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野石一笑:“私下里叫你小白可以,但如今你已是两派之长,当众之时不能不敬你的门人,那我就叫你小白庄主吧。”此时连亭上前见礼,梅野石喟叹到:“我与令尊宣花居士是多年好友,令尊之事就是昆仑之事也是我之事,此番就是为此而来,必有所为告慰宣掌门在天之灵…往生者已矣,来者当自惜之!”

连亭含泪称谢,众人与梅野石及三位神僧一一见礼。若论辈分,法海就算一百多岁也得叫风君子师叔,与梅野石、张荣道等人同辈,小白、苍檀等人晚了一辈,连亭等人更晚一辈。但是法海等三僧毕竟是长者,梅野石一点没有昆仑盟主的架子,进坐怀丘时请三位神僧先行,自己在后跟随以师礼待之。

与法海、法源见礼倒没什么意外,和法澄见礼的时候,老和尚突然笑嘻嘻地问了一句:“咦,小白庄主,你手臂上怎么缠了个女娃?”

这没头没脑一句话,别人没听明白小白心中却是一惊,这和尚好厉害的神通眼力!赤瑶与赤炼神弓一体,赤炼神弓在他左袖之中,赤瑶如今的幻化形象是一名红衣女子,这些竟然被法澄一眼看出行迹还问了出来。白少流赶紧打岔道:“大师,我们又见面了!记得我十岁那年,曾见到大师在我们小白村外江边钓鱼。”

法澄把光头摇得直晃:“原来你也看见啦?我是和尚怎么会钓鱼呢!我就是用根竿子栓条线,无钩也无饵,拨水面悟禅机而已。”

这个和尚做的搞笑古怪事多了,了解他的几位长辈不以为异,可不认识他的晚辈们很奇怪,走进坐怀丘落座的过程中询问小白是怎么回事?还真问出一件高僧公案来——

小白十岁那年晚春,正是江中鱼肥的时节,村中很多人都撑小船到村外三江口打鱼,甚至挂灯夜渔。有一天大清早,江滩边就坐了个老和尚,也拿着根鱼竿看样子在钓鱼。和尚钓鱼真是件稀罕事,听见有人议论小白也跑到江边去看了,这和尚一天也没钓上来一条鱼。更稀罕的是,其他所有出船的村民这天也一条鱼都没打上来。

和尚在江边“钓鱼”三天都是空手,村民一连三日也无寸鳞收获。第三天烈日当空,江上无浪无风,水中无鱼无鳖,村民们都不打鱼了,将小船拖上河滩,架杆晒网。这天下午村中有人议论,猜测那个和尚是个妖僧,是他使了邪术让村民们打不着鱼,有人要去赶那个和尚走,有人要去找和尚算账,有几个老成稳重的还在劝阻。

就在这时,三江口涛声如雷,滚滚巨浪翻腾之声传到村中,半小时之后才平息。大家赶到江边一看,江滩上一片狼藉,全是被激流冲刷过的痕迹,老和尚不见了,看情形十有八九是被激流卷走了。事后大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天三江口突然“走龙”。

“走龙”是一句土话,指的是一股激流洪峰经过,来得快走得也快。这几天小白村一带是晴天,可是青漪江上游某山区却下了暴雨,上游不远处的山洪冲毁一道堤坝泄入江中,突然增加的水流经过与水扬江汇流的三江口,由于地势与水势的转折在这一片江面激起了巨大的浪涌。如果当时有人在江上打鱼,哪怕就在岸边,也会连人带船被激流卷走。

事后村民们又想起了那位古怪的老和尚,这下没人说他是妖僧了,纷纷猜测是不是菩萨显灵?没想到事隔多年后,小白又在坐怀丘见到了这个和尚,他竟然就是九林禅院的法澄大师。众位修行弟子听了之后都啧啧称奇,对老和尚法澄也暗中肃然起敬。

山谷中已经放好桌椅,众人坐下品茶未及详谈,谷外山庄又有弟子禀报:“教廷红衣大主教约格拜会,自称押来了杀害宣一笑掌门的凶手约舍夫!”约格来得好快,与梅野石到达坐怀山庄的时间就是前后脚。

第214回 相揖谈笑藏三味

听见通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白少流作揖道:“他们是客,诸位也是客,客不必迎客,我率坐怀山庄弟子前迎即可,诸位在此稍候。”梅野石点点头,小白率烟北雨、司徒酒等门下弟子迎出坐怀丘。

这是小白第一次与约格见面,约格的眼眸是浅蓝色的,带着一种自信的神采,金黄色的短发略带卷曲,鼻梁高而且直,眼眶有些深显得目光也有些深邃,脸颊微有些消瘦,嘴角的线条总有淡淡的笑意。他的身材与小白差不多,举止从容优雅,是个非常有魅力的西方美男子,这副样子能迷倒很多女人。

在西方男子中,阿狄罗的相貌应该很英俊了,灵顿侯爵的举止应该很有风度了,但是这位约格先生身上,几乎集合了所有人的优点。小白可不关心约格帅不帅,约格一进坐怀山庄就除去了外衫,露出一身镶着金边的红袍,这就表示他是以教廷红衣大主教的身份正式拜会。

约格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将志虚教区的核心人物几乎都带来了,除了乌由的马可大主教,还有外地的四位主教,乌由总部的六名枢机神官,新上任的灵顿导师与波特院长。教廷在乌由的神学院与骑士训练营已经筹备完毕,对外是正规的文化研究院与击剑俱乐部,内部是受教廷控制的神学院与训练营,这些马可与小白都打过招呼。

他们一共来了十四人,不对,应该是十五人,还有一具尸体,据说那就是杀害宣一笑的凶手,但现在已经是个死人。约格看见小白不等介绍就迎上来打招呼:“这位一定就是白少流先生了,不,我应该叫你白庄主才对,我是神圣教廷负责东方大陆福音事业的红衣大主教约格。”

白少流按修行人的礼节抱拳还礼:“你还是叫我白先生吧,不必叫我白庄主,我也叫你约格先生,不必叫你约格大人…您辛苦了,为了追缉凶手,我代表昆仑海南派上下向您表示感谢。”

约格:“昆仑修士是我神圣教廷的友好联盟,既然公开发信请求协助,我哪有不尽力的道理,凶手已经带来,请问白先生在何处查验?”

