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佑礼身上那件羽绒服御寒保暖。苦了西曼,怎么缩着,还是冷。

“喂。”

“…”

“喂!”

“干嘛?”

“过来。”

“干嘛?”

“叫你过来!”

她裹着薄被,极不情愿地从这个墙角挪到那个墙角。

“进来。”

他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来,两边衣角展开。

“干嘛?”

“你想冻死啊?!”

他环住她的肩,不由分说,把她按进怀里。

西曼这个气啊!这人怎么这么野蛮?!

“暖和点没?”

他双臂收紧,再收紧。

西曼吸吸鼻子,“早干嘛去了?我冻够了,你才记起来把衣服分我一半?”

他呵呵笑出声,雪白的气,呵出来,弄得她脖子痒痒。

“我这不是等你开口求我嘛?求我把我把衣服分你一般。谁叫你嘴硬?来,叫声哥哥来听听。”

“去死!”

西曼在他胸前抡了一拳,直击他肋骨,她这才发现,他原来穿得这么少,羽绒服里面,只有一件T恤。可真是美丽冻人!

他吃痛,皱眉,闷哼了声。

“你下手这么狠干嘛?别忘了,我可是负伤的人。那个姓臣的,弱不经风的样子,下手还真他妈狠。我都快内伤了。”

“谁叫你没事往人家家里闯?活该。”她缩缩脖子,“还疼吗?不擦药不要紧?”

西曼感觉到他的手臂又紧了紧,紧到她都有点呼吸困难了。

“还不是因为我担心你?现在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特别是像他那样的,细皮嫩肉的男的…小心为妙。”

他的背影

细皮嫩肉?

西曼听他这么形容臣向北,一愣,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臣向北确实长得好,皮肤白皙,长相多少有点阴柔,可这样的臣向北,却把万佑礼给打趴下了。她赶紧捂住嘴。自己真要是笑出声来,他没准又要生气了。

后来的几年,中性美席卷全球的时候,偶尔一次,一个法国设计师的品牌要做推广,请老总去看时装秀,顺便捎上西曼。T台上,一个男模特,缓缓,从她面前走过。从她的角度看,那个侧脸,刀削一样锋利的下颚线,看着有几分臣向北的味道。仅仅是这几分相似的味道,就足以让她在整个秀的后半段,魂不附体。那时候,她终于明白,有种人,会让其他人病入膏肓,到死,都放不下。

“万万?”

平稳的呼吸声。

“睡了?”

“干嘛?”

“我睡不着。”

“要死!”他微微挪了挪身体,腾出更多空间给她,“我不会唱安眠曲。”

“谁要你唱安眠曲?你唱歌能听吗?我只是想问问,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这个…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

“你啊,以后直接就当我老婆了,还谈个鬼恋爱?”

西曼狠狠瞪一眼,可惜他闭着眼,看不到。

这人——

就这么缺德!老拿这事开玩笑,迟早遭报应!

西曼在寒冷中睡着,早上被冻醒。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万佑礼的羽绒服。她环顾四周,发现他正站在窗户旁边,背对她,身上一件T恤。

她闻到了烟味,皱起了鼻子,声音里夹着一丝愠怒:“干嘛呢?”

他回头,看看西曼,再看看自己手里头的烟,似乎稍微可惜了下,可最终还是把烟在窗台上摁熄了走过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西曼把衣服丢还给他。

“初中就会了。抽的不凶,碰到烦心事才来一根。怎么,你才知道?”

她点点头。

他咂嘴,“你看看你,多不关心我啊!”

“你碰什么烦心事了?”

“谁说我烦心了?”

“不你说的吗?抽的不凶,碰到烦心事才来一根?”

他像突然被问到痛处一样,看向西曼。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最后,盯住她的眼睛。

她被他盯的心里发憷。他的样子,古里古怪,眼神也是,像是藏了什么。

最后,他懊恼地抓抓头发,站起来,迅速穿上羽绒服。

“你去哪?”

