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月儿喜欢就拿去玩了。”乔叶应道。

“看得出来,月儿很喜欢小王妃。”傅琬莹抱了楚月一会儿,长长的指甲不大方便,又把她交到了赏心的怀里。

赏心接过孩子,手似是颤抖了一下,乔叶看在眼里,突然有些心疼,母亲的一颗心都系在孩子身上,孩子在别人的怀里怎么都不能放下心来。

“小王妃从云城来,不知道在楚都可还住得习惯?”

“与小王爷相处怎么样?夫妻之间应该多多体谅体谅才是。”

“来,吃菜…”

“若是以后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来这宫里多坐坐,听说小王妃与赏心的关系极好,这东宫还有本宫的凤藻宫,小王妃没事也可以多来在走动走动。”

一顿饭下来,傅琬莹一直扮演着慈祥的一国之母形象,不断地与乔叶“闲话家常”,顾姳烟不屑她这样虚伪的作为,很少说话,除非不得已,偶尔插上一两句。

除却傅琬莹的“啰嗦”,这一顿饭乔叶吃得也算大快朵颐,宫里的厨子果然名不虚传,每一道菜都十分精致。

临走之前,傅琬莹道:“赏心,你去送送小王妃吧。”

“是,母后。”赏心把孩子交给一旁的宫女,与乔叶一同出了殿门。

再没有初来时那样无话不说的和谐,两个人默默的走在回廊间,苍堇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到西华门,赏心停住脚,因为宫妃不得出宫。

乔叶也停下来,回头望着她,笑道:“赏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月儿都没有错。这世上,有太多的人由不得已的苦衷了,虽然我不一定能够有切身的体会,也不一定全部原谅,但是我可以理解。你回去吧。”

赏心微微一笑,眉眼间满是愧疚与不忍,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点了点头,走过去,抱住了乔叶。

“小叶子,你长大了。”赏心轻声道。

乔叶也伸手抱住她:“赏心,你是母亲了。”

三年过去,我们都变了。

夕阳的余晖照在西华门内相拥的两个女子身上,像是三年前她们一起坐在珠光宝气的厢房里,初冬的阳光照过来,两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那时候,赏心说,小叶子,我爱他,所以我要入宫为妃。乔叶说,我虽然不懂爱情,可是我尊重你的选择。

乔叶回到清逸王府,偎进楚慕的怀里默不作声,楚慕有些了然,却没有说破,而是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问道:“小傻子,怎么了?在宫里没吃饱饭吗?”

乔叶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抱着他不撒手,闷闷道:“楚慕,我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楚慕的手顿住,很快恢复自然,搂紧她,笑道:“什么事?”

“不知道。”乔叶叹气,“只是所有人都不正常,难道是因为皇位之争吗?”

她到底不笨,楚慕抱着她在软榻上坐下,无奈道:“就算是,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别瞎想了,嗯?”

“不能不瞎想。”乔叶凝眉,突然抬起头来,问道:“楚慕,你告诉我,七哥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当今的皇后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民间又有‘不是一就是七’的预言,那么楚萧与七哥不就是死敌了吗?”她总算是想清楚了,但还是有些地方不明白。

楚慕抿着唇,眼神越来越冷,时至今日,她还是叫楚离七哥,一听到那个人有危险,马上就变了脸…好似出自一种本能一般自然流露…

“可是,傅皇后为什么会找上我呢?”乔叶苦想,眼光落在楚慕的身上,心里的猜测越来越明确,正待要问,却见楚慕笑道:“听我慢慢跟你说。就算是皇位之争,楚离也不一定会输,不仅不会,他还很有手段,因为他很会把握楚皇的心理。顾老将军是三朝的元老,而傅家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傅太师又德高望重,他们两人的门生子弟遍布朝野。可是凌相那样的文弱书生,只靠着顾相的裙带关系便可以坐上相国的位子,且在楚都的名声坏到了极点,这样的人居然能长期在长期位居要职,这只能说明,楚皇想要打压傅家和顾家的势力,强权之下必然只有弱相才能与之匹配。因此,与顾、傅两家无论哪一家沾上关系都是不好的,楚离想得很透彻,他选择了一个对楚皇最没有威胁的凌相。”