白少流:“您来得正好,昆仑盟主闻说此时也赶来此地,就在坐怀丘山中等候,请众位随我来。”

一进坐怀丘约格就赞道:“白先生是个很有修养的人啊,这座修炼庄园真的既大气又雅致。”

白少流:“哪里哪里,区区洞天在昆仑各派福地中算不上什么…这边请,穿过洞天斑竹林过了桥就是了。”

过了白石桥,走进山谷,梅野石率众人已经迎了上来。约格老远就紧走几步上前,不是行礼,而是很欣喜地紧紧握住了梅野石的手:“我叫约格,为了上帝子民的福祉而来!…如果我猜得没错,您一定就是昆仑修士的领袖梅先生,今天能见到传奇中的人物,是我莫大的荣幸。”

梅野石微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约格先生也一样,您不远万里来到志虚,我也很荣幸,此番追缉杀害宣一笑掌门的凶手,我代表昆仑修行众人表示感谢。”

约格:“梅先生代表东方修士向神圣教廷已示友好,我们这么做是应该的,我在神圣教廷中就是负责整个东方大陆传教事务的红衣大主教,今天我将教廷在志虚的所有负责人物都带来了与大家结识,今后我们的事业还希望诸位多支持。”

梅野石:“你放心,该支持的事情我们一定会支持,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众位道友,这里有僧、道,俗诸家高人…”

互相介绍一番,分宾主落座。梅野石坐在正中,左手边坐的是三位神僧与张先生。三个和尚对面坐的是约格与马可还有灵顿侯爵,其他人都站着,白少流是此地主人,在梅野石身边也有张座位。与上次立书为记不同,今天座前有案,案上有茶。

坐下后梅野石让连亭单独上前拜谢,连亭的眼睛还有些红,显然刚刚流过泪,这个英武秀美的女子此时又添了几分哀婉绰约,让人见了忍不住心中升起怜惜之意。见连亭行大礼,约格赶紧起身绕过桌案双手把她扶了起来道:“我本想活捉凶手送来讯问,可是此人十分凶狠,困兽还欲伤人,所以我只带了尸体,究竟是不是他,请小姐亲自验看。”

约格带来的那具尸体放在一个大包袱里,现在包袱打开人就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有几处破碎,露出的皮肤上有焦黑的类似电流击伤的痕迹,头发也有一半被烧焦,脸色焦黄发黑有些狰狞。凶手在逃自然急于追缉,但成了一具尸体就不必着急了,到此时才验看。

与凶手打过照面的有三个人——白少流、连亭、海天谷弟子苍檀,其中白少流看得最清楚还画出了图样。仔细验看之下,小白发现这具尸体看上去完整,但是体内的多处骨骼甚至肌腱都被外力震断,显然经过一场相当激烈的格斗。看身形面目,应该就是当天看见的凶手,但是死人和活人是不一样的,遗像和遗容也有不同,小白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可以从相貌上确定就是他,但总觉得有些不对。要是活人就好了,问几句就能解决,可惜这是一具尸体。

约格在一旁道:“我是见到了凶手图样,认出此人是神圣教廷多年前放逐的一名异端分子,没想到他如今竟然成了一名邪恶的死灵法师。诸位,是不是此人?”

连亭含泪道:“我当时看得不真切,但是他很像。”

苍檀皱眉道:“当时一瞥之下,身形面貌确实如此,除非他有孪生兄弟。”说完话看着小白,众人也都看着小白。

白少流睁开眼睛沉吟道:“约格先生,你说他是教廷放逐的异端,后来又成为一名死灵法师,怎么会到志虚国行凶?”

约格答道:“也许是因为他不敢在西方立足,逃到此地。死灵法师相当邪恶凶残,借助恶魔的力量禁锢人们的灵魂,他禁锢的灵魂越强大,得到的邪恶力量也越强大,这也许就是他为什么要杀宣一笑先生的原因…此事我神圣教廷也有责任,说到死灵法师,白先生也打过交道,鲁兹曾经就是潜伏在上帝身边的魔鬼。按照你们昆仑修士的说法,杀了他就是帮助神圣教廷清理门户,在此我代表神圣教廷多谢白先生。”

你看这人多会说话,不提破阵杀人的事,只说鲁兹的事,还当众感谢白少流。小白还没有最后确认,梅野石起身走到约格的案前,放下一个瓷瓶说道:“约格先生,拿下此人很不容易吧?你身上有伤,这里有几枚丹药,每日午夜服用一枚,可助你疗伤。”

约格也不推辞,称谢接过药瓶道:“我率众找到此人,问他行凶之事,他一言不发暴起伤人,我不小心受了一点轻伤,并无大碍,没想到给梅先生看出来了。”

