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流:“我没事,庄姐你怎么不睡觉?”

庄茹:“我睡不着,就想坐一会,你睡吧。”她的声音掩饰着一种绝望的心情。小白感觉到不妙,伸手一摸枕头底下,那几张纸不见了!

小白明白庄茹为什么会在夜里偷偷地哭,因为她看见了这几张术后效果图。本来庄茹在小白面前已经渐渐习惯了自己毁容的事实,情绪平静了下来。但是突然又有了手术修复的希望,平静的心情又起了波澜般的狂喜,可现在一看见这些东西,就像再度从高峰跌落到谷底,甚至比第二次受伤还要难受——手术的效果与她的期望有云泥之别。

小白不知道怎样安慰庄茹,从病床上下来蹒跚几步来到沙发侧边,无声的将庄茹的头抱在了自己的胸腹间,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抚摸她那半张布满伤痕的脸:“庄姐,不要难过了,最难过的时候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做了手术,总比不做手术好很多,你说是不是?情况只会更好不会更坏。”

这不劝还好,一劝庄茹反倒忍不住了,她抽动着肩膀终于哭出了声,泪水再度流出打湿了小白的手,她用哭泣的声音道:“小白,谢谢你,也谢谢洛小姐,但这个手术我无论如何也不做了。能把人吓死两次和只把人吓死一次有区别吗?…花那么大的代价,还要在腿上留下那么大的伤疤,没必要,不值得!”说完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好好好,你说不做咱就不做了!不要哭了好不好?…其实除了整容手术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小白知道这个时候讲道理没用,只有顺着她哄好了再说。然而说到这里恍然想起了一件事,声音顿住了。

庄茹听他的声音有异,暂时不哭了,抬起泪眼问:“小白,你怎么呢?…你刚才说还有别的办法?”庄茹虽然在哭,但是小白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楚。

小白皱着眉头说了五个字:“金疮断续胶!”黑暗中的表情象在竭力回想什么久远的记忆。

庄茹:“什么胶?”

白少流:“庄姐你先别说话,让我好好想一想!…我告诉你,这世上有一种治疗外伤的复方中药,效果非常神奇,可能治得了你脸上的伤痕…有人告诉过我药方和怎么使用,我正在想。”小白想到了什么,他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就发生在他老家小白村——

那时侯白少流才五岁,也就是刚刚记事还很朦胧的年纪。他们村子里有个叫白江民的青年光荣参军,后来回家探亲,四处找人治他胳膊上小时候留下的一道刀疤。据说是因为空军军校马上要到基层部队挑选飞行员,白江民也想上军校,但有一个老兵告诉他当时飞行员挑选的条件非常苛刻,身上有那么明显的伤疤体检第一关就过不去。白江民动了心眼,悄悄去医院问医生能不能把伤疤治好?医生告诉他不能,可他还不死心,借着休探亲假回到家乡四处打听,想看看民间传统的中医术有没有办法?

这里解释一下,志虚国传统的医术研究腑脏气血经脉运行,重在对症调治而非辩病医表,所用手段有内服汤剂、外敷膏散、刮按拔正、针石刺穴等等。因志虚国古来为昆仑大陆中央帝国,故其三千年来的传统医术称为中医术。

白江民四处探问,还真找到一位老中医,点头说能消了他的伤疤,还亲自来到小白村施治。这位老中医姓金,来自芜城昭亭山下的石柱村,年纪很大了,十里八乡的人都叫他金爷爷。当时金爷爷治伤疤所用的外敷药叫做“金疮断续胶”,是他将古时很常用的外伤药“金疮铁扇散”药方加以改进,根据自己几十年的行医用药经验所独创。

十天之后白江民的伤疤真的消了,胳膊上原处只留下一条淡淡的痕迹,比其他地方的肤色稍深而已。怎么看也看不出那里有伤疤,只会认为那是一道不显眼的胎记。

小白为什么会想起这么远久的事?因为他刚才随口哄庄茹说“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时,想起了白天陈教授说的话“除非你能找到武侠小说中‘天香断续膏’一类的神药。”其中“断续”这两个字在脑中一闪,就象打开一扇记忆的闸门,“金疮断续胶”这五个字从嘴里冒了出来,然后朦胧想起了芜城老中医金爷爷的治伤疤的往事。

小白为什么早没想到这件事?因为他已经忘得干干净净,就算刻意去想也无从回忆。人的记忆就是这样奇怪,山魔国有一位叫桃木铃的心理学家曾经说过:“理论上人可以记住一生的所有经历,甚至包括在医院刚出生时睁开眼睛所看见护士的脸,但绝大多数人在正常情况下回忆不起来。”

