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一笑:“你不必客气,今日这些法宝,不论你拿到何门何派求助,相信都会有人肯帮忙的,你能来找我其实我很高兴…我有话要特意交代给你,你一定仔细记住…我派去的七人当中以海南派护法明杖为首,明杖在海南派中是除我之外唯一有飞天修为的高手了,也好主持飞天璇玑剑阵。对明杖你要以礼相待,但不必将你自家机密之事告知。”

白少流怔了怔答道:“海南派各位高人,我都要以礼相待。”

宣一笑:“你是聪明人,话不用我多说,心里明白就行…我还要派去一名女弟子连亭,她曾参加茫砀山道场建造,对你应有帮助。她也是我最疼爱最信任的弟子,在海南派中未免自觉骄纵难成大器,所以派往乌由历练一番,你一定要照顾她周全但也不要太客气,有什么事找我可以托她转告。”

宣一笑为人爽朗做事也干脆。当即决定派七名弟子带着赤蛟七剑去乌由帮忙,还特意提到其中两人——明杖与连亭。小白感觉宣一笑提到明杖有疑忌之心,也暗中提醒他注意,可是这样一位飞天高手对小白确实也有莫大帮助。而宣一笑提到连亭时,心中满是关爱之情,看来对她期望很高,希望她能好好历练同时也提醒小白重点照顾。

小白一一答应之后问道:“请问七位道友何时能到?”

宣一笑:“我还正想问你呢。你希望他们什么时候赶来?又怎样与你汇合?”

白少流:“越快越好,我就在此地等候。”

宣一笑:“就在此地?那好吧,我回琼崖再派他们前来,最快也要三日,你何不在乌由等候?”

白少流:“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现在不敢贸然呆在乌由,那地方很麻烦也很危险。”

一直没插话的清尘有些生气地说:“小白哥是好人,从来不主动与人结仇也不害人,竟然有这么多人要欺负他!”

宣一笑侧脸看她:“世间就有人以欺人为乐亦以欺人索利,且被欺者一朝张扬得意也未必不会欺人,此二者皆可恨,否则我等修行人又何处谈超脱?…清尘姑娘,你对世间可有怨言?”

清尘:“怨言?紫金枪就是我的怨言。”

宣一笑:“世人心性如此者如过江之鲫,大多数并无机会实行恶迹,一杆紫金枪能杀多少恶人?若错开杀戒你也是欺人性命,再者你若没有一身武功绝学又当如何?弃神通离贵贱忘强弱,仍能道心不失,言行如一,方算境界有成…世间之道,非我等三言两语能尽,历代先贤教化无非因此,人既为万物之灵不同丛林禽兽,可修行而已…所谓修行广义,并非我等隐世枯坐,而是世间众人皆修正于行止。”

白少流:“多谢指点,听宣掌门一席话,更觉此生有幸,此身有责!”

宣一笑:“有大成就者,出入世间无别,有小神通者,入世出世皆难。你也不必谢我,这些道理大派修行弟子谁都曾听闻,能不能证悟那就是修为境界了,我也不敢说能…我刚才所说的怨言另有所指,清尘姑娘,你可曾怨恨过我等昆仑修行人不出手帮白少流?”

清尘:“怨恨昆仑修行人干什么?他们又没欺负小白哥!我谁也不怨恨,只问谁有没有罪!”

宣一笑:“好犀利直透的性情!…白师弟,你呢?”

白少流:“没有怨恨只有感激,不过我有些疑惑,却说不出来。”

宣一笑:“你的疑惑是关于乌由之乱吧?你不明白昆仑修行界怎么并无大动静?”

白少流:“谁闯的祸谁解决,实在也不关其他高人的事,谁也不欠谁的,但是教廷显然是冲着志虚国来的,已经把昆仑修行人当作对手,只是没有挑明罢了。”

宣一笑:“你不明白梅盟主以及昆仑高人是怎么想的?我也是大派掌门之一,其实梅盟主的想法大家都清楚,我也拥护。今天你既然提到了,我就多说两句吧。”

教廷以及西方世俗利益集团跑到志虚大陆来,目的并不是一定要和昆仑修行人为敌,无非是来掠取世俗间的利益,来的可不是上帝,而是带着上帝心态的利益集团。不论他们的行为给志虚国带来的是好处还是坏处,这些都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如果志虚富足对他们有利,那就不反对此地富足,如果志虚战乱甚至毁灭对他们有利,那就挑起战乱甚至将此地引向灭亡。

