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格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道:“小白,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否则过两天麻烦就要上门了。”

白少流不解地问:“谁会在这个时间跑到这里找我的麻烦?”

约格笑:“你不知道吗?你决斗胜了教廷第一骑士福帝摩,有人送了你一个志虚第一骑士的外号,有那么一批年轻的贵族,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各种聚会上摩拳擦掌,宣称要找你决斗挽回神圣教廷的荣誉呢!”

白少流:“谁这么无聊,找我决斗我就跟他决斗啊?”

约格:“这世上无聊的人就是多,你我所做的事也不是每一件都有意义的,你不怕他们也会烦他们的,据我所知号称要到特伊城堡来找你的至少有七、八十号,快走吧,你走了这里才能清静。”

回到志虚,小白与海伦等人在都城分手,虽然海伦很想跟小白一起去坐怀丘,但是她要安排好另外二十三名魔法工匠,还是先去了淝水金田镇的莲花山。海伦一到莲花山,就让清尘留下了,教她修行筑基之法,就是当年小白所学的形神相合,这样一来她在白莲山一待就是很长时间。

顾影不放心,也先去了白莲山,协助黑龙集团处理当地的事。黑龙集团在金田镇成立了一个经营林木以及土特产的公司,做为白莲山道场的掩护。白莲山就在金田镇的边缘,黑龙集团买下了这片山林和镇子边缘的建筑。土产公司其实是出入洞天的主要门户,什么人做事什么风格,这有点类似于坐怀丘的设计了。

和其它大派一样,小白也派弟子长驻淝水知味楼,什么人合适呢?他想来想去,顾影舍不得派,又没有其它人能担此任,于是调远在琼崖的海南派护法对饮去知味楼。这是与天下各派高人交流切磋的好机会,对饮欣然领命。

再次回到坐怀山庄,看上去一切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距他离开时间也刚刚过去两个月,可是小白内心中却又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不论是自己还是坐怀山庄甚至整个世界,已经不知不觉发生了太大的改变。

首先是他自己,报身转尽移炉换鼎修为大进,修为突破净白莲台大法第五层次第“升座”境界,成为了两昆仑最年轻的飞天高手,不仅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而且出乎白毛的意料之外。他身边的人也变化很大,坐怀丘失去了镇山瑞兽白毛,教廷有了一位全新的枢机红衣大主教约格,赤瑶成功脱困,自己莫名其妙地带回了一个海伦,将坐怀山庄别院开到罗巴大陆,还收了一批魔法工匠为门下弟子,这也算开一代风气之先。

最大的改变还是整个世外神通力量的格局,罗巴大陆的黑暗生物大部被消灭,而冈比底斯的力量遭受重创,以至于短期之内无法在志虚大陆与昆仑修行人展开正面冲突,可以不夸张地说,特伊城一战,打出了昆仑修行界至少十年的安定局面。约格想干什么?小白已经看清楚了,他的心机实在深远!

这一战昆仑修士没有公开露面,与教廷大军作战的是黑暗生物——与光明信仰一体诞生的对立面,那是信仰自身的战争。不能简单说是哪一个人在指挥这一切,但是白少流绝对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关键人物,这是多么大的功业与成就?如果换一个普通人在战胜福帝摩载誉归来之后,一定会意气风发,可是小白没有,他反而感到有一丝忧虑、困惑甚至迷茫。

小白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而同时,他与任何人打交道时都能保持平视的心态,不论对方是乌由首富还是捡破烂的流民,他不会鄙薄谁也不会惯谁的毛病,他对那头可怜可恨的驴态度就是如此。他这种态度能够感染身边的人,比如洛水寒,也可能激怒一些人,比如黄亚苏之流。

如果说这种心性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内外无别,他在省视自己的时候,也是一种平时的心态,哪怕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有很多人做了一件得意的事,往往恨不得变出另一个自己,拍着自己的肩膀道:“老兄,你真了不起,我好崇拜你噢!”大多数不知不觉中或多或少都会这样,小白是个例外。

这是自发的心性,小白以前还没有自觉地认识到这是一种人生的境界,也是一种修行的境界,恰恰也是净白莲台大法“升座”的心法境界。莲台升座,宣众生平等,自己也在其中,而不在高台之上,那么高台之上的又是谁?到了那个地步才能理解这是一种很特殊的境界体验,小白此次境界突破如此精进并非完全因为是机缘偶然。

