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土坯房,水泥地、土墙,整间屋子是个大通间,左边就是三张木板床,挂着蚊帐,上面是排破旧的木橱,正对着门的墙前摆着张全是灰的黑色沙发,边上有台老式电视机,屋子里撑着两根木柱,土墙上挂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一堆杂物堆在屋子另一边。

阿加的老婆吉史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怕生的躲到了孩子们的床上。蒋逊和贺川倒了谢,喝了几口水。

房里还有一间屋,阿加打开门给他们看,为难的说:“这里小,有床,你们要不要睡这里?”

这间屋子小的只有几个平米,墙边摆了张木板,木板下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屋顶是漏的,冷风从上面灌进来,还能看见几颗星星。

贺川说:“就睡这里,谢谢。”

阿加笑道:“你们能睡就好,我给你们烧点热水。”

“麻烦了。”

“没事没事!”

阿加很快搬了两桶水进来,还拿来了草药,让贺川涂一涂伤口,又小声让他们洗洗早点睡,怕吵醒孩子,动作一直小心翼翼的,还给他们带上了门。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漏风的屋顶,粗糙的墙壁,破旧的木板,两桶冒着热气的水,还有两个人。

贺川问:“带镜子了么?”

蒋逊说:“没。”

贺川说:“你给我上药。”

蒋逊说:“先擦脸,洗洗伤口。”

他们昨天还买了毛巾,贺川拧了把,洗了洗脸,蒋逊蘸着药水给他涂。

他脸上淤青不多,左边下巴有一道,右眼角也有一道,旧伤加新伤,看起来有点唬人。

涂完了脸,蒋逊问:“身上呢?”

贺川把衣服脱了。

他胳膊和后背不知被砸了几下,全是触目惊心的棍痕,蒋逊蘸着药水没动,贺川拍了下她的脸:“发什么愣!”

蒋逊说:“等会儿。”她拧了毛巾递给贺川,“身上先擦擦,还有泥。”

贺川摸了两下,后背不方便,他把毛巾扔给蒋逊,转了个身。

蒋逊顿了会儿,重新拧了遍毛巾,替他擦背。

他的背又宽又厚,坚硬,皮肤黑,上面还能清晰的看见数道棍痕,蒋逊数了数,明显的有四道。

她擦了会儿,干净了,蘸了药水往他背上涂。她手指凉,他热,一下一下的,像是冰天雪地里摸上了一个热水袋,鸡皮疙瘩都烫起来了。

擦完了背,贺川转回来,说:“你自己洗洗。”

“嗯。”

蒋逊拧了毛巾擦脸,擦完脸擦脖子,房间里没有灯,头顶的月亮和星星充当了照明,边上还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光线往上。

贺川说:“你身上有泥,擦擦。”

蒋逊脱了衣服,只剩下一只文胸,她重新拧了把毛巾,把脖子上胸口上的泥一点一点擦干净。

贺川看了会儿,用另一桶水继续擦起了腿,擦着擦着往边上看,那女人也已经脱了裤子在擦,一裤子的泥巴,穿了这一路并不好受,都湿到了腿上。

她腿细长匀称,又白,身体在黑暗中像夜明珠发亮。

贺川泡了会儿脚,水已经凉透了,他问:“你水热不热?”

蒋逊说:“凉了。”

他们说话声音都很轻,不想吵醒阿加一家。

贺川问:“手怎么了?”

蒋逊摊开手看了看,手上多了几道口子,应该是拿着火棍的时候划到的,碰水也没觉得疼。

她看向贺川:“你这都能看见?”

贺川轻笑:“你身上我哪儿看不见?”

蒋逊笑了下,终于擦完了,也跟贺川一样坐到木板上洗起了脚。

两桶水并排放着,水中已经可见污泥,她一边搓脚,一边拿出喷瓶往脸上喷。

贺川说:“这还在呢?”

蒋逊说:“啊,一直放包里,没浸到水。”

贺川说:“给我点儿。”

蒋逊说:“不行,你脸上有药。”

“喷手上。”

蒋逊往他手上喷了一下,贺川握住她的手,把水拍到她手上,芦荟水渗进了划痕里,清清凉凉的。拍完了,他握住她的手没放。

蒋逊从头到尾都没动,轻轻晃着脚,水“哗哗”的响。

洗完了,两人躺到了木板上,蒋逊睡里面,贺川睡外面。

木板小的可怜,两人睡刚刚好,没一点多余的尺寸。贺川把手机电筒关了,头顶是星星和月亮。

两人只有一床小薄被,被子还算干净,没什么味道,木板很硬,没垫东西。

蒋逊说:“车上有睡袋?”

贺川说:“有,在后备箱。”

“应该拿进来的。”

“睡得不舒服?”

“睡睡袋会比这舒服。”

贺川把她抱了过来,让她趴自己身上:“这样呢?”

蒋逊说:“还行。”

贺川莫名其妙地来了句:“你挺狠。”

蒋逊听懂了,说:“看对什么人。”

贺川笑了笑,问:“没伤到哪儿?”

“没。”

“没撞到?”

“没。”蒋逊贴着他的脖子,“你不是帮我挡住了么。”

过了会儿,贺川说:“亏你想到弄火。”

蒋逊说:“畜生不是都怕火么。”

贺川又笑了笑,揉了揉她的手,说:“不是让你走么?”