和这些人打交道很麻烦,按照志虚世俗的传统,一般的做法是求同存异,有共同利益可谋求才能交往,如果失去共同利益或者对方认为自己能取得的利益大于共同利益,志虚人不让步只能起冲突。世俗间如此,只是很多人身在局中看不明白。昆仑修行人看得明白,知道和这些人没什么好谈的,根本不愿意搭理。

有些人可能会误会,如今世界,志虚大国不应再闭关锁国,改革开放才是出路,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有一点,怎么做在于自己,曾经的落后不是因为没有得到外人的帮助,而是自己犯了太多的错误以致一再被人所欺,强大到有利可求自会有人来求,柔弱到有利可欺自会有人来欺。

有些客人,你不请他们来他们自己也会登门的,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而已,关键在于怎么做对我们有利又无伤彼此。不用考虑他们是怎么想的,因为有共同利益自然有交道可打,没有共同利益前来强求也不必客气。很多志虚国人看不透这一点,因为他们无法理解西方基督文明的思维方式,甚至感到不可思议。

比如志虚人大都有传统的大一统思想,这片相对西方封闭几千年的庞大土地上,不同的自然环境、不同的风俗习惯、不同的民族信仰十分复杂,几千年来虽然多有战乱,但基本上都保持了一个融合同处的大国度的格局。这在西方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这样的国度在历史长河中早就该分崩离析不可复合了,事实上经过很多次短暂的分裂,志虚国最终都回归了大国度的多民族统一。

然而西方利益集团却认为一个强大而团结的志虚国不符合自己利益,从未放弃将志虚国分裂为几个部分的计划,从而达到分化控制的目的。很多志虚人难以理解,团结共处的境界应是志虚传统思想所推崇的美德,为什么有人要破坏呢,西方国家自己民众之间不也这样宣扬吗?志虚国人和睦相处,碍着别人什么事了?既然想劝,为什么不劝更和好,而一心一意要劝更仇视呢?这其实体现了东西方文明思维方式最根本的差异。

教廷派特使见昆仑盟主,一直想展开“谈判”或“协商”,这是他们对待另一股强大势力最习惯的做法,但是昆仑修行人的态度很明确——没什么好谈的!西方教廷以及他们的精神追随者进入志虚大陆,用意在世俗间牟利,梅野石总不能和他们协商怎么分自己国家的好处吧?这些事也不是昆仑修行人有必要商量的。

但修行人出入世间,志虚大陆又是立足根基,教廷的行为如有所祸乱就得干涉,所以梅野石的态度很明确:你们做什么我不管,比如传教、做生意、开学校等等,也别告诉我应该怎么对你们?我只告诉你们不能做什么!比如你们有神通,那就守昆仑三大戒,这一观点受到了昆仑各大派的拥护。

当然梅野石作为一代神君,所虑不仅如此,他还有一个更大的考虑。在海岛上一举斩杀克里根红衣大主教之后,暂时震慑了教廷,以至于没有公开的正面冲突,但是这场冲突迟早不可避免,只要教廷志在控制整个志虚大陆,而他们那种思维方式又不改变的话。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在于改变教廷那种排他利己性的思维方式,这才是长久相安之道。

怎么改变?只有让他们自己明白此路在志虚不通,平时根本不理会,但有犯禁之事就会有人出手。如果实在改变不了分歧,只有设法一点点削弱教廷的实力与影响,以致决裂一战代价最小。梅野石想的不仅是红尘内外彼此相安,也在考虑天下众生如何相安共处,其实将志虚的传统文明推及整个世界,也是这个问题的一条解决之道,可惜今日志虚还不够强大。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是梅野石这一世力所能及,但心怀九州之外总应尽力就是。

所以现在要避免大冲突又需要冲突引导事态,那么局部冲突的点就在乌由。让一个游离于昆仑修行界与西方教廷之间的白少流引起种种事端,尽量避开教廷在西方庞大的基础力量,让教廷最高层直接卷进来,逐一从高层精英内部来瓦解教廷的敌对势力。

宣一笑简单说了这些事,点明了白少流的处境。看来梅野石和各大派掌门交流过,在昆仑也极少有人知道这些内情。宣一笑对白少流的印象不错,也许是念及七叶的私交,都告诉了白少流。清尘听得直眨眼,白少流却大体明白了,因为白毛也对他讲过类似的分析。

小白苦笑道:“为什么是我?我又不是志虚总统!”

宣一笑看了清尘一眼又对小白说:“没有人逼你做什么,是你自己身入局中,说实话,我很佩服你。话又说回来,我们这些人飞天斗法还可以,但是世间手段就不多了,有些事还是你来做更合适…你在乌由建道场以求自保很明智,将来如有大冲突,会有人帮你的,不过你自己先要小心。”

白少流:“冲突之地在乌由,是因为风先生也在乌由吗?”