能守“升座”境界,小白有一种如梦方醒的感觉,这种感觉只可意会很难形容。“何为化身?”与其说是约格托他问风君子的,倒不如说是小白此时该问自己的,这是他的修行须面临的顿悟,小白朦胧有所悟但却始终参不透,所以显得有些困惑。

小白回到乌由后面临最头痛的问题就是福帝摩要来,以福帝摩的心性不可能接受特伊城下之辱,必然会找他麻烦,而乌由还有另一名高手杜寒枫,和小白也不是一路人。白少流要完成约格布下那盘棋,包括消灭以福帝摩为代表的教廷异端势力,同时借此机会彻底铲除教廷插手志虚大陆的根基,也肃清包括杜寒枫、尚云飞在昆仑内部的不安定力量,任重而道远,不是他一个人凭借坐怀山庄的实力能够办到的。

除了下棋之外小白还有私事,当务之急是治好赤瑶的伤,安定好魔法工匠,巩固设在特伊城堡的山庄别院,还有向庄茹求婚,将黑龙集团分公司开到芜城小白村,带着老婆回家过年等等,总之有一系列事情等着他去做,也有一脑门官司要操心。

外人不清楚这位少年得志的白庄主如此烦恼,只知道他是载誉归来,三箭击败教廷第一骑士福帝摩,退了特伊城下的教廷大军。以前因为他万里迢迢赶赴冈比底斯向教廷送上玄冥神杖的非议也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片颂扬之声。白莲真人如今也成了昆仑修行界大名鼎鼎的“高人”,连那面伟大情圣的旗帜都传为佳话。小白心里清楚自己能吃几斤干饭,盛名之累有些情非所愿,反倒不欲宣扬,下令门下弟子不要再提此事,也不许在外面吹牛。

他回到坐怀山庄的时候福帝摩还没有到任,却迎来了教廷的第一位客人,就是许久不见的波特神官。

波特神官消息灵通,竟然知道这一天白少流会回到乌由,提前在坐怀山庄等他。小白回到山庄还没有处理别的事务,首先接待了波特神官,地点仍然是坐怀丘的温泉莲池旁。一见面小白就问:“波特先生,您特意在此等我,是为了通知我福帝摩将继任志虚大主教吗?”

罗恩·波特彬彬有礼地答道:“白先生在特伊城堡的事迹我已经听说了,我想福帝摩先生就任志虚大主教的消息您恐怕事先已经知道,今天来与福帝摩有关,可是却为了另一个人。”

白少流:“另一个人?是谁?”

波特苦笑道:“风君子先生,他天天晚上往我的神学院里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白少流正端起石桌上的杯子喝茶,手一晃差点没有把茶杯给打了,咽了一口水问道:“怎么回事,风先生天天往你那儿跑?”

原来事情是这样,马可大主教在乌由设立了骑士训练营与神学研究院,这些当然是对内的组织。对外宣传方面,骑士训练营是在教友会的基础上建立的击剑俱乐部,由灵顿侯爵负责,挑选其中信仰虔诚的信徒传授神迹;而神学研究院是一家西方文化研究所,由教会组织的一家非盈利研究机构,表面上就是西方宗教文化研究俱乐部。

风君子大名鼎鼎,但他的知名度也只在昆仑修行界以及教廷的高层之中,波特手下的办事人员还真有糊涂的,不认识风君子。而风君子也爱凑热闹,听说乌由有了这么一家研究所,还招神学俱乐部的会员,他竟然混进去了,天天晚上捧着一本圣经与各位神学爱好者侃侃而谈,以他的口才与理论水准,那自然是侃倒一片,比负责讲授神学的神官更像一位神学家。

这一不小心,就被发展基层组织的神官邀请到核心人员参加的神学俱乐部中,这位神官还向波特去邀功,说是发现了一名特别有潜力的人才,这样的人应该重点培养云云。波特神官也很高兴,特意跑去见一见这个人才,看见之后差点没有一脚把桌子给踢翻了——这种人才可培养不起!

