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流听得明白,生死大义谁都会讲,但事情放在自己身上谁都想不明白。洛水寒能够当着小白与顾影的面说出来牺牲他人一命换自己一命已经算不错了。更多的人只会直接这么做,况且以洛水寒的身家地位他能做得到。纠缠这个话题相劝是没有用的,小白又问了一句:“洛先生,千古以来,你可曾听说过富贵之人能够不死?”

洛水寒:“没听说过,你什么意思?”

白少流:“洪和全在骗你!”

洛水寒:“你说得这么斩钉截铁,有什么证据?”

白少流:“历史就是证据。”

响鼓不用重锤敲,洛水寒是聪明人,小白说六个字他就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洪和全不过是个江湖术士,虽然在乌由民间算一号人物,但是在历史长河中他这种人在历代邪教中连个屁都算不上。如果他都有这种能耐而且花钱能买他出手,那么千古以来这种人多的是。倘若世界上真有洪和全这种人会那种神奇的法术,又能花钱请他们出手,那么理论上来讲这世上的富贵之人就总能找到新的身体不断重生而不死。

就算其中一两个人不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千古以来总会留下这样的事例,可事实上却没有,就算传说中也没有!神话传说中有修炼成仙的,可从来没有因富贵而不死的,洛水寒之所以能请到洪和全,无非是因他有钱。那世上有钱人多得去了,尤其是古代的贵族,可没有人因富贵而买来重生,就说明洪和全在骗洛水寒。

洛水寒当然听懂了,脸色严肃地反问道:“我当然明白,但是黄亚苏的事又怎么解释?就算这是奇迹吧,奇迹为什么不能发生在我身上?”

顾影说话了:“那是个意外,不是奇迹,是机缘,而机缘这种东西,是强求不得的,刻意安排也没有用。”

白少流也说:“各种神话传说中,也有借尸还魂的记载,但没听说是谁刻意做到的。” 洛水寒有点被说动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盯着小白又问:“既然如此,洪和全为什么说得那么有把握?他不知道骗我是什么后果吗?”

白少流:“那时候你已经死了!”

洛水寒:“就算我死了,就不能安排好后事收拾他?”

白少流:“洛先生在的时候,很多事情你可以控制,当你不在了就难说了,那洪和全也不是简单人物,我和他的手下交过手都差点吃了亏。他派人去骚扰黄静,分明是针对辛伟平。同样,他也可以事先安排后路。还有一种更可怕的可能,想一想,假如洛先生的身体被另外一个人代替了,结果会怎样?如果他能做到让你换一个身体,也能办到给你的身体换个灵魂!”

顾影也倒吸一口冷气:“白先生说的话可真要考虑,假如真是那样,只要利用洛先生的身体开口改一下遗嘱,就什么都能得到,还需要谈什么条件?”

白少流:“这种可能性也几乎没有,我认为洪和全根本就是在骗人,他是另有打算。”

洛水寒:“你们不要再说了,先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白少流和顾影走了,洛水寒很疲倦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向天花板。他想了很多很久,把一切可能都想到了,但最后还是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试试!小白的话他当然也听进去了,但他这种人一生都在做各种决定,有自己的主意。洛水寒决定请洪和全试试也不是就这么试,他的计划很详细。

首先洛水寒要尽量拖延时间,既然医生说他还有半年可活,那么过几个月再说,直到自己坚持不住了再让洪和全动手。他是个成功的商人,考虑问题总有些做生意的方式,自己生命剩下的时间越短,就等于付出的代价越小得到的越多。其次洛水寒要在事前一步步地将自己的资产都转移到洛兮的名下,就算出现了他的身体也被人所夺的情况,那时借洛水寒的身体也不能做其他的决定。

麻烦的是,洛兮还不满十八岁,没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很多决定还需要监护人同意。假如自已的身体真被人所夺还是能改变洛兮的决定。怎么办?两个办法,第一是把洛兮的年龄改了,第二是安排人如果发现自己在洪和全施法后还没死,而且不对劲,就立刻杀了自己还有洪和全。怎么对洛兮说这件事呢?这是洛水寒最头痛的。其他的决定都好做,唯有面对洛兮说出自己的事让洛水寒最为难最不愿意。

当然还有一些安排,比如洛水寒要事先知道洪和全找来的那个身体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人,事先给那个身份做一些准备铺垫。总之洛水寒的心思还是很细密的,他虽然动心,但并不愚蠢。

洛水寒在房间里独自沉思,小白与顾影已经离开了洛阳大厦,小白开车送她回洛园。在路上问道:“顾小姐,你非常关心洛先生,是因为喜欢洛兮呢还是因为他是你的雇主?早上你说洛先生对你有救命之恩,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影:“洛先生救的不止是我,而是我的一家人。我父母早年在志虚国受人迫害,如果不是洛先生悄悄将他们送出了国,恐怕现在早已尸骨无存,更别提我了。”

白少流:“受人迫害?你父母是什么人?”