楚慕说着,顿了顿,低头望了乔叶一眼,见她出神,心知她必然是想起了那段过往。

“嗯。”乔叶忽地轻轻笑了,“原来,他的选择是对的。”她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想,选择凌相家到底有什么好处呢?凌大小姐那样骄傲目中无人的女人,她根本配不上他。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

“继续说。”乔叶抬头望着他。

楚慕琥珀色的眼睛十分平静,继续道:“依照楚离的背景,他算是无依无靠的,这么多年的打拼也全是靠他自己,没有用上任何的裙带关系,就连那个凌相,也只会给他带来负面的影响,并不能给他带来实质的好处。当年顾家小姐,哦,也就是当今的太子妃顾姳烟,当着朝臣的面说要嫁给楚离,也就是当众求婚,可是楚离却不要,最后逼得顾家和傅家联手了…”

乔叶默然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个顾姳烟真是厉害,可是为什么她又要嫁给楚萧呢?既然她那么喜欢楚离的话…

“顾家和傅家联手了,便把太子楚萧推上一个众星捧月的位置,却也顺理成章成了楚皇的眼中钉。傅皇后自以为聪明,以为找到了一劳永逸的契机,却不明白他们这些太子党早就陷入了楚离布下的圈套里。在民间,楚离是战神,有百姓的支持,在朝廷,凌相虽然名声不好,可到底也是相国。就拿现在说吧,凌相与顾相原本是姻亲,现在也争执起来了,越混乱,最后得益得人,只会是楚离。”

楚慕说完了,静静地望着她,等待她的反应。

乔叶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她一个晚上说了太多的原来如此了。

“他真是聪明。”乔叶闭上眼睛轻笑,这么多的事情,这么多的缘故,她从来就不明白,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深。楚离的每一步都是设计好的,什么时候出征,什么时候去提亲,什么时候去做什么事情,怎么去选择才是对的…他都想得清清楚楚。

心里有些惆怅,又有些释然,睁开眼睛,双臂猛地搂住楚慕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胸口处:“楚慕,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楚慕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一直不动神色,他却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谢谢你把从前我不懂得事情都让我弄懂了。谢谢你肯对我这么坦白,还谢谢你这么聪明…”乔叶抬头,黑亮的眼睛望着他有些迷惑的琥珀色眸子,撇撇嘴:“能够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把所有事情看得这么清楚,还能这么冷静地分析利害得失,你怎么这么厉害?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慕勾起唇笑了:“厉害吗?”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是你这个小傻子太笨了。”

“我才不笨。”乔叶咬唇:“问我起码嫁对了人。他放弃了我,我也就放弃了他,我难道不聪明吗?”

楚慕起初想笑,因为她说嫁对了人,可是听到后面那句却不大舒服,他想问问她,如果楚离一直不曾放弃她呢?如果楚离也一直爱着她呢?她会怎么选择?

然而,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提出这一道非我即他的选择题。

于是,楚慕只是笑了笑,道:“对,你很聪明,我的小傻子。”既然她对楚离的关系只是出于一种本能,那么,他可以容忍她慢慢地忘记这种本能,不去和她计较,而她似乎也忘了去追究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七月在漫长的炎热与死寂中慢慢过去,迎来了八月——桂花花神。

八月十五中秋节在楚国是一个相当盛大的节日,是家家团圆的日子,楚皇早早地便颁布圣旨,十五那天,宫中设家宴,到时候每一家都要准备一个节目,一起娱乐娱乐,这无疑又成了宫中争宠斗艳的绝好机会。