宣一笑:“忘情公子是如今两昆仑地位最高的修行大宗师,也是在世仙人,他是一种象征。教廷因为自己的利益需要不论把他说成是魔鬼还是天使,在世仙人就是在世仙人,不因此有丝毫改变,他在乌由喝茶、读书、漫步如常,对那些来客就是一种点化。如果实在点化不了的冥顽之徒,那也没办法,你说呢?…今日话说得够多了,有些不该明言的我也讲了,天色不早,该告辞了!”

白毛在树林中的房车里,隔着窗户探头看着远处的宣一笑,那曾经和他一起长大的师兄,却不想上前相见,现在这个样子也无法相见。自己见了师兄什么也说不了,而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宣一笑看见自己这头驴又能说什么呢?兄弟相见不如不见,为驴三世以来,白毛第一次有了一种莫名的悔憾感慨!

第179回 浮名宠辱不我欺

宣一笑与小白等人告辞,转身时似有感应,远远的看了树林中的房车一眼。他的目光扫来,白毛莫名地一低头没有与他对视。宣一笑走了,白毛低首发出一声似呻吟般的叹息。就在这时房车中那张床上的麻花辫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似叹息般的呻吟,白毛转头看着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的小狼妖,目光中竟流露出少见的怜悯之色。

小白与清尘回到房车上,看见白毛蔫蔫地趴在那里望着麻花辫出神,刚才宣一笑前来但是白毛始终躲在车里,小白也知道它心里不好受,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什么都没说。清尘却问了一句:“七叶前辈,你认识明杖和连亭吗?刚才宣掌门特意提到了这两个人。”

白毛头也不抬地答道:“认识,明杖是海南派护法,连亭就是宣一笑的女儿…”

白毛心不在焉地介绍这两人的来历,却把小白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宣一笑竟然把自己的女儿宣连亭派到坐怀丘来了,而且明杖这个人出身很复杂,据白毛分析他在海南派也是让宣一笑很头痛的一个角色,这次是有意把他远远支开。

想当年玄冥派抱椿老人座下有金杖、银杖、宝杖、玉杖、明杖五名最得意的弟子,号称玄冥五杖。二十二年前抱椿老人率弟子追杀七叶谋夺神器呈风节,结果反被七叶所杀,当时七叶把金杖、银杖也给杀了。宝杖、玉杖、明杖等三人见风转向,拥立七叶另立了海南派,七叶立海南派之后曾广招天下江湖散人,海南派的势力一时膨胀,同时也人员杂乱。

七叶立海南派不到两年,还没有来得及肃整宗门,就在昭亭山一战中身死。树倒猢狲散,刚刚兴盛的海南派一夜之间有不少弟子离去,几乎到了散伙的边缘。当时昆仑各大派前辈担忧海南派一乱,这些无人管束的修行弟子会生出事端,由正一门和终南派出面派七叶的师兄宣一笑去接掌海南,总算稳定了局面。此时宝杖、玉杖已不知所踪,当年玄冥派的高手只剩下了明杖一人,他也是海南派除宣一笑之外的第一高手。

明杖此人最擅长借风投机,在玄冥派时是抱椿老人座下得意弟子,尽得其真传,当七叶立海南派之后他也是大力拥戴七叶的玄冥旧派,比以前更受重视。七叶死后守宣一笑来到海南派,明杖看清形势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仍留在海南派约束弟子配合宣一笑的接管。在如今的海南派,明杖已经是“三朝元老”,无论是影响还是势力都是极大。

如今的海南派情况比较复杂,内部人员大约分为三个派系,第一部分是玄冥派的旧弟子,第二部分是投奔七叶的小门小派与江湖散人,第三部分是宣一笑这二十年来重点挑选的亲传弟子,而这些人大多也出自前两个派系。七叶当年自然全部都能镇住,宣一笑也是个人材,出任一派掌门完全够格,可是比起七叶的神通修为以及心机手段还是有些差距的,执掌如此复杂的海南派也很头痛。二十年时间过去了,宣一笑已经基本控制了局面,唯一让他挠头的就是这个明杖。

白毛所分析的情况就是如此,还有它不知道的——

宣一笑知道明杖在海南派的影响,为了稳定大局不得不重用他,命他为海南护法,监管门下所有弟子行止,可是宣一笑并不喜欢这个人。原先见风就倒的明杖,如今随着势力的增加渐渐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山头,这在一个门派内部是最让人忌讳的事情。上次海南派要自立门户脱离终南派,有宣一笑的个人原因,也有明杖等人的一再坚持。