“老僧看了半天,此人灭去很彻底,只能推断是三日前,没有其他的发现,只能动用青冥镜最后试试,或许能有所得…小白庄主别着急开口。”小白耳边突然响起了法海的话语,又不似神念传来的感觉,真真切切就像法海在身边说话,转头望去,法海神色淡然一动未动,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这是无语观音术,他人不可闻。小白,我要用青冥镜试试,不知道能看见多少信息,你也仔细看着,有什么发现回头再说…法海大师,约格的伤可不像三日前所留。”梅野石的话音也在耳边出现,可看他的样子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对谁说话。原来法海与梅野石用一种奇异的方式在交谈,故意让小白听见,而他人不可闻,也许他们已经谈了很久了,但让小白听见的就是这两句。

奇异的交谈同时,梅野石也在向众人说话:“约格先生亲身涉险受伤,让我敬佩,在此也想让诸位一同见证凶徒之凶残…白庄主、苍檀、连亭,你等退下。”

梅野石走回座位坐下,一招手,手中凭空出现了一面古朴精美的青铜镜,镜面光洁如洗。镜子出现后缓缓飞向天空,在那具尸体上方转过镜面散出一圈毫光,光圈中不见天空,而是另一片不知名的空间。此时尸体周身特别是衣衫破碎的伤口处也出现了亮光,光束摄入虚空镜面,众人抬头在镜面之中看见了一幕斗法场景。

一名男子手挥一柄双股叉,看面目正是那位死者约舍夫,四周一片如浓墨般的烟云翻滚,向四面爆发伸出无数狰狞的利爪,与小白曾见鲁兹与阿芙忒娜斗法时施展的黑魔法一模一样。有不少人惊呼远退,其中还有灵顿侯爵挥舞短剑的身影,然后有人吟唱,一道电光劈下刺破乌云,击在约舍夫身上,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魔法攻击而来,约舍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摔落尘埃。

这一幕场景很短,只有几秒钟,然后光影消失,青冥镜飞回到梅野石手中。自从梅野石出手施法,约格就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神色很震惊也很有点紧张,见到空中巨镜中只有这几秒光影才暗自松了气,长出一口气道:“梅先生神乎其技,不是亲眼目睹简直不敢相信!”

梅野石叹道:“虽只是一瞥之间,也能感知当时斗法之激烈,在下更加感谢诸位不畏艰险之义举。”表面上这么说,同时小白却听见他以“无语观音术”暗中对法海道:“下手很干净,青冥镜也摄不出生魂探问,以追伤之术勉强只能追见此一幕,没有可疑的破绽。”

法海无语回道:“既然如此,如果白庄主当日所见也是此人的话,就只能答谢对方的好意。”

梅野石:“就算有疑虑也私下再说,约格亲拿此人而来怎么说都是明示善意,我等也应明示礼数,不应当面相拂美意。当场暂定此人是凶手,既已得诛,可慰连亭之哀,抚海南之众,麻痹或有凶徒之心。”接着公开扬声对小白说道:“白庄主,你可曾看清,刚才镜中之人是否就是当日行凶之人?”

白少流已经会意,当即答道:“死人在这里虽面目相似也不敢断定,幸亏梅盟主施妙法现他死前一幕,我可以确认,就是此人!…约格先生,诸位援手除凶的朋友,请受海南派代掌门白少流一拜!”他这一下拜,连亭与墨氏三兄弟也跟着下拜,约格等人的“功劳”也就正式确认了。

其实如果就按死者身形面貌,的的确确就是那日行凶之人,小白也不能否认,但是梅野石却有怀疑,暗中告诉了小白。既然凶手已经认定,尸首也不必久留,以真火化为清烟,山谷中摆上宣一笑灵位,众人再度祭拜一番。

约格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送“凶手”,他似乎事先知道梅野石在坐怀山庄,特意将各地主教以及乌由总部的核心人员都带来了,显示出一番善意与众人见面,这样以后真不好故意找这些人麻烦,他这番打算倒是挺贼,也显得很有手段和魄力。凶手之事完了之后还不走,与一众昆仑高人谈论甚为投机,不觉天色已晚。

表面上不论怎么说,这一次白少流都应该以礼相待,这天晚上在坐怀山庄摆下美味素宴,一方面为梅盟主以及三位神僧洗尘,另一方面也是答谢约格等人。席上约格等人恭谦有礼,与众昆仑修士交流很融洽,这恐怕是昆仑与教廷打交道以来相处最欢的一次。

白少流招待众人,也许是太忙了,竟然忙得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曾经宣布以玄冥神杖相谢拿下凶手之人。他忘了将玄冥神杖送给约格,约格也没提这件事,其他人也没想起来提醒,其实现在说也当场送不了,玄冥神杖还在海南琼崖没拿来。

约格率众离去已是晚间,告别时约格代表教皇陛下盛情邀请梅野石,请他有机会到冈比底斯神殿做客。梅野石笑着说也欢迎教皇先生来昆仑访问,九千里山川尽兴而游,别的没有,好酒好菜管够。酒席散尽之后已是夜间,众人各自安息,在坐怀丘山腹的密室大厅中,六个白石莲花座上坐着六个人仍在谈话,这六人是梅野石、九林禅院三位高僧、张先生还有小白。

张先生正在说话:“梅盟主,约格此番前来,前因后果以及送来的尸身毫无破绽,道理上完全是一番美意,不知你是怎么看出疑虑的?”

梅野石:“约格一进坐怀丘就与我握手,他试探我的真力,我扣了他的脉门。当时探知他身上有轻微内伤未愈,后来我点破时他撒了一句谎,说是拿下凶手时受伤。而法海大师看出那尸体死于三日前,可我感觉约格的伤不是三日前所受,所以有疑虑…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白少流:“他竟然敢试探您的底细,他的修为很高吗?”