顾影:“都是很有建树的学者。”

白少流:“那为什么会受迫害?”

顾影:“因为学术与权术不合,因为信仰与理念不同,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们在吉利国过得很好,就不要再提当年了…洛先生知道自己有病之后,希望我能来培养他的女儿,我当然要来。”

洛水寒与洪和全见面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接下来两人各有各的打算安排,都在暗中进行,他人不知。就在这天黄昏,乌由近郊一处旱桥桥洞下,用树枝和塑料皮搭起的窝棚旁边,五、六个流浪汉正在砖头垒起的土灶上煮东西吃。这些流浪在城乡之间的人没有固定的住所,偶尔打打零工,更多的时候是拣破烂外加偷鸡摸狗过日子。

他们不愿意去慈善救济部门看别人鄙夷的脸色,和街巡打着游击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出没,有些人的家乡在远方,到都城来寻找梦想,找到的却是失望,而有人则根本是无家可归。太阳落山后是这伙游浪汉一天当中最清闲的时间,聚在避风的桥洞下烧火做晚饭,今天的收获不怎么样,锅里煮的东西恐怕不够所有人吃饱。

就在这时桥洞外走来了两个人,径直走到土灶前看着这伙流浪汉。流浪汉们以为又有街巡来驱逐了,很警惕地都站了起来,却发现那两人不是街巡。

“你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兄弟吗?”其中一个戴着窄沿帽的人说话了。

“老子有没有家关你屁事?你们干什么的?”一个头发乱蓬蓬有半尺多长的大汉说话了,神色很是凶恶表情也有些不耐烦。他身边有一个十七、八岁带着瘸腿眼镜的少年小声道:“你们不会是救济站的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窄沿帽笑了笑:“在上帝面前,大家都是兄弟,我们是来传送福的。”

蓬头大汉:“什么狗屁福音,要么就给我们送只烧鸡来!”

这时窄沿帽旁边那个穿蓝棉袄的人打开了随身的袋子,笑着说:“烧鸡没有,烧鹅可以吗?”他手中真的拿出了一只金黄色,还散发着香喷喷热气的烧鹅,几名流浪汉看在眼里口水立刻就流了出来

第059回 双燕回翔海连桥

诱人的香味是真实的,几位流浪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烧鹅真的给我们吗?”

蓝棉袄:“我们是教会里的兄弟,教会知道吗?这是上帝送给所有贫寒者的礼物,拿去吧!”

有人上前接过烧鹅,蓬头大汉眼睛发亮地问:“还有别的吗?就一只烧鹅?”

窄沿帽:“有,当然有!但是我们不能全带在身上。跟我们来,不仅有吃的,还可以洗澡、理发、领棉衣。”

蓬头大汉:“你们还发棉衣吗?我现在就去领!”几个流浪汉听说还有这等好事,一商量都要去,只有那个眼镜少年有些犹豫不想走。窄沿帽说道:“上帝告诉我们,要让所有的人都得到赐福,要不你们全都跟我们走吧,或者明天我再把棉衣给你们送来。”他这么说其他几个流浪汉也都劝说眼镜少年,一起跟着那两个自称教会的人走了。

太阳已经落山,荒郊的旱桥附近空荡荡地没有人看见这一幕,只有桥洞下的篝火还没有完全熄灭散发出袅袅轻烟。这一天以及随后的一段日子,在乌由城郊附近类似的地方,又陆续有类似的一幕上演,直到一个月后,发生了一起震惊乌由的系列大案!