宣一笑虽然对登峰当年的行为有怨言,但还不至于公开与自己的师门闹翻,而实际上登峰一直想与宣一笑修好,可是出了一件哭笑不得的事情。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提议给终南派掌门大弟子七觉之子齐广吉“介绍对象”,就是撮合道侣,所撮合之人是宣一笑之女宣连亭。

登峰一听认为这个主意很好,七觉也愿意,宣一笑也不反对,但这种事情还得广吉与连亭两个人自己点头才行,如果终南和海南之间的联姻成功也算昆仑修行界的美事。广吉与连亭从小就认识,如今年貌相当在修行界的地位也相当,算得上青梅竹马,应该没问题吧?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当时连亭和广吉已经十年没见面了,宣一笑特意带着女儿去拜访终南派,用意就是想制造机会撮合这对小儿女,终南派也心领神会让广吉出面专门接待与陪伴连亭。

宣连亭容颜秀美,性格也大方开朗,广吉一眼就看中了,他心知长辈的用意,就厚着脸皮向连亭表达了仰慕之情。结果连亭却没看中广吉,当面拒绝了他,广吉一着急问连亭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连亭答道:“我崇拜的是纵横天下的大英雄,就像当年的七叶师叔,不仅有震惊天下的大神通,而且举手投足都那么帅!”

七叶在昆仑修行界如今的风评不佳,连亭也知道他不是好人,但并不妨碍她这样一个女子崇拜那种有成就有能耐又酷又帅的一代奇才,连亭就喜欢那样的男人,如果这男人不像七叶当年误入歧途当然更好了。广吉没想到是这个结果,那天在山中降伏狼妖后恨恨的骂七叶也是一时感慨,却当场挨了白毛一记飞蹄,这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帐。

连亭和广吉的事吹了,还闹得不欢而散,宣一笑回到海南之后,明杖等人借机不断挑唆海南弟子,于是有了自立门户之事,后来还惊动了昆仑盟主梅野石。在梅野石的调解下海南派自立门户已成,宣一笑和登峰也算修复了关系。现在白少流送回了玄冥神杖,宣一笑也担忧明杖借机又生出什么事端。比如重立玄冥之类的野心妄想,干脱把他远远派到乌由,同时白少流那边也真的需要一位这样的高手。

海南派还有一件麻烦事,那就是掌门大弟子至今未立。所谓掌门大弟子就是掌门不在时代替掌门处理门中事务的人,比如终南派的七觉,如果掌门出了什么意外来不及留下什么遗言,掌门大弟子就是继位掌门人。这件事情决定不下来,一方面是明杖与宣一笑的意见始终不合,另一方面晚辈弟子中也确实没有足够出色的人才,能够执掌这情况复杂的一大派,包括宣一笑最疼爱的弟子也是他的女儿宣连亭,都还缺乏历练。

海南派这些内情白毛有些知道也有些它并不清楚,但是对宣一笑的用意也猜测个八九不离十。听完之后小白皱眉道:“连亭还好办,无非小心点照顾,这个明杖可能是个麻烦。”

白毛终于抬起头来道:“麻烦不麻烦,看你怎么用,明杖当年是我的手下,不也呆得挺好?你需要这样的高手,用他的神通就得了,其它的事情你不要管,你的秘事也不能让他插手。无论他是什么样的高手,也是奉掌门之命来相助你的,要找什么麻烦自己找掌门去,闹不到你身上来。”

清尘突然问了一句:“七叶前辈,你当年认识连亭,那姑娘长得漂亮吗?招人喜欢吗?”

白毛瞄了小白一眼苦笑着答道:“可爱是挺可爱的,不过我最后一次见她还扎着冲天小辫呢,她和广吉同岁…女大十八变,现在啥样我也不知道。”

小白将此话转告给清尘,同时也苦笑着加了一句:“宣掌门派女儿行走乌由是为了历练,你就别多心了,再说我也不是那种…”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床上的麻花辫又发出一声呻吟,声音有些痛苦身体也动了动。几个人都围了过去,但麻花辫仍在昏迷之中尚未醒来。清尘很担忧的说:“都两天两夜了,她怎么还不醒?”

白毛看着麻花辫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问了一句:“小白,你不是从密室里带出了一枚黄芽丹吗?给她!”

白少流:“黄芽丹能救她?”

