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她问的他,可到头来还是要替他做决定——他找回了些亲切感:“那就果汁吧。”

她找杯子,开冰箱,背对他,给他倒果汁。

他坐在客厅,观察周围。公寓不大,装修简单,墙纸是米色,她喜欢的颜色。吸引眼球的,是那座仿古座钟,她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回国了?”

“…”

“阿姨告诉你的?”

他抬眼看她背影,沉静的怖人的瞳仁,一瞬不瞬。

“不是。”

“我爸告诉你的?”

他摇头。

她有些疑惑,不禁回过头看他,却只见他垂着眼,盯着茶几某处。寻思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不禁莞尔:“晴微那丫头告诉你的,对不对?”

见他迟迟不说话,她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你和晴微在一起了对不对?”

他又不说话了,拿着手机,一会儿翻开,一会儿合上,动作隐隐透出一丝紧张。

她的号码,一直存在他手机里,却一次都没拨出过。每一次,都像现在这样,翻开,盖上,再翻开…动作往复,他没有一次能鼓起勇气按下按键。

“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家,说你在我这儿?”

她把杯子放到茶几上,问他。

“这房子不错。”

“哦…”他在回避她的问题,她笑一笑,也没当回事儿,“这是学校分配的房子。”

想了想,她还是问了出来:“爸知不知道你要来找我?”

他“啪”的一声合上手机翻盖,另一手拿起杯子。

可唇靠着杯口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喝,想了想,又将杯子放下,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还记不记得,你走的时候,我对你说的?”

她笑一笑,浅浅的笑痕:“记得。”

“…”

“你那时还是孩子。孩子的话,我怎么可能会当回事儿?”

“我已经20了。”

她叹口气,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看着手里的咖啡杯。她喝咖啡,他喝果汁,她是姐姐,他是弟弟,即使没有血缘,一些界限还是不能被逾越。

她看看钟:“不早了。你是住这儿,还是要我开车送你回家?”

臣向北盯着杯子,杯子里色彩艳丽的橙汁。

“我回自己公寓住。”

臣向北说完,执起杯子,仰头将果汁全部灌下,然后起身朝玄关走,没再看她。

她看着他的背影。四年过去,他似乎又长高许多。她这么想着,叫住他。

他回过头来,听见她问:“什么时候,你能叫我声姐?”

万佑礼坐在楼梯上。

进出宿舍楼的女生,很多都认得他,有人好奇,频频回首,他当没看到,无所事事地转着手机,不时看看手机上的时间。

有车子开到宿舍楼前,他起身,迎上去,车上下来的,却不是他等的人,又一次失望地踱回来。

如此反复,他心里焦急难耐,只觉得时间漫长又难熬。

手机上的电子时钟跳过数字九的时候,一辆计程车开进宿舍楼前的小路。他第N次迎上去。

西曼从车上下来,正见万佑礼朝自己走来。

出租车开走,她站在原地,他停在楼梯的第一阶。

两人都没说话。

僵持了一分钟之久,西曼重重叹口气,绕过他就走。

“对不起。”

他在她身后说。

她收住脚步,却也没回头。

又是长时间的静默,他突然骂了句“sh——it!”,猛然拉住她手臂,要她正对自己:“他妈的别老背对着我!”

她不说话。喉间哽着什么似的,堵住了心口,突然间很想大哭一场,可眼睛偏偏又干涩异常,蕴不出一滴泪来。

西曼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死活就哭不出来。

是不是泪腺有问题啊?

她心里嘀咕,也就突然没这么气了。

“你觉得我错了是吧?我是有错,可你…”他想了想,豁出去,闭起眼的瞬间低吼出来,“你这么引诱个男人,就没错了?!”

离的近的路人全都停住了脚步,朝这边窥探。

西曼声音像是从牙缝儿间挤出来的:“小点声行不行?”

她现在烦得很,眨巴眨巴眼睛,还是没泪。而且一说话,一牵扯嘴唇,嘴唇滚烫的痛,让她想起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她引诱他?她引诱他?难道他还觉得委屈了?