请神容易送神难,风君子也没来捣乱,他就是来和诸位神学爱好者一起交流宗教与哲学问题,而且在俱乐部当中很有影响。研究仅仅是研究,风君子并不加入教会组织,波特神官却不能因此把他给开除了,这让他觉得很头痛。波特头痛风君子可不头痛,经常捧着圣经去找院长波特,乱侃东西方哲学以及神话传说,聊得高兴了还要拉他出去喝两杯。

如果换一个人,波特是很乐意交个朋友的,但是风君子的身份太敏感。波特去请示马可大主教该怎么办?马可大主教想了半天说了一句随他去吧,只要不捣乱就行,同时提醒波特一定注意风君子在神学院中的安全。

波特又请示邓普瑞多,邓普瑞多不仅不反感却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指示波特说:“昆仑大宗师对我们的神圣教义感兴趣,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有空与他多交流,可能会消除很多误会,相互了解永远是友好沟通的基础。”

既然如此,波特也只能随风君子在自己的神学院中活动了,也经常和他在一起讨论问题,时间一长也没什么坏处,至少不用担心昆仑修行人会到自己的神学院里来捣乱,但是马可大主教一走,福帝摩要来,情况就变了。乌由的一切都将由福帝摩掌管,以福帝摩的心性,难免不在暗中找风君子的麻烦,万一风君子出了什么差错,波特神官可是两头都不能讨好。

于是波特来找白少流,希望白少流能劝劝风君子,等福帝摩来到乌由之后,就别再去神学院了,哪怕白少流阻止不了,自己也算打了招呼,万一有什么事也不能怪他。

白少流听完之后也直皱眉,也不知道风先生哪根筋不对,怎么会跑到神学院去凑热闹,还好不是砸场子,想了想对波特神官说:“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会想个办法让风先生尽量别去凑热闹了,能不能办成可没把握,风先生情况特殊,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波特神官松了一口气:“那就多谢白庄主了,多余的话我不方便说,但是我觉得福帝摩大主教来了之后,您也可能有麻烦,这就当我的私人提醒吧。”

白少流笑了笑:“多谢提醒,我心里有数。”

波特神官的神色像是在想什么问题,想了半天之后终于开口道:“福帝摩他很强大,我希望白庄主小心一点好,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通知阿娜小姐一声。”

白少流:“阿芙忒娜,她在乌由吗?”

波特:“如果福帝摩到乌由,阿娜小姐一定也会赶到乌由的,因为风先生在这里。”

白少流点点头:“我知道了,有必要的话,我会与维纳小姐联系的…至于风先生的事,我教你一个法子,可能让他去不了神学院。”说完在波特神官耳边低语了几句。

波特听完之后皱着眉神情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白庄主,这样也行啊?”

白少流:“虽然是馊点子,可以试试看,也许会很有效,除了风夫人,谁能管得住风先生?”

波特神官告辞后,在坐怀丘一间修行精舍中,小白见到了陶然客,他恭身拜谢道:“前辈辛苦了,多谢前辈镇守坐怀丘,我不在期间,坐怀山庄纹丝未乱,全是前辈之功。”

陶然客前段时间先随梅野石去了郁金香公国,大战开始后又回到了乌由,坐怀山庄大批弟子赶去给丹紫成助阵,而陶然客留在这里没走。见小白拜谢,陶然客呵呵笑道:“白庄主不必行此大礼,听说你在特伊城堡做了很大的事情啊?我闻醉山的两位门人是你坐怀山庄的供奉,我帮你一把也是应该。现在你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听说陶然客要走,白少流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如今乌由面临的局势很复杂,杜寒枫与艾思搞到了一起,对洛兮不会有什么好处,再加上一个福帝摩捣乱,小白恐怕应付不了,有陶然客这样的高人坐镇自然更好。

小白的神色陶然客看出来了,对白少流道:“白庄主,我是世外之人,在仙府中清修只为早日飞升,因为风先生和梅盟主我才会出山走一趟,也感谢你照顾我那两个不通世事的门人,让他们有在红尘中历练的机会…每人都要面对自己牵扯的因果与业力,遇事而为则可,梅盟主托我将一件东西交给你,你收好了。”

陶然客递给小白一块墨色的玉珏,小白接在手中问道:“这是何物?”

陶然客:“天刑墨玉,当初有三块,现在只剩下这一块了。你用法力捏碎它,就可以唤醒风君子封印的神识,时间有一天一夜。切记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

小白就觉得手一沉,轻飘飘的墨玉刹那间变得有千钧之重,双手捧住墨玉问道:“这是风先生留给梅盟主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我?”

陶然客笑得有些高深:“如今的形势,还有比你拿着它更合适的人吗?有的是人想要这块墨玉,你可以拿去卖了,一定会卖出个好价钱。”

白少流额头有些冒汗了:“我能想到梅盟主的用意,可是这墨玉实在太沉了,我怕拿不动它,梅盟主为什么不留在自己身边?”

