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哈弗车队。”

“我们征战赛场。”

“到过高原,去过沙漠。”

“经历过沼泽。”

“却是第一次来到宁平。”

“一个被黑烟笼罩的地方。”

“用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残害了300条人命的地方。”

“因为我的错,让一位老人,违背良心,一份造假的环评报告,让他赎罪九年,临终仍不能安。”

“可有人还在颠倒是非黑白。”

“我们的车队,在发车前,来到这里。”

“冬天过去了,春天在哪里?”

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

“我叫卓文,28岁。”

“我的外公叫王云山,2006年,他曾来过宁平。”

“因为我的原因,他违背良心,写下一份让他九年难安的环评报告。”

“他两周前过世,再也没有机会,跟受害者说一声对不起。”

“今天我站出来。”

他站了起来,拖着一条腿,上前两步,九十度鞠躬。

“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我们在赎罪,你们呢?”

尾声,冬冬坐在一辆滑板车上,手推着地,向前滑去,笑容灿烂可爱。

视频发出的第二天,宁河边,重新铺起一张红色横幅,村民们一个个排队签名,采访车进入宁平,环保部门开始调查,河昌警方也已与当地警方取得共识,联手追捕徐泾松等十多人团伙。

德升集团大门前,近千村民示威游行,电视报纸连番报道,“三横箫”微博发布进展细节。

宁河边的污水管道露了出来,污水处理厂弃之不用一事遭到曝光,植被受到污染,生长发育畸形,第四中学的学生集体签名,不想再在晚自修时闻到刺鼻的毒气,许多公益团体来到金口市和宁平镇的福利院看望受害儿童。

小村落里。

李大娘正在绣衣服,突然指着电视机喊:“老头子,老头子快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老头子你快看新闻,上面那个是不是上回中枪的那个小伙子?哎——刚才闪过的那个是不是手指甲断了的小姑娘?”

李医生贴着电视机:“哪里啊,哪儿啊?”

“放过头了,哎呀,等会儿看看有没有重播!”

 

银饰店里。

店老板一边上网一边吃午饭,突然点开一张新闻图片,大笑两声,冲进来的彝族姑娘喊:“这两个人我认识啊,他们上次还在我这里买过一个戒指呢,我印象特别深,那个男的太小气了,不肯送那女孩380元的耳环,只舍得送38元的戒指,这女孩这样还肯跟他在一起,看来是真爱啊!”

彝族姑娘一头雾水,银饰也不买了,赶紧跑了出去。

 

小店门口。

一对双胞胎小孩正坐在地上蹭电视看,突然,一个孩子指着电视机喊:“这是上次来家里的叔叔阿姨!”

“啊?”

“你不记得了?上次他们来我们家住过,开着一辆车,还拿走我们好多好多圆根!”

小孩子立刻站起来:“我要叫姐姐来看,姐姐——姐姐——”

 

广东一间酒楼。

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拿着遥控飞机扯妈妈的手:“玩飞机,陪我玩飞机!”

妈妈坐在办公室电脑前,心不在焉地哄他:“等会儿陪你。”

“不嘛不嘛,玩飞机!哼,我找爸爸去!”

“找爸爸干什么?”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小孩扑到男人身上:“妈妈不理我,就知道看电影!”

男人问:“看什么电影啊?”

“不是电影。”坐在电脑前的阿雅,声音沙哑,眼睛微红,含着泪,嘴角带笑,“是看到一个老朋友了。”

他还在,头发比过去长,穿得有点老气,皮肤黑了,眼角有皱纹,瘸了一条腿。

但笑容依旧,声音如初,他还在,一切就好。

徐德被带走调查那天,蒋逊正要给队友们送行,到了厂区门口,队友让蒋逊跟贺川回去。

贺川特意买了几条烟,一人两包扔给他们,说:“这次没好好招待,下次再来,多住两天,住市里,吃住我全包!”

“行啊,土豪啊!jessie,你能耐啊,一找就找了个土豪!”

蒋逊笑着:“他啊,暴发户二代!”

厂里出来一行人,贺川说:“徐德。”

中间穿着西装的男人五十多岁,蒋逊第一次见,他就是徐德,中等身材,长相端正,像是一个普通男人,谁想得到,他一手创办德升集团,颠倒是非黑白,谋取数之不尽的黑心钱。

徐德似有所感,突然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视线一下子钉在贺川脸上,恶狠狠地,像要将他千刀万剐,到最后,他也只是冷笑一声,跟身边的人说:“有的人,活不了几年了,看谁笑到最后!”

贺川一笑,冲他扬了下下巴:“你别死在里面,千万活着出来!对了,还有你儿子,这么多天没个消息,是不是死了?”

徐德坐进车里,跟随调查人员离开。

 

三天后,大家陆续离开。

卓文先走,他要回巴泽乡,还有一批茶桶等着他交货,走前他在视频网页里看到一条留言,跟蒋逊说:“阿雅问我们好。”

“阿雅?”

“嗯,她说上回让你跑了,下回别让她遇见,她要跟你开沙漠。”卓文问,“怎么回事?”

蒋逊一笑:“不告诉你!”

