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枫点头道:“好好好,那我就先求证。请问白庄主,清尘指控证据何在?我已问过黄亚苏,他说那都是一派胡言。”

这时张先生突然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白庄主,请问清尘是坐怀山庄的弟子吗?”

白少流:“不是,她尚且不是。”这句话有意思,假如清尘与坐怀山庄无关,仅仅与小白有私交,那么杜寒枫今日上门就相当无礼了——马要踢人,跑来骂驴是什么道理?

九林禅院住持法源眉头一皱,也问道:“小白施主,清尘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白少流:“她是我的道侣!她的所为,我不领其罪,但愿承其责。”说出这一句话来,梅野石眼中隐约有赞许之意,法源的眉头也展开了。修行界的道侣关系与世俗间的夫妻关系类似但也不同,可以是夫妻也可以不是夫妻,假如他们是世间夫妻关系杜寒枫找小白算账有点勉强,但从道侣角度小白作为男子也不能推脱清尘之事,这是千年以来的传统了,小白干脆认了。

法海也看着小白又问:“结缘否?”

白少流:“未曾结缘,但于我无差别。”

这时法澄道:“既然小白庄主是这个态度,那就可以好好谈了,一大清早两位掌门站在这里斗嘴很好玩吗?不会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白庄主,老僧来这里做客,你总得施舍一碗粥喝,我己经好几天没有用斋了,今天若陪你们在此站到午时,老和尚又得饿一天。”

小白赶紧欠身:“这是我失礼了,请到膳堂用斋…杜掌门,有话也到膳堂去说…诸位前辈,随我来,请这边走。”

膳堂之中落座,招待也很简单,一人面前一大碗金黄色的小米粥,还有三色素味小菜,两个在火上烤得微微有些焦香的白面小花卷。三位大师食素,其他人总不能当着和尚啃肘子,也是一模一样的素斋,连杜寒枫面前也放了一份。法澄坐下就吃,津津有味吃得很香很投入,其他人也下箸用斋,小白不饿也陪着一起吃,只有杜寒枫阴着脸不好发作也不吃东西。

法海端着碗喝了一口粥问道:“杜掌门,你吃早饭了吗?”

杜寒枫:“没有,我凌晨闻讯之后就赶来坐怀丘。”

法源夹起一筷子咸菜道:“我辈中人,起居有度知常守中,清尘发了一帖,你就看着我等,自己不吃饭了吗?”说完吃了一口小咸菜就花卷。

其实小白此时心里也和猫抓一样飞快地想着各种对策,最难办的是清尘现在不愿意听他的劝,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但是想心思归想心思,小白还是老老实实陪着三位神僧一起用斋,梅盟主与张先生也在那里喝粥呢!

此时杜寒枫如果说一句:“心里有事,吃不下。”对于普通人来说没什么,但作为修行大派掌门就落了下乘,失去了修行者应有的气度心性。借着一碗粥,三位神僧其实在说一番话:“修行者遇事,处之即可,勿乱其心走其行失其神。有什么事说什么事办什么事,没必要在白少流面前气势凌人,说事就说事,吃饭就吃饭。”

杜寒枫当下也会意,不得不收起一脸阴沉,端起碗来喝粥。杜寒枫发火小白不发火,反倒请他喝粥吃咸菜,无形之中将杜寒枫汹汹而来的气焰噎回去一半。还是法澄这个和尚最有妙趣,突然就要吃饭,作为杜寒枫总不能说“大师你等着,一顿不吃又饿不死!”只得跟来用斋,把浮火压了下去。

小白也领会了了法澄等三位神僧的意思,他们的无言点化不仅是针对杜寒枫,也是针对小白,“不乱”二字就在坐怀丘上写着呢!今天在座的都是天下高人,杜寒枫想当面找小白的难堪,但这些人个个心思通透,不会给谁当枪使。

如果不是杜寒枫而是别人上门,梅野石早就坐而公断了,但是昆仑大派掌门中只有这个杜寒枫让他头疼。因为杜寒枫的亲弟弟海天谷叛徒杜苍枫是被梅野石亲手所杀,而杜寒枫的师父天湖真人也死于二十年前昭亭山风君子与七叶决斗引发的混乱。天湖真人之死是笔糊涂账,因为当时的守正真人与风君子都曾劝告天下不要去昭亭山,而杜苍枫之死罪有应得,所以梅野石虽然头疼但也不会让他怕他,有三位神僧劝诫正好。

用斋的时间不长,片刻之后收了碗筷。梅野石拿着那张纸问道:“杜掌门,我等就事而论,这三条罪状,前两条你不知也未查实,第三条可是确有其事,你能否稍作解释?”

