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蓝看着这女孩瞬间的变脸,一时呆滞住,脑袋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许久,文蓝才舒了口气,手在胸前来回捋着,“你刚才恐怖死了!没事儿别乱吓人!!”

可西曼不仅不知收敛,反倒更加没心没肺地哈哈笑起来。

笑完了,西曼拍拍衣服,起身:“我去看看他账结好了没。”

说完,转身朝里走去。

转身的下一秒,她脸上的笑顿时消散一尽。

这个样子的顾西曼,文蓝没有看到。

他的出现

今天是顾西曼在游泳馆上班的第二天。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游泳馆的领班就摆着一副臭脸,异常严肃地告诉西曼,他们的游泳馆有多么多么的好,设施多么多么齐全,这个是从美国进口的,那个是从英国引进的。游泳馆的管理采用的是会员制,只有酒店的vip才有资格享用馆里的设施,所以游泳馆的客人身份都是很尊贵的,言语上行动上都不得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虽然游泳馆的客人不多,但是,即使是在没有客人的时候,你也不能松懈,也还是要保持我们高质量的服务。

知不知道?”

西曼那时候点头点的郑重其事,心里却在想,都没客人了,给谁去提供这“高质量”的服务啊?

果然,第一天,西曼在极度无聊与无所事事中度过。

唐毅之前就告诉过西曼,他给她介绍的工作很轻松,没想到,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轻松啊!

于是乎,西曼在极度无聊中度过了她在这五星级、vip、会员制的游泳馆里工作的第一天。

第二天西曼学聪明了,她把万佑礼的笔记本电脑偷偷带了进来,闲来无事的时候,就躲到角落里写她的代码去。

今天在公司的时候陈技术员给她布置了一道编写加密代码的题目,要她明天交给他。

这就叫闲里偷忙!——

西曼突然想到,自己对自己“咯咯”地笑了两声。

“PrivateSubText1_Cha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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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ma%,b%,c%,d%…”

长25米,宽15米,深2米的泳池内,池水异常清澈,透明至底,一个身影潜浮在碧波荡漾的水中,正迅速朝对岸游去,形似大洋中某种矫捷的鱼类。

在吊顶处近百盏日照灯的掩映下,湛蓝的水面泛着点点星光,他的身体被拉成流线型,头偶尔探出水面,换气之后又迅速没入水中,翩若惊鸿。

直到伸直的手臂碰触到对岸的池壁,他才自水中探出头来,粗略地将湿发往后一拨,他抬头看等在岸上的助理。

助理看了看手中计时用的秒表,用并不标准的中文说:“1分36秒。”

他点点头,对这次的成绩颇为满意,双手撑住泳池边沿,身形猛地自水中跃起。

甩甩身上的水,他径直朝休息区的吧台走去。

他走到了吧台外围,扫了眼吧台里面,没看见酒保。

正疑惑,他却在不经意的一偏头间,看见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女人,躲在吧台里面的角落处,正紧紧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这女人对周围的一切似乎已进入充耳不闻的境界,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这位客人的到来。

他眉心不悦地微微蹙起,手指叩一叩理石台面。

西曼听见声响,嚯地抬起头来,刚好撞见一个脸色不好的客人,侧身懒洋洋地靠在吧台边沿,正冷着眼盯着自己。她暗叫一声不好,赶紧起身奔到吧台中央,对着这客人扯开一个自认为明媚无比的笑脸:“请问需要什么?”

那个人神色奇怪地瞅了瞅西曼,这才回答道:“蓝带马爹利,一杯,加冰。”

“马爹利是吗?请稍等!”

说完,西曼立刻转身去找杯子,加酒,加冰。

虽然领班小姐昨天已经手把手教了西曼如何辨识这些五花八门的洋酒,可西曼还是只区分得出马爹利、威士忌等几味大众酒种。

那时候领班问她:“懂了吗?”

她答得很好:“懂了。”

这么回答的同时,西曼心里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虽然她没听太懂,但她顾西曼不懂装懂的本领可是很强的。

听着这位客人要了马爹利,西曼心里小小庆幸了一下,脑子里立刻就温习了一遍:马爹利VSOP要兑青柠汁才喝,于是她欢快地在马爹利里滴了些青柠汁,用专用的夹冰器夹出冰块,放进酒里,再切了一小片青柠片,夹在杯沿上,然后将大功告成的这杯酒递给吧台外久等的客人。

这位客人又是神色古怪地看了西曼一眼,随即他的视线投向了杯中的酒。他将酒杯轻轻晃了晃,然后送到鼻子下轻轻嗅了嗅。

这杯马爹利,他一口没喝,就把杯子推回到西曼面前。

西曼看着这人一连串动作,再看看被推回到自己面前的这杯酒,一脸迷茫,一头雾水。

“我要的是马爹利蓝带,不是马爹利名仕,而且…”这人脸上面无表情,可眼里却又有一抹藏不住的促狭,令人觉得古怪无比,“…我没说要加青柠。”

