋友间的渐行渐远,外人看起来双方是无意,实则两人各自心知肚明。

仿佛在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个早已走上两条相反的路。

商陆其实不止一次地揣度过,宋京墨是什么时候起疑的呢?可后来朱雅珍的一句话,令他茅塞顿开不再纠结。她当时笑得那样妩媚,言谈中是毫不掩饰地自得:“他什么时候起疑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不论他怎么怀疑,都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一切怀疑和猜测,都只是宋京墨一人的臆想。

这么想着,商陆的心情愈发轻松起来:“宋,你回国之后怎么就一个人猫起来了,好久没见了。我差不多过完春节才会回那边,找个机会,咱们几个老朋友聚一聚?”

243 怀疑的种子

这就是商陆,认清此人的为人之后,宋京墨每每想起,对这位老朋友除了疏远和漠视,还有三分敬佩。不论两个人的关系事实上已经坏到什么地步,再见面时,他都能摆出一副亲切随和的态度,仿佛过去这十几年的光景,他们没一点生分,还是昔日那般无话不谈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

宋京墨却在下定决心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想清了对待商陆的态度。

是他从前表面孤高,心里又太优柔,对商陆和周云萝的放纵,反被他们拿去当成伤害自己的筹码。有一种人,不论到什么境地,都不会知足,更不会自省。他们只会得寸进尺,到头来,不仅他宋京墨自己深受其害,还会牵累其他无辜。

这是他过往三十年为人处世的不足之处,而经历了这番波折低谷,他已知道该如何与这样的人相处。

“我们之间,早不是朋友,也用不着说这些废话。”

宋京墨这话一出,商陆先是惊愕,随即又笑了:“想不到有一天会从宋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顿了顿,望着窗外街景,似有感慨地说,“从前别人总说你心高气傲不爱理人,但只要是和你相熟的朋友,都知道你这个人最心软不过。”

所以宋京墨会这样和他说话,也就意味着,在宋京墨心里,他已经不是朋友了。

人有时真的很奇怪,至少商陆在那一瞬间发现,听到宋京墨说出那句“早不是朋友”的话,心里竟然怪不是滋味的。不再是从前的嫉恨不平,不再是那股横亘胸间攀比较劲,而是一种很平淡、很微小,却久久不能释怀的郁结。

宋京墨报了个日期时间,又说:“雇人骑摩托车撞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你?”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商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但宋京墨这话还是让他摸不着头脑:“这么没头没脑地胡乱指控,可不像是你。”宋京墨没吱声,商陆大脑却灵光一闪,心里有什么东西陡然沉了下去,“你说的那个女孩子,是你近来交往的女朋友?”

宋京墨交女朋友的事,他记得前几天从朱雅珍那儿听到过一嘴,如果是真的,那么不消宋京墨再多说,他就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

可让他心头不快的是,周云萝已经和他分手那么多年,怎么,从前宋京墨不交往新对象,她尚且能安分守己;一旦宋京墨有了新的恋爱对象,她就忍不住要出手去夺去抢了?

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听宋京墨又说了什么,挂断电话,他起身进了周云萝的画室,漫无目的地翻找了一会儿,心里烦躁更浓,他忍不住调出微信界面,给一个人发消息:帮我查一件事。

宋京墨这个电话打得轻巧,几乎没说两句就挂断,但他心里却说不上多轻松。

那天骑摩托车险些撞伤南栀的人是谁雇的,宋京墨心中早有定论,他之所以对商陆说那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质问,要的只是勾起他的好奇。

若他平平常常告诉商陆,周云萝最近在忙些什么,恐怕他还不会轻易相信。对于商陆这样自诩聪明的人,有些事当然只有让他自己去查,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把一切都弄清楚,并且深信不疑。