白毛:“她有内伤,这是旧疾并非为广吉所伤,黄芽丹能调理五脏经络,对她有好处…不能直接服用,气虚不受强补。你现在出山找最近的大市镇去买黄酒,要陈年的好酒至少十斤,用酒化去黄芽丹的大部分药力,再喂她服用少许。”

白少流有点惊讶,这是白毛第一次这么关心一个对它没用处的人,而且不惜指点小白用陈年黄酒化去珍贵的黄芽丹中大部分药力,这样去调理小狼妖的内伤。惊讶归惊讶,小白立刻就出发去买酒了,还要在这里等三天,除了黄酒之外也需要添一些别的东西。

当白少流等人等待海南派弟子的时候,远在乌由的风君子家中来了两位特别的客人。其中一位是“老朋友”了,罗巴联盟金融集团的投资总监阿芙忒娜·维纳,另一位是新上任的志虚大主教雅各。

雅各是临时任命的,也没有举行就职典礼,教廷公开发了一份诏书,同时他也接到了一份密令。接到密令之后雅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阿芙忒娜,出于礼貌阿芙忒娜接待了他。然而他和阿芙忒娜却谈了很久,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阿芙忒娜竟然答应了陪他一起去见风君子。

去拜访传说中比撒旦还要危险的恶魔,雅各大主教也是心中打鼓,身负教廷的秘密命令,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登门拜访,还让阿芙忒娜陪在一旁。雅各找阿芙忒娜商量的事情在她看来并不邪恶,也与鲁兹大主教之死等其它争端无关,同时也不放心雅各大主教一个人跑到风君子家里,所以答应陪雅各一起来。

重新来到齐仙岭下风君子的家门前。阿芙忒娜表面平静却心如撞鹿,在那天夜里他和风君子都喝醉了在客厅的沙发上相拥一夜。虽然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她却做了一个值得一生去回味的梦。可惜现在不是在梦中,梦醒后风君子还是风君子,不是梦中的那个他。风君子曾说过仙人能有梦中化身,阿芙忒娜始终想知道能不能再梦见他?而且她心中还有一丝恋想,总觉得风君子…唉,此心事对谁说?

按响门铃时阿芙忒娜极力保持自己的仪态,可总觉得全身有些发软,呼吸也有些气短。开门的人是萧云衣,她一眼就看见了阿芙忒娜,很热情地打招呼:“维纳小姐,快请快请,风君子在等你!”

阿芙忒娜看着萧云衣,风君子的妻子正在热情地微笑。她心中有些苦涩,然而却很温婉的说道:“不要叫我维纳小姐,叫我的名字阿娜。”

“阿娜,还是昵称听着舒服,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吧…这位就是雅各先生吗?听说你是志虚大教堂的神父。很抱歉,我不会称呼我爸爸之外的人为父亲,所以只能叫你雅各先生了。”说话的人是风君子,他听见动静走出书房来到门口迎接。风君子的话有所指,因为在吉利语以及在西方好几种主流语言中,“神父”与“父亲”是同一个单词,即使在志虚国语中也有一个“父”字,平时并不矫情的风君子今天一开门竟然咬起文字来。

萧云衣却瞪了他一眼:“胡说,那我爸呢?”

风君子歉笑:“你爸爸不就是我爸爸嘛!”

站在门外雅各大主教微微一怔,随即微笑着进门浅浅鞠了一躬道:“我今天穿的是便装,也不是以神父的身份登门拜访,风先生想怎么称呼我请便。”

萧云衣:“别站在门口说话,阿娜、雅各先生,进来坐吧…老公,要搬张凳子到你书房吗。”

风君子一摆手:“不用,就在客厅说话吧,你去泡茶…不在书房,在客厅茶几下面。”萧云衣正准备去书房却被风君子喊住了,她抿嘴笑了笑,风君子最后一句话说的是茶叶。阿芙忒娜第一次单独登门风君子请她喝的茶是他自己喝的绿雪茶,这回换成一般待客用的龙井了。

在客厅中坐下之后,阿芙忒娜也喝出了茶的滋味不对。当然这杯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市面上几百块一斤的龙井在普通人家拿出来待客也很讲究了,但显然没有上次所饮那杯茶特殊的神韵余香。看来上次登门风君子是拿她当特别的朋友,这次陪着雅各大主教来,风君子就拿他们当普通客人了。

她正在胡思乱想间有些走神,就听风君子问雅各:“雅各先生,听说你有事找我,阿娜也一再建议我应该见你一面谈谈,有事那就请说吧。”

雅各欠了欠身自我介绍道:“我不仅仅是志虚大教堂的神父,也是一名神学家和理财师,拿过神学与经济学学位。久闻风先生大名,今天特意来登门拜访。”

风君子笑了:“你是在西方拿的学位吧?怎么可能久闻我的大名,我没那么有名!”