乔叶自从知道楚皇是个不好惹的主之后,对于他的权威非常忌惮,往年楚慕尚未娶亲的时候,他的家便不算是完整的家,因此夹在众人堆里混一混就罢了。今年却不一样,楚慕、楚萧都已经迎娶正妃,各自有了家室,楚离也从战场归来,因此这个团圆日便分外地浓重了。

从月初开始,乔叶便非常苦恼,时常发呆走神,楚慕怕她闷坏了,便带她去马场骑马,青青绿绿的草地,策马而行,果然是别样的新奇舒畅。

两个人各骑着一匹马,乔叶却每每都跑在楚慕的前头,还不忘回头招呼他快点。楚慕心下暗叹,这小傻子,疯起来那真是没办法,又不肯跟他共骑,他只好走在她的后面小心的看着她。

马场的最南边是射箭场,有些将军闲暇的时候也会来这里联系射箭。楚慕心想,射箭也许比骑马安全,于是带着她过去。

两人下了马,楚慕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弓箭,站稳,对准箭耙,拉弓成满月,“咻”的一声响,正中红心。

乔叶拍手叫好,拽过楚慕的弓箭就要试,可惜太沉了,她的臂力不够,端不起来,于是换了一把小一点的。楚慕站在一旁,存心看她出丑,她这个样子也会射箭?

“咻”的一声,她的箭居然也中了靶心!围观的众人齐声喝彩,纷纷称赞小王妃的射艺高超…楚慕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然而见众人夸她,不由得心里也受用,手臂环着她的肩,低声问道:“小傻子,你是凑巧的吧?”

乔叶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哼,你别瞧不起人。”

睁开他的手臂,走回去,又搭弓,一箭射出去。

正中靶心。

楚慕这下子真信了,琥珀色的眼睛里泛着光,抱住她就一口亲在脸颊上:“跟谁学的?”

乔叶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挑眉笑道:“自学成才。”在现代的时候就喜欢,后来在云城闲来无聊的时候就练一练,如同她的毛笔字一样,越练越好,再不是从前的狗爬式了。

见她这么得意的表情,楚慕的心情大好,捏了捏她的脸颊,又是爱又是恨的:“小傻子,瞧这得瑟的傻样…”

众人纷纷羡慕地感慨小王爷与小王妃的恩爱,言语间难免会有对楚慕过往的议论,还有这小王妃的能耐——居然把花名在外的楚慕都收服了,这样的女人,不简单哪。

“离王殿下也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一齐往射箭场北边涌去。

楚慕也望过去,乔叶收了笑。

由于楚离现在炙手可热的身份,而马场内的青年才俊们大都是权臣之子,因此不免有结交之意,于是,不一会儿,楚离便被众人的身影围住,不过他生得高大挺拔,既然被众人包围,也仍旧可以在人群之外看到他。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作祟,见到楚离这般众星拱月,乔叶很不舒服。她收回眼睛,不再看那边,也不再对射箭有兴趣,拉着楚慕的手就要走:“我不想玩了,我们回去吧。”

楚慕抿了抿唇,他一点都不喜欢她这样。倘若日后遇见楚离便要绕道走,那么他们的日子还怎么过呢?然而,他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应道:“好。”

两人绕过人群,往马场北面的大门走去。

楚离的紫色瞳眸微微闪烁,左手无力地握起。每一次相见,都是在出乎意料的情形下,而每一次,她都会让他觉得无限新奇,好似她身上有永远挖掘不完的宝藏似的。可是,她对待他的态度,却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上一次还会开口叫他七哥,这一次却已经选择视而不见了。这么大的转变,必然是有原因的——

他清清楚楚地瞧见了楚慕对待她的态度,轻佻而充满了占有欲,倘若不是楚慕对她说了什么,她又怎么会这样对他?

男人的嫉妒心一旦起了,便会无限膨胀,起初兴许不动声色,可是等到忍无可忍,便可能毁天灭地。

楚离听着众人的恭维,越来越不耐烦,正待发作,忽的听到身后女孩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楚慕,我想到了!”