梅野石点点头:“相当不俗,今日坐怀丘中,除了我与三位神僧,恐再无他人是他的对手。”

九林禅院方丈法源道:“如果不持九环锡杖,我也没有把握能将他一举擒下,但是此子真正高明之处不在于魔技修为。”

梅野石:“如此看来,什么人能在什么情况下伤他就更令人生疑了…诸位,你们怎么看这个人?”

法海:“心机深沉,能谋善断,进退得宜,才堪大用。没想到教廷年轻一辈中竟有如此人才,在梅盟主与我们三个和尚面前,举止毫无失措,看似简单实则很不简单。”

法源:“今天这一出很高明,换一般人不会想得到,想到了也不一定做得到。”

梅野石:“法澄大师,您一直不说话,也谈谈你的看法吧?”

法澄就像一个老小孩般很认真地皱着眉头道:“你们几个,都这么说他,我总感觉对他不是什么好事…张先生,你在凤凰桥经常摆摊给人算命,今天也给那约格算一算吧,他的面相如何啊,洋人的相你会不会看?”

张先生沉吟道:“相人之术并非断言,彼是非常人之象,我一时之间也参详不多。”

法澄:“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风小子前辈学你给人算命时也喜欢这么说,那是叫对方多掏点钱的意思…小白,你身上有钱吗?就替约格付卦金给张先生吧,要不然他不想说,都习惯了。”

第215回 穿身青云心未平

法澄的话就像在开玩笑,但是众人都没笑,小白于是伸手掏兜。今天梅野石与约格先后来得突然,小白穿的就是休闲便装,一大早他还去市场买菜了,买的都是平时庄茹和清尘爱吃的,给庄茹送到家里,顺便看她一眼。虽然来去匆匆,但他知道庄茹想见他,哪怕是每天看一眼说几句话心里话也是高兴的,这点小小的愿望小白当然要满足。其实像他现在这种身份,出门完全不用带钱,但是自从给洛兮做保镖之后就形成了习惯,通常放一笔现金在身上。

小白没有拿钱包,而是从上衣里怀掏出一叠簇新的钞票,走下莲花台递给张先生道:“过去做保镖的职业毛病,身上总不自觉装一笔现金。想当初街头遇风前辈仙人指路时得了三千,今天身上也是三千,就替约格付卦金吧。”

张荣道有些意外,接过钱笑道:“像我们这些人,谁会在这里掏出一叠钞票来,还就是小白你了…其实约格的面相,很难说,假如忘情公子在此,可能有意无意一语道破,但是在我看来,天机深远啊。”

法澄:“钱都收了,你就说吧,别管他是谁,就像你在凤凰桥头那样,随便说几句吧,对不对约格又不能怪你。”

张荣道:“法海师兄的评语也是他的相断,心机深远、能谋善断、进退得宜、才堪大用,从天庭中相来看,有尽极尊荣的福缘,可是从秉气承托来看,又是个福薄不可受之人,这很奇怪,我也琢磨不透。”

天庭中相,指的是额头到鼻梁;秉气承托,指的是嘴唇到下巴。这都是相术术语,风君子对小白讲过相术,包括庄茹的断眉之相等等,所以小白也能听懂。如果是个普通的看相先生说出来,可能就是五官形状的附会,但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玄学大师张荣道开口,那就是直指他的“天庭”与“秉气”,而非单纯的五官相貌了。

小白不解地问:“有尽极尊荣的福缘,又福薄不可受,又好又坏?”

张先生摇头:“风君子没有告诉过你吗?常人有美丑,但面相无好坏,只有见相明心而知人,比如我本人就有福薄不可受之相,这也没什么,知其所为而已…可那约格之相,比较奇特,很矛盾,不好解。”

法海插话道:“听张先生这么说,我倒想起了一位故人。”

梅野石也点头道:“我也差点以为你在说当年的七叶。”

这几人谈约格的面相,却扯起了白毛的前世七叶。小白问:“七叶到底长什么样子,很帅吗?很像约格吗?约格可不是志虚人的相貌。”

张先生:“鉴人之相,非指五官之似,玄机相类而已。如此如来,这约格与当年七叶还真有几分玄机相类…但如果以相人之术来看,约格的面相倒更似另一个人,这人梅盟主与三位师兄没见过,但小白你应该很熟,就是黄亚苏。”

白少流:“黄亚苏?张先生给黄亚苏看过面相?”

张先生:“人我当然见过,但是无人给他付卦金,我给他看什么相?但是风君子当着我的面断过他的行止。”

白少流:“风先生什么时候给黄亚苏算过命?我怎么不知道?”一提起黄亚苏,小白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不好在这里发作。

张先生:“没有算命也没有看相,风君子就是三言两语随口评断其行止,说起来也就是一件小事而已…”

张先生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就发生在国际工艺名品拍卖会那天。小白与洛兮当天去得比较早,黄亚苏以及风君子都是后进场的。拍卖会在会展中心二楼,参加者大多没有坐电梯,而是从大厅一侧的旋转台阶上二楼。黄亚苏上楼的时候,风君子、张荣道还有那位鱼老板胡洋恰好跟在后面。

黄亚苏走路昂首挺胸也很有派头,辛伟平冒充这个身份之后什么都很像,但是上台阶的时候不自觉就有以前的习惯了。上台阶的动作正常人都会,无非是抬起一只脚踏上一阶或几阶,而后收起后面那只脚再向前向上踏上一阶或几阶,如此周而复始,但是黄亚苏的动作很有特点,有这种特点的人相对不多,可也不算少见。