国外也有神秘学研究者认为:人只有一次机会能回忆起一生所有的往事,那就是临终之前,会在那一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回忆起此生一幕幕经历,这是根据一些被抢救过来的临床患者濒死经验得出的推论。对此学说,志虚国的一小撮号称最讲究科学精神的权威学者,没有研究就直接给出了一个科学解释——那是大脑缺氧造成的幻觉。

可是白少流不知道这些学说,他的大脑此刻也没有缺氧,被触发的回忆就象很久前的一个梦,怎么想也不是十分真切,断续的场景一幕幕隐现。自己怎么知道“金疮断续胶”这个药名?…因为那是老中医金爷爷亲口告诉他的…金爷爷怎么会告诉他呢?因为金爷爷给人治伤时地点就在小白家后院,小白当时就站在金爷爷旁边帮忙打下手递个东西什么的。

恩?不对呀!金爷爷给白江民治伤怎么会跑到他小白家?…记忆就是在这里变得完整起来。本来白江民要到石柱村去,可金爷爷说金疮断续胶不是成药,需临时调配所以到患者家中更方便。怎么到小白家里了?——因为有一味药引金爷爷没有,需要在小白村现取,而小白家有这种药引,为了方便就在小白家后院施治。是什么药引呢?小白不知道,但是他姥姥姥爷知道。

金爷爷治伤的时候,小白就站在旁边好奇地问这问那,而白毛在后院的驴棚里不住地喘粗气。金爷爷脾气很好,笑呵呵的一点没有不耐烦,问什么说什么,甚至将金疮断续胶的药方和使用方法及原理都说了出来。这是最重要的内容,可是小白的记忆就在这里模糊了,他想不起金爷爷说的话,只记得金爷爷那如雪般的银丝长发…

小白要庄茹别说话,庄茹也一直不说话,小白想实在想不起更多,但是他并没有绝望,低头安慰庄茹道:“在我的家乡,有一种叫金疮断续胶的民间中药验方,治疗伤疤有奇效。明天我就打个电话给我的姥姥、姥爷还有芜城的同学,看看能不能找到。”

庄茹:“你不要故意哄我了,我不哭就是了。这么大的医院都没有好办法,民间土方子能管用吗?…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庄茹的情绪已经渐趋平静,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小白感应到的是另一种更深的沉痛。

白少流:“这一次你恐怕说错了,那不是什么土方子,是流传千年的验方改进,我亲眼见过一位老中医用它给人治伤疤,三寸多长的刀疤十天后就消了,真的完全消了!”

庄茹心中又有了希望,更多的是好奇:“是这样的吗?可是我脸上不止一道伤疤那么简单”

小白打断她的话:“无非就是多了几道伤而已,一点一点慢慢来怕什么?死马还能当活马医呢!”

庄茹:“谁是死马?我是大活人!…小白,你下地站了这么长时间,快回床上躺好了,把伤口牵裂可不是好玩的!”

白少流:“你睡我就睡。”

庄茹真的是疲倦了,在陪护的小床上很快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然而小白却失眠了,他没有半点睡意,头枕着胳膊一直在想——金爷爷当年到底说了什么,自己怎么就记住“金疮断续胶”这五个字?

黑夜安静得可怕,让一切细小的声音都变得嘈杂,庄茹轻微的呼吸声就象在耳边,楼上病房有人起夜走动的脚步是那么清楚。白少流越想静下心来回忆,就越觉得周围的干扰很多,心情有几分莫名的烦躁。他暂时放弃了思考,想办法让自己先平静下来,于是想到了已经有好几天没练习的“形神相合”的心法。

午夜静坐练习清尘所授形神相合之法已经成为小白的一种生活习惯,不仅能够让他在习武时拥有越来越强的内劲,而且在静坐时能使自己的身心都进入一种非常纯净的寂静与安宁状态,小白非常喜欢这种感觉。这几天大腿有伤无法盘坐就没有练习,但现在他想安静下来就想试试——只要心境到了,也不必一定盘坐吧?