杜寒枫:“黄亚苏在乌由择地炼药,引进境外新技艺,成就大补灵药含蕊丹。此药非长白剑派独有,半数归于境外合作之人。至于其药性可能成世间毒品,我想不必解释,三梦宗所制龙首丹,如与酒同服,是烈性催情之药,天下也没人说盟主您是淫徒。”

这话有些咄咄逼人,意思是说修行灵药如果不是依法服用,大多有各种毒副作用,怎么能因此指责长白剑派呢?梅野石倒也不生气,轻飘飘道:“假如有人以龙首丹为恶,我首当惩治。”

白少流沉着脸说道:“我是河洛集团董事,那家实验室河洛集团即将参股投资,别人不清楚我却知道内情。所炼含蕊丹长白剑派有一半,但这一半当中自用者甚少,大多又高价卖给境外公司。你怎知那些意指国商人拿此丹何用?我曾听张先生讲解药性,此丹可为高价毒品,黄亚苏负责炼丹出售,那一半丹药他也许管不着,但是长白派卖出的含蕊丹可曾查过流向?”

杜寒枫:“含蕊丹是大补灵药,在于所得者用之,售药之时药性及服法早已言明,如果境外合作之人用之不当,怎能定黄亚苏之罪?”

张先生微笑着说:“若论世间司法可能追究不到长白弟子身上,出售修行丹药于世间牟利,昆仑各派虽不提倡,若所行合法也不阻止。但有一点,对于修行门派而言,丹药外流应知去向所用,而且有些东西不可轻易外流,就如三梦宗的龙首丹。假使有人为恶,罪可能不在你,但长白弟子有失察之责,应予弥补…清尘帖中所言,也算是提醒,未查实之前不能断言捏造。”

杜寒枫:“有无此事,我自会查明,就算有此事,清尘就能杀了黄亚苏了吗?”

白少流沉声道:“如真有此事,黄亚苏虽有失察之责,罪也不当诛,但这件事只是烈火添薪而已,若前两件劣行属实,长白剑派就该清理门户了!不要等清尘动手。”

小白不发火不等于没脾气,他对杜寒枫一点也不客气,而且也没必要和他客气。黄亚苏该不该死?当然该,就拿他算计顾影的事来说,小白都恨不得杀了他!清尘所言是不是事实?小白心里和明镜一般,那些都是真的,清尘的脾气再大但根本就不会撒谎,不论是黄亚苏还是辛伟平,事情都摆在那里,辛伟平既然用了黄亚苏的身份就得承担这个身份的作为,不能只想好事没有坏事。

现在小白也清楚清尘为什么会盯上黄亚苏了?因为顾影的事情,清尘一定听说了顾影在实验室发生的“意外”,也知道这是黄亚苏的安排,结果却让顾影占了小白的“便宜”,恰在她欣喜出关的那一天。清尘再生气也不能真的伤了顾影和小白,但是一定恨死了黄亚苏,才会追查他的作为,这本就是杀手清尘的老本行,干起来轻车熟路。半年多以来清尘在小白面前都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形象,可是一旦恢复武功法力,骨子里还有着桀骜不驯之气。

杜寒枫目射寒光道:“我自会去查问。我想清尘的杀人帖一出,警方也会介入调查,在此之前,白庄主就不该给个交代吗?清尘既然指控我门下弟子,为何藏头露尾不当面对质,你这位道侣又有何话可说?”

白少流冲着膳堂外面喝道:“来人!”

司徒酒领着两名坐怀山庄弟子进来问道:“庄主,有何吩咐?”

白少流:“传令刘佩风,率坐怀山庄弟子找寻清尘,劝阻其行,待杜掌门秉公处置以观结果。”

司徒酒心中苦笑:“白庄主你都拿清尘没办法。老刘能找到她吗?就算找到又能劝得了吗?”心中虽如此,面子上还是朗声答道:“遵命!”转身出门传令去了。

这时张先生道:“杜掌门,白庄主已经下令,你也不能再相逼了,该回去处置你门中之事。”

杜寒枫:“如此我就先为今日打扰说声抱歉,也谢谢白庄主!…但在黄亚苏罪名未定之前,假如白庄主拦不住清尘刺杀,就不要怪我有所为了。”

白少流:“你意欲何为?”