张妍溪和高安随后离开,那天下小雨,高安替张妍溪撑着伞,张妍溪走出门了,突然又折返回来,跟站在门边送他们的两人说:“贺川,我跟蒋逊单独说两句。”

贺川没什么意见的进屋了。

蒋逊等着她。张妍溪说:“你要是没有出现,也许再过两年,站在他身边的人就是我了。”

她笑了笑:“其实现在想想,我也没有多爱他,可能是他当年把我救出来,有种英雄情结在里面,这样也挺好……结婚了记得给我请帖。”

蒋逊笑笑,没有应,她朝等在雨中的高安瞟了眼,说:“你要是哪天结婚了,我一定包个大红包!”

张妍溪不解,时间不早了,她跟蒋逊挥了挥手,就跟着高安他们的车离开了。

最后一个走的,是王潇。

王潇要返回江苏,依依不舍,阿崇挣扎了十分钟,决定亲自送她回江苏。

全都走了,只剩下蒋逊跟贺川两人,晚上他们打算去下馆子,蒋逊开摩托载他,问:“想吃什么?”

贺川在后面说:“你想吃什么?”

“镇上有什么好饭店啊?”

“有个老鸭煲不错,你往前开,第二个路口左转。”

蒋逊听他的,加快了速度,突然觉得不对,她看了眼后视镜,一辆轿车正以加速度朝他们冲来,蒋逊往边上闪,那车也跟着闪到一边,近了,蒋逊加大油门,喊:“后面的车怎么回事!”

贺川正望着后面,车速太快,他定了一会儿才看清那辆越来越近的车里坐着的人,喊:“是徐泾松!”

“他疯了吗?”

蒋逊再加大油门,没地方躲,她转到哪里,后面的车也跟着转,她更不能停车,也不可能掉头,突然,那车逼近了,车身已经贴了过来,车窗里举起了一把手枪。

两人同时喊对方。

“贺川!”

“蒋逊!”

“嘭”一声,摩托车身迅速倾泻,轮胎剧烈的摩擦着地面,两个人几乎贴地,眨眼就摔下了车,那摩托车还在“轰轰”地响,向前面滚去,卡住了轿车底盘。

轿车停下了,一把枪伸了出来,闪电一般,蒋逊迅速扑到了贺川身上,同一时间,贺川一个用力,翻身将她按倒。

“嘭嘭——”

“杀人啦,救命!杀人啦!”

路人统统躲开了,大声求救,徐泾松开完枪,立刻冲回车里,车子眨眼消失在了街头。

蒋逊躺在那人身下,缓缓睁开眼,那人倒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

蒋逊推推他,轻声道:“贺川……”

她声音发颤:“贺川……”

他一动不动。

蒋逊双眼模糊,眼泪不自觉滑落,不敢起身,不敢把他翻过来,他以保护性的姿势伏在她身上,她甚至看不见他的脸。

“贺川……你说话,贺川……”她喊,“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有人在她额角亲了一下。

蒋逊一怔。

“第一次见你哭……”他舔走她的眼泪,低声说,“傻姑娘。”

蒋逊问:“你玩儿我?”

“没。”贺川说,“腰上中了一枪,好像。”

救护车来了,很快把人送去医院。

开了三枪,两枪落空,一枪打在腰侧,没伤到要害,贺川需要住院治疗。阿崇在电话那头听说了,直说贺川狗屎运,这样都死不了。

蒋逊冷声:“你死他还在开枝散叶呢!”

阿崇一愣:“妹妹,你不能这么诅咒我啊,太狠了!”

蒋逊直接撂了电话。

贺川看着她笑:“这么大脾气?”

蒋逊说:“我哪有脾气?”

阿崇父亲进来了,笑着:“还没走呢?正好,待会儿你陪阿川做个体检。”

蒋逊问:“他一般多久体检一次?”

“当初跟他说好每个月来一趟,他不肯,结果大半年也不来一次,这回你看着他。”

蒋逊说:“行!”

阿崇父亲出去了,蒋逊躺到床上,说:“睡会儿,待会带你体检。”

贺川摸她:“一起睡?”

蒋逊打掉他的手:“你腰上中子弹,别瞎动,小心不行。”

贺川说:“出院干死你!”

蒋逊轻哼:“出院再说吧!”

贺川闭上眼睡觉,眼皮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蒋逊轻声:“贺川?”

他不动。

蒋逊摸着他的头,上面那条刀疤还是那样明显,颜色永远不退,他的短寸头也没长多长,遮不住。

蒋逊又叫了声:“贺川?”

他还是不动。

蒋逊推他:“贺川!”

“怎么?”贺川睁开眼。

蒋逊伏下头,吻上他嘴唇,说:“出院了我干你吧,省的你体力不支!”

 

贺川出院了,却没法让她履行诺言。蒋逊赶回明霞镇,办理酒店过户手续去了。

贺川公司的事情耽搁太久,业务废了一堆,他看了看自己账户里的钱,够他用一辈子的,他索性把公司转让出去,转让费事,他处处都只能亲力亲为,等把手头上的事情全都处理完,已经快六月。

他给蒋逊打了一通电话。

彼时蒋逊正站在丽人饭店的花园里,手遮着灿烂的阳光,那边问她:“酒店过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