躺在床上尝试着修炼心法,却迟迟不能进入状态,小白不知道他于修行一道尚未入门,离所谓“行走坐卧随机还转不失”还差得太远。既然躺着不行,小白干脆坐了起来,左腿依然盘好,有伤的右腿弯曲前伸,以这种特殊的姿势坐定,竟然也进入了形神相合的定境。

清尘教他的第一步是静坐安神退守,需要达到一种奇异的静态。清尘形容这种静态是——听无声,视无物,触无肢,坐忘形,返有知。当他真正体会到清尘所描述的那种感觉时,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感官的由外而内与平常相反的收摄。然而今天小白静坐后不久,状态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形神相合之后更进一步是形神相安,几乎所有修行法门的性命筑基功夫都与之大同小异。再往后一步,那就有万千条法门在眼前,比如可以修丹田炉鼎炼精化气走丹道的路子,也可以止心随息走佛门止观的路子,甚至可以潜退神识请外客上身去做巫婆神汉。当然各家筑基法门都有特异之处,为了将来更深的修行其中手段用意微妙不同。

小白所学就是最单纯的形神相合,境界自我突破时没有任何高人指点与门派妙法相助,因此对于他来说一切皆有可能,面前有万千条路,可能随意走入一条修为继续精进,但祸福未知。比如清尘自己走的路就是由武入道,但是她却没有教小白,因为她根本想不到小白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没有师传自己突破门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前世就已经修了几百年。而事实上,大部分人就算学到法门一辈子也过不了这个门槛,但是小白做到了!

“形神相安一体”境界各家有不同的说法,分别可以从“静”、“定”、“止”、“忘”等复杂角度去阐述。而小白的自我体会很直接——以静定中纯净的心念代替了平常的五官,抽象而独立的神识开始显现。他很清醒的脱离一切干扰,整个“人”也成为了一种概念般的存在。

这样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小白的身体五官突然又“回来了”。先是眼前有光,然后就象时空穿越般来到一个场景中,似一个无比清晰真实的白日梦。时间是他五岁那年,地点在小白村他家的后院,重现的场景就是金爷爷治伤。——小白境界突破的那一瞬间,神识运转自感,无意中触发了一种神通法术。其实佛道各家甚至西方教派中都有类似的法术,名称巧妙不同,说起来它最接近佛门的“观”法,但修行人大多用一种道家的称呼——回魂仙梦!

第029回 刺驴

“回魂仙梦”这个名称很神奇,其实说白了也简单——就是身临其境回忆起曾经历过的一个场景,在一定条件下神识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这门神通只是修行的一种辅助,比如有佛门弟子修炼此类“回观”之法,于定境中重历此生爱恨铭心种种,并以秘传心法一一化灭,以堪破红尘超脱彼岸。当然,这种神通也可以单纯用做追忆过去场景的一种手段。

回魂仙梦并不高深,从原理上来讲就是唤醒潜意识深处埋藏的记忆,西方心理学者对患者使用的催眠术也有类似的方法。它与修行高人的慧眼大神通中的“追眼”不同,追眼可以看见过去并不需要一定是本人的经历,功夫深时甚至可以堪破前世。回魂仙梦中只能看见自己这一生曾经的往事。

任何神通都不是万能,由神识发动总有未及之处,讲究的是机缘与“法力”。小白的定坐功夫第一次证入“形神相安一体”境界,心中惟有一丝强烈的执念并没有真正放下,机缘巧合正是发动“回魂仙梦”的心法,眼前所见恰是执念中所想见。他未得师传口诀,无意中误打误撞暗合心法,其时仍然懵懂,但小白不关心这个,已经被定境中所历吸引——

旧日时光重现回到从前,五岁的白少流穿着带补丁的灰布衣裳,那衣服穿在他瘦小的身体上有些肥大,是他姥爷的旧衣服改小的,虽然已经褪色发白但洗得很干净。这是在他家后院的丝瓜架篱笆旁边,小白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个白瓷药钵,里面是刚刚调匀的深褐色药膏。他面前放着一张躺椅,白江民靠坐在上面,右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

躺椅的右扶手上垫了一块木板,铺了一块干净的白棉布,白江民的手腕和手肘都用纱带固定在扶手上,中间露出的小臂上有一条深褐色的刀疤。这刀疤有三寸长,是小时候留下的,凸出皮肤一线象一条大蜈蚣。金爷爷坐在椅子左边的条凳上,满头银丝如雪,面色温润宛如暖玉。长条凳的一头放着一个黄色的皮卷,皮卷已经打开里面是一排细如毛发的金针,而金爷爷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小银刀。

那把刀很是奇特,乍看上去像一根银筷子,仔细一看又像是刻篆章用的雕刀。尖端是细长的斜刃,很薄很锋利,刀尖非常尖锐。金爷爷正在对白江民说话:“你最好闭上眼睛别看,我动刀的时候你不会很痛,也不会流很多血,但是看见自己的皮肉被切开,我怕你的手臂会乱动。”