陶然客:“既然梅盟主给你,自然有他的用意,我只是负责转交而已。有了这件东西,我相信你遇事心里就有底了,我也可以放心回闻醉山…天刑墨玉在你手中只是一种象征依仗,不一定非得动用它。”

陶然客说的话很有道理,天刑墨玉这种东西只能用一次,一旦捏碎就能招来一位神通广大的仙人,所以这种东西是拿来壮胆的,人的心态有时候很怪,底气不足时有很多事不敢去做自然是什么也做不成,但是有了底气情况就不同了,往往会感觉诸事顺手,原因无他就是尽力去做了。梅野石把天刑墨玉交给小白倒不是希望他真的动用,而就是像一种看不见的支持。

墨玉在手,有很多事情小白突然觉得不发愁了,愁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虽然白少流也不打算动用这枚珍贵的天刑墨玉,但是却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一下子把很多问题都看开了。

率领众弟子恭送陶然客离去,接着叫来了刘佩风,命他派人这段时间严密关注乌由市的动静,特别是风君子的行踪。一切交代完毕,刘佩风道:“庄主,你还是快回家吧,这几天我的电话都快给庄茹打爆了,总是问你的消息,她已经知道你回来了,我告诉她的。”

白少流:“我前天就告诉庄茹我要回来了,你也告诉她了?好的,我现在就回去,晚上你再安排人给我放把火。”

这天晚上,乌由突然着了一场大火,着火的是某高尚社区中一栋木结构的二层小楼,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就把整座小楼烧为灰烬,消防队赶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剩下。那栋小楼的地下室是亡灵鲁兹的秘密藏身之所,约格告诉了白少流,小白提前送了福帝摩一份礼物。火能不能消灭亡灵很难说,但这至少是一种警告。

窗外传来消防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小白与庄茹正在厨房里吃晚饭,听说小白今天回到乌由,庄茹早就准备好小白最爱吃的饭菜,还洗了个澡又化了淡妆。听见消防车的声音庄茹自言自语道:“哪里又着火了吗?”

白少流笑道:“天干物燥,要注意防火防盗啊!”

此时已是初冬,小白功力精深不畏寒暑,仍然只穿着一身单衣,庄茹已经穿上了紧身的羊绒衣,性感的身材以及淡淡的描眉粉黛使她在灯光下更加艳丽。听说小白的话庄茹叹道:“一年又快过去了,这一年你总有事忙,经常见不到你,今年你还要回芜城过年吗?”

白少流:“忙归忙,日子还能不过了?今年过年回小白村,我们一起去,早就说好了的。”

庄茹低下头:“很快又是一年了。”

小白听明了她话中含义,柔声道:“茹姐,我们事情也该办了。”

“我们什么事情?”庄茹抬头问道,眼神中有疑问,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

白少流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同居了这么长时间,我们也该结婚了吧?”

噼啪的声音传来,庄茹手中筷子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拣筷子,不小心又把酒杯打翻了。玻璃杯还没有落地,已经被一只手接住,小白的动作快如闪电,已经绕过桌子站在了庄茹身边。

“你怎会这么吃惊?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小白放下杯子,扶着庄茹的肩膀问道。

庄茹身体有些僵硬,靠在椅背上愣愣地看着小白,嘴唇动了半天才说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你,你,你是在逗姐姐开心吗?”

白少流:“你好像不怎么开心,难道不愿意吗?”

庄茹:“不,有你这句话我就很开心了,但是,我们不合适。”

“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合适呀?你想得太多了,先不谈合不合适,只问你愿不愿意?”对庄茹的反应小白并不意外,语气中有无限温柔。

庄茹把头又低了下去,就像蚊子哼一样地说道:“愿意,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可是,我自己的情况我心里有数,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白少流:“更好的选择?天下的人太多了,你只有一个。”

庄茹弱弱地答道:“不要逗我开心了,你的情况我也了解,娶我这样一个女人,你会被人笑话。”

白少流笑了:“笑话就笑话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庄茹:“清尘妹妹会怎么想?这些我本不该说,可是你要是娶我的话…”

白少流收起笑容打断了她的话:“你说得对,我也许不是个好男人,但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对你…你如果不愿接受我,我不会勉强,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改变。”

庄茹见小白说得郑重,抬头看他不知道该怎么问答,心中五味翻滚脑袋也很乱,就像在在做梦一般,她觉得自己应该拒绝小白求婚,却张不开口说不出话。小白看着她又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也能理解,嫁给我其实没什么好处,我很忙,三天两头不着家,将来还有两位乡下的老人需要照顾,而且我在外面还做了不少不可告人的事情,天天让你担心…”

