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流:“你说哪个问题?”

约格:“何为化身?”

白少流:“他答得很奇怪,没有直言神通,而是说人如何与自己相处?”

约格点了点头:“阿芙忒娜是个西方神学家,他应该这么说,那么何为诛心锁呢?”

白少流想了想:“有些夸张,他说这是世间法的最高境界,答案仍是如何与自己相处,再如何与他人相处,推及他人该如何与我相处——这便是六道之中人道的本源。”

也真难为小白了,风君子与阿芙忒娜的原话那是玄之又玄,小白在一问一答之间说出了自己最直白的理解。约格一皱眉:“这不是原话,风君子不可能对阿芙忒娜谈什么六道之说,倒像是你这个净土宗传人自己说的话。”

小白笑了:“确实是我自己说的话,原话很复杂…”他转述了阿芙忒娜所转述的原话。

约格听完之后目露欣赏之色,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白少流:“什么不错,是风先生说得不错吗?”

约格摇头:“我不是说他是说你,如此玄妙繁杂之言,你竟转述得直白简练,看来是真有所悟,修成化身了吗?”

白少流摇头:“朦胧有窥,尚未修成。”

约格很突兀地问了一句:“小白,你听过道家斩三尸之说吗?”

白少流:“没有,我学的是净白莲台大法,不是金丹大道。”

约格晃了晃脑袋:“那也没关系,在我看来世间万法同源,皆可借鉴。修净白莲台大法,也有‘受业俱生神’之障。”

白少流:“心法中有,但我体会不深。”

约格一挥手:“这就错了,其实你体会甚深,世间人没有比你体会更深,你与生俱来有他心神通,世人之烦恼万象自幼历尽,甚至在你不懂事之前…常人如你又无师护持,恐怕非疯魔即癫狂,但是你没有,所以你一出生就在修行,修的是‘不染’二字,只是你不自知而已。”

白少流莞尔道:“怎么能说无师护持,从小就有一头驴在我耳边啰嗦不休。”

约格一瞪眼:“你这是谢我还是在损我?那意思是说有我这碗水垫底,别人都是小菜喽?”

白少流:“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此时他发现约格看着他似笑非笑,眼神中大有深意,小白人心通透当即明白,立刻起身行以师礼:“约格先生,我想请教斩三尸法诀,希望有以借鉴。”

约格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手扶椅臂往后一靠:“还算你小子聪明,给我听好了…”

道家言三尸,名彭质、彭倨、彭桥,托名而已,可指散欲勾牵、炉鼎柔弱、元神蒙昧。丹诀中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等种种次第法门,实修者各有印证。其实也不必明言斩三尸,三尸斩尽,法身现化身可出,元神与元身俱合内外先后无别,已破玄关之门。

所谓斩者,非斩杀、斩断之意,那是另一种仅依靠想像无法感知的境界。举一个其它的例子,如修习定坐者,初感昏沉散乱无法安住其心,行功渐深则能断绝一切外缘纷扰,然后呢?如果功夫真的能到地步,会有一种奇异的境界,断绝的五官感知会重现,不睁眼能见外物,不伸手能摸到东西,而且这种感知不受扰、能破障。那么所谓斩,就类似这个含义。

小白所学净白莲台大法已突破第五层“升座”次第,身心内外洗炼无碍,俱现莲华纯净。那么下一层次第就叫“莲华”,立身人间既为净土,能观相不着相而入我相,修成莲华不灭化身,这与丹道所言“三尸斩尽”有神似之处。

约格说小白听,小白以前听风君子谈经论道的经验多了,就算听不懂也都暂时先记下。说到这里,约格又问了一句:“你知道斩三尸的口诀吗?各家丹道法门很少直斩三尸,都有渐进次第,所以此口诀所传不多也不必单传。”

白少流摇头:“这我怎么能知道?”

约格也摇头:“错了!你知道的,其实很多人都知道,风君子曾教你读各家经典,你能背出《道德经》第六十章吗?”