白江民的脸色有些僵白,没说话闭上了眼睛。金爷爷用刀尖在他伤疤尽头轻巧的一挑,划开了一个小口子,血流了出来。然后又拿起几根金针飞快的插在手臂的几个位置上,流血止住了。

“金爷爷,这是什么针?插上去就不流血了吗?”小白在一旁问。

金爷爷呵呵笑道:“不是针能止血,我用金针刺激他的穴脉,引起伤口周围的毛细血管收缩,可以暂时止住流血。还有几根针是麻痹感觉神经的,可以暂时止痛。”这位老中医说出来的话很专业,看来他也是懂西医的,如果用传统的中医术语解释小白恐怕听不懂,就算他这样说当时的小白也没听太懂。

金爷爷一边说话一边切开伤疤,另一只手飞快的下针,他的针和刀都非常稳定,甚至以小白的眼力都看不出一丝颤动,其手法之高超不亚于世上最高明的外科医生。小白瞪大眼睛又问:“金爷爷,这里本来就是刀伤,你怎么又划一刀?”

金爷爷:“我这是用新伤解旧伤,他的伤口愈合的不好不能恢复原样才会留下疤痕,我要从他受伤的原位置重新切开,再上药让他愈合。这样治伤疤,首先下刀一定要稳,找的位置也一定要准不能错了。”

白少流:“金爷爷你真厉害,那么长的刀疤弯弯曲曲的,你一刀就切开了!”

金爷爷:“我是手熟了有把握才这样的,如果没有把握就一点一点地切,治一点是一点,不一次完成也可以…其实我还要再切几刀,原先缝合的地方也有些错位,都得挑开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病人”白江民在椅子上开口了:“小白,你能不能别再问了,我听了心里毛得慌!”

金爷爷又笑了:“小伙子,不要怕,不妨事的。切好了,可以上药了。”

金爷爷手中的银刀一转,刀柄的另一端呈扁平状,在小白手中的白瓷钵里挑了些许药膏,抹在伤口的尽头。上药的动作可比开刀慢多了,先将切开的伤口小心的合上,再将膏药抹上去。这药粘性极强,薄薄的一层就像把皮肤粘合在一起,金爷爷上一点药,就用绷带在胳膊上缠一圈将伤口掩好,同时还拔下几根金针缠好后重插。

小白忍不住又问了:“这是什么药?”

金爷爷:“这叫金疮断续胶。”

白少流:“金疮断续胶是什么东西?”

金爷爷:“过去打仗或者走镖的人,都经常会受伤,刀箭之伤称为金疮,治疗金疮的药就叫金疮药。有一种效果很好的金疮药叫作金疮铁扇散,我在金疮铁扇散的药方里去了两味,又加了九味,就是现在用的金疮断续胶。”

白少流:“专门用来治伤疤的?”

金爷爷:“那倒不是,伤口既然结疤说明已经好了,又何需添伤再治?…我加工的这种金疮药本是一种药末,如果用蜂蜜调和搓成蜜丸可以内服,专治内淤损伤。如果用香油与松脂调和可以外敷,专治刀箭之创,受伤时敷用可止血生肌。”

白少流:“那么治伤疤呢?”

金爷爷:“要想重切伤口不留疤痕就需加一味药引,不能用蜂蜜也不能用松脂去调合药末。”

白少流:“什么药引?”

金爷爷:“鲜血,人的鲜血。”

白少流:“人血啊?那你刚才还要止血干什么?切开伤口不就流出来了吗?”

金爷爷:“不一样的,伤口向外流血会冲散药末,而且调合药末的鲜血是需要加工的。取鲜血沉淀半凝固之时其最上红黄相间的一层,与药末调合成金疮断续胶。这种药膏粘性极强如胶,但一天之后就会干结,需要在一天之内敷用,所以无法提前准备。”

白少流一听更好奇了:“那得需要多少血呀?”

金爷爷:“中医调药,有时无法说出药引的定量。看你手中的药膏,将药末调成这个样子就可以了。用手指撵一撵,能把两根手指粘在一起稍微用力才能分开,火候就差不多了。这一小钵药膏,大约需要两大海碗鲜血配制药引。”

白少流:“那你放谁的血?是江民叔叔的吗?”

金爷爷:“一个人一次可放不了这么多鲜血,不是他的。”

白少流:“村子里其它人每人放了一点?好像没有啊?杀一只鸡行不行?非得用人血吗?”