西曼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随后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想看看有没有同事能过来帮忙应付一下这位难缠的客人。

就在她四处张望的档口,这位客人竟然自行拐进了吧台里,自己给自己倒起酒来。

西曼看着这人倒酒、加冰块…一系列动作看下来,西曼不禁开始起疑:这人,该不会是来砸场的吧?动作熟练的程度简直跟那些专业酒保没多大区别了。

可再看,西曼又觉得滑稽。

这人身上就一条泳裤,光着膀子,头发还是湿的,虽然身材很好,但也未免显得过于随性了一些。

而如此随性的模样,却偏偏神情异常专注。他明明是在倒酒,西曼却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着同学做化学试验。

很快,这位客人倒好了酒,他细细喝了一口,这才面露满意之色。

客人执着酒杯,转了个身,朝吧台出口走去,西曼心里大舒口气,以为这位客人终于满意了,要离开了,却不料他却走过了出口,走向西曼放在吧台角落的电脑。

他一边喝酒,一边看屏幕上半成品的代码。

然后,他缓缓吐出四个字:“一堆垃圾。”

西曼被彻底激怒了。她愤然朝他走过去。

拽什么拽啊?

臣向北都没你拽!

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着了,蓦地停下了脚步。

这位客人似乎对她这一系列的情绪变化很感兴趣,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似乎在等待她发怒,脸上是看好戏的表情。

西曼好不容易又敛聚好了足够的愤怒,她气哼哼地走过去,“啪”一声合上机盖:“这位客人,如果你…”

就在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走到了吧台旁。

西曼被这外国佬吸去了目光。这人金发碧眼,煞是英俊,而且还是一身和这游泳馆极不搭调的西装革履。

她觉得这老外长得很眼熟,略微一回忆,就记起了,自己昨天才在公司的电梯里见过这人。

然后西曼自然而然想起了昨天对自己笑了一下的那个年轻男人…

西曼不得不调转视线,重新审视起这个说她代码是垃圾的傲慢客人。

终于,面前这张还挂着水珠的脸,和昨天那个西装笔挺,一脸英气的男人的脸,慢慢合二为一。

西曼抬起颤抖的手,指着他:“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个下文。

这个原本一脸得瑟的男人忽然诡异地笑了笑,却没搭理西曼,腰一弯,迅速钻出了吧台。

他和候在一边的助理一同离开。

可走出没多远,他就用刚好能让西曼听见的声音,对自己的助理说:“微软的用人标准向来很高,怎么进入中国市场以后就净招些这样的人?”

西曼对自己说:

忍住。

你得忍住!

忍,忍…

忍无可忍了!!!

她对着那两人的背影,双手拢在嘴边,高声疾呼:“混蛋!!!!!你给我站住!!!!!”

所谓错过

这个人闻声一顿,随后阴测测地转回头来,瞥了顾西曼一眼:“有事?”

西曼忽然觉得,这人根本就是在逗她玩儿,脸上没表情,但眼里却明显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她被彻底打败,眼睛躲躲闪闪,嘴上结结巴巴:“没,没事儿…”

这个人,彻头彻尾的变态,顾西曼想。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西曼都在游泳馆碰到他。他每天都来游泳,看起来闲的要死。还有那个老外,每天都跟在他身边,而且每天都是西装笔挺,站在泳池边,像尊雕塑。

而此时,这两个人就在吧台里,外国佬坐在西曼旁边,而他则在里面调鸡尾酒,西曼坐在外头的高脚椅上,单手拄着头,歪着脸,不时四处观察一下,看看领班姐姐有没有出现。

他很快弄好了一杯,送到西曼面前:“长岛冰茶。”

“我不喝茶。”西曼看都不看他,说。

他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拜托,这是酒。”

西曼这才微微侧了侧脸,看了看面前用柯林杯装着的长岛冰茶,端起杯子、仰起脖子灌了一口,立马被呛到。

看着西曼堵着胸口猛咳,他笑一笑:“活该。”

她立刻横一眼过去。心想,别以为你跟我偶像陈永正站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就了不起!我看你也就一无业游民,天天没事儿就知道跑这儿来游泳。

西曼气终于顺了,开始小心翼翼喝起这长岛冰茶。加了冰的液体一入喉,她顿时感到一阵温润。这酒口味有点甜、有丝酸、还带着微微的苦,甚是接近红茶。

难怪要叫冰茶了。挺好喝的。

西曼刚尝到这酒的好滋味,他却在这时把酒杯拿走了。

他嘴上振振有词:“它是烈酒,酒精成份很高的。”

说完,他一仰脖子,把剩下的酒喝完。

“我还要。”她不客气。

他神色古怪地看了西曼一眼。西曼觉得这人眼睛大概有毛病,眯起眼来的时候眼角还微微吊起,看起来很邪气。

他看了她许久,才笑道:“好啊,我给你调杯别的。”

顾西曼从没听过这么多奇怪的酒名,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苏兹,螺丝锥子,绿色蚱蜢,边车,莫斯科佬,玛格丽特…稀奇古怪的名字,妖艳异常的颜色,喝起来一律酸酸甜甜。

喝到后来她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嘴巴舌头都麻了,可还是禁不住这美酒的诱惑,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他劈手就将把酒杯夺了过来:“别喝了。”

她嚯地窜起来,立刻就把酒杯夺了回来。“你醉了。”

她不理他,高脚椅转向另一个方向,继续喝。

这两个人算是杠上了,最后这个男人凭着自己的人高马大,终于把西曼手里的酒杯夺走了。

“酒杯还我!!!”