卷3 解连环第155章 百口莫辩

楚离回头望过去,只见马场的北边,那个女孩子拉着楚慕的手,走到一群驯马人的身边,在跟他们说着什么。距离有些远,她的声音也不大,楚离听不清。

她在说,那些驯马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茫然点头,楚慕在她身旁惊讶地睁大眼睛,随之莞尔,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她抬头冲楚慕甜甜一笑…

马场很大,也没有划分什么界限,然而楚离却觉得他们仿佛是身处两个世界一样,他这里众星捧月,到处倒是阿谀奉承,她那里光彩照人,稀稀落落的,一点也不拥挤。

“小王妃在做什么?不如一起过去看看?”或许是楚离放在那边的注意力太过于持久了,有人这般提议道。

楚离回神,把眼光收回来,淡淡道:“本王要去射箭,各位随意吧。”

在她的面前,他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却只是得到她更多的疏离和冷漠,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呢?楚离的骄傲,不同于顾姳烟的外露,也不同于乔叶的内敛,深入骨血,不论外表还是内心,全部都是,那是一种深沉的自我保护。

见事情已经说妥了,那些驯马人也答应了,乔叶高兴起来,她为之操心了好几天的事情终于有些眉目了。

“那明天我再来找你们。”乔叶对驯马人道。

那些驯马人都是些少年,见这小王妃不仅生得美丽,还半点架子都没有,已经对她有了不少好感,再后来见她给的酬劳十分高,也就更加愿意与她合作了。

乔叶翻身上马,却不见了楚慕,忽地身后一沉,随即一双手臂环上她的腰,大手包住她握着缰绳的手,清朗的嗓音同时在耳边响起:“爷的马前蹄受伤了,跑不了,带爷一起回家吧,啊?”楚慕笑嘻嘻地商量道。

乔叶翻了个白眼,多么蹩脚的谎话,不过她的心情不错,也就不拆穿他了,一扯缰绳,马儿冲着大门疾驰而去,她清脆的笑声随即飞扬起来:“小王爷,您可要坐好了!驾!”

马场的最里面,楚离握着弓箭的手顿住,紫色的瞳眸幽深黯淡。

“小傻子,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楚慕环着她的腰,感叹道。

乔叶得意地笑:“说出来你也不懂。”

“哟,尾巴又翘上天了。”楚慕哭笑不得,伸手去挠她的痒。

“楚慕,别闹,我都要掉下去了。”乔叶躲闪,紧紧地搂住他的手臂不放,这倒换做是他骑马带着她了。

闹了一阵子,楚慕搂着她的腰,身子贴上去问道:“以后天天都要去马场?”

“嗯。”乔叶很干脆地应道,“没有比马场更好的地方了,不过也不是在马场里面,刚刚那些人不是说了吗?那马场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驯马地,我就去那里。”

楚慕想了想,笑道:“那,我不能每天都陪你去,一个人行吗?”依照现在的形势,倘若他陪她过多,恐怕楚皇与清逸王都会不满。

“行啊。你去了也没用,你又不懂。”乔叶回头“嘲笑”他。

楚慕无可奈何,这小傻子现在越来越骄傲了,猛地夹了一下马肚子,骏马受惊,飞快地往前跑去,乔叶一个没注意,被这加快的速度吓坏了,惊叫着回身抱住他的腰:“楚慕!你干嘛啊!”

“爷什么都不懂,这骑马当然也不会了,你叫也没用。”楚慕忍笑。

乔叶腹诽,真是个小气的家伙。

距离八月十五还是十几天,乔叶每天清晨出发去郊区的马场,夜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起初乔叶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可是那些驯马人的技艺确实很高超,比她想象中做得更好,那些矫健的骏马在他们的调教下,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

夜风站在一旁纹丝不动,乔叶望了望他腰间的洞箫,走近他,伸手把那洞箫拔了出来,夜风蹙眉,想要阻止的手猛地停在半空,任何人都不能触碰他的青冥剑…

除了她。

乔叶摇了摇手中的洞箫,抬头问道:“你会吹箫吗?”