庄茹:“不,不是这样的!”她颤声打断了小白的话。

“那你就是答应了?…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此时的庄茹说不出来话,因为小白拉起了她的手,将一枚戒指给她戴上,这是世上男女之间最俗也是最经典的一幕了,庄茹看着自己的手神情接近于凝固。

“阿茹,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小白问她。

庄茹软绵绵地嗯了一声答非所问,没有意识到称呼变了。小白伸手捧起了她的脸,让彼此的目光对视,问她:“在自己家里吃晚饭,也要化上淡妆,是给我看的吗?”

庄茹:“我的眉毛…嗯…”话未说完小白已经吻了下来,庄茹伸手钩住他的脖子,小白轻轻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庄茹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云端,身体没有一丝力气也没有一丝重量,就这么飘啊飘啊,很久之后才喃喃地说了一句:“小白,姐姐在做梦吗?”

“就算做梦又有什么关系?谁还不能做自己的梦吗?一起做吧!”小白的声音在耳边传来…这是让庄茹措手不及的求婚,还没等庄茹清醒过来事情已经定了。

世间男人娶女人、女人嫁男人,往往有很多种选择,依据什么?说穿了,依据自己内心深处的需要,希望对方能给他(她)什么样的感受或满足,精神上的或者是物质上的,终究到底还是精神需求上的契合,但是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或者始终在思索自己想要什么?那些喜欢谈论“爱情应该如何”的人们,到自己搞对象时,情况也是如此。

这是爱情吗?也许不是!但你说是也就是了。

那你说什么才是?去问灵顿侯爵!可怜普尼斯·灵顿挥重金邀请世界上各领域的权威专家,历时三年也没研究明白。灵顿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即使他的研究得出了所谓的结果,世人内心的感受与选择也不会因此改变。白少流听说灵顿侯爵当年的研究后曾说了一句简练而经典的话:“那么聪明的人怎么想不通这么简单的事,就是阿芙忒娜没看上他呗!”

那么小白搞清楚了吗?也不能这么说,但是他看得很透,娶庄茹就娶了,没什么好犹豫的,也很清楚庄茹愿意。突如其来的幸福在满室洋溢,庄茹觉得自己就快融化,温情款款自不必言述。

第二天小白破例起得很晚,为了让怀抱中的庄茹多享受这一点温馨的时间…日子没有改变,但是却不同了,有一种感觉从庄茹心中流淌出来只有小白才能体会。小白感觉挺美,风君子这天却有些闹心。

风君子有两本《圣经》,一本黑色硬封皮保存得很好,已经送给了小白,手头留下的一本不知是什么年代的老古董,书页翻得很旧,上面还有各种密密麻麻的注解与涂鸦。这天晚饭后,风君子穿好外套捧着那本破破烂烂的《圣经》正准备出门,还没穿鞋就在门前被萧云衣笑眯眯地拦住了:“老公,去哪里呀?”

第256回 众生一谓泯神魔

风君子:“去文化研究院,你知道的,还问我?”

萧云衣仍然站在门前:“去研究什么?”

风君子笑道:“神学。”

萧云衣眨着眼睛:“我看不是吧?”

风君子:“我拿着《圣经》呢,不去研究神学还能研究别的?”

萧云衣白了他一眼:“你拿着宝剑也不像大侠,神学?我看你天天晚上不着家,吃完饭就往外跑,我就不信上帝能把我老公勾搭成这样!…我如果今天不让你出门,上帝会不会生我的气?”

风君子陪笑道:“上帝?他哪敢生你的气,连我都不敢惹你…我真是去研究神学的,最近我对信仰问题比较感兴趣,想去研究院找波特院长聊聊。”

萧云衣似笑非笑:“去找波特院长还是去找那些被你蛊惑的教友?我可听说了,你参加了一个俱乐部,每天神侃,把一帮大姑娘小媳妇侃得五迷三道的,一见你来,笑得个个跟朵花似的,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转着你团团转,是不是感觉很滋润啊?”

风君子脸色一变,露出很委屈的表情:“哪有的事!你还不了解我吗?”

萧云衣:“我了解你,可是别人不了解你呀!比如…这几位女士是不是很有魅力呀?”