换作平时,宋京墨绝不屑去做这些事的。但眼看费泊南最近三番两次来找南栀的麻烦,他突然觉得,或许是自己近来作风太软和了,这一个两个的才都把他当成了面人儿脾气。眼看大战在即,他不见得有空闲抽出手仔细留意南栀的动向,把南栀提前送回温家是个好办法,那里好山好水,又有温家妈妈和南栀口中的外公照顾,想来她这个春节会过得滋润又温馨;而给周云萝和商陆各自找些事做,则是在这个好办法之上加固的第二层保护罩。

他倒是不怕被温家人知道南栀在和自己谈恋爱的事,但这件事绝对轮不到由费泊南或周云萝这些局外人去点破。要说,也一定是他提着见面礼登门,亲口去说。

244 温家人1

时间对有情人总是吝啬。仿佛不过一眨眼的光景,就到了登机时分。宋京墨将南栀送至登机口,身旁步履匆匆的行人不少,宋京墨心中有再多不舍流连,依照一贯的性子,也舍不得在外人面前太显露骨,因此在温南栀突然主动伸出手臂搂住他脖子时,他也只是揽住她的脖颈,隔着头发的手指如安抚幼崽那般在她颈后轻轻摩挲。

最后还是捱不过南栀含着泪光的眼神,在她眉心落下轻缓的一吻:“一路平安,下飞机了开机,我会一直和你保持联系。”

这一晚温南栀过得如梦似幻,直到被蒋陵游安排的司机一路送到家门口,她都有点回不过神。

接机的司机大哥站在门口陪她一起等家人开门。温南栀的手机响了两声,她打开,就见最上面的是宋京墨发来的消息:“司机说你已经到家了,倦鸟归巢,好好放松休息。明天再联系。”

下面是蒋陵游和柳芍药发来的问候,也都是差不多的消息。

温南栀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尤其是她与宋京墨在一起的这半天光景,他说了太多让她想珍藏一生的话,做了许多看似细微却亲昵十足的小动作,他的眼神、浅笑、甚至手指轻抚过她脸颊的温度……太多细碎却珍贵的时刻,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加上舟车劳顿,她觉得自己大脑有点儿不够用了。

温母来开门时,面上含着巨大的喜悦和心疼:“怎么突然一个电话,说回来就回来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但紧接着,她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不管怎么说,回家就好,一切都有妈呢!”

司机朝温母打招呼:“阿姨好。我是南栀在春城的同事。既然人已经送到,我就先走了。再见阿姨。”

眼见司机驱车走远,温母一手揽着温南栀进门,一边问她:“刚那个是你公司同事?你们杂志社什么时候在春城有分公司了?”

温南栀说:“妈,公司的事我明天和您说行吗?我都困死了,您放心,是正规公司,四险一金,我都通过实习期顺利签约了,每个月工资小一万块呢……”

温母心里确实有些疑虑,但眼看女儿确实困得眼都张不开,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机场有约莫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飞机降落时就已十点多钟,此刻已临近午夜,外公和家中其他人都已睡下了。温母心想,人都回来了,想问什么也不急在一时,便拉着女儿回到为她精心打扫的卧室:“饿不饿,我在炉上给你热了香菇鸡粥,是我们晚上吃的,下午接到你电话说今天就到家,你外公特意单盛出一份,说一定要留给你。”

温南栀此时既饿又困,还有点渴,听到香菇鸡粥四个字就觉口舌生津,连连点头:“要,我吃完粥再睡!”

温母上一次见女儿还是半年多前的暑假,那时温南栀忙着毕业论文等杂事,在家里只待了半个月就回转。半年多不见,又赶上女儿找工作、实习的人生关键期,隔着长途电话温母嘴上念叨的少,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如今终于见到牵肠挂肚的心肝宝贝,眼见姑娘小脸儿比从前瘦了一圈,看着神色疲倦,却也比从前精干了,不禁又欣慰又心疼,让她去洗热水澡换个衣服,自己转身去厨房取粥。