有砍柴人上山的时候,在乌由北郊一处山谷荒林中偶尔发现了地上有被野狗刨过的痕迹,枯枝败叶中露出一只残缺不全的人手。樵夫吓得斧头都丢了,连滚带爬地下山报告了巡捕司,结果巡捕在这片荒林中接连挖出了八具尸体。由于天气寒冷,尸体保存得还算完好,可以确定死亡日期在一个月之内,但一时还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

这是一起非常严重的恶性案件,刚刚立案还没过两天,乌由西郊又出事了。有钓鱼爱好者偶尔在西郊水库附近一个很荒僻的涵洞中发现了几个被人丢弃的大塑料袋,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却吓得差点没晕过去,那里面是尸体!巡捕司赶到,一共发现六具尸体。

连续出了十四条人命,可整个乌由市却没有接到一起相关的失踪报案,据分析死者可能都是流浪人员,后来的调查也证明了这一点。从刑侦角度发现命案首先要确定死亡原因,案件的调查从第一步就陷入了僵局,尸检的结果无法确定死亡原因,这些人从内到外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就像莫名其妙地自然死亡。

巡捕司成立了专案组,专门调查这一起恶性抛尸案件,四处展开拉网式走访调查,也确认了几名死者的身份,确实是在乌由城郊一带的流浪汉,但这些人怎么死的,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只有从什么人抛尸开始调查,一时之间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最后发现线索的人还是一名震动全国的通缉要犯,那就是杀手清尘。当然这一切都是过年前后的事情了,暂且不提。

洛水寒与洪和全见面,小白与顾影劝说的效果不明。小白也不知道洛先生最终会如何决定,但从他的情绪里能感应到他有了自己的主意,肯定还会找洪和全的,小白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阻止。

白少流的修行还是要继续。每夜子时到滨海公园的栈桥尽头打坐行功,而顾影说话算数,每夜都会来为他护法,哪怕是下雪的日子小白身上也不会飘落一片雪花。来的不止顾影一个人,自从顾影来了,清尘也是每天都露面。

小白已经习惯了每天夜里收功时一睁眼,身前一左一右一黑一白面对面站了两个人。如果按照家乡的传说夜里见到黑白二位会有病有灾,白少流也不知道要倒多少次霉了!清尘和顾影也都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但还有些互不相服的样子,每天不说话都是冷冷相对,样子也够搞怪的。

小白也没办法。他很想叫住清尘,可是每天也只能看一眼。只要他一收功,清尘和顾影就像商量好了同时转身就走,那样子简直是在比谁跑得快。她们都是从海浪上遁去,小白想追也追不上。白天还能看见顾影,可是清尘他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小白有时候也有些生气,一个人站在那里暗自责怪清尘:“你要是想我吧,为什么不理我?你要是不想我吧,为什么天天还要来?说句话就那么难吗!”但他也只能自己发发牢骚,清尘的脾气固执小白清楚得很。

直到有一天,小白睁开眼睛突然出手了。那夜清尘跟以往一样看见小白收功离坐,立刻一挥紫金枪跃向海中。小白突然喝了一声:“小心!”说话时怀中飞出一只五彩九孔海螺,顺着他的手势在空中翻腾,发出呜呜之声。清尘尚未踏足海面,面前的海浪中突然射出九道水箭,不是射向她而是拦住她前行的去路。

清尘“咦”了一声,手底下可不含糊,紫金枪一挥一阵狂风将水箭卷得粉碎,再回手一枪一道劲风传来大力击在小白的胸口。感觉不是像是重击,而是一股力量从脚下卷起,小白猝不及防双脚离地从栈桥另一侧飞了出去。

眼看小白就要落入海中,另一侧的顾影也听见小白喊的那句小心,她并没走远正好回头看见,衣袖一挥海面上的空气升起一股澎湃的力量,把张牙舞爪的小白又送回到栈桥上。小白就像一个皮球被人凌空卷了个来回,双脚落地刚刚站稳左右的力量同时一撤,冷不防之下又摔了个屁墩。等他拍拍屁股站起来的时候,清尘与顾影早就没影了。

白少流站在栈桥上自言自语道:“也太伤人自尊心了吧?我第一天学会用法术,一出手就让人卷得来回飞,给点面子好不好?你们都厉害,一个比一个厉害,等老子有一天神功大成,伸手抓两个,左手拎一个右手拎一个,看你们还跑不跑?”小白一生气连顾影也数落上了,发完了牢骚又抬起头对清尘消失的方向大声喊道:“我就是想说声谢谢!”