这有什么背不出的,小白张口就来:“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嗯,风先生可没有说这是丹诀呀?他说的是另一番道理。我觉得你如果当了教皇之后,也应该好好想想这段经文。”

约格笑:“他自称封印神识,当然不会讲什么丹诀,这可以是天下之道,也可以是修行口诀…你明白了吗?”

小白一翻白眼:“我明白什么了?”其实修行到此,心法已很难用言语相传,指点多以“心印”,不出三口不入六耳,小白有点故意装糊涂。

约格站起身来走了几步,一步一句念了一首诗诀:“金液九转皆为斩,玄牝之门又返还,元婴俱足先天境,壶中自有长生丹。”

白少流:“这是谁写的诗?”

约格坐了下来:“当然是我了,修行至此能印景生悟,出口成诀。”

白少流眨了眨眼睛:“我觉得若论文采,你不如风先生。”

约格气得差点没笑出来:“臭小子,你笑我的诗文不好,你自己倒是来个出口成偈啊!”

听上去是一句气话,小白却站起身来上前一步真的开口唱偈:“斩俱生烦恼神,证无量清净果,看莲台寂灭处,那便是一个我。”

随着唱偈之声,他脚下一朵精气莲花升起,十二片洁白的花瓣带着光毫舒展,缓缓向上闭合成花苞的形状,把小白的身形笼罩在其间,接着光芒变淡,这朵莲花渐渐消失,宛如虚空中寂灭的影子,连小白也不见了!这时有人拍了约格的肩膀一下:“此偈如何呀?”

约格回头,看见白少流就站在自己身后,正笑眯眯地问话。他长出一口气道:“恭喜你,于我眼前修成化身!…不过嘛,你方才那开口之偈也不咋地,还不如我。”

白少流:“修行印证,又不是赛诗会。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

约格:“什么故事,你小子也会讲故事了?”

白少流:“曾经有个人,文不成武不就,却战胜了当世文武状元郎,你猜是怎么回事?”

约格:“这还用猜吗?他和文状元比武,和武状元斗文,于是全胜了!…你小子,又想绕着弯子损我吗?”言毕哈哈大笑,白少流也呵呵笑了,笑声良久方歇。

笑声中,约格指着椅子道:“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也就是在你面前才可如此。你坐下,我有话要告诉你,也许很重要。”

白少流见他说得郑重,走回去坐下道:“什么话?”

约格收起笑容问道:“小白,你仔细想想。幼年时天生神通暗合修行不算,正式得传法诀修行有多长时间了?”

白少流想了想:“快两年了。”

约格:“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白少流:“什么问题?”

约格:“不到两年啊,你就有了化身神通,将七层净白莲台大法修至第六层次第。你也许有前世福报根基,自幼经历暗合心性修行,但也太过精进了!也超过了我当年,当世修行人之中,恐怕也只有你能如此了。”

白少流摸了摸后脑勺:“我也觉得快了点,这样不好吗?”

约格叹了一口气:“强历天劫,只求神通直进,如此习法凶险无比隐患重重,若非你的资质、悟性、性情皆属一流之选,幼年来历又十分奇异,恐怕早就死多少回了…其实这都怪我,当初我教你摄欲心观、生死观,再传《白莲秘典》,并未想让你得悟大道,只求神通速成,所以走的是一味精进的路子…我没有把你当弟子看待,也没有哪个师父会这么教弟子,我只是利用你,希望你神通大成之后可以帮我解了诛心锁,我一心求解脱,却没有管你最终的凶险。”

白少流笑了笑:“这些话,诛心锁已脱你才会对我说?你的想法我明白,你当初确实很自私,但也够胆大心细,高明得让人佩服…说起来我应该谢你才对,毕竟我现在安然无恙,倒是你一心想脱诛心锁,到头来才发现诛心锁不以神通脱。”

约格:“我只希望你神通速成,你能视神通如平常,所以才会安然无恙。不过你的道基不稳总有隐患,但是我看你传坐怀山庄弟子时,不像我当初那样,我也就放心了。”

白少流:“像你教我那样教他们?除非我有神经病,世上哪能人人如你我这般特异?…我的修行一味直进,心性穿凿全靠机缘,确实有不妥之处,今后会注意的,多谢你今日提醒。”

约格:“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福帝摩已灭,但乌由并非安然无事,有一个人你一定要小心。”

白少流:“你说的是鲁兹吗?”