黄亚苏上台阶的时候,向上踏一只脚,收起的那只后脚往后抬得很高,也就是提脚离地的时候屈膝很大,脚后跟往后扬,有一个无意识的后踢动作。这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举止,因为台阶上人多的时候,鞋底容易碰到后面上台阶的人的衣服,后面的人如果手里提着东西,也可能被前面这个人的脚后跟不小心踢坏,更要命的是在室外的下雨天,可能会扬后面的人一身脏水。如果你注意观察一下,大多数人都不会这么上台阶,但也有不少人有这个习惯而不自觉。

风君子那天穿了一套颜色很浅的米白色衣服,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走在黄亚苏后面一不留神,黄亚苏的鞋底在他的裤腿上留下半个脏脚印。风君子当时眉头就皱起来了,胡洋在一旁看见就想拉住前面的黄亚苏理论,风君子阻止了他说道:“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有这个臭毛病。”

胡洋问:“他是谁呀?走路这么不讲究?”

张先生在一旁说:“他就是乌由实业家黄泰之子黄亚苏,现在是洛水寒的继子。”黄泰就是黄亚苏的亲生父亲,祖上几代人都是乌由有名的实业家。

风君子一边掸着裤子一边说道:“这个人怎么会是黄泰的儿子?我怎么越看他越像个冒牌货!…他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应该这样啊,一行而知人,这种身份还是这种心性举止,真他妈不正常。”

这便是风君子“断黄亚苏行止”的经过,张荣道简单转述,小白听了却大吃一惊。辛伟平夺黄亚苏之舍,洪和全、罗兵、洛水寒、小白等人知道,但是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对风君子讲过这件事。时隔一年后这个黄亚苏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却就是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风君子无意中一语就道破了。

小白心中一动,赶紧追问:“怎么不正常了?风先生为什么说黄亚苏是冒牌货?据我所知,这人一直就是那种心性。”

张先生:“事虽小,话也简单,但要解释明白就不是三言两语了。”

梅野石微微笑道:“张先生,你既然已经开口了,就解释明白吧,就算指点小白庄主一番。论修为,我和三位神僧可能各有所长,但论人间世故,还是您最老道。”

张先生点了点头,问小白道:“你上阶梯的时候,会那样走路吗?”

小白摇头道:“我不会,也没有那个习惯,其实那样很无礼而且显得没有修养。”

张先生:“没人教过你,你能自觉自知,也许心性如此…我再问你,你曾经是洛兮的保镖,洛兮出门你紧随其后,她有这个习惯吗?”

白少流:“没有,从来没有。”洛兮活泼调皮,还踩着小白的肩膀翻过墙,上楼梯时还经常颠着脚尖蹦蹦跳跳,但是从来都没有扬起后脚跟碰到小白,一次也没有。

张先生又道:“相术精深,不在于仅仅看面相手相,而是要有观人的眼力,西方有一门行为心理学也专门研究此道,但是知其理不一定就会用,能达到随心而窥的境界不容易…所谓的心性从习惯而来,成为性格,化为立身处事之风,如此几成一人之宿命,此宿命非天决而是自成…那个简单的动作说明一个人的习惯而已,有如此习惯的人大多心气未平,失意时多激愤,得志时好欺人…若是幼年如此可能无意,成年之后仍然如此行止就是有失于身言之教了,不应该出现在黄亚苏这种人身上。”

张先生说了很长一番话,小白听得直眨眼,过了片刻才问道:“据我所知,过去的黄亚苏和现在的黄亚苏都是张先生您说的那种人,我只想请教为什么风先生会说那个黄亚苏是冒牌货呢?”

张先生:“方才所言只是表象,有那样行止者大略心气未平并非绝对,也不是说心气未平一定会那样走路,但是,此人失于身言之教是肯定的。你想想洛兮就明白了,她是个好孩子,但假如她就有那种心性,也不会那样行止。”

这么一说,小白完全明白了。顾影是洛兮的家庭教师,所教功课其中就有一门礼仪,所谓礼仪教育不是简单地如何讲礼貌,包括了日常行止中很多细节习惯。假如洛兮从小那么上楼梯,一定会有人指正,就算她没有那个习惯也会有人特意告诉她这种讲究,成年后自然而然也就没有那种习惯。

其实无论是志虚国的传统教育还是当代西方的贵族教育,都很注重礼仪,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修养,但恰恰当代志虚国的基础教育中没有这一项,思想政治教育倒是一直强调,但是内容太虚太高调太空泛,用餐、走路、排队、说话等最简单基础的东西没人教,全凭各人自觉自知或者家教弥补。

辛伟平大学堂毕业,受过高等教育,就算他再拿几个博士学位情况也是一样的,他的出身就没有受过系统的礼仪教育,形成行为习惯,他的举止就是他的心性,虽然刻意掩饰还是一眼让风君子看出破绽,但是真正的黄亚苏情况不同,假如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那样上台阶显然是很失礼很没有教养与身份的举动,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黄亚苏不论心的善恶如何,举止习惯上不会那般。俗话说三代方成世家,并非歧视,确实有很多东西是慢慢形成的。

听明白之后小白笑道:“以前刘佩风在黑龙帮搞统一着装,让一帮混混穿上正装,衣服倒是挺好挺合身的,可看上去怎么也不像白领还是一帮混混…其实风先生说得没错,那黄亚苏确实是个冒牌货,此事听来离奇,但诸位高人一定可以理解的…”他将辛伟平在洪和全无意的帮助下夺舍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梅野石叹道:“事情果真如此,唉,我师父的那张嘴啊,不说也罢!…张先生,你说约格的面相与黄亚苏类似,又是什么意思?”