他为什么突然要对清尘说谢谢?因为他今夜的生死观修行终于又突破了一层境界,从能入到能守。所谓能守倒不完全是指能够冷静地重新经历生死场景,这一点小白早已做到了,但有一点障碍,以前修炼生死关经历了那几秒钟的惨剧之后到他“昏迷”时观境就结束了,小白不收功也得收功。修炼观法不是你想观什么就观什么,也不是想观多长时间就能观多长时间。

这次情况有了变化,在生死观中重历车祸,小白从车中被甩出去落地,全身剧痛昏迷,这些经历都丝毫不差。但是有两点不同:其一是他没有“醒来”,观境仍在延续;其二是他没有“昏迷”,观境中仍知觉周围的一切场景。小白倒地人已昏迷,但奇怪的是他在地上闭着眼睛,另一种独立的五官感觉仍然存在,这种精神知觉并不依赖平常身体,而在观境中奇异地摄出。不知从哪个角度仍然能够“看见”、“听见”或者说感觉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他“看见”那辆车马上就要把自己压成肉饼,有一条黑影如电射而来,伸手在车的后杠上托了一下。这娇小的身影、纤纤的素手竟有如此惊人的力量,急速翻滚的车身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越过小白的上方落地,速度慢了不少,打了一个滚四轮朝地站稳。这人不仅救了小白一命,而且救了一车的人。小白“看得”清楚,她就是清尘!观境中仍有他心通,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清尘离去前看着他的眼神在说话:“小白哥,对不起了!”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救了我,我应该谢你才对!你这丫头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你救了我?”这是小白想对清尘说的话,可惜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小白一睁眼还有一种更特殊的、如同顿悟般的感受,他体会到什么叫神识清明,也领悟到什么是独立的神识,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观境中清晰地感知自己“昏迷”后又发生的一切。他等于跳出了那个场景,成了一个真正的旁观者。自然而然地,他学会了催动怀中的法器九孔响天螺,此前并没有人教他。

以神识御器,九孔响天螺从怀中飞出出,风声激荡海面,施展出的法术妙用叫做“风生水箭”!他一睁眼就会了,这种感应很奇怪,其实小白自己不清楚这与天赋有关。他天生极擅水性,御器之时自然能感应九孔响天螺这种独特的妙用。如果换一件法器恐怕不会运用得么自然而然。九孔中法力激荡成风,与海相应,水中射出九条水箭,看上去很拽其实并没有什么威力,让清尘出手就给破了。

小白这夜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一个人在海边研究起刚刚能够运用的法器。

白毛说过他手中的九孔响天螺有两种天然的妙用,可以施展“风生水箭”与“鸣石风刃”,石和开上次与小白交手用的就是“鸣石风刃”的法术。风生水箭小白出手就会,可他再实验鸣石风刃的时候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没人给他演示讲解,他只能尽量回忆和模仿石和开当初的动作,在海滩上以响螺之声激荡起卵石乱飞,大大小小的旋转风刃附着其上。

小白一开始犯了个错误,一弄就是一大片风刃飞石他还控制不好,差点没伤着自己。情急之下他忘了收法风刃自解,用八卦游身掌的身法躲开了自己的法术攻击,上衣的一角让风刃割去一片,真是好险!第二次再试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刚才很可笑,风刃飞起还是乱成一片,小白从容撤法风刃消失。但这次更狼狈,因为鹅卵石还在空中凭惯性飞,有一块大石蛋把他的脑门砸起了一个小包——他一时大意竟然没躲开。

第三次再出手施法小白就老实了,一点一点慢慢来,不敢像石和开与他动手那样出手就是一大片飞石。这样慢慢掌握了法术要领,原来也很简单。看上去飞石是实风刃是虚,但实际上真正有攻击力的是围统飞石旋转的风刃,天空飞起的石子不过是依托的凭借。理论上也可以不是飞石,任何实物都可以,这些实物也不必飞起。小白练习到最后一挥手,能在一片岩礁上的各个棱角击起一片风刃,但岩礁是不动的。

小白渐渐明白了这种法术的特点,实际上是将风力收缩,凝聚成一小片一小片的锋利的攻击点,理论上讲施法到了高深之时,完全可以不凭借飞石一类的实物,自然凝聚成风刃伤人,但小白现在还做不到。

小白把海滩上的鹅卵石弄得乱七八糟,兴致勃勃地试验了很久终于掌握纯熟自如。就在这时突然觉得没来由的一阵恶心,然后胸闷气短头晕脚软,差点站不住。小白神识甫出,法力尚弱,如果不是有天生的根基福报,不可能这么快掌握最简单的御器之法。白毛兵行险招教他的修行起点极高,看中的就是这一点,但小白毕竟还是个菜鸟,第一次试法就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他现在的状况相当于人们常说的法力耗尽,或者是修行人所谓的神气衰竭。