杜寒枫:“我已决定尽遣门中精锐赶到乌由,在黄亚苏身边防范刺客,如黄亚苏有罪我绝不姑息,凭有司处置,但罪名未定清尘前来刺杀,被我拿下也将她交有司处置。据我所知此人被举国通缉,协助警方擒获通缉要犯,不违任何一条戒律吧?…言已至此,我告辞了!”他的话说得够狠,意思是说如果清尘敢来刺杀黄亚苏,长白剑派就拿下她交给警方。这番话却让在座的人说不出什么来,清尘确实是个通缉犯,杜寒枫的做法明面上挑不出毛病。

杜寒枫起身告辞,小白一直把他送到山庄门外,出了门挥退左右说道:“杜掌门,能否借一步说话?有几句话我想私下里说。”

杜寒枫看见小白一脸神秘的样子,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小白前走几步来到无人的路边,站在一棵樱花树下问道:“白庄主还有什么隐秘难言之事吗?”

白少流凑过去用低低的声音道:“有难言之隐者是你不是我,黄亚苏是你长白剑派的财神爷和面子,你当然不希望他有事,我不信以你的神通手段不能查出事实如何,就像我不信你真会查出来一样。其实黄亚苏该不该杀,你我心知肚明,既然修行有成不必扯世间纠缠事,你要拿下清尘交给警方,我在世人面前说不出什么,但是你要记住了!——假如你真的这么做了,我定当相报,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这与修行界无关,也与长白剑派和坐怀山庄无关,只是我白少流的匹夫之言。”

白少流话未明说,但言下之意很明显,那就是杜寒枫要真的那样做了,小白不管他多大的本事,一定会跟他玩命的!杜寒枫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剑眉一竖想发怒,小白早已深施一礼转身回去了。

等小白走到山庄大门口,却看见梅野石一个人站在门槛外背手望天,听见小白的脚步声,他像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怎么没看见坐怀丘的镇山瑞兽?”

白少流苦笑:“那头驴不在山中,去了洛园,估计这两日都不会回来。”白毛听说梅野石和法海等三位神僧来了,昨天一直在卧槽林中不露面,麻花辫怎么哄也不行,小白忙于招待也没空去找白毛。天没亮白毛就带着麻花辫去了洛园,它的心情是复杂,实在不想看见这几位,估计梅野石等人不走,白毛也不能回来。

梅野石淡淡一笑,眼神中有些许无奈之意:“今日之事你当何解?假如去问那头驴,它也许会告诉你,一个人不可能死两次。”

这听似突兀的一句话,却似醍醐灌顶般点醒了小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不是讨论一个人可以死几次,是在告诉小白阻止清尘杀黄亚苏的办法,如果小白实在阻止不了清尘的话,还有另一条思路——假如黄亚苏已经死了,清尘杀谁去?

小白最头痛的问题就是现在的情况他很难阻止清尘,他最担心的倒不是清尘能不能杀掉黄亚苏,而是一旦出手无论成功与否都很难脱身。警方与志虚国秘勤人员一定会在黄亚苏周围布下埋伏,更要命的是长白剑派尽出高手,杜寒枫已经扬言只要清尘动手,就拿下她交给警方。如果真是这样,就算事后小白找杜寒枫拼命也于事无补。事前阻止有一招,那就是黄亚苏已死,并且死讯传开,清尘就不必出手了,可问题的关键是黄亚苏怎么会死呢?谁会又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杀了他?

第218回 真人受业守清宁

谁能杀得了黄亚苏?其实在重重保护下杀这个人很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小白认为以清尘之能就可以办到,但真正难的是出手之后能够脱身,更困难的是能够不暴露行迹。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局面,那就是警方至今没有清尘的详细资料,连她长什么样都不清楚,昆仑修行人如杜寒枫就算知道“杀手清尘”是谁那也就是心里明白,谁也没证据证明小白的道侣清尘就是那个杀手。

假如有人现在抓住清尘这样一个少女交给警方,别说大家不敢相信,任何一个律师在法庭上都能为她轻松脱罪,所以要抓住清尘又能证明此清尘就是彼清尘,只能在她行刺时现场拿下。这种情况又导致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有人此时刺杀黄亚苏,只要被人发现,不管他是谁都会成为“杀手清尘”的头号嫌疑人。

小白一念之间想到了这么多,还没有一个很好的打算,向梅野石施礼道:“多谢梅盟主点醒!”