他已经到了门口,手握在门把上,停住脚步,却不回头,只给她一个背影:“我下去打个电话,叫我老爸派车来接我们。”

他们走的时候,万佑礼不忘向来接他们的司机要了点钱,塞给门口的保全大哥。

“大哥,谢谢你的烟啊!”

看啊,他又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了。刚才还满脸看似是受伤的表情,她真以为他有什么烦心事呢!

回到学校,很不幸,西曼感冒了。发烧虚脱一起来,她真的被整趴下了。

她很少生病,对病没有抵抗力。

学校的医院,周末不给看病。文蓝帮她到药店买了退烧药。

她吃了药,昏昏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一个接一个的梦。

先是梦到食堂收餐盘的活儿开了天窗,负责的硬是扣她工钱,任她怎么求都不肯松口;再来,是班主任,打电话来,说她学费没缴齐,还说银行的贷款出了些问题,暂时不能拨钱给它;一下子,班主任的脸,又换成了臣向北的,他说,你不来给子墨补课了?这样的话,那薪水,就不好算了啊。

西曼挣扎着醒来。真是,梦里,怕什么就来什么。

她拭去额上的冷汗环顾四周,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维佳佳理所当然地约会去了。而回忆起她早上一回来就被佳佳追着问昨天的事的一幕,她只觉冷汗又沁出来了。

“你去哪了啊?”

“那个姓万的,找你干什么啊?”

“他好凶哦,他是你什么人啊?”

西曼被她问得犯晕,结果,就真的晕了。

她陷入昏睡,再醒来。

除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一点之外,和她睡前时没有任何差别。

寝室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文蓝去打工,至于萧菲,图书馆,或者自习室。

头晕眼花气喘外加肚子饿的西曼头探出窗外,再看看时间,5点多。

她又吞了几颗胶囊,觉得脚步没那么虚了,便下楼去食堂。

转了半圈,手里的托盘上,还是只有一碗米饭。

看着这些菜,油汪汪的,各式各样的菜色,总觉得反胃。

连平常最常吃的青菜看起来也是病恹恹的,和西曼有得一拼。

虽然肚子空着难受,可她最后还是决定这餐饿肚子。

实在不想自己吃了再吐,又浪费又麻烦的。

端着托盘往回走,脚下虚空,最后勉强站住身子,可餐盘却打地上了。

她蹲下去,拾起碗筷,胸口又是一阵紧,她不得不站起来顺气,咳嗽完了,才觉得没那么难受。

一双手,轻易便接过西曼手里的东西。

她抬头,正见一个转身的侧影。是臣向北。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确定自己没眼花。

见西曼迟迟没跟上,臣向北停住,转身:“跟上。”

她定住,他也不动,两个人就这么耗着。她摸不透他的意图,只能小步跑过去。他继续前行,放慢了脚步,方便西曼紧跟着。

他把餐盘放到了餐盘回收处。收餐盘的女同学看到臣向北,移不动视线了。

好不容易,那视线移到西曼身上,她“呀”了一声:“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下来?”

“我…来打饭,现在正准备…”

西曼没说完。臣向北板着脸看她,她真是怕了他这样的冰冷表情,乖乖闭上嘴,随着他离开。

她被带到了酒楼包厢。

菜一道道的上,她肚子饿得呱呱叫,可还是觉得菜色太油,看了反胃。

臣向北把筷子递给她。

“我不饿。”

“快吃。”

臣向北见她没有要接过筷子的意思,索性替她夹菜。直到碗被塞得满满,他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才有了一点波澜。

“张嘴。”

“…”

“张嘴。”

西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夹了一筷子塞进她嘴里。西曼始料不及,呛到。

他理所当然地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她愣了,他却一点没觉得不妥,脸像带了面具,没有一点表情。

她好不容易吃完,臣向北才开始吃。她看着他拿筷子的手,暗自感叹。

有这么双漂亮的手,弹钢琴,拿画笔,就连吃饭,都格外赏心悦目。

整个包厢,安静的诡异。

他吃完,擦了嘴,从背包里取出个袋子,放到西曼桌前,“你的东西。”

接下来,仍旧是沉默。臣向北把西曼送到寝室楼下,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西曼看着他的背影,踟蹰片刻,叫住他。

他回过头。

“你的睡衣还在我那里,我洗了以后再还给你?”