这种感觉是很难受的,想吐又不是真地要吐出东西来,头晕可是意识很清醒,类似那种想睡又睡不着很疲惫很衰弱的感觉,身体四肢完好无损可总觉得不听使唤。小白蹒跚地走到栈桥尽头那个垫子上坐好,盘膝而坐修炼的却不再是生死观心法。而是他最开始入门时修行的形神相合,因为这种修炼让他感觉最舒服。小白足足静坐了一个时辰,那种不适感才消除。他又有了一个发现,这最基础的形神相合静坐法门是恢复神气的一种很好的方法。

从这夜开始,小白的修行进入了一种神识清明的新境界,白毛说这生死观再进一步的境界是“能破”,但他不知道如何“破”,只有继续“守”下去。从那夜之后的每天夜里小白睁开眼睛,能感觉到顾影对清尘的敌意已经没有了,但两人之间还是互相在别苗头,摆开架子以气势相对,而气氛比以前缓和了许多。

为什么会这样呢?小白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他的移情开扉术在神识清明之后已经可以自如控制,不会无意中发出惊扰他人,但是第一天小白“清明回顾”的场景还是没有受控制地感染到了清尘与顾影的神识中。清尘明白了小白已经知道她曾救过他,顾影也知道了清尘曾救过小白的命,而且是暗中出手没有留下行迹。

“小白,你真的让那头小毛驴一动不动站着让你放血?”这是在马场中白毛问的话。

白少流有些得意地答道:“是的,我以移情之术安抚它的情绪,以不动之心让它暂忘惊恐痛楚之意。”

白毛:“你还真有两下子,修行精进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

白少流:“你不是早就说过我根基好吗?”

白毛:“你的根基再好,身受劫却也至今未过!”

白少流:“我为入生死观境吃了那么多苦头,这一劫还没有过?”

白毛:“你不过是受了而已,还不算破了。破了生死观,才算过了身受劫。”

白少流:“怎么破呀?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白毛:“各人有各人的破法,我也帮不上忙,但可以给你一点小提示,所谓破生死观,并不是指能破生死,如果真的做到破生死那是只有仙佛才有的境界。”

白少流:“那要我破什么?”

白毛:“破了这个观想之境,解脱出来就可以,自己想办法吧。”

白少流:“你上次说只要我能让那头小母驴站着不动乖乖放血,你就会教我另一门道法和十种法术,现在你教吧!”

白毛:“别忘了我还有个条件,就是要你彻底掌握回魂仙梦,回忆起那天你酒醉后的场景,我感觉你的爱欲劫就在其中。”

白少流:“可总得一样一样来吧?”

白毛:“那你就一样一样来,我都没催你自己着什么急?”

白少流:“那好吧,今天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学会用九孔响天螺施展法术了。”

白毛:“让我看看,你小心点别伤着我!”

小白从怀中掏出九孔响天螺,在山坡上迎风一挥,草地中飞出一片细碎的土石颗粒,周围包裹着风刃呜呜旋转,贴地而过切断了一片枯草。白毛点了点驴头笑道:“不错不错,你可以当人工除草机了。我在马场中经常看见有工人推着除草机给草坪割草,你可比他们省事多了。”

白少流:“你还真把自己当驴,眼中只有草?我是想问你——我的法术怎么样?”

白毛有嘲弄之意:“你的法术?你会徒手御风刃之术吗?那明明是九孔响天螺的天成妙用,被你的一点微末法力所激发。所谓修行法器,用处往往如此。”

白少流:“行了,不要再打击我了!你是我老大,给我仔细讲讲呗。”

第060回 惹怜飘泊谁家娇

白毛也不藏私,对小白详细讲解了修行法力的运用之道。从施法借外物之力的角度,法术有几层境界,分别是:御物、御器、御形。

所谓御物就是能以神识感应万物,超越身体四肢的束缚,驱使外物为我所用,相当于人神识的延伸。对于普通人来说,直接受神识控制的只有自己的身体,你脑袋可以指挥自己的手做出动作,却不能隔空指挥一块石头随着你的心念在地上滚,那么到了御物境界就不同,神识所及之处,法力可御之物都可以催动,这就是超越常人的神通。