约格:“不错,就是他!此人心机不亚于我,只可惜所行有偏兼生不逢时。冈比底斯这场叛乱,其手笔之大谋划之深让人惊叹,假如我非白毛转世能制止连亭行刺,福帝摩恐怕就成功了。福帝摩这个人我了解,他绝对不会策划出这样的事情,一定是鲁兹所为。”

白少流点头:“说得对,我真得小心点。不过他现在是黑暗亡灵,实在很难查到踪迹。”

约格:“有时候要找一个人,并不一定要知道他在哪里,只要清楚他的目的就行。福帝摩已灭,教廷内外被我彻底肃清,他一个孤魂野鬼再难有大作为。再聪明的人,也会愤怒也会冲动,同样会做傻事。有一个仇他是一定要报的,有一个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白少流:“你是说我吗?”

约格摇头:“不是你,在你的立场上与他作对是天经地义,他吃了苦头会有愤恨但还不至于犯错误。他真正最怨恨的人是阿芙忒娜,鲁兹绝不会放过她的,若在乌由出了事,有可能会殃及于你。”

白少流:“知道了,回到乌由之后我一定留意。”

约格有些担忧地说:“照说修为到了化身之境,也是一代宗师了,可你就是个冒牌货。刚才已经讲了你的修行所缺,离诸法同源信手拈来的境界差得太远了。至少十数年内,还无法与真正的宗师比肩…若论修为深厚,阿芙忒娜比你强得多,你帮忙能有多大用处?”

白少流从怀中掏出挂在脖子上的一件东西,在胸前晃着说:“看见没,这是什么?天刑墨玉!梅野石给我了,只要我一捏碎,就能找来真正的大宗师…对了,你问的那两个问题风先生已经借他人之口回答了,你还打算找他麻烦吗?”

约格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堂堂一代教皇,用得着跟他过不去吗?”

白少流笑了:“有一句话叫倒驴不倒架,说的就是你!”

小白与约格聊了很久。这两人见面除了正经事之外,还有很多闲话要说,直到天擦黑才离开冈比底斯山。一路上所遇之人对他都很礼貌,下山时也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径直来到了九林寺别院。这座庙已经基本修成,看规模不算小,天王殿、大雄宝殿、药师殿的几重飞檐远看也十分壮观,看来梅野石、张先生等人下的本钱不小。

庙里有和尚,守门的竟然是剃着光头的蓝眼睛小沙弥,听明来意直接把他让进了大雄宝殿左侧的斋房,说法澄大师早就在等着了。法澄过午不食,却留清尘等人吃饭,几人刚刚用过素斋在那里喝茶,小白进门稽首道:“法澄大师,我来了。”

清尘站起身来:“怎么现在才来,和约格聊了这么久,吃饭了吗?”

小白笑道:“聊得起劲就过了饭点,不吃也罢。”

法澄起身回礼,目光在他浑身上下扫过,很好奇地说道:“闻道也可充饥吗?白庄主初得大自在,可喜可贺!”

白少流一怔:“大师,你怎么看出来的?”

法澄的笑容很天真:“黎明时见你一面,黄昏时再见已有不同。我禅宗有顿悟之说,自然能解白庄主的机缘,今日登冈比底斯,你收获不小啊?”