正如宋京墨在微信里说的那样,回到自己家里,就如倦鸟归巢,窄小却温馨的浴室,干净整洁的大床,熟悉的床单被罩,还有家里常年弥漫的那股熟悉药香……这一切都是陪伴着她一起长大的,也是她午夜梦回时心中最温暖的向往——家。

吃过一碗香菇鸡粥,温南栀也顾不上与温母多说,倒头就睡,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临近中午。

温家人一向注重养生,每天七点钟,家里所有人包括放假在家的孩子也都起床洗漱、锻炼、吃饭。但因为温南栀昨天回程仓促,属于情况特殊,就连温家外公都特意叮嘱所有人,路过南栀房间时脚步轻些,别吵到孩子睡觉。

因此温南栀一觉醒来,发现已日上三竿,望着眼前熟悉的房间布置,很是恍惚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回家了。

她一贯知道家里规矩的,见时间这么晚,也知道是家里这几位长辈纵容偏疼她,匆忙起床洗漱。正在卫生间刷牙,就听门外响了两声。时间对有情人总是吝啬。仿佛不过一眨眼的光景,就到了登机时分。宋京墨将南栀送至登机口,身旁步履匆匆的行人不少,宋京墨心中有再多不舍流连,依照一贯的性子,也舍不得在外人面前太显露骨,因此在温南栀突然主动伸出手臂搂住他脖子时,他也只是揽住她的脖颈,隔着头发的手指如安抚幼崽那般在她颈后轻轻摩挲。

最后还是捱不过南栀含着泪光的眼神,在她眉心落下轻缓的一吻:“一路平安,下飞机了开机,我会一直和你保持联系。”

这一晚温南栀过得如梦似幻,直到被蒋陵游安排的司机一路送到家门口,她都有点回不过神。

接机的司机大哥站在门口陪她一起等家人开门。温南栀的手机响了两声,她打开,就见最上面的是宋京墨发来的消息:“司机说你已经到家了,倦鸟归巢,好好放松休息。明天再联系。”

下面是蒋陵游和柳芍药发来的问候,也都是差不多的消息。

温南栀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尤其是她与宋京墨在一起的这半天光景,他说了太多让她想珍藏一生的话,做了许多看似细微却亲昵十足的小动作,他的眼神、浅笑、甚至手指轻抚过她脸颊的温度……太多细碎却珍贵的时刻,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加上舟车劳顿,她觉得自己大脑有点儿不够用了。

温母来开门时,面上含着巨大的喜悦和心疼:“怎么突然一个电话,说回来就回来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但紧接着,她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不管怎么说,回家就好,一切都有妈呢!”

司机朝温母打招呼:“阿姨好。我是南栀在春城的同事。既然人已经送到,我就先走了。再见阿姨。”

眼见司机驱车走远,温母一手揽着温南栀进门,一边问她:“刚那个是你公司同事?你们杂志社什么时候在春城有分公司了?”

温南栀说:“妈,公司的事我明天和您说行吗?我都困死了,您放心,是正规公司,四险一金,我都通过实习期顺利签约了,每个月工资小一万块呢……”

温母心里确实有些疑虑,但眼看女儿确实困得眼都张不开,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机场有约莫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飞机降落时就已十点多钟,此刻已临近午夜,外公和家中其他人都已睡下了。温母心想,人都回来了,想问什么也不急在一时,便拉着女儿回到为她精心打扫的卧室:“饿不饿,我在炉上给你热了香菇鸡粥,是我们晚上吃的,下午接到你电话说今天就到家,你外公特意单盛出一份,说一定要留给你。”

温南栀此时既饿又困,还有点渴,听到香菇鸡粥四个字就觉口舌生津,连连点头:“要,我吃完粥再睡!”