“你醉了。”

“我是客人,我要喝什么就喝什么!!!”

他无力地抚着额头:“拜托,我才是客人好不好?”

西曼“噌”地一下蹦过去。

然后西曼就看见一张放大了数倍的脸,出现在了自己鼻子上方。

他见过很多女人喝醉时候的样子,也见过像现在自己面前这个女的一样,一喝醉就话特别多的,可他见到她这副模样,还是觉得有趣。

然后他就无声地笑了出来。

顾西曼眉峰一凛:“你笑什么?”

“没…”他掩上嘴,“…没什么。”

“哦…”

西曼闻言,兀自点了点头,“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抱着最后还是被自己抢回来的酒杯,又喝了一口,“你都来几天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

“中文名?”

“废…废话。”

“我没有中文名。”

“怎么可能?”打了个酒嗝,这才继续到,“…耍我呢吧?”

“真没有。”他举双手,神色认真。

西曼却只觉得面前一张男人的脸,越来越模糊,她猛地眨一眨眼,晃一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见她这样摇头晃脑的,又笑了。

这女的摇头的时候,短短的黑发会甩来甩去,这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小型犬类,那一次在电梯里,也是这样摇头晃脑的,令人联想到小动物。

他心情变好了,打趣似地问:“要不,你给我起个名?”

“呃?”顾西曼却真的开始思考起来,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那…那你姓什么?”

“不知道。”

说着,他的手悄悄伸向西曼,试图抽走她怀里的酒杯,她已醉得一塌糊涂,竟还能猜出他手伸过来的目的,她偏身躲了躲。

他行动宣告失败,很是无奈地抬眼瞅了瞅面前这个女人酡红的脸颊。

“你真的连姓都没有?”

他点头。

“你耍我呢吧?”

“这个问题你刚才已经问过了。”

西曼“切——!”了一声,尾音拖老长,说的同时还不忘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这一招是跟臣向北学的,用冷漠的眼,表示自己那延绵无绝期的鄙夷之情。他嘴角咧的更开,他几乎要拍拍她脑袋,可实际上却只是将手撑在了她坐的高脚椅的矮靠背上。

“如果没记错,我应该姓李。”

“李?”她拧眉思忖了片刻,“那…你就,叫,李子涵吧!”

他没有搭话。

“这名字很好听诶!李子涵,李子涵…”她一遍一遍念,越念越顺口,“…子涵,涵,不错吧?”

万佑礼在车上打瞌睡,司机大哥叫了几遍他都没听到。

“小伙子!到了!”

直到司机吼了这么一嗓子,万佑礼耳朵一痛,这才醒过来,猛地睁开眼,探出车窗外,海润翠宫的巨幅招牌就在眼前。

他用力揉一揉困到酸涩的眼角,掏腰包付了车钱,开门下车,快步跑进酒店大厅。在电梯里的时候,他看了看铜镜中反射出的自己的脸,再看看表,之后就倚在冰冷的金属壁上,一直盯着电梯里的电子屏,看着数字往上跳。

他今天好不容易早点睡,结果睡到一半就被好久没回家了的老爸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西曼一个女孩子去打工,这么晚回来,你都不知道去接一下她?”万佑礼一直以来都知道老爸疼西曼,甚至超过疼他这个儿子,所以他对老爸发的这通火也没觉得有多大惊小怪。

可是他觉得没必要,摸了摸鼻子,对着老爸一张冷硬的脸,无谓地撇撇嘴:“她不用我去接。”

他这老爸也50岁的人了,力气倒是蛮横的很,拽着万佑礼就往房门口走,“你这是什么话?啊?”

万佑礼觉得有点委屈,看了看站在老爸背后不远处的老妈,继而收回视线,“她有人接。”

老爸狐疑的看他,显然不信。这个儿子没心没肺到了一定境界了,说的话没多少可信度:“谁?”

“跟你说了你也不认识…”他抓了抓头发,态度不太好。

他从小就怕这个父亲,可被他这个历来严厉的父亲这么一问,他想到了一个此刻最不愿想到的人,语气不自觉的冲撞了点。

一直保持沉默的老妈见势头不对,立刻上前来搭腔:“西曼的朋友每天都会去接她,不用我们家小礼子去。”

“朋友?”

“可不是?每天凌晨都听到西曼那个朋友摩托车驶到家门口的声音,吵得很,邻居都来抱怨过几次了。”

万父了然,兀自点点头:“她那朋友是男孩子?”

“什么样的人?”

“干什么的?一个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