臣向北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脸色微恸:“不用了,你…”

他声音原本就不大,又正值一辆车从前面的马路开过,西曼隐约听到他似乎在说“…你留着吧!”

西曼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却已然转回身离开他。决绝的背影。

很久以后,她发觉,自己似乎总是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影,比他的表情,他的声音,比他的一切,都更加深刻的地镌刻在她的记忆里。

因为他总是习惯先一步,离开。

掌掴事件

西曼感叹自己生命力的顽强。感冒发烧,小意思,来得快去得更快。她第二天便恢复神清气爽。

早上有一节专业课,西曼几乎是蹦蹦跳跳着去的教室。健康真好。早早到了教室,趁老师没来,教室里都是聊天的声音,蚊子一样,嗡嗡嗡的作响。

她们寝室的人总是集体行动,四个人坐一排。

“说嘛!”

西曼抿紧嘴唇,摇头。

“西曼——说嘛!”

佳佳又在用她的撒娇和笑容来对西曼进行狂轰滥炸。可没用,她嘴巴紧,死活不说。

如果告诉佳佳自己在大名鼎鼎的臣向北家做家教,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沉默,嫌疑颇大,连平常亮而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萧菲,都不禁凑过头来,听她们讲什么。

“就是…住补课的小孩家啊,还能有什么?”

佳佳狠狠的“切——”了一声,缩回她自己的位子。

可就当西曼以为维佳佳终于罢休不再缠着她问的时候,佳佳却又凑了过来。

“那…那个,恶少万,我怎么不知道他和你关系这么好?”

“万万不是恶少。”西曼纠正。

她话里的郑重出乎意料,维佳佳愣了愣,随后嘴巴就嘟起来了:“什么嘛,这么凶…”

佳佳的声音,说着说着,就这么低下去。最后,像是彻底消失在喉咙里一样,没了踪迹。而佳佳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落在她身后。

她疑惑,回头,正见一个女孩子。

“你就是顾西曼?”

女孩问,眼里有敌意,看得西曼心脏不自觉骤紧,慢慢站起来。两个人视线平行。

“你是?”

“啪——!”的一声。

先是声音传进西曼的耳朵,然后她的脸颊开始疼。火辣辣得疼。

“就凭你?你也配?!”

女孩收回手,看着西曼的脸颊。那里,已经肿了起来。

周围没了声音。

所有人,聊天的,看书的,无所事事的,全都看向西曼。

所有人都蒙了。西曼站在所有视线的正中央,脑袋像被抽空了一样,空荡荡的。

西曼看到眼泪,一滴一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到桌面上。

女孩哭了,打湿西曼的课本。

“温晴微!你神经啊!打了人还哭?!”

似乎是佳佳的声音。西曼脑子混沌一片,这声音传进她耳里,她却听不真切。

眼前这个叫做温晴微的女孩子,梨花带雨地跑开。留下一个西曼,在众人目光中,傻了一样地站着。

老师来的及时,在西曼险些被这些目光溺毙的时候踏进教室。

唯一一次,西曼在课上听不进任何东西。她趴在桌上,脸埋进双臂间。

有人轻轻地点点她的肩头。

佳佳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抬起头,佳佳得以仔细看她的眼睛。

“我还以为你在哭。”

西曼冲她笑,嘴角咧到最大:“我没事。”

“温晴微她…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