雅各摇头:“不是不是,你们志虚人就是过于谦虚了,风先生博学多才述著颇丰,我在山魔国华滋街的时候,就拜读过当地报纸转载您的文章,一直钦佩不已…您是一位大学者!”

萧云衣笑道:“他是自称学者,不过…有这么回事吗?”

风君子白了萧云衣一眼:“有是有吧,就是雅各先生说得太夸张了!”

雅各:“不夸张,一点不夸张,不仅是我,华滋街各大金融机构很多专家同行对风先生您都是敬仰不已。”

风君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很诧异地说:“我还真不知道,今天头一回听说。”谁都喜欢听好话。但是吹捧过分就有问题了,一个清醒的人是知道自己实际情况的,所以风君子很诧异。

这时阿芙忒娜轻声地说了一句:“风君子,您难道认为自己没有这份才学吗?”

风君子脸色缓和微微一笑:“我这人吧,也不算不学无术。平生治学有国策、文史、经济、玄学四门,可能还有些感悟,但不至于像雅各先生说得那样夸张。”

阿芙忒娜:“你真认为这是夸张吗?你认为自己不够这种评价吗?”

萧云衣答道:“我认为他够这种评价,但那是两回事,他的学问再好,在山魔国华滋街也不会有什么名声,说实话,就是在志虚国也远非如此…二位究竟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雅各咳嗽一声:“志虚人常说是金子总要发光的,风先生的学养比纯金更有价值,那就让它的光亮让全世界都能看见。”

风君子一歪头,饶有兴致地开玩笑道:“怎么看见?到世界各地打广告,还是我顶着灯泡去游行?”

雅各:“风先生好幽默,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件事,下个月,罗巴联盟以及山魔国三大最有影响的财经刊物上,将发表对风先生您的专访与推介特刊。您的专业论文也会发表在西方最权威的专业期刊上,您的成就将被世界承认并且受万人瞩目。”

萧云衣已经张大嘴看着风君子忘记了说话,风君子瞪着眼点了点头:“我的成就?您继续说!”

雅各见风君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在此之后,山魔国的几大金融机构将联合邀请您去参加世界上最重要的金融投资论坛年会,您将做为特别专场主讲嘉宾…您还将得到一笔赞助,有一个助手小组帮助您专门研究感兴趣的任何学术论题…您还将受到隆重的邀请巡回访问罗巴联盟各国,进行多次专场的学术演讲,关于经济问题投资问题都可以…您也将被西方最著名的几所大学聘请为课座教授,甚至可以开设您最希望推广的志虚传统国学课程。”

风君子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最希望推广这门课程?”

雅各看了阿芙忒娜一眼:“是维纳小姐告诉我的。”

阿芙忒娜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风君子:“难道你不希望吗?”

风君子:“雅各先生,您确定这不是在开玩笑?”

雅各:“当然不是开玩笑。维纳小姐就在这里,她的身份你应该知道。”

阿芙忒娜点了点头:“风君子,他说的都是真的!”

萧云衣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风君子惊叹道:“老公,你要到世界各地巡回讲学,能行吗?”

风君子似笑非笑:“只要有翻译,我可以去外星演讲,外国当然也行。”

雅各闻言面露喜色:“风先生是答应了?”

风君子转向他满脸堆笑:“答应答应当然答应,我又不是傻子,这么好的事情送上门来哪有拒绝的道理?”

阿芙忒娜有些不安地说了一句:“风君子,您的才华将会被世人所知,我觉得这是幸运。”

风君子:“谁的幸运?我的幸运还是世人的幸运?你的意思如今状况,要么是我不幸要么是世人不幸喽?”

阿芙忒娜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相信您的才学,它应该得到承认,也许你将来会获得国际上最著名的学术大奖。”

萧云衣有些疑惑地盯着阿芙忒娜:“阿娜,你这么了解风君子吗?你说的那什么奖,我看玄!他确实有学问,但你的话个人色彩太重了,不会有很多人像你这么认为的。”

风君子转头很不满地道:“你说什么呢,人家那是在夸我…雅各先生,事情就是这样吗?”

雅各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风君子往后一靠,摆手道:“那就这样吧,多谢了!”

雅各清了清嗓子:“我也是受人所托来转告风先生,还需要风先生自己做一件小小的事情。”

风君子一直在笑:“没问题,别说区区一件小事,一百件也行啊,这么大的好事,我做梦都能笑醒。”

雅各:“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请您公开接受洗礼,成为一名基督教徒,宣誓信仰上帝…其实人类历史上那些最优秀的学者,他们都是上帝的信徒。风先生将来的成就也许足以与历史上的伟人比肩,按志虚人的说法,就是将名垂青史!”