她的话提醒了他,他似乎一下子镇定了下来,小声分析起她“罪行”来:“游戏是你要玩的吧?我都说了不玩的嘛,你还硬把酒瓶塞我手里!你知不知道你嘴巴那样子凑过来是个男人都…”

他没说下去,视线移到她嫣红的唇上,生生定住。

她有不好的预感,忙往后躲了躲。他眸子一颤,移开视线,喃喃道:“我又不是柳下惠…”

“那你想怎样?要我道歉?”

她克制住怒意,双手已经暗暗紧握成拳。

他拉住她小臂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指指自己的脸:“你看看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让我看看

西曼看着万佑礼手指按住的那处。薄透的下嘴唇,两枚齿印,刻痕清晰,破皮,凝血,咬进肉里,像某种小兽啃过留下的伤。

这似乎是她挣扎的时候咬的,是真的用了力。

除此之外,他的嘴唇还微微肿起,嘴角裂开,颧骨青紫。

“如果还生我气,那你这人就忒…嗷!”她碰碰他嘴角的伤口,他惊呼一声,立刻龇牙咧嘴地跳开。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她气哼哼地问。

他躲,她手指分毫不让的黏过去,指尖对着他伤口,用力按下去。

他疼得倒抽口冷气,可还强词夺理:“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如果你肯承认错误,我会原谅你。”

她笑了笑,“这岂不便宜了你?”

“你下个月伙食我包了,行不?”他觉得这事儿有戏,也不愁眉苦脸了,挑着眉觑她。

他知道这妞的软肋就是钱。

说她抠门儿吧。他还真觉得她抠得可爱,在理。

这不,她已经不说话了。一看就知道是动了心了。

他再接再厉,继续诱惑:“还有,以后只要你有事儿求我,我一定帮忙,行不?”

“…”

“行不行啊?行不行啊?给句痛快话行不行啊?”

西曼受不了地躲开:“唉唉,别摇啊。大男人的,学谁撒娇呢你?”

他不屈不挠,笑嘻嘻地拉着她手,晃啊晃荡啊荡,大眼睛瞅着她。

她好不容易拨开他手,甩一甩酸疼的手臂。

“我晚上还没吃,陪我吃夜宵去?”

他贴近她问。

她看看表:“十点半算晚归诶!”

他凑过去看她的表,顺便箍住她手腕:“这不还有半小时嘛!来得及,来得及。”

不由分说,拉住她,跳下台阶,撒腿就跑,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被他这么不知轻重地拽着,西曼心扑通扑通直跳,尖叫着抗议:“我今天穿的可是高跟鞋!!喂——”

臣景阳看着不远处,奔跑中嬉笑打闹的那一对男女,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青春而张扬的情侣,让人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她笑了笑,青春,张扬…想想够酸的了,有些东西终究是要远去的。这么想着,她也就不再留恋眼前这一幕,整理了心情,继续前行。

她走出不远,回头见向北还杵在原地,紧盯着某一处不放,有些讶异,便循着他视线望去——还是那对情侣。

“认识的?”

他听见她这么问,蓦地收回视线,可眼神已经乱了,没法再恢复成往常的淡漠,看她一眼,嘴巴微张,说不清道不明的样子,最后,却只说了一句:“走吧。”

晚风徐徐。

西曼坐在凳子上,脱了鞋。万佑礼坐在旁边,眼前纤细的脚腕,生生勒出一圈红痕,看得他心惊,手过去碰,被她搁开。

“让我看看。”

他说着,手又要过来,她干脆一脚踹过去:“谁叫你跑这么快?都说了我穿的是高跟鞋。”

“谁叫你买这么双鞋?”他弯腰,一指勾起她脱在地上的鞋,勾到她眼前,晃一晃,“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的是怎么想的,矮就矮点儿呗,又没人歧视你们?犯得着这么遭罪么?”

她无话可说,正郁闷着,一不注意就被他抓住了纤细的脚踝。

他托起她脚心,转一转踝关节,疼得她直皱眉。

果真是扭着了。

“宵夜没吃着,还崴了脚。你怎么就这么背?”