御物之法只是一个基础,没有哪个修行高人会在斗法的时候飞起满天板砖乱拍的,而且御物只能御无灵之物,也就是说只能催动死物而非活物。因为御物本身相当于神识控制的延伸,而人或者猫狗之类的活物,本身就受自己的意识控制,因此一身不可二御。这倒是分辨战场上有人是不是在装死的好办法。

境界再上一层,称为御器。御器与御物不同,它需要特殊的东西——法器,也就是传说中的修行法宝,比如九孔响天螺。法器和一般的东西不同,它是用特殊的材料、特殊的炼器方法炼制而成。

白少流此时的境界在御物与御器之间,所用的九孔响天螺也是没有完全炼化的法器,他只能使用其天然的妙用,还不能借助它施展自己独特的修行法术。

所谓炼器的“炼”中有个火字,火指的就是心念之力。炼器之人要根据材料的属性将之净化提纯,再用心念与材料沟通,一方面发挥材料独有的妙用,另一方面也使炼制的法器能够发挥本门法术的威力,因此不同的人用同样的材料炼出的法器用处也是不一样的。法器如何使用,炼器之人最清楚,当然也可以传给弟子或他人使用。

法器是用如此特殊的方法炼成的,它与普通的东西不同,有自己独特的功能和用处。需要使用者用神识与它沟通一体,而且有的法器对使用者还有特殊的要求,境界不到用不了。御器之时法器不再是一件物品,而是相当于施法者身体的一个部分,完全与他的身心一体,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和威力。

当然了,大部分修行弟子学会御器之后往往还要学会如何炼器,这才能更好的掌握御器之道。炼器比御器要困难得多,炼成一件很好的法器非常不容易。至于世间神器那更是可遇不可求,甚至非一人一世之功可成。

御器的境界再往上,称为御形。此时施法的境界接近于返璞归真,不仅仅是身心相合,已经初窥天人相合的门径,所御不止一物一器,而是天下大块。天下大块怎么理解?古智人曾言“大块载我以形”,山河大地、江海流风都是大块之形。御形之术不是运转山河,而是反过来在山川之中自如控制自己的神形。境界到此可以神行千里、登岩走壁、凌波微步。若有合适的法器相助,修行人能够得到更大的自由。

白毛说到这里是小白最感兴趣的话题。他忍不住插话道:“这样就可以在海面上跑了吗?”

白毛:“那当然了!御形之道也有两种境界。从御大块之形到御大块无形,御大块之形可以神行千里,御大块无形可以乘风破浪。”

白少流:“那我什么时候能乘风破浪?”问话的时候心中暗想啥时候也能踏着海浪追出去,把清尘给拦住。

白毛:“你才学了几天道法?这可是丹道中的真人境界才有的神通!你现在连身受劫都没过,就想着妄心劫之后的事情?”

小白有些失望地道:“那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白毛:“寒暑交替一浑天,就算你是天人资质,最短也需要一年,而且还需要这世上最高明的宗师指点。”

白少滚:“你就是世上最高明的宗师。我有没有那么好的资质就不清楚了,但也不会差太远吧?我认识一个人,年轻比我还小,就能在海面上飞遁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白毛听见这话心里也挺高兴的,有些得意地问道:“年轻比你小?你年轻不小了,过了年就是二十三了!你也不问问人家练了多少年功夫?”

白少流:“听说已经超过十年了!”

白毛:“如此小的年纪,能有此等成就已经相当惊人了,他也是习武的吧?”

白少流:“她就是以武入道,十分厉害!咦,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白毛:“长不习武少不练丹,比你还小已经修炼十年,十有八九是武道双修之人了。不应该是那个顾影,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知道他是哪门哪派的吗?以前怎么不告诉我?”白毛的语气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白少流:“你别紧张,她无门无派。其实她是我喜欢也想追的一个女孩,有机会哪天带来让你认识认识。只可惜她跑得太快,我得要追得上才行。”

白毛:“女的?小白你可真行,我要你搞定顾影你还没搞定呢,又冒出来一个。你就慢慢追吧,看能不能累死你!”