夜风茫然:“怎么了?”

“现在还没有去找乐师,不如你来为这些马伴奏吧,我希望它们快点听懂音律。”乔叶道。

“别胡闹了,我不去。”夜风扭开头,他不肯。这也未免太可笑了,让一些野马听懂音律?何况他从来不轻易吹箫,除非是要杀人的时候,《葬魂曲》一出,必须得死人。

乔叶双手抱拳,面露哀求:“大侠,求你了,去吧。”

她黑亮的眼睛比此刻的阳光还要刺眼,夜风不自然地收回目光,一把拽过她手里的洞箫,沉声道:“不会是你想要的曲子。”径直走到那些骏马之前,缓缓吹奏了起来。

很快进入状态,但确实不是她想要的曲子,箫声哀婉缠绵,愁肠百结,仿佛在安慰死者的灵魂,让听者不自觉悲从中来。乔叶听着听着,忽然笑了,四年前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晚,听到的就是这支曲子,那个时候她还被关在相国府的石竹院里,是一个卑微而无奈的傻子。那个夜晚,似乎遇到了很多很重要的人,时至今日,她还是后知后觉。其后,在云城,与夜风第一次见面,也听到了这萧曲。

正在出神,夜风的箫声陡然断了,乔叶茫然望过去,见夜风正盯着驯马场的入口处,她移眸也看过去,那里站着一身镶金白玉袍的男子,他的身后侧是白芷和明净,白芷明净两人的眼神似乎很愤恨。

程路紫瞳深深,脸上没有什么异常,看见她,脚步顿了顿,却还是迈步走了过来。

乔叶不动,虽然知道可能会遇到楚离,却没有想过他会就这样走过来,她不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思索间,三人已经走上前去。楚离的眼神专注地望了望乔叶,没有做声,又转到她身边的夜风脸上,淡淡笑问道:“第一杀手夜风?”

已经不是询问,是肯定。

夜风手中握着洞箫,眼睛毫不回避地直视回去,没有回答。他向来话不多,也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大胆,居然敢无视离王殿下的问题!”明净冷声道。

不等夜风开口,乔叶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黑亮的眼睛望着明净,没有一丝暖意:“他是我的人,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好了,我都可以替他回答。”

明净不动,却收回眼睛,眉头拧紧。

程路嘴角微微勾起,心里酸涩发苦,就像当年在碧渊寺的月光下,她伏在他的腿上说,七哥,我保护你。当一个人完全被纳入她保护的范围内,不论她的力量多么微小,这话却不只是说着玩玩的。现在,她仍旧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可是,对象去不再是他。

见楚离不说话,乔叶有些别扭,她不懂他又想做什么,与其把自己陷入等待的被动局面中,倒不如先发制人的好,她转头望着楚离,问道:“不知离王殿下有何指教?”

楚离被她的冷淡与疏离激得心头一痛,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本王要带他回去审问。”这声音冷冰冰的,像极了他战神的风范。

乔叶火起,冷笑更甚:“他犯了什么罪?值得离王殿下如此计较?”

楚离抿唇,一字一句道:“四年前的中秋夜,本王遭人暗算,身负重伤,而那个杀手就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夜风。”

四年前的中秋夜…他刻意咬重了这些字眼,企图从她脸上看到一些波动,那个中秋夜,他们第一次见面,难道她全部都忘记了吗?

乔叶没有忘,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那深邃的紫色瞳眸,那冰冷的指尖温度,那高贵疏离的皇子风范…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然而,仅仅是没有忘记而已,又能如何呢?

乔叶听罢,回头看着夜风,道:“是你做的吗?”