梅野石:“谢我?我只是在想那头驴会怎么说,做一个猜测而已。”

白少流:“可是这句话确确实实出自您之口,非白毛所说。”

梅野石转身看小白:“没想到吧?今日我竟会教你杀人。”

白少流:“梅盟主有这么说吗?我只是听见一个人不会死两次而已。”他心中暗暗吃惊,梅野石的意思是让小白自己去杀黄亚苏,想想也是。如今还有什么人能在严密的重重保护下大大方方地接近黄亚苏、还能以最隐蔽的方式杀了有点修行根基的黄亚苏?只能是同为河洛集团最高层的白少流。

梅野石叹了一口气:“不论怎么说,我其实就在教你杀伐,事实否认不了…天下人称我三梦神君,你可知何意?”这位梅先生可真有意思,当初教清尘救人,今日又教小白杀人。

白少流:“天下修行人称您为新一代神君,那是褒扬梅盟主的一统两昆仑相安红尘内外的功业。”

梅野石:“说得没错,事实如此,但对于修行者来说。‘神君’一词实无褒义,功绩也可成业力。当年守正真人无心,我师风君子不为,托大任于我,也是推大业于我,我却不得不担…一统两昆仑之后,才听闻昆仑仙境中千年的传说。据说我的先祖上一代神君正一祖师,曾得上古仙人青帝化身所助,划两昆仑封昆仑仙境立三大戒安定世间,定千年功业亦杀伐无数,其修为超绝,居昆仑仙境竟两百年不得飞升。”

小白瞪大眼睛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梅野石:“距今一千两百年有余,此前安定世间亦耗时百年,正是我志虚史上文明最盛之时,这些都是传说了,究竟如何已不可考…还是说你吧,清尘可能是你的考验。真人眼中事无大小,唯有为与不为。”

白少流:“多谢先生教诲,弟子谨记。”

梅野石:“你为何自称弟子?”

白少流:“我当以师礼待梅盟主,理应如此。”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梅野石笑着说了一连三个理应如此,摆手道:“你去处理你自己的事情吧,这两日我与三位神僧在乌由,不会起大风浪。”言下之意,小白要动手得快点,就在这两天。

白少流:“知道了,请盟主与三位神僧自便,坐怀山庄上下皆听候差遣…对了,您不去看一眼风先生吗?”

梅野石:“我一定会去登门拜访,本想叫上你一起,你既然忙,我就自己去吧。”

正在这时酒金刚走到山庄门前拿着手机道:“庄主,你家里的电话。”坐怀丘洞天中没有电话线和电线,连手机信号都没有,但是洞天外的山庄里各种通讯设施包括卫星电话都有,有什么事情立刻就会有弟子通报。小白接过自己的手机,是庄茹打来的,说家里来了客人,是萧正容和一名警官,一直在那里等他。

小白一听就知道可能与清尘的事情有关,否则萧正容不会找上门,立刻与梅先生说了声失陪赶回家中。客厅里的两个人都穿着笔挺的制服,一样的英武不凡,一人穿着海军军装,是萧正容,他的肩章上比去年多了一颗星,已经是上校了。一人穿着警服,肩章上是一支银色橄榄枝和两枚四角星花,正是乌由公安局副局长二级警监常武。

庄茹正不安地站在客厅中厨房的门口,陪着二位客人说话,神情有点紧张。清尘发杀人帖的事情一夜传遍她也听说了,看见穿警服的上门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这两人见小白不在家也不走,就坐在那里等,庄茹不得不给小白打了个电话。一见小白进门庄茹赶紧迎上来道:“小白,萧先生和这位警官找你,等了半天了。”

白少流:“知道,他们找我有事…常警官好,好久不见啊?你们怎么会到我家来?”庄茹见小白认识那位警官,稍微松了一口气。

萧正容:“陪老常路过而已,顺便上楼来看看,不欢迎吗?”

白少流:“哪里哪里,平时我想请都请不来呢,今天中午别走,一起喝两杯…庄姐,你能不能出去买点菜,去远一点的大市场,买点好的。”

小白让庄茹去买菜,分明是要她暂时回避的意思,庄茹眨了眨大眼睛神情很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倒好茶出门买菜去了。庄茹走后,小白也坐下道:“看见二位就知道有事找我,现在家里没别人,有话就说吧。”

萧正容苦笑摇头:“小白,不是我找你,是老常有话要问你。”

白少流:“常警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常武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打印纸,与小白今早所见的那张差不多,正是清尘的杀人帖,开门见山道:“不要叫我常警官,叫我老常。我说话不喜欢绕弯子,杀手清尘又出现这件事情你听说了吗?”