白少流:“好眼力,神僧名不虚传。”

法澄:“僧就是僧,莫要谈神,白庄主虽得大自在不灭神通,但根基尚未俱足,望好自为之。”这和尚说话点到为止,他不是约格,不可能那么了解小白,但一言点破小白的修为所缺,也实在让人佩服。

白少流:“大师教导,晚辈谨记,其实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法澄呵呵一笑:“是为赤瑶吗?我们刚刚谈到此事,正好你来了。”

今天在密室中谈话的还不止连亭与清尘,赤瑶也随身去了,清尘告辞的时候小白将赤炼神弓交给了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一个赤瑶也能让人放心点,毕竟赤瑶曾来过马罗城。此时赤瑶正在屋中与三少、清尘、连亭、麻花辫在一起,她没有坐下喝茶,而是侍立在法澄身侧。

听见法澄开口提到她,赤瑶上前行礼:“法澄大师在坐怀丘曾说过,若有朝一日我能脱困而出,可以来找他帮忙凝聚形体。方才提到此事,大师说要等有缘人进这扇门,话音一落小白你就进来了。”

第278回 步下莲台试锋棱

白少流:“我要说的也就是这件事,怎么,还需要我帮忙吗?”

法澄:“赤瑶血肉无存,元神依托于你炼化的这张弓,本无法可解,但既然能脱困而出,老僧还是能帮一点小忙的…白庄主,神宵雕借我一用。”

小白取出神宵雕递给法澄,法澄信手一挥,在白少流右手的中指间切出一个细小的口子,只流了一滴血,他同时还在说话:“我闻白庄主曾以自己的鲜血为引,入药救治他人,此等舍身相济之心理当感佩,恰逢你今日修成化身,可借精血一用…其实这一招,我是受风小子前辈点化…赤瑶拜柳姑娘为师,而柳姑娘是风小子的弟子,一饮一啄,其中自有缘法啊。”

这老和尚絮絮叨叨罗里啰嗦,手中神宵雕凌空一挑,小白指尖上那一滴血珠飞出正落在赤瑶的眉心。赤瑶本无形体,但这一滴血却没有穿空而过,就像真的碰见实体那样停了下来,然后迅速地消失,在赤瑶的眉心留下了一点胭脂痣。

“我有感觉了,真的有感觉了,我感觉到身体了!”赤瑶惊喜地叫道。

法澄摇了摇头:“不是你真的有了身体,而是幻形有了八触之觉。”

白少流问道:“大师,这有什么区别吗?”

法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环顾四周,在三少、清尘、连亭、麻花辫、小白等人身上扫过,微笑着问:“请问各位,如何知我有身?”

这一问问得妙,我们如何知道自己有身体?首先是因为能感觉到,有五官的知觉和体位感觉,和外界之间有明显的界线和区别,能够很自然地分别我与非我。这个身体,就算你睡着了感觉不到,它也是存在的,是维持生命系统的根基。

但是赤瑶的形况很特殊,她的身体是一张弓,并不是她所幻化出的形体,从另一个意义来说。如果她有了形体八触之觉,自己感觉就和真的身体差不多,尽管这个身体并不存在。法澄所施,仍是世间方便法门,据说与风君子有关。

这个身体是不是我?是也不是!它代表了“我”的一切所行所受,但是超脱形体之外,还有一种抽象纯粹的存在,可称之为“神”,小白修行入门,就是与清尘学的“形神相安”至“形神相合”,从这个境界再往上,就是修行所云“神气相抱而不离”。

听上去有点虚无玄妙,不过每个人都可以闭上眼睛仔细想想——我们真的能够做到形神相安吗?我们的欲望与身体已经达成和谐了吗?做不到,太多的人在大多数时候做不到,所以才会有修行的存在。各门各派修行入门法诀不同,但原理基本类似。

太上有云:“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人们向往存在状态的自由,摆脱与生俱来的束缚,提炼本源状态的那个我。对于今日的小白来说,已在一步步做到,正如那句偈语:“看莲台寂灭处,那便是一个我”,他修成了莲台化身。