她报出了几位神学院中女性活动积极分子的名字,恰恰是平时与风君子开玩笑最多,也是最年轻漂亮的几位。风君子脸色有点苦:“你竟然知道这些名字?如果说魅力嘛,虽然不如你漂亮又有内涵,不过我也不能撒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谁这么嘴碎,编造这么无聊事情?”

萧云衣:“你怎么能怪别人嘴碎呢?你在那种场合要注意点影响,人家是冲上帝去的,不能让你勾搭跑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去吧,天冷,穿件厚点的外套。”

风君子将《圣经》啪的一声扔在鞋柜上,有些不悦地说道:“算了,我不去了!”他说完转身走进了书房。

萧云衣也跟着他,站在书房门口微笑着问道:“老公,你真的不去了吗?可不是我不让你去,想去就去吧。”

风君子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跟你没关系,我自己不想去,也没多大意思。”

萧云衣走进书房拿起风君子的茶壶:“不去就对了,这么冷天往外跑什么?我给你泡壶茶,你到底在俱乐部怎么神侃的?也侃给我听听吧。”

萧云衣泡好茶又走进书房。风君子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叫活佛吗?”

萧云衣把茶放在书桌上,一扭头皱眉:“你问我?我也没研究,就是活着的佛吧?”

风君子直摇头:“不对不对,佛之果位超脱生死轮回,哪有什么活不活的说法?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查阅了历代典籍,此词竟无来源,就是志虚内地所俗称,流传渐成尊号,非密宗佛学本语。”

萧云衣:“称呼总有来源吧?原来叫什么?”

风君子:“没有什么原来,在密语中称为‘朱庇古’,如果要我翻译的话,不会翻译成活佛,而是‘轮转化身’,这才是佛学本语。”

萧云衣在躺椅上坐了下来:“叫你这么一说,还蛮有意思的,你不是有个同学叫尚云飞,他的师父就是位活佛,不过听你说他没有留下轮转化身啊!”

风君子笑了笑,唱偈道:“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

萧云衣也扑哧一声笑了:“这是佛语吗?真像你以前说的,梵文直译就是一车轱辘话,你今天晚上就要去和那些教友聊这些吗?”

风君子:“我今天本打算找波特院长聊一聊创世说,突然想起了龙树菩萨缘起性空中观论,无我无常、无主造物,正想和他掰扯掰扯。”

萧云衣好气又好笑道:“那个文化研究院,我看就是个西方神学院,你参加的那个俱乐部就是搞传销的教友会,真不知道你去凑热闹干什么?你去和波特院长谈什么缘起性空,怎么不谈‘有物浑成,先天地生’呢?”

风君子双手抱胸往椅背上一靠:“前两天已经谈了。”

萧云衣指着风君子笑骂道:“你跑到人家神学院里扯这个,不和找茬一样吗?那位波特院长真是好涵养,我估计他一见到你头都大了,你跟他侃道法自然的时候他是怎么说?”

“他说那就是上帝的化身,要看我怎么理解了,真正懂得信仰的人是能够理解的…呵呵呵呵…”风君子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坐在椅子上呵呵笑个不停。

萧云衣站起身来走过去一只手放在他脑门上:“老公,你怎么笑成这样,有这么好笑吗,你没发烧吧?”

风君子:“我没发烧,精神着呢!”

萧云衣:“既然这么精神这么高兴,去洗碗!”

风君子呵呵笑的时候,远在几千里外淝水知味楼君子居中,顾影也在咯咯笑,笑得是花枝乱颤。她到淝水处理白莲山道场事务,第一时间拜访了知味楼,对于乌由来客又是张先生的高徒,知味楼的负责人陈雁接待得很热情,单独在君子居中与她闲聊。两个女人在一起话就是多,先聊小白,后来又聊起了小白与清尘,话题就变成了修行道侣。

陈雁给顾影讲了个故事,是梅野石有一次在三梦宗中给弟子们讲的一则逸闻,关于守正真人和风君子的。话说守正真人想当年化身老中医金三山住在昭亭山下的石柱村中,梅野石也在此村长大,从小名叫石野,他的养父母和金爷爷关系非常好。石野的父母见金爷爷年纪大了,一个孤老头子没人照顾发了善心,要给金爷爷张罗着找个老伴。

金爷爷当然说不必,可是石家父母以为是老人家自己不好意思,还是主动张罗了。这一张罗动静可就大了。金爷爷在十里八乡是个名人,家境不错而且医道高超,年纪虽然大了可身体十分健康,老头子鹤发童颜长得很帅也很有派,结果十里八乡保媒拉线领来了一帮孤老婆子,有小脚老太太甚至还有年岁不大的寡妇人家。