白少流:“很轰动,我一大早就听说了,老常找我,是挨家挨户走访查找清尘的线索吗?”

常武:“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的,我今天来就是希望你能帮个忙。你别误会,我没有任何意思说你和杀手清尘有关系…我知道你控制了黑龙帮,最近又成了河洛集团的董事,在乌由明里暗中都很有势力,可能会发现一些线索…而且我们警方怀疑,杀手清尘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就在乌由一带活动。”

常武说话的时候小白用询问的眼光看了萧正容一眼,其实清尘是谁、她与小白是什么关系萧正容心知肚明。萧正容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那意思是告诉小白常武怎么说就怎么听,不要谈别的。小白问常武:“既然警方没有清尘的线索,怎么肯定她最近一直在乌由呢?”

常武又拿出一张纸,上面是缩印的志虚地图,还标注着很多地点和日期,他指着地图说道:“清尘以前作案没有规律,曾经每星期杀一人地点远隔千里,但是现在不同。最近三次发帖时间跨度一年多,可是这三个人都在乌由,所以警方有理由怀疑,此人最近一年就在乌由定居,就是我们不知道这人是谁?”

小白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噢!还真是这样!…假如,我是说假如,我手下有人发现杀手的线索,应该怎么办?你应该知道,就算我想抓人也是有心无力,杀手清尘如果那么好抓,恐怕早就落网了。”

常武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帮忙抓人。”

白少流:“不抓人,那你要我做什么?”

常武叹了一口气:“这里没有外人,你曾跟随风君子和萧正容学文习武,也不算外人,就对你说实话罢。唉!这些话我说不出口,萧正容,你替我说吧。”

萧正容:“小白,你听好了,老常找你的意思不是一定要你抓人,是说万一你有发现,就想办法告诉那个杀手一声,劝她放弃这次行动…”

萧正容说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乌由警方自常武以下,几乎所有的警察心里都不愿意真的抓清尘,原因是各种各样的。有人听了传说中清尘的厉害而害怕,有人是因为清尘下帖要杀之人事后都证明有取死之罪——根据警方的内部调查,而常武担心的是手下这一批精英探员的安全,为了保护黄亚苏那个王八蛋哪怕折损任何一名优秀的警员,都是常武不愿意看到的。虽然如此,但是作为警察的职责,只要清尘出现,常武和他的手下也必须忘记个人安危去抓凶手,在当时的情况下出现各种局面都很难说。

这次事件震动很大,志虚秘勤部门也派人来了,负责人姓古,曾经也是萧正容的上司。这位老古为人非常精明干练,手下也有不少身怀各种异能的高手,他奉命来乌由不是为了保护黄亚苏,目标就是清尘一个人。至于黄亚苏的安全,并不是很受官方重视,完全交给了乌由警方负责。但是警方的压力也很大,上级甚至下了口头的死命令,假如黄亚苏遇刺,乌由警方的负责人公安局一把手关德美局长就自己引咎辞职。

关局长就急了,下令抽调乌由警方最精锐的探员,跟踪保护黄亚苏。而常武心里却很清楚,最好的警察擅长的是破案而不是保安,这是职业习惯和职业特点决定的,也许一个最优秀的刑侦在这一方面还不如一个训练有素的保镖。黄亚苏的母亲艾思以及他自己也不相信警方的力量,以他的身家能请得起最好的保镖,而且立刻不知从哪里招集了一批高手。

可想而知,现在黄亚苏身边够乱的,不仅有他自己的保镖,还有警方的保安,外围还埋伏了秘勤部门针对清尘的高手。俗话说人多力量大,还有一句话是人多眼杂手也杂,一旦起了混乱,最可能受误伤的就是夹在中间力量最弱却又不得不出手的警方人员。而对于杀手来说,来了恐怕也绝对讨不了好。

萧正容的话刚说了一半,常武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了看了一眼道:“是风君子,这小子起床迟,估计现在已经听到风声了,特意来找我。”

风君子在电话里声音很大,小白都听见了。他对常武发了顿牢骚,说警方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好好查一查黄亚苏的罪行,早点把他抓起来毙了釜底抽薪一了百了,那才是正经买卖。最后他建议常武来找小白,看看能不能让小白想办法传一个消息出去,让杀手清尘不要动手,发了那一帖就行了。

常武道:“半仙,这次你的主意出晚了,我已经在小白家里了。萧正容也在这里,你要不要过来一起聊聊?”