张先生:“说的倒不是行止,风君子所言是辛伟平的行止,我看见的是黄亚苏的面相,指的就是相中命数相似,此非绝对,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也不能擅言。”

明明在谈约格的面相,却扯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七叶与黄亚苏身上,小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又想不透其中的玄机,有一种感觉朦朦胧胧说不出来。这时梅野石道:“我似有所悟,但不敢开口妄言,此话暂且不提了吧…言归正事,小白,您见过宣一笑临终场景,今日又看见了那凶手伏诛一幕,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有任何疑点,不论有没有道理都不妨说出来。”

白少流:“此事前因后果看来毫无破绽,我虽然感觉约格可能言有不实,但又不知不实在何处,当日所见凶手确实就是那个人…如果说可疑之处,倒有两点,就是法器与法术。”

第216回 惹动杀机罪有应

当日小白所见的凶手,手中的法器是一柄短矛,就像半截没有红缨的长枪,而在青冥镜中所见,那人被围攻时手执的法器是一柄双股叉。他可能有不同的法器,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是击杀宣一笑这种高手或者遇险时,通常情况下都会选择最强的法器,所以这是一个疑点。

另外,将宣一笑从空中击下的法术是凌厉无匹的闪电,在青冥镜中所见,将那凶手击落的法术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闪电,这是一个疑点,但也不能确定什么,因为同样的法术完全可以有不同的人使用,威力与巧妙不同而已。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人确实与鲁兹一样会黑魔法,教廷的人杀他有理由。

梅野石听完后沉吟道:“关于法术,是最大的疑点,却不能成为证据,关于法器,是一条线索,值得留意…三位大师,志虚有句俗话叫‘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不知到了西方,是否也是如此?”

法海微微一笑:“不会如此!在彼处,异类者供赏玩、猎奇、采用之众而已,有采用之处可存之,有借利之处可尊之,无利于己则攻之…我去打坐念经,观者惟赏打坐念经,不问所传何经。”

梅野石:“大师是否过谦了?常言道佛法无边,众生中总有可染化之人。”

张先生笑道:“梅盟主要做善事,也算我一份,马罗城中我早年买了一块地皮。”

小白被梅野石说得有点糊涂,听见张先生的话突然明白了,问道:“梅盟主是想在马罗城中捐造一座寺院吗?”

梅野石看着小白点点头:“是禅院,我正有此意!乌由既然有教堂,马罗城中为何不能有禅院?我在马罗城开了一家知味楼,知味楼旁还在筹建一座百家书院,再添一处禅院有何不可?我虽非禅宗弟子,但也多得几位大师教诲,在海外捐建一座九林禅院马罗城下院亦无不可,只是有名寺不可无高僧。”

法源道:“梅盟主与张先生如此善举,禅门之幸,且此时如此大有深意,您看我们这三个谁去合适呢?”

梅盟主没说话,法海道:“此去以世间弘法为要,神通降魔其次。法源师弟是九林禅院住持,不必远离,我与法澄前去即可。贫僧禅坐于堂,法澄游足四方。”

法澄眼睛瞪得溜圆道:“这么热闹的事情,三少一定会抢着去的。”

法海摇头:“三少习法开悟尚未无碍,九林禅院亦需后继有人,留守芜城不必涉险。此去僧众可从世俗中延请,法源师弟可向志虚各大禅门寺院发牒,邀集高第同往弘法,有无神通皆可。”

梅野石:“如果法源大师请一批禅师出国,肯定有不少高僧欣然而从,和佛教协会打声招呼,就成立一个宗教文化交流的项目。罗巴联盟列国中志虚侨民不少,无论信不信佛都希望有游足供香许愿之地,立寺之后香火是不用愁的。”

昆仑盟主梅野石这个想法很有意思,要在马罗城中捐建九林禅院下院。通过这种方式将昆仑修行人的地盘延伸到教廷的面前,但这也是一种世俗的手段,虽然法海等人是修行高手,但同时和尚就是和尚庙就是庙,寺中还有不少纯粹的佛门弟子,引有缘者进空门而已,不违反世俗间的任何法律。

可能会有人捣乱,包括教廷也可能暗中使绊子,但是不能公开阻止。作为法海、法澄来说,暗中可能要处理很多麻烦,也会有危险,但对于他们这种已经生死无碍的高僧来说,并不以此为虑,只是留下三少与法源护持自家根基。

梅野石不仅仅要捐建一座寺院,他在马罗城中已经开了一座知味楼,表面上与昆仑修行界毫无关系,经营最地道的志虚美食而已,但酒楼里不少伙计都是深藏不露的修行高手。知味楼是个暗中的基地,而九林别院是个公开的道场,就像乌由城中的乌由大教堂一样。梅野石还想开设一家“百家书院”,这书院看起来与昆仑修行界关系就不大了,但是深究起来用心深远,这是一种思想上的反渗透与传播——任何交流都不应该是单向接受的。

白少流道:“既然张先生捐助九林别院,我就代表河洛集团捐助百家书院,也算尽一份力量。”

梅野石:“你?那可是洛兮的钱,你能替她当家吗?”

白少流:“河洛集团与洛先生本人每年都要捐一大笔钱给各种慈善与公益事业,其中给教会机构的钱就有不少,洛兮也会这么做,捐给谁不是一样捐呢?”

张先生道:“百家书院不可无百家之师,有一个人做院长是最合适的,就不知你能不能请动了?”