守正真人没想到石家父母能搞出这种事情,当即带着狗进九连山采药躲清静去了,没人知道金爷爷去了哪里。这事偏偏让风君子听说了,拎着黑如意在九连山中找到了守正真人,笑嘻嘻地堵住他说:“真没想到,天下高人无不敬仰守正师兄,竟然让一帮小脚老太太逼得离家出走!…我说老金啊,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来来来,快随我回石柱村。我帮你把把关挑选一番,看上谁家寡妇你就点点头,一切我来操办!”

说完话他还嬉皮笑脸地硬要拉守正真人回村,守正真人拔出雷神剑和他比划了一番这才脱身。这是当世两大宗师之间唯一的一次交手,至于胜负如何只有随守正真人上山采药的那只灵獒大乖才知道。

这个故事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也许没什么好笑,可是想像一下当世两大宗师在山中对话的神态语气,怎么想怎么逗乐,陈雁和顾影都咯咯直乐!

淝水知味楼中女子笑得开心,远在康西断崖绝壁之上气氛却很凝重。不久之前,山川震动,发源于此,在深山绝壁中还能看见明显的痕迹。山壁崩颓峡谷堰塞,四处是滚落的巨石与植被剥离后裸露的山体,很多悬崖峭壁也裂开深深的缝隙,似乎随时就要崩塌。深山中一处高高的危崖之上,有一名年轻的僧人身披一件奇异杂色袈裟,盘膝静坐,身影似乎已与磐石溶为一体。

“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夜空中传来唱偈之声,这位僧人身形不动却传出了偈语之声,巧合的是,远在乌由的风君子也在书房中唱出这四句偈,如果有人能够相隔万里兼听,会发现这两人是同时开口的。

“法海师兄,你在此定坐几十日,就是为了这四句偈吗?”远处有一个剃着小平头的男子,脚踏虚空缓缓而又急速地从危崖下飘行而上,落在僧人身前。

“云飞师弟,我是在等你。”僧人终于抬头说话,他就是九林禅院的神僧法海,而来人是尚云飞。

尚云飞淡淡答道:“师兄找我,为何不登门相见,而在此定坐不起呢?”

法海抬手一指:“我是想让你见一见这眼前山川,请问师弟有何感慨?”

尚云飞:“众生之苦灭如此,集道者知超然。”

法海:“师弟就没有一丝悲悯之心吗?”

尚云飞:“你怎知我没有悲悯之心?连日来我尽散历年积财,率众救助千里涂炭,虽不能免众生之苦,也以身行布施。”

法海:“你所率之众来自何方?你所行之善意欲为何?四处颂扬高德可印之名,言你爱及众生,俨然一代大德出世,引万民供奉重建大毗卢遮那寺,你所谋为此吗?”

尚云飞笑了笑:“师兄一代高僧,身着禅宗信衣木棉袈裟,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此天灾变故,依你所言,我所率之众不应行善了?…缘起、缘生、缘成,众因缘生法,我说既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师兄,你怎因我着相?”

法海面不改色:“天下无人阻你行善,康西山川震动,昆仑高人曾尽聚此,见一众教廷修士传扬你的功德,却无一人去责问于你,正是因此。”

尚云飞:“师兄似乎对我有成见?”

法海:“就问问你的本心吧,你是不是早盼着这一天了?”

尚云飞:“师兄所问甚是无端,我有何错不妨明言。”

法海:“你所行之善,与匹夫所行之善,并无差别,可是此地与海外传扬过盛,挑他人之刺,尊你为大德,你却欣然而受,趁机立法座于此。”

尚云飞:“秉承上师遗愿,重建大毗卢遮那寺,难道也是错吗?”

法海:“为你传扬功德凝聚信众的都是什么人?无一人有佛之正信,不过借你之名立地聚众而已,你依此立寺,所行已偏…更可笑有人说你能感化众生,海外信徒大举追随,我想你自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觉得有亏吗?”

尚云飞:“此宏愿大,众生须渡,不在一时,立地为先。”

法海皱眉道:“你此言,脱己身于众生之外,非是道谛真意啊。”

尚云飞:“师兄说话越来越不像佛门高僧了,难道要化地为藩篱吗?佛法广布世间,也是错吗?万里山川人欲横流,占窃权位者肆行无忌,你却偏责于我?”