风君子:“已经去了?你们三个人凑在一起三缺一吗?我不喜欢打麻将就不去了,你们慢慢聊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小白心中暗道:“风先生劝常警官来找我,他的好徒弟梅野石已经暗示我先下手杀了黄亚苏,怎么都打我的主意?唉,也是,清尘的事不找我找谁呢?找别人我也不乐意啊!”

这时常武收起电话说:“风君子发了一顿牢骚,其实他说的都对,我心里明白。”

白少流开了句玩笑道:“恭喜常局长了,这次又有可能高升了。”

常武一愣:“你什么意思?”

白少流:“上面不是下了命令吗?假如黄亚苏死了关局长滚蛋,你这个二把手就有机会扶正了。”

常武:“别开这种玩笑行不行?我找你说的都是正经事,就算以我和萧正容私人的身份,求你能帮忙就帮忙。”

白少流指着桌上那张纸道:“我一定尽力,如果有可能的话。刚才风先生说的话我也听见了,警方难道就没有想办法调查黄亚苏的罪行吗,这帖上提供的线索很清楚。”

常武:“怎么不查?为这事我和关局长昨天夜里刚拍过桌子,我说要集中力量紧急调查黄亚苏,可关局长说要调动一切力量保护黄亚苏与抓住杀手,结果他负责保卫,我负责查案。这份帖子我看了,也简单调阅了一些资料,虽然还没展开,但以我这么多年的刑侦经验来看,就算没有内部的和外来任何阻力,短期内恐怕难有结果。”

白少流:“事实很清楚,你却查不出来?”

常武:“就说第一件事,王虹之死案子已经结了,定性为意外,当时现场没有任何他杀的物证线索,就算找到黄亚苏的手下张大牛,只要他咬牙不认其实警方没办法,而且这个张大牛上个月因为偷拿老板的东西被开除,目前下落不明。”

白少流:“下落不明?那恐怕很难找到了,成辉之死呢?”

常武:“成辉的前女友还在,但是她只听见了黄亚苏的一个电话,是嫌疑却不是证据,而且她在那段时间有精神病史记录,到了法庭上证言能否被采信,对方律师一定会做文章的…第三件事最好查也最难定罪,那是一家生物医药实验室,试验中的药品有无毒害,只要不外泄不上市就很难说违法,合作方在境外所为,在我的调查权限之外,黄亚苏也很容易推脱…烟北雨现在是你的手下,你也应该知道电视上的警匪片放的都是英雄事迹,实际破案很枯燥,悬案很多。”

白少流也叹息一声,对常武讲了王虹与成辉之死的前因后果,比清尘的帖子详细多了,最后道:“老常,我也是河洛集团的董事,受洛先生所托照顾洛兮,事实如何我很关心,依你看呢?”

常武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默然良久,然后摘下帽子,伸手解警服的衣扣。小白不解地问他这是干什么?常武脱下警服上衣将它搭在沙发背上道:“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对我的调查很有帮助,竟然还牵扯到洛小姐遇刺和你受伤,这些豪门中事,如果不翻出来警方是很难插手的,我倒宁愿看见黄亚苏上次车祸就死翘翘…有些话穿着警服不方便说,脱下来说舒服一点,在法庭上现在拿不出定罪的证据,但是我已经干了二十年刑侦,明白是怎么回事,世上的事情没那么多巧合。假如黄亚苏的案子不是这么特殊,依我以前的脾气,现在就想把他铐回去好好伺候伺候。”

白少流:“老常,你也别说这些,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我敢保证他不会有好下场了…您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明天是河洛集团的股东会,有重要的事情要决议,黄亚苏一定会参加,我和洛兮也会参加,洛阳大厦内外各个单位的布置,只要是您知道的情况,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吗?你们不能只保护黄亚苏。”

第219回 卿事于我当相待

常武想了想道:“你提的也是合理要求,你需要的这些信息我尽量提供给河洛集团的安全负责人罗兵…从私人角度,杀手清尘有些地方我也很佩服,我指的不是她行凶,而是她发的这些帖子,这张帖子我就很感谢!…职责所在,如果看见她行刺警察还是要抓她的,所以小白你有办法将我刚才的意思私下传出去的话,就尽量试一试。”

话说到这里,庄茹买菜回来了,左右手都提了一大兜东西,小白到门前说声辛苦接了过来送到厨房。常武起身想告辞,小白劝道:“反正都到中午了,干什么工作也得吃饭,吃完饭再走。”萧正容笑着也劝常武留下吃午饭,以萧正容和小白的关系,上门吃顿饭还要推辞就矫情了。