而赤瑶的情形恰恰相反,她要拥有一个真正的人的身体。从修行角度,也不能说这是境界的倒退,而是一个经历的过程。也许赤瑶太卑微了,除了小白之外,没有人真正把她当人看,只把她当作神弓祠中的塑像或一张通灵的弓,尽管对她的态度与常人无异。刚刚在冈比底斯密室中,约格提到知道他秘密的人有梅野石、白少流、清尘、吴桐、连亭、麻花辫等六人,恰恰没有提到赤瑶,倒不是他忘了,而是根本没有提的必要。

赤瑶的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比小白更清楚,所以他一直在帮助赤瑶达成所愿,今日见到法澄第一句话就是求赤瑶之事,而法澄正在等他来解决此事。也许不必羡慕为什么白少流会拥有如此神奇的赤炼神弓,如果换一个人,可能神弓仍在,但世上不会有这样一个赤瑶。

法澄的问不是简单的问,随着这句话众人神识中还传来很多信息,这是一种声闻智慧,在座的都各有所思。麻花辫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赤瑶的身体,与正常的人身感觉不太一样,似有似无就像一缕飘渺的云烟。

“好奇怪呀,我像在摸一片云。”麻花辫好奇地说。

清尘与连亭闻言也走到赤瑶身边伸手摸个不停,连一边的三少和尚也好奇地瞪大眼睛,想过来伸手摸两把又忍住了。赤瑶向法澄拜谢道:“多谢大师赐法,只是我感觉有些…”

法澄:“感觉有些不同?我听闻你与白少流是一体修行,剩下的事情应该交给他了,否则今天我们为什么要等他进门呢?…此身乃四大假合,不必厌弃也不必沉迷。”小白为赤瑶立神弓祠,借坐怀丘地气,于定坐中一体修行,也就是说赤瑶如今的修行还离不开小白这个凭借。

白少流看了看赤瑶,招手道:“你过来。”

赤瑶迈步走到近前,低着头脸上有羞意。小白伸手一指赤瑶,赤瑶脚下升起一朵精气莲花,衬托着她的红裙黑发似雪的肌肤,宛如凌波仙子。赤瑶惊呼一声,这次是真正发自肺腑的欣喜欢呼,一头扑到了小白怀里:“太神奇了,我真的有身体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小白的感觉就像怀抱一抹云霞那么轻柔,却是一个真实的女体。他拍着赤瑶的后背笑道:“世间诸法有相通之处,海伦会的,我也可以…这不过是我的化身神通而已,只要你今后的修行更深,也领悟了化身之境,也就无分别了,不必再借助于我。”

清尘走了过来:“恭喜了,小白哥,这真是大自在神通啊。”

她的话中有话,小白轻轻松开赤瑶,向清尘道:“你应该恭喜赤瑶才对,真大自在,无所谓大神通,有之而已。”

在小白的劝说下,麻花辫十分不舍地离开了马罗城,随连亭返回郁金香公国。三少和尚被法澄留下了,要他在罗巴大陆游历,小白与清尘带着赤瑶返回志虚大陆。

赤瑶很兴奋,一直沉浸在欣喜当中,没有查觉清尘似乎有心事。难得她高兴,小白在空中祭出莲台托起她的形体,让她一直体会有身体的感觉,赤瑶的芊芊玉手伸出,似乎连空中的风触摸起来都那么可爱。她在空中道:“真想快些赶回坐怀丘,告诉海伦这个好消息,她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白少流:“赤瑶,那你就先去坐怀丘报信吧,告诉众人我追凶万里无恙而回,我暂时陪清尘去白莲山一趟。”

赤瑶答应一声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天际,小白却没有收起莲台,在空中挥手莲台分成两朵,分别出现在他与清尘的脚下,回头微笑道:“天空的风景很美,我们慢慢走。”

清尘板起脸,哼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回白莲山?”

白少流:“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问话吗?我能感觉到啊,你想回白莲山,也想我陪你一起去。”

清尘一撅嘴:“谁想让你陪,我自己回去。”

白少流陪着笑道:“我去白莲山看庄茹还不行吗?”