风君子不笑了,一脸严肃地问道:“就这么简单?”

阿芙忒娜小心翼翼地答道:“就是这样的,只要您公开宣布自己信仰上帝,这并不违反任何法律,您也不会受到任何指责。”

风君子不答话却问萧云衣:“老婆,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

萧云衣一撇嘴:“我不想说,有什么话你就自己说吧。”

风君子站了起来,很郑重地说道:“非常感谢,真的非常感谢,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高的评价,虽然明知言过其实,但我还是很舒服,甚至有点飘飘欲仙了!…我只有一个小问题——不答应这个条件行吗?”

雅各摇了摇头:“不可以,只有这么一个条件,只要你点头,其它的一切都会有人安排…维纳小姐,你说是不是?”

阿芙忒娜:“是的,罗巴联盟金融集团以及维纳家族掌管的郁金香共同基金都会提供赞助,邀请和赞助您的还不仅仅是这些机构。”

风君子不解地摇头:“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说我有学问,才高八千斗学富五万车,应该到世界各地转圈去现眼。我这人呢有一点点好虚名,也就厚着脸皮认了,反正不能太长脸也不至于把人都丢光了,…但是假如我不信仰上帝,难道我的学问就不是学问了?这与信仰无关吧?”

雅各:“风先生似乎对上帝的信仰有偏见?”

风君子没出声飞速地做了几个口形,只有萧云衣看得明白,那是没有说出来的三个字粗话,然而等他真正开口出声仍然是彬彬有礼:“我对信仰没有偏见,也最为敬重信仰纯正、心性光明的人,因为只有他们在遇到任何问题才知道怎样去思考,不会感到迷茫丧失自我,我们身边太多的人做不到这一点。”

雅各:“那你为什么不接受洗礼呢?世界上最有文明和智慧的国度中,受尊敬的人都信仰上帝,这并不需要付出任何低价,得到的却是一世声名。”

风君子:“我对上帝也没有偏见,如果路过教堂看见十字架上的耶稣,我也会鞠躬行礼的,但我不接受这种信仰,也不能说不接受,而是我本来就并不信仰圣经中的教义,心中并不信仰上帝的人接受洗礼,欺骗的不是上帝,而是他自己,这个道理我想大家都明白。”

风君子并不拒绝好意,却很明确地拒绝了条件,阿芙忒娜问了一句:“为什么?”

风君子顾左右言他:“佛说众生平等,你可知何意?”

雅各眯起了眼睛:“风先生是佛教徒?”

风君子:“我不是佛教徒,就像我也不是基督徒,但是我会拜读佛经,也会拜读圣经。”

雅各:“那么风先生是道教徒还是儒教徒?”

风君子:“我不是个纯粹的宗教意义上的道教徒,儒也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种形式宗教,几千年来志虚人的信仰内涵包含很多,是对这世间大道的思考,是修养,是修真,也是修行。我信仰的‘道’,你可以称之为上帝,就看你对上帝是怎么理解的。”

雅各:“那风先生是拒绝了?”

风君子:“我拒绝,希望你不要对我有偏见。”

雅各叹息一声,明显有些失望但心中也暗松了一口气,起身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多打扰了。”

他正要告辞,风君子却招手道:“等等,不能让你大老远白来一趟,我有件东西要送你…老婆,到书房把我那本《道德经》拿来。”

萧云衣:“哪一本?”

风君子:“你说哪一本?就一本!”

萧云衣皱了皱眉但还是去书房拿来了一本薄薄的书,书页边缘有明显不规则的残破。风君子把它递到茶几对面说道:“这本书是我最喜欢看的,上面还有我亲自加的注解,送给你作礼物吧。不好意思,书页有些残破,因为前两天不小心让邻居家的狗给啃过,但是没关系,里面的字一个都没缺。”

风君子递过一本被狗咬过破破烂烂的书,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话,就像在传递什么珍贵的圣物。这“礼物”是一部异教的经典,雅各站在他对面接也是不接也不是,神色十分尴尬。萧云衣已经转过身去肩膀在轻轻地发抖,她在笑却忍住了没有出声。

阿芙忒娜不想让雅各太难堪,伸手接过这本书道:“其实近代西方最富有智慧的与思辨精神的哲学大师都在思考怎样去理解上帝,我也清楚你没有义务也用这种方式去思考问题。这本书我听说过,它受真正的大师推崇,就把它送给我吧…其实我早就能猜到你会拒绝,但是从个人角度,如果你万一接受也是我所希望。”

风君子起身送客,一直送到门口客客气气地挥手道:“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还有什么事就打招呼!有空常联系啊,千万别客气!”