温母上一次见女儿还是半年多前的暑假,那时温南栀忙着毕业论文等杂事,在家里只待了半个月就回转。半年多不见,又赶上女儿找工作、实习的人生关键期,隔着长途电话温母嘴上念叨的少,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如今终于见到牵肠挂肚的心肝宝贝,眼见姑娘小脸儿比从前瘦了一圈,看着神色疲倦,却也比从前精干了,不禁又欣慰又心疼,让她去洗热水澡换个衣服,自己转身去厨房取粥。

正如宋京墨在微信里说的那样,回到自己家里,就如倦鸟归巢,窄小却温馨的浴室,干净整洁的大床,熟悉的床单被罩,还有家里常年弥漫的那股熟悉药香……这一切都是陪伴着她一起长大的,也是她午夜梦回时心中最温暖的向往——家。

吃过一碗香菇鸡粥,温南栀也顾不上与温母多说,倒头就睡,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临近中午。

温家人一向注重养生,每天七点钟,家里所有人包括放假在家的孩子也都起床洗漱、锻炼、吃饭。但因为温南栀昨天回程仓促,属于情况特殊,就连温家外公都特意叮嘱所有人,路过南栀房间时脚步轻些,别吵到孩子睡觉。

因此温南栀一觉醒来,发现已日上三竿,望着眼前熟悉的房间布置,很是恍惚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回家了。

她一贯知道家里规矩的,见时间这么晚,也知道是家里这几位长辈纵容偏疼她,匆忙起床洗漱。正在卫生间刷牙,就听门外响了两声。

245 温家人2

当年温千雪随同父母,一家三口从江南老家奔袭千里来到春城,投靠温家,希望能在这里安顿下来。细算起来,温千雪其实要称温若青一声表姐的,也就是说她当初勾引的是自己的表姐夫。闹出这档子事,不论是温若青家,还是温千雪的父母,都十分没脸。但到底温千雪的母亲心里偏疼小女儿,在女儿跟着费泊南远走他乡时,塞了在那个年代很大一笔数目的钱为其傍身,在那之后的许多年,也从未彻底斩断与温千雪的联系。

可以说,温千雪和费泊南,表面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温家,其实能够在平城落脚并赚得第一桶金,在随后的几十年里逐渐混得风生水起,背地里仍然依靠了温家的根基和庇佑。

只是这些私隐并不为外人所知,哪怕温家之中有人多少猜到,又能说些什么呢?两个人都远走他乡,而留在春城本地的这些温家人,终究是要抱团取暖好好过活的。

后来随着温千雪的日子越过越好,终于在前些年折返春城,将父母接到平城照顾。而在那之后,这一家三口的温家旁支远亲,终于彻底与春城温家切断往来。

这些过往,在温南栀与费泊南这位生父重逢后,无数次地在脑海中温习,可如今回到家中,看着母亲怒气勃勃精气神十足和自己对峙的情形,温南栀不知怎么的,就鼻头一酸,朝着温若青喊了一声:“妈——”

温若青可没有温南栀那副随了她父亲的九曲回肠,此时见温南栀神色不对,眼圈微湿,顿时觉得十分不妙:“怎么,我让你老实交代,你这是什么表情?”

温南栀深吸一口气,对着她这位母亲,她若是不干脆利落些,还不定要被脑补编排些什么罪名:“红豆刚和我瞎聊呢,蒋陵游是我现在就职公司的老板,我和他没有什么。”

直到吃饭时,温若青仍然不信,手快地给温南栀夹了一筷子自己的拿手好菜笋尖烧肉,却仍然板着个脸:“这会儿也没别人,你给我说说清楚。”

家里除了温家外公和温若青,就只有云杉和红豆两个小辈儿,其他人都在外奔波,午饭是不会回家吃的。平日里温若青还要看顾着旅社的生意,中午并不一定回家,但女儿回来自然和平时不同,她觉得家中上下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女儿的口味,因此硬是撂下店里的生意,宁可少赚些钱,也要回家踏踏实实地伺候这小祖宗一些日子。

可没想到,她这一回家就听到个惊天秘闻。温南栀嘴上说没事,温若青却不信,如果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她怎么会突然提早回来,刚刚看着她又为什么是那副表情?