金爷爷笑着说:“这味药引正方需用人血,而且最好是本人的鲜血,但是用量很大又无法提前准备所以很难采取。人血之外,还可以用一味替代,那就是驴血。今天用的血是驴血,两大海碗都是放你家那头驴的血。”

白少流:“原来是白毛的血,难怪驴在喘粗气呢,它今天好像很不高兴喔!…金爷爷,你这药这么神奇,是不是能卖很多钱?”

金爷爷一愣,点点头道:“卖钱?小家伙,你想学我老头子的手艺吗?”

白少流:“我想学怎么做药。”

金爷爷:“想学?我教你,你听好了…这就是药方。如果你想配金疮药倒还可以,可惜太贵没有必要。如果是配断续胶的话,你得想办法去现找鲜血…想用这个发财,很难!”

白少流一听发不了财,也就没了兴趣,没了兴趣当时也没记住那复杂的药方。金爷爷见他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你不会金针刺穴,请问有了药又怎么给人治伤疤?”

白少流敷衍着道:“金针刺穴怎么刺?”

金爷爷很耐心的解释:“这可不简单,没有十几年的功夫用在里面别想有这个火候,有人学也学不会。不过可以用另一个办法,你不要把伤口都切开,一次就切一个小口子,这样伤口流血不多,等流血见止伤口半合的时候再上药。上药之后七天连痂一起脱落,下面有新肤长成,伤疤也就消了,但在这七天之内尤其是第一天要小心不能扯动伤口。”

这就是小白在“回魂仙梦”中所重历的场景,这一次金疮断续膏的药方他是彻底记住了。这种神通法术虽名称仙梦,但并不是梦中而是一种定境。定境散去,小白在病床上也睁开了眼睛。现在的他不仅感叹清尘所授这套心法的神奇,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药方上。

庄茹睡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见小白坐在床上正在沉思,她赶紧问道:“小白,难道你一夜没睡吗?这么早坐在床上?”

白少流:“我没事,一点都不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想起来那张药方子了,你帮我拿纸拿笔来,我要写下来。”小白说的是实话,虽然昨夜没有睡觉,但他真的一点都不困。不仅不困而且感觉大腿上的伤也好了许多,小腿也能自如地弯曲了。他不禁想起清尘在他家疗伤的情景,清尘腰上的子弹擦伤恢复得那么快,恐怕也和静坐的心法调养有关。

庄茹起床找来了纸和笔,抽出病床下的小桌板翻起打开,放在小白的面前说:“我先扶你去卫生间洗漱吧,一会儿再写。”

白少流:“现在就写,我怕一会儿又忘了,你先去洗漱。”

小白写好药方,庄茹拿过去看道:“好怪的方子,有一半的药很常见,还有一半的药我都没听说过。”

白少流:“果然有门道吧?你放心好了,治伤疤真的有奇效!…等吃完早饭,你去医院的中药局看看能不能把药配齐。”

吃完早饭,庄茹拿着药方出去了。小白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受伤的腿,觉得已经没有太大的妨碍,自己昨夜运功竟无意中有了疗伤的效果。他想到了白毛——这头驴怎么回事还能轮转三世都是驴,可怜这一世又是放血的命了,小白要配药也得取驴血。

正在胡思乱想间庄茹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医院药剂室的主任,手里拿着那张方子道:“白先生,真对不起,你这张方子上有八味药我们中药局配不齐…我给医药公司打电话了,他们也说根本找不到。”

白少流:“没有别的办法吗?问问其它医院?”

主任:“一样的,其它医院也是从医药公司提药,几大医药公司我都问过了,都没有…白先生这张方子很怪,我问了医院的几个老医师,这八味药或多或少他们还真听说过,但只在旧医书上见过医院里还从来没有过。”

白少流:“那这样吧,你先把方子上能配的药配好,其它的我自己再想办法…费用另计我来付,不要算在河洛集团帐上。”

主任:“剩下的药其实不贵,既然白先生这么说就这么办吧。”

药剂室主任拿着方子走了,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泼了一瓢冷水,白少流拿着另一张抄下来的方子皱眉念道:“文王一支笔,孤叶结双花,三江中央水…九死还魂草。”这正是金爷爷后来加的九味药,可药房里除了九死还魂草之外前八味药都没有。

庄茹的心情却比小白想像的要平静,她也看着药方道:“别的药我不清楚,但‘文王一支笔’我知道确实有,在一部风景纪录片里面看过,它是荆襄市一带某个叫神农架的地方的特产。”

白少流:“知道就好办,我们可以去找,总能找齐的。”

庄茹:“这么找要找到什么时候,我倒有个办法,只要这些药都是真的。”

白少流:“当然是真的,金疮断续膏我亲眼见过的…庄姐你有什么好办法?”