“嗯。”

“是不是女人?”

蒋逊说:“你不知道?”

她躺在他身上,肌肤相贴,只穿了文胸和内裤,他也只有一件。

贺川垂眼看她,光线暗,但能清楚看见她的眼正望着他,她皮肤滑得像玉,傲挺的胸正压着他。

她是个实实在在的女人,有着诱人的身体,比任何女人都要女人。但她开赛车、打人、挥舞火棍,喊他闪边儿,像个流氓。

贺川低下头,吻住她,星光下缱绻缠绵的一吻,只是吻,温柔小心的,不带情|欲,像是野兽受伤后同伴给的安慰,细心的舔舐对方的伤口。

头顶星光璀璨,两人轻轻交缠,谁也没有先走。

“我过去,你马上开车走,记住!”

“不是让你走么?”

“嗯。”

第41章

蒋逊今天累极了,很快就有了睡意,她闭着眼,呼吸很轻,睡觉的老实样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贺川没见过她睡觉的样子,那天晚上同床,他心思在别处,根本没有看她的脸。此刻从上往下看,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睡相格外宁静乖巧。

“看什么?”

疲倦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贺川问:“没睡着?”

“困。”

“那睡。”

“嗯。”

她没睁眼,手还搭在他肩膀上,贺川搂了搂她,摸上她光|裸的肩头。

她似乎睡着了,贺川轻声问:“睡了?”

“你不困么?”

她声音带着睡意。

贺川说:“还行。”

蒋逊突然从他胸口起来,背过身躺到边上:“这样能睡着了么?”

“嗯。”贺川闭上眼,他也困了。

过了会儿,他胸口钻来个小暖炉,贺川眼没睁,顺手搂住她,她又钻进来了一些,贺川问:“冷?”

蒋逊说:“嗯。”

贺川又睡了会儿,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蒋逊问:“去哪儿?”

“拿擦尔瓦。”之前放车上了,没带进来。

蒋逊翻了个身,仰躺着睡,说:“别去了,他们家都睡着了,别吵醒人家。”

贺川想了想,又躺回了床,搂过蒋逊掖了掖被子,蒋逊枕在他胳膊上,闭着眼睛说:“睡吧。”

“嗯。”

这回两人真的睡了,屋顶漏风,木板又冷又硬,照旧睡得沉沉的,一觉醒来,星星点点的阳光像碎金一样,已经从屋顶的缝隙中漏了进来。

阿加一家早就已经起床了,隔着门板,能清楚听见几个孩子的嬉笑声,说的是方言,房里两人都听不懂,过了会儿,阿加的妻子吉史似乎呵斥了一句,几个孩子声音都放轻了。

贺川往边上看了眼,这女人已经醒了,长发散了他一臂,没有要起床的意思。他问:“还睡?”

蒋逊打量他半晌,笑了笑:“你脸真好看。”

贺川没上当:“绿色的?”

“啊,一块一块的。”草药干了,伤痕上都是淡绿色的印记。

贺川笑着:“看够了就起来。”

“哦。”蒋逊坐了起来,被子滑到了她腰上,她只穿一件文胸,寒气一冲,冻得她起了层鸡皮疙瘩。

贺川把搁在床板下的衣服都扔给她,两人很快穿戴完,开了门走出去。

几个孩子正在吃萝卜,萝卜个头不小,扁圆扁圆的,她们吃得一嘴的萝卜汁,见到两个生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愣愣得没反应。

蒋逊朝她们笑了笑,吉史坐在地上炒菜,小声说了句:“你们起床啦,很快就能吃饭了!”

吉史生得黑黑瘦瘦的,五官一般,穿着彝族百褶裙,性子看起来格外温顺。

蒋逊笑道:“这样麻烦你们怎么好意思,已经打扰了你们一晚,我们马上就走了。”

吉史连忙说:“不麻烦的,我炒了坨坨肉,你们吃完饭再走吧,从这里去镇上路很远。”

地上三块石头围成一个三角形,中间架着一口铁锅,底下的火噼啪烧着,锅里满满的全是热气腾腾的猪肉。

这家人显然拿出了家里最值钱的食物来招待客人了,分量还不少,贺川说:“那我们先吃了饭再走,太麻烦你们了。”

吉史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刷牙洗脸要去外面,贺川和蒋逊拿上牙刷毛巾,借了杯子出了门。

阿加正在院子里干活,看见他们出来,笑道:“你们起床啦?”

“啊,还没跟你道谢,昨晚真是谢谢你。”贺川说。

“小事情,不用谢。”

“你是木工?”

他正在用砍刀砍木头,脚边全是木头屑,边上还有一个成型的模具,看款式像只盆子。

阿加说:“我坐木碗木盆。”

蒋逊问:“是餐具么?”

“是啊,就是餐具。”

“能卖钱?”

“能卖的,一个能卖好几十块,贵一点的好几百。”

“那很赚啊。”蒋逊问,“还要给它上色吗?”

“要上的,上好漆了就能卖。”

一个小女孩从屋里跑出来,手上捧着一只大盆子,大小款式跟地上模具一个样,盆子已经上了漆,黑红黄三种颜色,典型的少数名族风格,精致漂亮。

小女孩皮肤很黑,头发枯黄,粉红色的外套灰扑扑的,她闪着大眼睛说:“就是这个样子的,等下给你们盛坨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