法海:“有恶业消恶业,有功德累功德,如此而已无所谓偏责。你所行,不是弘法,而是借名弄佛!”

尚云飞:“师兄,我不想和你辩经,如果有何事能加罪于我,则请你明言。若只是这种嫌隙之词,那就不必开口了。”

法海:“我与天下修行众都不能加罪于你,以言点之而已,但是有人却能…你若真有正信宏愿,那就散尽身边叵测之徒,于此行功德…莫去乌由,乌由即地狱。”

尚云飞看着法海,良久之后才道:“原来师兄知道我将要去乌由,特来劝阻的吗?抱歉,我还是会去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法海叹息一声:“那是谁的地狱?你并未渡他人!算了,老僧言尽于此。”

尚云飞要去乌由,当然不是以活佛传人的身份,而是以山魔国金融巨子的身份。一个多月以后,乌由将有一场大会,非常重要的盛会,世界各地的政要名流将要齐集乌由。

这场会议正式的称呼是世界经济年会,民间俗称世界权贵俱乐部,每四年一度,原本是世界上最大的财团负责人之间的一场聚会,大家聚在一起交流商讨各国各地的投资机会与发展战略,并互相试探勾心斗角。

这个世界的运转是受利益驱动的,因此世界经济年会的影响越来越大,近年来与会者不仅是世界列强企业,也包括了各种国际组织与各国政要,在这个会议上商谈的内容涉及了世界各地利益的划分问题,当然表面上的气氛总是友好和谐的,是一场交流的盛会。

世界权贵俱乐部活动,与大多数乌由市民无关,但是乌由市在志虚政府的支持下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一届经济年会的举办权,乌由市从上到下都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似乎这是一种天大的荣光。

其实这一届会议选择在乌由并不偶然,志虚国这几十年的发展积累了巨大的国民财富,这个国家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也积累了巨大的生产能力。而与此同时,以山魔国为代表的西方主要发达国家又在经历一场周期性过度消费的衰退危机,如今的危机不能像历史上那样发动一场对外掠夺战争来解决,必须以别的途径来消化转嫁。很多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盯上了志虚国,希望志虚国能负起大国的道义,承担更多的所谓责任。

也许普通的百姓感受不到世界上那么复杂的变化,但是生活也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连续几年来,物价一直在飞涨,过度的市场开放与无序的内耗,使得凡是需要进口的或者能够出口的物资,国内价格都打着翻的与国际市场越来越接近,可是这里的人均收入水平与消费水平远远跟不上。在这个背景下,这场会议显得很敏感也很重要,大大小小的财团都想在这场盛宴中分一杯羹,带着各种心思齐聚乌由。

在乌由街头已经能够感受到一种类似于节日的气氛,大街小巷已经挂满“让世界了解乌由”的标语。的确,这个发展中的城市有一种迫切的需要外界认知与认同的心理。很多人忘了一句“人不知而不愠”的格言,因为不为他人所认同而懊恼忧虑,迫切地想展示与证明自己。当有关人士谈论起这次盛会时,脸上都洋溢着兴奋,隐约还有一丝担忧,怕自己准备得不好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

世界各地这么多人要来,来客非富既贵,最紧张的当然是乌由警方。许久没有受到过警方骚扰的白少流这一次也接到了警方的电话,乌由警察局副局长常武亲自来电话要小白去他办公室一趟。小白也没干什么坏事,干嘛一个电话就要招去?看在风君子的面子上,小白还是客客气气地去了。

常武找小白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打预防针。乌由最大的黑帮就是黑龙帮,而常武也很清楚黑龙帮控制在白少流手里,为了大会期间不出乱子,必须提前提醒小白两句,也是常武的职责所在。一身警服的常武在办公室中和小白讲了一番世界经济年会在乌由召开的特殊意义之后,叮嘱道:“小白呀,你可别让我为难,在会议期间,黑龙帮下面的场子千万不能出乱子,涉外娱乐的场所应该照常营业,派人盯紧点,其它的一些小场子能关就关了吧,风头过去之后再开。”

白少流眯着眼睛看常武:“常局长,你这一句话轻松,大家都不吃饭了吗?营业好好的,你一句话说关就关说开就开?”

常武苦笑:“小白呀,我这也是没办法,是好心提醒你,并不是与你为难,现在的状况你也不是不了解。”

白少流也苦笑:“警官同志,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学会处变不惊、能守知常?修行中的道理也是生活中的道理,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该管什么就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