庄茹:“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是互联网发达的信息时代!我可以在网上发帖求购,几个大论坛和专业论坛都发,总会找到有药的人。”

白少流:“还是庄姐你聪明,就这么办,你在网上求购。联系电话就留我的手机,这样方便!”

庄茹:“可这里没电脑,这病房倒是有宽带接口。”

白少流:“不用把电脑搬来吧?你回家去发吧,或者出去找家网吧也行。”

庄茹:“我不在病房里你一个人能行吗?”

小白下地伸了伸腿:“你看我已经好多了,其实我的身体比一般人强,恢复要快得多,估计明天就能出院了。”

庄茹:“那我先回家,午饭的时候再过来。”

白少流:“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你还是多发一些网站,中午不用过来了,晚饭的时候回来就行。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庄茹穿上了外套竖起衣领,戴上帽子披下半边头发匆匆地走了,她肯定不会去网吧而是回家了。到中午小白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不必来医院自己没事,刚挂断电话铃声又响了,一看是一个眼熟的坐机号码,想了想是香榭里舍大酒店的总机。因为洛兮出席上次那个酒会,白少流曾经打电话联系过行程,所以记住了。

小白接起电话问道:“喂,你哪位?”

电话里是个男子的声音:“请问你是哪位?我找庄小姐或者白先生。”

第030回 八大木乃伊

“我就姓白,请问你有什么事?”白少流一听就知道是找自己和庄茹的,会是谁呢?

男子:“是你在网上发消息收购中药材吗?你要的那几味药我知道。”

没想到庄茹在网上发的消息这么快就有人回应了,白少流有些激动地问:“你都知道?你手里有吗?我出高价!”

那男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白先生,你是要配‘金疮断续胶’吗?”

白少流一愣,紧接着心头一喜,有门,看来碰到个懂行的:“是的是的,我就是要配这种药,你手里有吗?”

男子:“我手里有一些药末,但是你要用还需要调和,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用的?”

白少流:“新伤治旧伤,我用来消伤疤。”

男子:“你既然知道金疮断续胶,应该也知道这么用的话药引得自己临时准备的。”

白少流:“知道知道,你是不是在香榭里舍大酒店?能不能马上送过来,酒店有豪华车,你叫前台派一辆送你,费用我全付。”

男子:“你居然知道我住的地方?你要买药,怎么不亲自来一趟?”

白少流:“我在医院住院,不方便…这是我住的病房号,很好找的。”

男子:“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受伤了,难怪要买金疮断续胶,等着,我半个小时之内到。”

二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白少流叫了一声:“请进,门是开着的。”说话时已经从床上下地准备迎接。然而等他看清楚推门进来的那人时,却张着嘴站在那里一时之间忘了说话。那人他认识,正是曾在山谷中用百丈长丝打伤清尘的神秘男子!

神秘男子看见小白的表情却不见怪,关上门走到沙发前自己坐下,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姓梅,你可以叫我梅先生。你就是白先生吧?请问你怎么会知道金疮断续胶的药方?”

白少流:“小时候在家乡,有一位姓金的老中医告诉我的。”小白这才反应过来想起答话,神情也恢复了正常。面前这位微笑着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子,其实是一名深不可测的神秘高手,但小白并不想点破也干脆装作不认识。清尘所杀的人都是真正的罪人,但是出手抓清尘的人却未必都是坏人,比如萧正容。这位梅先生善恶未知,如果他是好人也不必说什么,如果他是坏人此时点破了小白也不是对手,何况还有事要求他。

梅先生听见小白的话很高兴地问道:“白先生,你是芜城人对不?你说的那个老中医金爷爷我也认识,小时候是一个村子的!”

白少流:“叫我小白就行了,原来我们是同乡,梅先生是石柱村人?我是三江口小白村的。金爷爷还好吗?”说话时他心中暗问——石柱村的人怎么会姓梅?听说除了金爷爷男人都姓石,可是听他说话又不是在撒谎。

梅先生:“五年前就已仙去,不过他的药方是留下来了,我碰巧配了一点。我看你腿上缠着绷带,这点伤应该够了,伤痕有多长?”

白少流:“不是我是别人,伤疤在脸上,大约有这么长——恐怕还不止。”白少流说话时向左右伸开了两臂比划了一个距离。

梅先生:“谁有那么大的脸?”

白少流:“不止一道伤疤,有三道大伤痕还有很多道小伤痕,加起来就有这么长了。”

梅先生:“那脸上不是成鱼网了?我身上带的药末可不够你用的。”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放在茶几上。

白少流:“有一点算一点,梅先生还有吗?”