清尘:“谁说不行,你想来就来呗,我还能不让你见姐姐吗?”

淝水市金田镇郊,去年有人买下了镇边的几栋建筑和一片荒废的山地,经过一番修缮,这里成为了黑龙集团金田分公司的产业。一条新修的小街南边全是这家公司的门面,主要经营当地的土特产,包括山货、茶叶、药材、工艺品等等,收购之后包装加工外销。这家公司的出现很受附近的居民欢迎,至少他们又多了一个赚零用钱的营生。据说黑龙集团还经营出口贸易,把金田镇附近的土特产远销海外,在他们的门市点中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老外雇员。

同时这片商铺也是个掩护,后面就是白莲山道场,此处道场洞天比坐怀丘规模大了一倍不止,地势很奇特,山不高却层层环绕拱卫,如一朵莲花绽放。最中心的莲台位置有一股天然的清泉从山岩中流出,被人工开凿成十二曲环卫状溪流绕整个道场流过,从天空看就像花瓣结连而成的玉带边。而白莲山道场的核心建筑白莲宫就建在清流泉眼的前端,这里最早是洪和全所建,经过了顾影的设计改造,模样已经大不相同。

此地是张荣道先生画的建造总成图,顾影与海伦设计的具体景观,由魔法工匠们开凿建造,如今已初具规模,山林与泉流之间点缀的各种景致皆有融合东西的雅趣,此地是一处适合世外清修的洞天福地,与坐怀丘相比另有妙处。

黑龙集团金田分公司平常的事务以及帐目是庄茹管理,在家中独居了那么久,小白也想让她多接触外面的世界多做一些感兴趣的事情,在万国摩通银行的时候,庄茹就是业务主干,现在为小白管理这家分公司她自然是十分乐意。这家公司的收入虽不能满足建造道场的巨额费用,但这些不归庄茹管,白少流另有投入。

这家土特产公司的利润保证道场中这些人的用度还是绰绰有余的,庄茹把帐目是整理得井井有条,向往着未来的美好生活也是满心幸福。忙碌中闲下来的时候,庄茹想的当然是小白,清尘把自己接到了这个地方,小白又把这家公司交给了她,可是她的情郎什么时候来看她?小白说过年的时候要接她回芜城,眼看明天就是元旦了,离过年也就一个多月。

正在庄茹托着香腮在办公室中遐想的时候,有人敲门报告:“庄经理,白总来了。”这种称呼庄茹还不太适应,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惊呼道:“他来了吗,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说话间小白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看着庄茹笑盈盈地说话。

“天!”庄茹叫了一声绕过桌子就扑了过去,体态像一只轻盈的小燕子。小白伸手接了个满怀,搂住她在耳边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有没有想我?”

庄茹眼圈都有些红了,挥粉拳打在他的胸前:“你用得着问我想不想你吗?这还没到过年呢,你怎么就来了?…清尘妹妹呢,她没和你一起?”说着话穿过小白的肩头向门外看去。

“清尘已经进白莲山了,她在白莲宫等我们,我先来看看你工作的地方,一会我们一起去白莲宫。”说着话一挥手,门关上了。

庄茹仰脸看着小白,白晢的脸颊上浮起了红晕,眼中充满无限的柔情,鲜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在期待什么。小白明白她的意思,低下了头吻去,庄茹闭上了眼睛,这是一个很缠绵的湿吻…良久之后,只听庄茹喘息着说道:“我们走吧,清尘妹妹还在山中等着呢。”

小白坐在椅子上,双手环在庄茹的腰侧:“让我好好看看你,有段日子没见了,越看你越觉得明艳动人,看来这里山水真不错。”

庄茹扭头:“你就爱夸我!…今天怎么突然就来了?”

白少流:“有事路过此地,当然要来看你,别着急,过一段时间我会再来接你的。”

庄茹:“接我回芜城过年?”