常武留下了,小白想去厨房帮忙,被庄茹推了出来,叫他好好陪客人聊就行。庄茹见小白与常武很熟,不像是有麻烦的样子,也放下心来,见他要留客人一起在家吃饭,甚至感到很高兴。午饭还算丰盛,小白道:“二位如果没有开车来,就喝一杯吧。”几人喝了两瓶啤酒,而没有再聊清尘的事情。

“小庄,手艺不错呀,这菜做的,比我家晓霞强。”萧正容夸了庄茹一句,晓霞就是萧正容的妻子袁晓霞,也是一名警官,与常武是同事。

常武也夸道:“比我家真真也强多了,好手艺!”

“就是几个小炒而已,哪有那么夸张!”庄茹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却一脸幸福地看了小白一眼。

常武又说:“小白,你家里收拾的可真仔细,不仅干净而且整齐,看着就舒服。”

白少流:“我很少做家务,都是庄茹天天收拾,每次回家,确实挺舒服的。”

萧正容:“小白,那你就不对了,再忙也得抽空干点家务活呀,哪怕洗个碗也好,总享受现成的吗?”

常武笑了:“萧正容,这话恐怕是袁晓霞的训夫语录吧?我可听晓霞抱怨过你经常不着家。今天跑这里教训起小白来了。”

庄茹笑道:“小白很忙,我又没什么大事要做,其实小白在家的时候很勤快的…酒没了,我再去拿,要冰镇的吗?”

小白起身道:“我来拿,庄茹,你吃你的。”

饭桌上的话有些微妙,小白不自觉地就换了称呼,不再叫“庄姐”而是直呼其名庄茹。庄茹很敏感地意识到了,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暖融融喜滋滋地透着难以形容的甜蜜感。小白当然感觉到了,也明白为什么,因为常武不仅在夸庄茹的菜,也在夸“小白的家”,而小白这一换称呼感觉庄茹和他就是一家。

家就是房子吗?就是住处吗?不对,是一种感觉,一种内容。这套房子是庄茹的,小白就是个不交房租的房客而已,可是不知不觉中庄茹已经把小白当作“家中”的主心骨,小白也自然而然地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很舒适很温馨。如果有人问起小白在乌由的家,小白想到的不会是坐怀山庄,而是这里,这种感觉是很难形容出来的。有意思的是,清尘也一样,她一怒不见小白,却仍然把这里当自己的家。

萧正容与常武告辞之后,庄茹关上门就准备进厨房,走过沙发前却被小白一把拉住了,庄茹吓了一跳:“有事吗?我先去洗碗。”

小白用手很温柔地却也很有力地按住了庄茹的肩膀,庄茹哪有他力气大,腿一软就倒坐在沙发上,涨红了脸问道:“小白,你…要做什么?”

小白微微一笑:“刚才常警官吃饭时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难得在家,总得洗个碗吧?我去洗碗,你就坐着休息,不许动!”

小白让庄茹坐在沙发上不许动,庄茹真就坐着不动了,看见小白走进厨房有些不放心地叮嘱:“小心些,别把盘子给打了。”

小白笑道:“以我的身手还能摔了盘子,我就把盘子都给吃了,不知道我是乌由第一高手吗?”

庄茹打趣道:“那又不是说你是乌由第一洗碗高手!”

白少流:“那可未必,人不可貌相。”

庄茹笑了:“怎么个貌相?会不会洗碗和相貌有关系吗?”

小白胡扯道:“象我这么帅的人,碗洗得当然也干净。”

两人隔着厨房的门说话,功夫不大,小白拿了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苹果一把刀走进客厅,把东西放在茶几上,人在庄茹身边坐下。庄茹讶道:“我还真以为你去洗碗,原来是洗水果去了。”

白少流:“碗已经洗好了,不信你去看一眼。”

这么快?庄茹不敢相信,跑进厨房一看,所有的碗碟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并且在消毒柜中摆得整整齐齐。小白在客厅里心中暗道:“不知道在自家厨房用神通洗碗,算不算违戒?即使是滥用神通,估计谁也懒得管我吧?”

庄茹跑回来坐下道:“你的身手好神奇!”

白少流:“现在相信我是乌由第一洗碗高手了吧?我这身手,要是不去饭店洗碗是不是可惜了?”