温若青这话一出,桌边另外三人六道目光齐齐看向温南栀。

外公的表情最为闲适,哪怕听到女儿语气不善,也半点不急躁,仍然笑眯眯地看着南栀。

云杉趁机瞥一眼红豆,见她闷头扒饭不吭声,就知道这肯定又是她捅的篓子。

如果今天拷问到了正主儿,温南栀说不定还真要给温红豆一些颜色,可这聊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蒋陵游,温南栀心无杂念,自然一腔坦荡:“确实有点正事,趁着今天您和外公都在,我和您二位报备一下。”

温若青本来捏着筷子的手顿时如有千斤,提不起来,也撂不下去。她心里是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她女儿真工作时间和什么江先生河先生的好了,转头等到过完这个年,她就和女儿订同一个航班飞去平城,务必要把对方从头到脚从外到里了解个透透彻彻,照不清楚对方心肝肚肺长什么样,她誓不折返春城!

温南栀哪里知道温若青对她的婚姻之事想的那么决绝,一边吃东西一边细细把她在杂志社实习、结识宋京墨和蒋陵游、被领导丢黑锅辞退、最后又在好友芍药的力邀下加盟友禅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些事上,除去她自己受的许多委屈略过不提,诸多细节她一概没有省略。不单是因为温家自小的家教让她习惯对待家人要坦诚,也因为她坐飞机返回路上突然生出的一点儿小心思。如果不把这条条桩桩讲个分明,接下来向家人介绍宋京墨时,怎么才能把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的事说得顺理成章呢?

虽然什么都不说,光是他那个人站在那儿,就已经足够吸引温家全部人的目光了……可是,温南栀头疼地想,宋京墨的问题不是不够优秀,而是过于优秀。

优秀得根本就不像是她所生活的世界会出现的人。

如果不把这一路走来的种种都说清,恐怕以温若青一贯的脑洞,说不定在下一句就是拷问她是不是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拐回个如此俊俏风流的人中龙凤。

246 温家人3

温家外公听得认真,老人家吃东西慢,见温南栀说到最后脸儿泛潮红气也喘,便示意坐在一旁的温云杉给南栀倒一杯玫瑰普洱。

普洱是饭前就煮好的,这时饭吃了一多半,喝一点解油腻最好。

温南栀喝了一口,说真的,说起这些时不提宋京墨还好,提起宋京墨,她简直食不知味,连一贯最爱母亲做的那手笋尖烧肉和菌菇烧鸡汤都吃不出个香甜来。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做什么……温南栀喝着普洱,魂游天际地想,起来时就是中午,紧跟着又被母亲揪来饭桌耳提面命地拷问,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给他发个短信,问一句吃饭了没。

温外公见状也不言语,只是微微一笑。

倒是温红豆开口:“这么说来,你岂不是以后就和你以前提到那个什么宋大神,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在一家公司上班了?”

温南栀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虽然都在同一家公司,但我们工作内容不大一样,他是调香师,又是公司股东,平时肯定要比我们这些普通员工更自由。我的工作性质和之前区别不大,还是每天坐办公室比较多。”

温云杉说:“公司靠谱吗?你才刚毕业,就进了一家小公司工作,会不会对未来发展没太大帮助?”

温红豆说:“你好歹也和我一样在申城读书,难道平时不出门不逛街?友禅虽然不是上市公司,但在申城也开了两家花店,那生意好的不得了,我身边不少女孩都喜欢他家的香水。”

温家外公将两个孩子的对话听在耳中,若有所思地看着温南栀:“南栀啊,你喜欢现在这份工作?”

温南栀点头:“喜欢。”

温家外公说:“你当初学的就是中文,如果从专业来说,毕业之后,也应该是找一份与笔杆子打交道的工作。大公司的时尚杂志社你也去过,个中艰险和心酸也体会过,现在又和好朋友一块去了这间听起来前途无限的新型公司,如果你不是为了什么人、不是为了一时意气而选择这份工作,那么就坚持下去,把这份工作做好。我想以你的才干,不会错的。”

温若青却犹有疑虑:“你去友禅工作,不是为了那个蒋陵游?”