梅先生:“我是没有了,但我知道谁能有。我给你留一个电子信箱,你可以和一个叫丹紫成的人联系,就说是梅先生介绍你来买药的。他家世代做中药材生意,你要的药材都能有,可以配好了药末寄给你,药引就需要你自己想办法了。至于价钱嘛,你们自己商量吧,反正肯定比我卖得贵。”梅先生站起身来走到床前,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和笔写了一个名字和一个电子信箱号。

白少流:“太感谢你了,你这瓶药末多少钱?”

梅先生:“本来嘛至少要五万,但你是我老乡,所有费用算上我就收你一个最低的成本价吧,这一瓶三万。”

这么贵!小白本来站在床边闻言差点腿一软没坐下。没必要和面前这个人还价,小白感应到他的语气和心情,说话时平直无二,既然说出这个价那就是这个价了。小白一咬牙:“行,三万就三万,梅先生能不能等我一会,我打个电话叫人取钱送来。”

梅先生一笑摇头:“不必了,我给你留个钱庄的帐号,等你出院取了钱给我打进来就是了,药就先留给你了。”

白少流:“梅先生这么相信我?”

梅先生:“我为什么不相信你?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会赖帐的人,是不是?”

白少流:“那就多谢梅先生了,我一出院马上给你打钱。”

梅先生:“那没事我就告辞了,祝你和你的朋友早日康复。”说完起身向外就走,小白颠着一只脚去送他。刚出门口梅先生突然一转身:“差点忘了,看在同乡的交情,有件东西送给你,拿去肯定有用。”

梅先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银光闪闪雕刻刀一样的东西,七寸来长一端是锋利的斜刃。小白看的清楚,正是定境中所见金爷爷用的那种“手术刀”。梅先生将刀放在小白的手上:“这是芜城老中医金爷爷留下来的,既然药方在你手里,这把神宵雕也送给你作个纪念吧…咦?那边来了一队木乃伊,好像是找你的。我先走了,再见!”

这把刀还有名堂,叫什么“神宵雕”。这位梅先生行事真是与众不同,三万块钱的药先放下了,也不怕小白赖帐,连个联系方式都没说就留一个帐号走了,临走还送他一把奇异的刀。他曾经打伤过清尘,照说小白见到他应该没什么好印像才对,可奇怪的是小白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与熟悉感。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吗?转念一想又笑了——当然见过,七岁那年梅先生在他家吃过饭!

时间不容他多想,走廊的另一头走来一个人,后面还跟着八张轮椅,另有八个穿黑西服的人推着轮椅冲这边过来了。领头的那人老远就喊:“是白少流白先生吗?我可算找着你了!”

白少流答应一声:“是我!”再转头去看梅先生,他已经从走廊的另一侧下楼不见了。那边走来的陌生男人已经到面前,一把抓住白少流就象找到救星一样。小白不认识这个人,下意识的往后一闪,左手一翻扣住他的手腕问道:“你谁啊?”冷眼打量那人,三、四十岁的年纪,剃着平头,穿着一身很高档的黑西服,身材不矮和小白差不多。

“白先生,我就是黑龙帮的当家刘佩风,特意登门来向白先生道歉的,请白先生一定要抬抬手放我们一马。只要你不再追究黑龙帮,以后有什么吩咐,我和我手下的兄弟们一定为白先生两肋插刀、赴汤蹈火…”

白少流:“停!你把话说清楚,我没有找过你们黑龙帮的麻烦呀?怎么放你们一马?…那后面八个大粽子是怎么回事?”

只见刘佩风后面跟了八张轮椅上面坐了八个人,在医院的走廊上一字排开,脑门、胳膊、大腿上都缠着绷带,一个一个搞得像木乃伊一样。刘佩风苦着脸道:“这就是我们黑龙帮的八大金刚,今天我把他们都带来了,白先生要打要罚就给个痛快话吧。”

白少流:“八大金刚,怎么搞得跟木乃伊一样?”

刘佩风:“白先生说这话就是还在生气…”

正在这时白少流的手机响了,他对刘佩风道:“刘老大,你等会,我接个电话。”接完电话小白的神色有些古怪,又对刘佩风说:“把那八大木乃伊都推进来吧,堵在医院走廊上太难看。”

刘佩风一挥手,有八名手下推着八张轮椅鱼贯而入走进病房,幸亏白少流这间病房不小,在病床两边挤得满满的将将都放下,一边四张。刘佩风一挥手,八个推轮椅的退出了病房把门关上,他向坐在病床上的小白介绍道:“这就是我们黑龙帮的八大金刚,这边四个是烟金刚、酒金刚、云金刚、血金刚,那边四个是花金刚、武金刚、火金刚,最后一个铁金刚白先生应该认识。”

白少流:“铁金刚?以前认识,现在把脑袋包成这样我也不认识了。我记得我那一下打得没那么重呀?受伤的地方也不对!”