庄茹扑哧一笑:“你要是去饭店洗碗,那才叫可惜呢!…吃苹果吗?我来削皮。”

白少流:“你别动,我来,今天我来伺候你。”他从托盘里抓起一个苹果向上一抛,另一只手拿刀一挥,等苹果落下接住,已经削得干干净净,而苹果皮落在盘子里,细长的螺旋状连而不断,竟是一刀削成。这倒没用什么神通,以小白今日的手眼之快之灵活,削个苹果自然是不在话下。

庄茹赞叹道:“好快的刀法,神了!”

小白问:“看你的反应,就像看戏法,不是特别惊讶啊?”

庄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在你身上发生任何奇迹,我都不会感到意外…我还想看,把这个苹果也削了好不好?”

小白如法炮制又削了另外一个苹果,他和庄茹一人一个并肩坐在沙发上啃苹果,庄茹觉得今天这个苹果特别爽口特别甜,记忆中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苹果。小白又笑着问:“庄茹,你说我这么好的刀法,不去卖水果是不是可惜了?”

庄茹:“你又说这个逗我,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白少流:“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笑话了。”

庄茹讲了个故事——

话说某朝太祖,原是山村中一个做鞋卖鞋的,后来举业得了天下。江山坐稳之后衣锦还乡,家乡父老出百里相迎,太祖尽极尊荣。一日太祖悄悄微服私访来到曾经卖鞋的那个村子,遇到一位以前相熟的长者,乡音面貌已改长者已经不认识太祖。

太祖问长者:“老人家,听闻当朝天子出自你们村,你感觉有多么荣幸?”长者却长叹一声,太祖不解地问他因何叹息?

长者指着自己的鞋道:“他本来可以成为本村最好的鞋匠的,可惜了!”

庄茹的故事说完了,小白呵呵直乐道:“确实可惜了,不过今时不比往日,就是总统干完任期也是要下来的,还可以回去卖鞋。”

庄茹推了他一把:“你今天怎么尽逗我开心来着?你没有事情要忙吗?”不自觉地身体偎了过来靠在小白的肩上,她的脸色与身体散发的气息就像熟透了的鲜嫩的水果,小白看着心里痒痒的也有些酸酸的,从沙发背上伸手过去搂住了她的肩膀。庄茹轻轻动了动,以最舒服的姿势倚在小白身上,心跳得慌,竟是久违了的少女时代的娇羞。

“你受过很多委屈,今时不比往日,你不必再委屈自己,也不必为我受委屈。”小白脉脉地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许再和我说这种话好不好,除非你真的下狠心想赶我走。”庄茹突然不安起来,想起身却靠小白身上没动,心里真的有了一丝委屈。

白少流:“你误会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怎么能赶你走?”

“那你呢?”庄茹的声音紧张起来。

白少流:“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不会走,除非你赶我。”

庄茹嗔道:“我赶你干什么?想求你有空多呆一会还来不及呢!”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一手削苹果的功夫,清尘也会。”小白很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庄茹闻言脸色一变坐了起来:“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今天早上看见警察来我家心里好紧张,清尘妹妹又发杀人帖了,她不会有事吧?”

白少流:“你也不希望她有事,对吗?”

庄茹:“我知道她的本事很大,你们都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如果不是就在身边我简直不敢相信,可我还是担心。”

白少流:“我也担心,可我做错事情了,对不住她,她生气是应该的,但是我找不到她,也劝不了她。”

庄茹:“顾影姑娘的事情,清尘恼你也正常,有机会我好好劝劝她,可是关键还要看你怎么做,我知道你不能辜负了顾影,那清尘妹妹的性子你比我了解。”

白少流:“有机会你好好劝劝她?她其实就住在家里对不对?你说实话!”

庄茹低下头弱弱道:“清尘妹妹根本没走,她就住在家里,但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一直没有看见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我看你这几天买回家的菜,有不少都是清尘妹妹爱吃的,想必你心里也清楚。”

白少流:“我当然清楚,你突然不让我回家住,我就明白了,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庄茹:“嗯,你说。”

白少流:“我刚才看了,清尘的紫金枪还藏在家中,她昨夜出去发帖,今天一定会回来取的。你看见她就告诉她,说我明天下午和洛兮去河洛集团开股东会,那个场合万万不可动手,散会之后我立刻回家,有话要对她说,如果我回不来也会打电话回来。很重要,涉及我们一家人的安危…你原话转告,劝她在这里等我。”

庄茹抱着小白的一只胳膊道:“如果你回不来?这是什么意思?一家人的安危?你不会出什么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