第180回 温怜卑身相暖恤

教廷如今也清楚风君子封印神识之事,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世间人,至少他自认为如此,忘记了二十年前那些有关修行的记忆。教廷密令雅各大主教来找风君子,想利用这一点使他成为昆仑的笑柄。满世界转圈去耍猴,所想的办法也算切中要害。很多志虚人修养很好,不为财色所动,一心只希望声名受世人敬仰,好是好,但偏执于此也是一种挂碍。

风君子没有接受那个所谓简单的条件,雅各大主教无功而回。而阿芙忒娜肯帮雅各也不能算错,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位虔诚的信徒,而且她也知道风君子不会接受雅各的条件。

关上门之后风君子笑着对萧云衣说:“老婆,今晚做点好吃的,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名扬世界的机会来了,又这么走了。”

萧云衣佯怒道:“你的心还会受伤吗?我看你是心如铁石,那么好的事情就让你轻飘飘拒绝了,仅仅是因为不想加入他们的教会?”

风君子:“这不叫心如铁石,叫心无挂碍…你不觉得这事有问题吗?”

萧云衣:“当然有问题,搞传销的人说话我从来不信,可偏偏又像真的一样,你说这是为什么呀?突然要给你这么多的好处,听得我都快动心了,仅仅是要求你公开接受洗礼。”

风君子:“你问我吗?就三个字——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萧云衣:“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风君子笑了笑:“你认为那个雅各神父真的对我有什么学问感兴趣吗?我给他的书他都不愿意接,还请我去做客座教授讲学!…我何必追究他是怎么想的,又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让他来的?自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而已。”

萧云衣似笑非笑道:“怎么只说雅各的坏话不说你那个阿娜的坏话?我看这里面有问题,这事是不是她安排的,就是因为看上你了?”

风君子咳嗽一声:“我真佩服你,女人的想法就是有意思,什么事都能归结到这一方面,你认为阿芙忒娜一个人能安排这么多事吗?”

萧云衣哼了一声:“不管他们打什么主意,是馅饼还是陷阱,你自己反正有主意就是。”

风君子:“对了,这才是我老婆说的话!”

一片平静的乌由正在等待白少流回家,似乎这市井人烟也有灵性,预感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因此这几日显得风清云淡格外祥和。白少流知道自己有麻烦,却还没有想到会有一场死伤惨重的大战即将发生,一举震动教廷与昆仑,一个懵懂的英雄就要被潮流推上时代的前台。现在这位“英雄”还在终南山外,等着海南派的七位高手前来汇合。

麻花辫已经醒了,她睁眼看见小白等人第一反应就是惊恐,滚落下床缩在房车的一角,双手抱肩看着他们惊呼道:“不要杀我!”。

清尘上前企图安慰:“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然而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麻花辫的肩膀,麻花辫就一跃而出闪到了房车的另一个角落,根本不让她碰到,就像一个瑟瑟可怜的小动物。

小白上前一步手指麻花辫,渐渐的,麻花辫眼中的惊恐之色淡去不少,他这是用移情之术强压她的不安,小白一边施法一边柔声说道:“你在山中伤人,却被人所伤,是我们救了你。你不要害怕,只要你不再恶意伤人,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麻花辫惊恐稍去恢复了清醒,蜷缩着身子不安地问道:“我认识你们,你们去过我家…大毛笔呢?”她此时终于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大毛笔带着她袭击一个人,结果自己却被打晕了。

清尘带着怜惜向她解释:“大毛笔已经死了,你也受了伤。小狼妖,你是不能继续留在终南山了,也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做事情了。你现在也是一个人,跟我们走吧。不要害怕,我们会教你怎么在人世间行走的。”

麻花辫不说话低下了头,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大毛笔死了,她又被这些人抓住了,自幼在山野中长大的麻花辫突然觉得无依无靠,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此时白毛对小白说了一句:“她还不习惯跟我们打交道,以为我们把她抓起来了,不知道我们想干什么?你直接告诉她该怎么做就行了,慢慢的这小狼妖会明白事情的,先给她点吃的!”

小白咳嗽一声对着麻花辫道:“我知道你叫麻花辫,是个小狼妖,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狼妖了,你要跟着我们走…只要你听话,我们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有吃的有喝的有衣服穿有房子住,还会教你如何修行,你听明白了吗?”说完话直接扔了一只烧鸡到麻花辫怀中,转身对清尘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暂时别理她。

清尘小声问:“你怎么这么说话?就像对旧社会买来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