虽然在白毛这里小白又问明白了很多事情,但空谈是无法境界突破的,有些感悟还需要在修行中实证而得。接下来的时间小白的移情开扉术已经能做到收发自如,可以不必大半夜的跑到海边栈桥上练功,但他每夜还是去那个地方打坐。

一方面小白还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够控制自己的观境不出任何意外,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原因,他已经有些喜欢那种感觉——睁眼就能看见清尘和顾影像两尊神一样守在左右,然后又像两只海鸥一样飞走。其实不仅是他,他还能感觉到清尘和顾影也是乐此不疲,站在那里互相在心中暗说:“你来我也来!”

小白做人做事不看表面,看上去好像一直在麻烦顾影每夜为他护法,但是他能感觉到顾影心里愿意,不让她来反倒不愿意。那他干脆投其所好。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要过年了,这是志虚国乃至东方大陆很多国家最重要的传统节日。白少流生死观未破,但是这几天他一直在琢磨另外一件事——怎么把清尘抓住?根据白毛的说法,自己学会御形之术在海上追她暂时不可能的了。

直到有一天夜里,小白行功完毕眼睛刚一睁开身体就突然动了,他像离弦之箭一样从坐垫上弹起来,飞跃在空中冲着清尘就去了。清尘还像以往一样等小白一收功吐息,她转身就跃向大海。小白的速度够快的,清尘的身形还在空中,小白就飞身而去指尖已经碰到了她的衣角。这是他考虑了好几天想到的办法,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就蛮干得了,抓住了就抓住了,抓不住大不了掉海里。

小白的速度快清尘的速度也不慢,他的指尖刚碰到她的衣角就已经飞出栈桥外几丈远,去势已经到了极限,只差一点却没有抓住清尘的手臂。扑通一声,白少流真掉到了海里!紧接着小白后领一紧,被人从海里提到了空中。当然是清尘一手把他捞了起来,拎着他转身又跃回到栈桥上。小白浑身上下滴着水就像落汤鸡一样狼狈,然而他却没管这么多,落地站住立刻侧身滑步一把就扣住了清尘的手腕。

“你想大半夜地跳海自尽吗?”清尘终于说话了,声音绷着显得有点凶,但小白感觉到她心里好气又好笑。

白少流也嘻笑道:“没关系,我水性好,淹不死的!”

清尘:“现在是什么天气?掉到海里淹不死也冻你个半死?”

白少流:“这是苦肉计,就想追上你说声谢谢!”

清尘:“你谢我什么?”

白少流:“谢谢你救了我,上次那起车祸。”

清尘言不由衷地说:“不用谢我,我正好路过当然要救你,你也救过我。”

此时白少流突然一转头,又对顾影道:“谢谢!”

顾影也没走,看见小白落海又被清尘提上栈桥,她也去而复返回到栈桥之上。不说话站在一旁,看着小白落汤鸡似的样子眼神中有好笑和疑问之意。这两人挺有意思,要走就一起都走,看见清尘回来了顾影也不走了。大冷天掉到海里,海水冰凉刺骨,就算小白有些修行也冻得浑身发抖。此时顾影一扬手,小白觉得周身的湿衣服都有了一种暖意,然后发现自己就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似的向外冒出蒸蒸白汽。顾影施法帮他烤干衣服,所以小白才会说谢谢。

听见小白道谢顾影淡淡地点了点头,那意思是不必客气。清尘在一旁道:“你已经说完谢谢了,为什么还抓住我的手不放?”

白少流:“我一放手你又跑了,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清尘:“你放手,我不走就是。”

白少流松开手,很诚恳地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冷清,要不到我家过年吧,一起吃个年夜饭总行吧?拿我当朋友就不要推辞!”

清尘:“你家?就是你现在住的那个家?”

白少流:“对,那就是我在乌由的家。我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还有一个人与我同住你也看见了。她其实是很好的一个人,我想见了面说说话就没那么多误会了。”

清尘:“误会?我其实没什么误会,你的事情她的情况我心里明白得很,她是好人我知道,你没必要对我解释的。”

白少流:“既然这样,就在一起过年吧?”

清尘:“我这个样子去?”她的意思是指自己戴着面纱,提着丈二紫金枪的怪样子。

白少流:“没关系的,没有人会介意。”

清尘看着白少流,小白觉得她有些动心了。清尘心里喜欢他,小白当然知道,一个人飘零世上,到了过年这种时候总会希望能有人相聚,所以小白请清尘一起过年。庄茹的脾气小白也清楚,自己和她好好商量商量,庄茹肯定会欢迎而不会拒绝。清尘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我考虑考虑,明天夜里告诉你。”

清尘说完这句话转身而去,这次没有跳海而是从栈桥上走了。清尘走了顾影却没走,直到清尘的身影在远处消失后,顾影才开口说话:“她是孤儿吗?没有家人?”