刘佩风:“脑门上又挨了一下,倒把脑震荡后遗症打醒了,就是脑袋更痛了!…白先生的朋友真是好身手,这些人受伤连出手的人都没看清。那位大侠就留下一句话,要我们来找你求饶…后来风先生指点我,大家排着队一起来。”

“风先生刚才给我来电话了,你们黑龙帮的事我也知道了,把这些木乃伊推出去吧,除了这两个——花金刚和武金刚留下。”小白以吩咐的口吻说道,同时心中暗想——是谁出手伤了这八大金刚?以身手论,萧正容倒有这个能耐,但是他又不太可能做这种打闷棍的事,难道是清尘?

其它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了刘佩风与花金刚、武金刚。刚才那些人看着夸张,其实伤得都不算太重,仅仅伤筋而未断骨,而且也不是全身上下都有伤。小白的他心通能够感同身受,扫一眼就知道什么人哪里有伤痛,他指着武金刚问刘佩风:“刘老大,这位先生伤在后背,于筋骨无损,只是内损胸闷而已,全身上下并无伤口,用得着包成这样坐轮椅吗?”

刘佩风:“白先生真是好眼力!这是我黑龙帮的第一高手武金刚武胆。武胆,给白先生问好。”

武胆解开了缠在头上的纱布,露出一张消瘦冷俊的脸,大约三十多岁年纪,目光非常清澈有神,头上脸上都没有伤痕。他从轮椅上站起身来淡淡地说了一句:“白先生好!是铁金刚不小心私自得罪了白先生,希望白先生不要牵怒所有人。”

白少流:“黑龙帮的事情与我无关,铁金刚闯的祸也自会有人追究。我只想问你,以阁下的身手,难道也没看清是什么人出手吗?”

小白为什么会这么问?其实一看见这个武金刚武胆,从他坐在那里呼吸与姿势就给人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他站起来那一下不经意中的身法显然也是个练家子。小白的八卦掌还没有学全,但是看人的眼力比以前高明了不少。这个武胆是个高手,虽然不能与萧正容相比,但至少比谭明之流高明。

武胆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低沉地答道:“他从我背后出手,我听风辨位已知不敌,只有运劲硬受了一击,等倒地再转身时那人已走。”

白少流:“原来你也没看清伤你的人?那算了,我也不问了…这位花金刚花女士,你全身上下丝毫无伤,怎么也包得跟粽子一样?你脸上怎么了,解开绷带让我看一眼。”

八大金刚中还有一个女的,小白看一眼就知道了,因为她的绷带缠贴身展开缠绕,显得绷带下面的身体曲线更加如妖精一般的性感,尤其是她小腿上缠的白纱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穿了白丝袜呢。花金刚花蘼芜解下脸上的绷带,露出一张妖娆的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向小白抛了个娇滴滴的媚眼。她的皮肤细嫩,仿佛都能掐出水来,可是在粉嫩的脸颊右侧明显肿起一块,上面有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看五指的形状,这人的手绝对不大,如果是男人那就太小了,小白已然明白出手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清尘了。小白刚一愣神,花蘼芜撒娇一般的就说话了:“白先生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吗?居然派人去打女人的脸,下次你亲手打我,打别的地方好不好?”

花金刚开口说话,一双媚眼也看向小白。目光一对视小白就觉得她的眼光很特别,忽闪忽闪就像会说话一样,那意思就像在说:“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哪里?来吧,喜欢我呀!”小白一向是直透人心的,从眼神中能接收到感染他人的另一种情绪还真是第一次。

小白笑着淡淡问了一句:“花金刚是吧?怎么这么眼熟?想起来了,你是漫步云端大堂领班…不要拿那样的眼神看我,你可以把脸挡上了。”

小白话一出口,花蘼芜的笑容有点僵硬了,她勾人的媚术居然毫无效果。其实今天算她不走运,小白的心念超常,他能感觉到花金刚眼神中的诱惑之意,不过那种动荡心神的力量对他无效。刘佩风看在眼里有些尴尬地赞叹一声:“初次见面,白先生果然是高人!…漫步云端夜总会其实也是黑龙帮插手的产业,白先生如果想去玩随时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