白少流:“芜城当然要回,但是去芜城之前我还要带你去个地方,那就是青春之泉,在海外的一个小岛上,那里的银沙滩美极了。”

庄茹的眼神有些迷离:“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那不是我这种人应该去的地方。”

白少流笑:“有谁又是应该的?白莲山是修行人的洞天,清尘不是一定要带你来吗?”

庄茹:“妹妹做事比较任性。”

白少流摇头:“不是‘比较’而是‘非常’,不过也没什么。”

庄茹:“真没想到世上会有那种与世相隔的地方,简直就如梦中仙境一般。白莲山就在镇子旁边,但如果没有人为我开启门户,我连进都进不去、找都找不着。”

白少流:“你那么喜欢?那以后我们就把家安在金田镇好了。”

庄茹欣喜道:“好啊,清尘妹妹就在身边,我还能时常见到她,其实我心里也这么想过…那乌由怎么办?”

白少流:“当度假的地方吧,什么时候想回去看看就回去,随你的心意。时间不早了,我们进白莲山吧,这次我亲自为你开启门户。”

黄昏时分,小白与庄茹并肩走入白莲山,踏上了白莲宫前的白色石阶。白莲宫就是莲台正中山丘上的一座园林式的建筑,是清尘的清修之所,而庄茹在金田镇上另有住所。白莲宫全称是“白莲真人仙缘宫”,门廊上没有挂匾,大门前石阶的尽头一块裸露的白色山石被削平,上面有“白莲真人仙缘行在”一列字。

这几个字不是什么名家手笔,而是清尘用紫金枪尖直接“写”在上面的,倒也是铁钩银划气魄不凡。清尘有意思,这里是她的清修之所,却用小白的字号来命名。

清尘早就在门口等他们,她好清静,白莲山中其它弟子都散居别院,白莲宫中没有别人。三人在后院凉亭中摆开酒菜,于月下对饮。这里曾经是小白为给清尘报仇杀洪和全等人的地方,如今环境与气氛完全变了,恍然乎又回到了在乌由的岁月。当初清尘失去了功力,庄茹的脸伤未好,楼下还有一个黄静,小白每日回到家中,晚饭时是温馨一片。

清尘没有板着脸,与庄茹有说有笑,庄茹温柔地给小白倒酒夹菜,不觉已是深夜。庄茹抬头道:“今天是元旦了,又是一年,祝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从现在起应该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清尘妹妹,你说对不对?”

清尘一笑:“姐姐开心我就开心,夜深了,我先去休息了,小白哥,你陪姐姐再坐会吧。”

清尘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后院,小白道:“阿茹,我们回金田镇吧,不要留在白莲宫休息。”

庄茹摇头:“不,我不走,白莲宫中本来就给我准备了一间静室…小白,你别陪我了,难得到了白莲山,今天是个好机会,应该去找清尘妹妹好好谈谈…你还记得上次我说的话吗?”庄茹凑到小白的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说得自己的脸都红了。

小白神情有些不自然,苦笑道:“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我去找她。”

庄茹去了,小白却没有动身去找清尘,一人坐在月下独酌,若有所思直到黎明。庄茹一个人离开后院,而小白一直坐在那里没走,清尘是知道的。小白不去找她,清尘倒有些等得着急了,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走出静室来到后院。

“你没陪姐姐,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半夜?”见小白还端杯坐在那里,清尘忍不住问道,语气还有些不悦。

“清尘,你和我也许不该把庄茹带到这里,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其实你也试过教她形神相安的口诀心法,但她没有那个资质和机缘,这些我心中清楚。”小白没有抬头,看着酒杯缓缓说道。

清尘:“我愿意,白莲山道场你送给我了,我愿意让姐姐来。你放心,不会有别的事情,也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姐姐是个可怜人,我不会让她为难的,我们第一次来到金田镇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和我说清楚了吗?”