他自言自语,换来她一瞪一横外加一踹。

他乖乖闭上嘴,揉着被她踢了两次的胫骨。这小妞可真是狠,他小腿青了一大块,他愤愤地想,瞪一眼她,不料她已经阖上了眼帘,享受他细致的按摩。

他微微有些错愕。

眼睛不知道要往哪看,只能盯住搁在他腿上的她的脚。

这姑娘脚背异常白皙,有些刺目,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知道不该,可他的视线已经不受控制,从脚背开始,沿着那略显瘦削的脚踝,缓缓向上。

她今天似乎刻意打扮了,修身的铅笔裤,低腰,露出平滑的小腹,细腻柔嫩的肌肤,小巧可爱的肚脐儿,往上,再往上,曲线顿时变得丰盈,胸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顿时心旌摇曳,觉得有羽毛在心里一点一点撩拨…

“那个…你怎么会跑到温晴微生日party上去?”

他蓦地一惊,赶紧抬起眼来,见她仍阖着眼,暗暗嘘口气。

“她是我女朋友的姐们儿。”

她“哦”了句就没再吱声,脑中浮现的是那个长相水灵的女孩儿。这小子何德何能,女朋友尽是些美女。

心里想,他也配?!

“西曼…”

“干嘛?”

“和你一起那男的,和你什么关系?”

“谁啊?”

她没好气地问。

“就…那詹什么的。”

詹意杨?

她想了一会儿,发现这问题她回答不了。

“不会…是你男朋友吧?”发现她一时语塞,万佑礼小心翼翼地问。

突然,铃声骤响,西曼倏尔睁开眼。

声音是从她包里发出的。她取出手机,一接通,对方迫不及待开口:“西曼,晚上回来睡吗?”

“要啊。”

“那你得快点,马上门禁了,赶紧啊。”

“哦,没事儿,我已经在…”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脚一松,下意识看一眼万佑礼,他放开了她的脚踝,坐正来,侧脸对着她。气氛有些怪异,可她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怪,也就不再理会他,继续对那头的文蓝说:“我已经在学校里了,来得及。”

他看着她弯腰穿鞋,嘴唇仍旧干燥,轻抿一下。

尔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她:“还吃不吃宵夜了?”

她摇摇头,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出几步。

“要不要我背你回去?”他在她身后小声问。

“什么?”

她没听清。

他脸噌的红了,眼睛看向别处,像是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别扭半天,才说完整了:“要不要…我背你?”

这人一举手一投足都像小媳妇,她觉得有趣,呵呵笑开:“猪八戒背媳妇儿的,不要!”

他僵住,愣神看她,见她满脸觑笑,他脑子刹那间清明起来,挠挠头,再看她一眼,一咬牙,转身就走。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举震慑住,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怎么回事儿啊?

“万佑礼你个王八羔子!!”

他走得那叫一个快,听见她在身后尖叫,心情顿时大好,放肆的笑了笑,头不回,脚步也不收,只落拓地在空中挥挥手:“拜拜了您呢!”

回到寝室,西曼脚已经肿起来了。她愤愤地踢掉鞋,盘腿坐到桌子上,揉脚。

佳佳见她这么糟蹋自个儿的鞋,心里那个疼啊:“小姐,这可是GUCCI,三千诶!”

西曼咬着牙想,看来她是没有富贵命,头一遭穿这么贵的鞋就把自己给崴了。想着心里就不平衡了,手上的力道也忘了控制,一使劲儿,差点连泪花儿都疼了出来。

这时有人敲门,西曼和佳佳都没好气,异口同声问:“谁啊?”

顾及敲门的人是被这火气给震慑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还是文蓝给开了门。

门外是张生面孔。

“请问,顾西曼在吗?”

“呃…”文蓝也听疑惑,“在。”

西曼听见是找自己的,立马竖起了耳朵。

“有人叫我把这东西给她。”

文蓝关上门,把一个长方形盒子扔过来,西曼稳稳接住,拿起来一看,是专治扭伤的喷雾药水。

“哟,这谁送的呀!消息可真灵通,你不刚儿扭得脚么?”

“可能是万佑礼。”

佳佳“啧”了几声,没再多问。还以为有什么新鲜八卦听呢!原来还是那个万佑礼。没创意…

直到熄灯了,大家伙儿卧谈会的时候,佳佳才又提起这姓万的。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西曼,别和他走这么近。”

口气还是这么不善,西曼听了彻底无语。

“这人花名在外,仗着自个儿家里有钱长得又还行就到处骗女人。”

“佳佳,我可从没见你这么关注过谁!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文蓝一语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