这支萧曲,就在那个夜晚响起,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夜风的眼眸依旧冰冷,唇线抿得很紧,直视着她的眼睛,摇头:“不是。”他杀人从来不会失手,除了她。

乔叶转头对上楚离的眼睛:“不是他,我相信。一定是离王殿下弄错了。”

“杀手夜风的《葬魂曲》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曲子,是他,不会错的…”白芷盯着夜风道,四年来,他们一直在追踪夜风的消息,哪里知道今日居然恰恰听到了《葬魂曲》呢?只是,夜风偏偏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人身边。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楚离抬手打断,白芷立马退后一步,不再继续说。

“如果本王一定要追究下去呢?”楚离的紫瞳凝视着乔叶,问道,不像在开玩笑。

“呵呵,这是离王殿下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乔叶笑起来,语气轻松,然而却分外坚定:“还是那句话,他是我的人,我相信他。离王殿下如果一定要追究,就把我打入大牢好了,或者让楚皇来定夺,判我意图谋杀的死罪。”

楚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明知道她是他唯一的、所有的不忍,却这么狠心一字一句地伤透他的心。输给楚慕已经是最大的不堪,再输给一个杀手…

“你信他…不信我?”楚离脱口而出,让楚国的战神问出这么斤斤计较的问题,着实有些奇怪。

乔叶微微抿唇,思索了很久,抬头淡淡一笑:“不信。”说完,拉着夜风的手转身往马场外走,她就那么笃定他不会把她怎么样吗?

楚离站在原地,听到她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我们先走了,如果离王殿下执意要追究的话,可以去清逸王府找我,我等着殿下把我打入大牢。”

“主子…”白芷欲言又止。

楚离轻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在袖中捏紧了那枚碧璃之眼,一遍一遍地自问,究竟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嗯?

除了马场,夜风挣脱了她的手,停了下来,道:“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从来没有人这么在乎他的性命。

乔叶回头笑道:“这么说来,你刚刚说谎骗了我?”

夜风的眼神冰冷,抿着唇道:“没有。我的确没有接过这笔生意,虽然出价很高。”

“那不就对了?”乔叶转身往前走,“我没有信错人就好。”

夜风不再说话,默默地跟上去。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十分平静,也没有在驯马场再遇见楚离,更没有人真的去清逸王府追究责任。乔叶找好了乐师,带着他们去驯马场,驯马人与乐师配合得很好,很快那些马儿就能做到协调了。乔叶很满意,晚上回去的时候,楚慕问起,她也乐滋滋地告诉他一些马场的趣事,却独独隐去楚离的那一段没说。

眼看着十五快要到了,那些马儿也联系得差不多了,为了不出乱子,乔叶特意找了个地方安置它们,这一天才让夜风那把些人带去郊外她卖下的一座宅子,她便看到驯马场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童颜鹤发,一身银灰色的布衣,肩头蹲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一双眼睛直直地望过来。

倘若说上次在街头的偶遇是巧合,那么在这偏僻的马场也能遇到他,便有点说不过去了。

乔叶没有转头就走,既然他自己找上门来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她不明白,她与他之间早就没有任何情分了,师徒之谊也早就成了笑话一场,老狐狸又何必再来招惹她呢?

思索间,老狐狸已经慢慢走近,他肩头的小狐狸见了她,面露欣喜,似乎想要跳过去,乔叶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黑亮的眼睛从小狐狸身上扫过,她没有忘记,它是毒狐,全身都是毒。

小狐狸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去,神情顿时无比沮丧。

老狐狸停在她的面前,直直地望着她:“小丫头…”

许是觉得这样叫有些不合适,他停了下来。

乔叶很想笑,于是她真的笑了,勾起唇角望过去:“不知师父大人有何指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是师父最没有出息的徒弟,轻信、妄信,最后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我以为,师父已经不屑再来见我这个不争气的徒弟了。”

“…”老狐狸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突然眼眸的颜色一变,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