这回她倒是记住了,这位公司的老板既不姓江、也不姓河,而是姓蒋。

温南栀简直哭笑不得,不得已只能如实道:“我看我们老板对我芍药不一般,芍药应该对他也有好感,如果发展顺利,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听到他俩在一起的消息也不一定。”

温若青见女儿提起这两个人即将在一起的消息,眉眼间没有任何心酸不愉,这回彻底放下心来,不由得转头瞪了外甥女一眼:“没影儿的事,满嘴胡吣。”

红豆可不是温南栀那样的面人儿脾性,张口就说:“本来我就是和南栀八卦,这话还没问清楚呢,您就先闯进来了,也不给我机会问个清楚啊!”

温若青张口结舌,这意思还嫌弃她偷听她们小姐妹聊男人说八卦了?真是反了天!

但温若青又不可能揪着外甥女不放,只能又瞪了她一眼,转过脸又给女儿斟了一杯茶:“说了这一大通,饭都没怎么吃。”

温南栀笑着说:“妈,我还要在家待好些天呢。您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也不急在这一顿。要不是表哥和红豆都在,我看这一桌好菜都要浪费了。”

红豆道:“可不是。如果不是你回来,我平时都吃不上这些好吃的!”

温若青伸手敲外甥女头顶:“死妮子!你刚回来那天我做的一整只烧鸡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温红豆看似清冷,实则是个厚脸皮,听到这话也不恼,舔舔嘴唇一脸神往:“太久了,都有点忘了是什么味儿了。要不明天姑姑再烤两只?”

温若青被她那副泼皮样子逗得眼儿都弯了,自然也骂不起来她。

温南栀换工作的事,温家外公表了态,温若青也没什么意见,又得知乖女工作期间并没有被什么男人拐了骗了去,因此后半顿饭吃得还是很安乐的。唯独温云杉席间若有所思地看了南栀几次,他总觉得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家这位表妹,看起来有一些地方和从前不同了。

姑姑担心的那个蒋陵游根本不是问题,反而是她言谈中提及的那个宋京墨,恐怕才是关隘所在。他不会看错,每当念到这个名字,温南栀的眉眼都有一瞬间的温软。那种神情,是女孩子提及对自己非常特别的人时,才会有的少女情思。

但其他人都不说,温云杉也不会主动提及,更不会拿这件事去问温红豆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吃过饭,他拿出手机打开网页,将友禅、蒋陵游尤其是这个宋京墨,仔仔细细查了个遍,神色愈发沉默。

确实如温红豆所说,友禅并不是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相反,在领头人蒋陵游的快速拓展下,友禅这几年发展势头很猛,他的花店因为自成一套体系已经在国内几个一线城市开设分店,生意火爆不说,口碑也越做越好。而友禅这个品牌也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隐有成为国内香水领域领头羊的趋势。

但宋京墨完全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传奇。

247 小女朋友1

少年成名,十年鏖战,这位刚一起步就在法国巴黎香水之都扎稳脚跟的天才调香师,过往十年间走过的每一步都堪称惊才绝艳引人注目,而他所交往的也皆是名流权贵,甚至还曾在某次游历采风时,获得过欧洲某小国王室的亲自款待。如果在半年前,许多人可能认为,调制出“Pure”这款颇具争议的香水并选择回归故里,可能是宋京墨人生道路开高走低的转折点,但在半年后的今天,网上种种风评已经不知翻过几番,而对于宋京墨此人的评价,也越炒越热,隐有分成两派之势。

温云杉翻到最新的一条微博推送消息,宋京墨和他的新东家友禅,已于昨日被昔日合作对象Constance正式起诉……温云杉眉眼轻垂,面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闲坐在院内,陪着温红豆一块翻弄药材的温南栀。