梅野石一笑:“你说的人是唐卿吧?唐老头自幼家学森严,年轻时游学世界,精通东西古今之学,他来做这个院长最合适。老先生退休后身子骨一直很硬朗,我已经把他请动了…如果这次请不动他,我还打算请张先生您去呢。”

张先生:“梅盟主做事从容善断,我倒是多虑了。”

今天坐怀丘密室大厅中的一番谈话,似乎有些散漫随意,但主旨一直很明确,其意义相当于昆仑一次重要的高层会议,新立派的坐怀山庄庄主白少流也有幸参加了这次会议。梅野石最后道:“白庄主,我有一个请求,想借坐怀山庄一用,不知白庄主是否方便?”

白少流:“不知道梅盟主想怎么借?只要我能尽力,一定不会推辞。”

梅野石:“也简单,不是要借走你的道场,而是要托大任于你…既然教廷在志虚的总部设于乌由,那么坐怀山庄就作为昆仑修行界与教廷之间的接洽联络之地如何?他们有事置之不理不太合适,但我辈修行人也不必听教廷驱驰召唤,所以有何事务相商由坐怀山庄转达,我等不受其命仅知其意即可,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白少流苦笑道:“当初梅盟主与几位高人前辈赠我法宝,不就是有这个打算吗?我自知不会那么凭空走运,如今设计已成,我自然尽力而为。”

梅野石也笑:“我可不是算计你,寄望于你而已。如果你人自不堪,有再多法宝也无用。而你果然没有让诸位高人失望…我与三位神僧还要在此停留两日,你有什么事要相询,或有什么问题要请教三位大师,就在这两日之中。”

法海道:“老僧观此洞天尚有所缺,恰好梅盟主携青冥镜在此,我们三个和尚这两日也别闲着,做些挑水浇园、扶犁把锄之事,林泉之景尚需时日,但有青冥镜之助,洞天结界应可完成。”他的意思是用青冥镜妙用,三个和尚一起帮忙,最终建成坐怀丘外围的洞天守护结界。

拿着梅野石的青冥镜,请九林禅院的三位神僧来帮忙建造坐怀丘,这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请也请不来。但是今天梅野石带着青冥镜恰好与三位神僧来了,就顺手帮小白一把,这是求之不得的机缘。小白赶紧施礼称谢。法澄笑道:“你不用谢,否则我们三个和尚这两天干什么呢?完成结界就当念经打坐了。”

商谈完毕,已是清晨,请几位高人到山庄稍事休息,然而一走出密室,白少流就吃了一惊。只见山谷中一人腰悬长剑,面带杀气而立,正是长白剑派掌门杜寒枫。几名坐怀山庄弟子拦着他正在相劝,而陶奇、陶宝手持捣药杵与百草锄拦在石壁前盯住那人不说话。一见众人走下石龛,陶奇就大声道:“白庄主,这位杜掌门一大早就来了,非要见你和梅盟主不可。”

梅野石朗声问道:“杜掌门,昨日有事不能亲至,怎么今天一早就来了?”

杜寒枫一见梅野石,立刻上前指着白少流道:“梅盟主,你在此正好,白庄主的道侣公然扬言要刺杀我长白剑派弟子,当着盟主的面,请白庄主给我个交代!…我知道白庄主在昆仑近来功业甚多,也深得梅盟主与诸位前辈高人青睐,但其道侣也不能仗势为凶!”

梅野石:“杜寒枫,身为大派之长,遇事应不失气度,不必如此形色,有什么事说什么事。”

小白也问周围的人发生了什么事?刘佩风苦笑着递过来一张打印纸:“庄主自己看吧,这是我在网上拷下来的。”小白看着这张纸,上面打印了一面网页的内容,当即就觉得脑袋大了一圈。

昨夜小白等人在密室大厅中商谈的时候,外面的世界也出了一件大事,多大的事?一夜之间轰动全国!一年没有露面,都快被人们遗忘的杀手清尘又出现了,网上还是那样的帖子——下一个该杀的人。这次清尘要杀的人是乌由富商、河洛集团董事黄亚苏!

按照习惯,清尘详细介绍了黄亚苏该死的罪证,列举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一桩杀人案,前因后果小白竟然也知道。河洛集团原法务部部长王荣,在困境中认识了一名酒吧女王虹,一起同居了两年,这位吧女给了王荣很多帮助,包括经济上和生活上的。后来王荣有幸应聘进入河洛集团法务部工作,因为年轻而且能干,提升为法务部的主管,此时王荣突然提出要和王虹分手,并和新结识的一名中学堂女教师结婚。

那场婚礼小白随着洛兮去参加了,事先有人给了王虹一笔钱,并且鼓动她找黑龙帮的铁金刚帮忙,去婚礼上闹事。借着铁金刚制造混乱,有人暗中另外设伏,企图行刺洛兮,在小白的保护下洛兮无事,清尘也出手帮忙了。小白在那场婚礼上受了伤,后来清尘一生气将黑龙帮的八大金刚给揍了,在风君子的指点下刘佩风来求小白。这就是小白结交黑龙帮的开始。

那场婚礼还有一件事没有人注意,那就是装扮神父的风君子最后告诉前来闹事的王虹,要她收拾东西赶紧离开乌由。后来小白住院,其他人各忙各的,王虹成了一个被忽略的人物。她却没有听风君子的劝告立刻离开乌由,她还想去医院看看被铁金刚打断一条腿的王荣,结果一天夜里在家中饮酒过量,收衣服的时候从阳台上摔下楼死了!