白少流抬起头看着清尘:“你我终究是道侣,自从顾影之事,我于心有愧你心中负气,我们总有隔阂,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你心中究竟想让我如何,今天不妨都告诉我。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如你所愿,绝无悔憾之意。”

清尘有点紧张:“小白哥,你想怎么样?”

白少流笑了:“前日遭遇福帝摩身临险境,你我生死相托不离不弃,我也想明白了,我终究是你的小白哥呀,你把庄茹带来此地,还是因为我。”说话时道场中竟然起风了,风中有雾,此雾甚浓如白色丝绦缠绕在凉亭四周,等风散时,小白的身形已消失在白雾之中。

清尘并不惊讶,却很疑惑,眯着眼睛看着凉亭。只见凉亭的石板地上生出一支如玉白茎,紧接着白茎上生出一个硕大的花苞,花苞在晨光中绽放成一朵莲台,莲台中央又出现了白少流的身形。小白的身形再度显现,走下莲台来到清尘身边柔声道:“清尘,你面前的这个我,还是初识时的那个我,还记得我们在银沙滩上的那一晚吗?你我在月下相拥,就是昨日。此化身在白莲山与你时常相见,如你所愿,待来日终可同履仙缘。”

说着话小白张臂搂住清尘的肩膀,清尘看着他神色有些怪,初时目露惊喜之意却突然脸色一沉一招手,紫金枪不知从何处飞来,大喝一声带着凌厉的紫电金光直刺小白的前胸。

这么近的距离且毫无防备,以清尘全力一击之威,别说白少流,什么样的高手都不好使。小白的身形被紫电金光绞得粉碎,然后就听见了一声尖利的惊呼。清尘收枪回头,只见庄茹不知何时正好走到后院门口,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张着嘴手指前方瞪大惊恐的眼睛软软地倒下。

清尘赶紧一纵身来到庄茹身边,庄茹还没倒地却被身后另一个人扶住,此人赫然就是刚才被清尘一枪斩杀的小白。

第279回 小园案上梅花落

小白把庄茹放在地上扣住她的脉门,又迅速在她胸前点了几下,这才抬头对清尘说:“我从未见过你发出如此凌厉的一枪,这下倒好,把庄茹吓晕了,幸亏她心脏没毛病,否则你我都没地方去后悔。”

清尘:“姐姐没事吧?都怪我,我没想到她会来。”

白少流:“红尘内外有分别,你确实不应该让她介入过深,以后注意点…这次还好,就是惊吓过度晕厥而已,没什么大碍,送她回去休息。”

抱起庄茹走进白莲宫,把她放到卧室的床上盖好被子。小白皱眉对清尘道:“我刚刚修成化身,好不容易以你所期与你相见,竟被你一枪斩灭…如此大损修行,你是故意的吗?”

清尘一撅嘴:“对不起,我就是故意的,与你修行有损,不要紧吧,伤得重不重?”

白少流哭笑不得:“我没事,伤得重不重都无所谓,就算你真的杀了我,我也不能怎样,但你是怎么想的?”

清尘低头扭着手指道:“你想给我一个当初的你,我心目中最美好的小白哥,可是我发现我们都错了,我爱也罢恨也罢生气也罢挂念也罢,我的道侣都是真正的这个你。你所显现的化身,便是我的心魔,我当然要一枪斩灭…只不过,你这是什么大神通,化身怎么会如此之弱?一念之间伤你之身损你修行,真是对不起。”

白少流长出一口气:“你还真把我当大宗师了?真要动手我不如你,约格说过,我是个冒牌大宗师…可我真佩服你,那一枪如此果决!”

正在这时,庄茹也长出了一口气,紧接着睁开眼睛惊叫一声:“不要,清尘不要!”

小白赶紧搂住她的后肩安慰道:“阿茹别怕,我在这里呢,什么事都没有!”

庄茹看见小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坐起身来:“小白,你——你怎么?…我明明看见清尘把你…”

清尘上前道:“姐姐不要害怕,我们刚才在开玩笑,都是闹着玩的,小白哥和我在变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