温南栀性情温厚,并不是红豆那样牙尖嘴利的性格,她不习惯骗人,因此刚才在饭桌上,她仅仅是有些事隐瞒未说,已经流露出少许的不自在。但如果她知道公司和朋友闹出这么大的事,是绝不可能仓促回家,甚至如此刻这样安坐庭院与人闲谈的。

所以,是有人刻意隐瞒了她,并在风雨欲来之时一路遮蔽,先一步将她送回家中,让她远离风暴中心。

温南栀刚才所说那位蒋老板和好友彼此喜欢的事,应该不假,那么能如此有心做到这一步的,就不是蒋陵游,只能是另一个长久以来对她心怀恋慕的人。

是宋京墨。

自家一向乖巧惹人怜的表妹,竟然和这样一个常年处于舆论漩涡核心的天之骄子搅在一起,温云杉越想越是心态不稳,二十出头的青年到底还年轻,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他这位小表妹啊!

真是不惹事则以,一惹就是大事。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竟然出手就惹来这么一尊大佛。这可真应了老话说的,蔫人出豹子。

温云杉突然生出一种预感,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亲自和这位传闻中的天才人物、青年才俊会上一面。

他冷不住轻哼一声,这事也用不着知会温南栀,但凡宋京墨对她是真心爱护,待到风舒云卷,他一定会亲自登门,待到那时再好好为难这人也不迟。

想娶他温家的女孩儿,想必这点悟性他应该是有的。

温云杉眼中的那尊大佛最近一点儿过得挺折腾。

午夜,一架飞机平稳降落在位于巴黎的戴高乐机场,宋京墨两手空空,一手挽着顺手脱掉的羊绒大衣,一边肩膀挂了只背包,只带了两件换洗衣物。

远远地他便瞧见等在人群中的律师好友,朝他招了招手,大步流星朝那个方向走去,一边拿出手机,接通语音。

电话那头蒋陵游不放心地叮嘱个没完,宋京墨皱着眉心勉强听完大意,说:“老蒋,别瞎操心了,我既然打算跑这一趟,就为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你在大本营好好守着,另外如果南栀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

蒋陵游一连声地答应:“知道,知道,你放心,我一定既不让她知道咱们现在的处境有多悲惨多为难多焦头烂额,也不让她误会你回巴黎是为了任何旧人旧事,咱们的公司前途光明前景良好,咱们每个人每天吃饱喝足,你每天闲庭漫步,心里除了调香,就是南栀……”

“既然你知道分寸,我挂了。”

蒋陵游被好友一句冷冰冰的总结噎了个倒仰,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喃喃道:“兄弟,你难道听不出我这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吗?你是小学语文水平,还是真那么信任我的口才啊……”

宋京墨此刻也是一脑门官司,哪里顾得上和蒋陵游在电话里扯皮,见到自己的律师,也不多寒暄,直入正题:“我发给你的合同还有相关资料,你都看过了吧。”

248 小女朋友2

律师好友笑眯眯的,一双如同碧波深泓的碧绿眼眸如两道弯月,拍着宋京墨的肩说:“宋,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先去喝一杯再谈正事儿?”

此人高鼻深目眸色幽绿,头发却和宋京墨一样,是纯正的黑色,是个俊俏非凡的混血儿。这小子张嘴就是一口纯正的恨不得比宋京墨还纯熟的京片子,而且他还有个好听得不得了的中文名:上官钰。

据说他的祖母是中国人,而且复姓上官,是个美貌非凡的大家闺秀。上官钰当时给自己取中国名时,就从了这位奶奶的姓氏。因为在巴黎的国人很多,像他这样精通五六国语言、专业一流、还会说中文的,自然在圈子里非常吃香,无论男女老少都非常喜爱他。渐渐,大家几乎都记不起他的本名,见面都喜欢喊他一声“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