白少流:“是的,其实她的身世挺可怜的,没有家人,恐怕也只有我一个朋友。”

顾影:“我听说你姥姥、姥爷还在芜城乡下,为什么不接来一起过年?”

白少流:“我给他们打电话了,请他们过来。但是我姥爷今年刚动完手术冬天不想到北方过冬,姥姥也只能留在家里陪他了。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大冷天出远门确实也不方便。本来我应该回去的,可现在这状况,我也根本离不开啊!”

顾影:“我本来也想去吉利国看我父母的,可洛家正是多事之秋,我也走不开,只能陪着小兮一起过年了…对了,你那朋友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你很会关心她!”

白少流:“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实在不方便说。”他说的是实话,清尘是志虚国头号通缉要犯,小白实在不方便把她的身份和名字说出来,可听在顾影耳中就有些生分的意思了。顾影心里有些不高兴,淡淡道:“不说就算了,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跳下栈桥的那一瞬间在空中一弹指。小白的衣服已经干了大半,此时上衣领突然冒起一股青烟,被烧了一个洞!

顾影有些生气了,故意将小白的衣领烧了一个洞,小白只有摇头苦笑。他能感觉到顾影其实没什么恶意,就是有些不高兴来了个恶作剧。这冷冰冰的女人也会有这种幽默吗?顾影表面冷淡,但是对真正关心的人还是很热心细致的,从她对洛兮就能看出来,现在对小白也是如此。否则她不会主动为小白护法,今天也不会以法术帮他烤干衣服。

难道,难道这女人也喜欢自己?这怎么可能呢?没理由啊!小白不认为像顾影这种人会看上自己。可是她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会生气烧他的衣服?小白也有些想不明白了。虽然白毛要他去追顾影。可他并没有去追呀!这事麻烦,以后再想吧,当务之急是回家和庄茹商量请清尘一起过年的事。

第二天晚饭时,小白对庄茹说:“我想和你商量件事,今年过年,我能不能请一个朋友到家里来一起过?”

庄茹愣了愣,好象有点思想准备,幽幽地问道:“当然能了,你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你那朋友是不是个女的?”

白少流:“是女的,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了?”

“我能猜到的,她就是你的同学黄静是吧?你最近一直在帮她。”

白少流笑了:“性别猜对了,可人猜错了,不是黄静,黄静已经和父母回家了。我的这个朋友挺可怜的,父母去世了又没有别的亲人,只有她孤单单的一个人到处漂泊。”

庄茹:“原来是这样啊,那就请她来吧。家里有三间屋还空了一间,正好可以住人…只是,只是我这个样子不会吓着她吧?”

白少流:“这你倒不用担心,她的样子比你还怪,你也就是脸上有伤疤还贴着胶布而已,她是一天到晚戴着面纱不摘下来的…这些你不会介意吧?”

庄茹:“面纱?天!我怎么没想到?其实我也应该戴面纱的。小白,你的朋友怎么这么奇怪,难道她的脸上也有伤吗?”

白少流:“这倒不清楚,我没也没见过她的样子,估计是没有伤,但是她就那习惯。”

庄茹笑了:“那我还真想见见她了,也许还能跟她交朋友呢,你就请她来吧。这半年我都没有怎么出门,家里天天只有我们两个,过年是应该热闹热闹了。她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白少流:“过完年她就十九了,名字叫倾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白一直在感应庄茹的反应。

倾城与清尘发音相近,而且清尘这两个字大名鼎鼎,庄茹当然听成了清尘,有些吃惊地道:“怎么和那个杀手同名?”

小白尽量平静地试探:“假如是那个杀手清尘来了呢?”

庄茹:“如果是那个清尘,我要好好谢谢他!洪云升的事我也听说了,他杀别的人我不了解内情评价不了,但那件事你和我可都是当事人。”

白少流:“可我听说谁能帮助官方抓住她,就有三千万赏金。假如你知道她的消息,会去领赏吗?”

庄茹:“这笔钱,我不要!如果在一年前说不定,可现在我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白少流暗中松了一口气,他能感应到庄茹说的是真心话,放下筷子说:“我朋友的名字叫倾城,是倾国倾城的倾城。她是世上罕见的高手,救过我的命,也救过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