据清尘调查的结果,王虹之死是黄亚苏派人干的,有人把她灌醉从阳台上推下楼。这人名叫张大牛,是黄亚苏身边的打手。清尘的帖子里没说前因后果,只说了这件事——黄亚苏派人杀了王虹。因此看上去不太可信,黄亚苏杀一个没有关系的酒吧女干什么?但是小白一见王虹的名字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想到黄亚苏为了躲避调查,连那个可怜的女人都没放过。

第一件事是黄亚苏干的,与后来的辛伟平无关,但第二件事原来的黄亚苏和后来的辛伟平各干了一半。

黄亚苏名下的企业康然医药公司曾开发了一种新型医用试剂,研发技术负责人叫成辉。成辉的女朋友很漂亮,在一次聚会上让黄亚苏看上了,后来又不知用什么手段搞上了床。成辉知情后忿然离开了康然医药,并且私自带走了新产品的技术资料,在另一家医药公司生产这种药剂,给康然医药带来了很大麻烦。

黄亚苏当然要报复,已经安排好了,可是还没动手自己就遇到了车祸成了植物人。当冒充黄亚苏的辛伟平醒来之后,手下有人问起这件事怎么办。辛伟平当时不清楚情由又怕露出破绽,就说了一句按计划办。一个星期后成辉在南方酒后驾车,出车祸身亡。而成辉的原女友后来也被黄亚苏踹了,又听说成辉死讯,以至于精神失常住进了医院。

清尘的帖子里自然不会提到辛伟平夺舍之事,也没说清那么复杂的商业纠纷,就是说康然医药的前技术负责人成辉之死是人为,车祸也是人为制造,幕后策划人是黄亚苏。线索来自成辉的前女友,黄亚苏在打电话的时候曾亲口问手下成辉什么时候出车祸,而当时成辉还没出事,成辉的前女友不小心听见了。

第三件事就是现在这个“黄亚苏”自己干的了,清尘的帖子内容多少有些牵强,她说黄亚苏勾结境外不法商人,在乌由私自制造一种新型毒品向境外销售,地点在一家生物医药实验室中。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小白明白她说的是含蕊丹,因为张先生后来分析过这种丹药的药性。它是修行人大补元气之药,但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可以作为一种强效的麻醉剂与兴奋剂,其药力最强作用期是三个小时,但残余效果可以维持整整三天。假如普通人久服成瘾,也相当于一种对身体有害的毒品,不排除有人在海外高价出售给王公贵族当这个用处的可能。不过这个话题说起来就复杂了,其实很多修行灵药本就不适合普通人随意服用。

这上面有些事其实小白也知道,因为他也想收拾黄亚苏,罗兵那边也在调查。炼制含蕊丹的事情,不好拿出来做文章,王虹之死连罗兵都忽略了,但是成辉遇车祸罗兵也查出是黄亚苏下的手,但是没有证据,所谓证据是指在法庭上足以定罪的证据。小白还没有计划好怎么收拾黄亚苏。清尘倒好,杀人帖直接发出来了,真是“惊喜”。更“惊喜”的是,如今修行界很多人知道“杀手清尘”就是小白的“道侣”,就算没有证据也心知肚明,小白在这种场合否认不了。

小白看着帖子心中暗道:“清尘啊清尘,如果你有黄亚苏的罪证就想办法把他送上法庭…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想杀他,那你就杀呗,杀不了的话可以找我商量找我帮忙,为什么还要发这种帖呢?今天的你,不应该还是当初的杀手清尘。这样一来,确实太难办了!”心中想着这些,脸上却面不改色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这是昨夜之事,我也是这才知晓!梅盟主,张先生,你们也看看这张帖…请问杜掌门,那黄亚苏被杀了吗?”

第217回 姹女桀骜收澄净

小白这句话差点没把杜寒枫鼻子给气歪了,涨红了脸道:“白庄主是什么意思?假如黄亚苏已经被杀,我今日上门就不是要你解释,而是要你交出凶手了!”

看小白的表情就像松了一口气,和颜悦色道:“杜掌门请稍安毋躁,乍闻此事我也一样震惊,我日前有开罪清尘之处,她负气而去近日没有见面,我也一直在找她…梅盟主,恕晚辈不敬问一句,假如您三梦宗弟子有黄亚苏之遇,您认为应该怎么处置?”

张先生、梅野石、三位神僧刚才没说话,因为事情没搞清楚以他们的身份也不好插口。听见小白询问,梅野石看着那张纸答道:“假如是我三梦宗弟子,事实未明之前,我会立刻派人护他周全不能无端被人所害,此其一。我会亲自问询于他,其公布之罪行是否属实,若其属实,则依戒依法处之,此其二。若其不承,则命人查实,或定其罪,若不能定其罪,则无从罚之,诫其自重,此其三。”

白少流:“杜掌门,梅盟主所说三条皆是正理,请问你不首先询问弟子所行,立刻前来问罪,事实仓促未明之际我也不知该如何交代。”

杜寒枫冷笑道:“此帖所言罪状,前两条不知,仅指第三条私制毒品之事,诸位都明白是一派胡言,那是我长白剑派炼制的含蕊丹,她这么说岂非指我满门为恶?…盟主话虽有理,但是似有袒护坐怀山庄之意,我长白剑派之长今日难道不该来吗?”

梅野石摇头:“我无心袒护于谁。方才的话还未说完,杜掌门今日前来当然应该,假如是我也可能亲来或派使者传讯。一来请求清尘毋躁,让长白剑派查明处置此事,一定给清尘一个交代或者还黄亚苏一个清白。既然清尘已发帖,就请求清尘提供指控的证据与线索,这才是正理。空穴已来风,况且你门中确有秘制含蕊丹外售之事,可见清尘所言并非完全无据,就算是误会也有原因,总要先求证,后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