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逊说:“过了,有买家已经看中,要买了。”

“多少钱?”

蒋逊说:“三千万左右。”

“嗬,富婆!”

蒋逊道:“对了,我前几天碰见了我婶婶。”

“哪个婶婶?”

“孙怀敏她妈。”

“徐泾松不是进监狱了吗,怎么?”

蒋逊说:“德升集团停牌整顿,资产还摆在那里,孙怀敏还想嫁进徐家,孩子一直没打,前几天去做了b超。”

贺川似有所感:“结果?”

“……胎儿畸形。”

一时沉默,谁都不说话。

半晌,贺川转移话题:“我公司卖了。”

“怎么卖了?”

“耽搁太久,没法做生意。”

蒋逊问:“那接下去什么打算?”

贺川说:“你不是有三千万么?”

蒋逊笑着:“你打这主意啊?”

贺川问:“你有什么打算?”

蒋逊想了想,看着大树底下,说:“我以前挣钱,是为了给我妈治病,还卓文的债,后来挣钱,是想攒嫁妆,把自己嫁出去,这是我活着的目标。”

她就一个人在这世上,除了数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有意思的事。

“现在呢?”贺川问。

蒋逊走到树底下,蹲了下去,看着盛开的像烈火一样的花,一圈杆子,只有这一朵提早进入花期。

蒋逊轻声说:“老鸦蒜开花了,想看么?”

“……”贺川说,“还记不记得医院里说过什么?”

“什么?”

贺川说:“我明天过来干死你!”

蒋逊一笑:“谁干谁啊!”

挂了电话,贺川看了看手上的登机牌,机场广播,要登机了,贺川穿着件宝蓝色的t恤、黑色休闲中裤,朝登机口走去。

他想,他到底是把自己逗进去了。

冬天过去了,春天已走完,入夏,明霞山风景如画,是个好去处。

番外一结发

石林端着一盘西瓜过来,递给蹲在树底下的蒋逊:“给,白夫人送来的。”

蒋逊抬头瞄了眼,随手拣起一片,咬了口说:“白夫人怎么热衷送西瓜了?”

“她在附近村子里弄了块瓜地,打算办个农家乐。”石林问,“你这些天怎么天天看花?”

“好看呗。”

老鸦蒜开花了,像火一样浓烈的颜色,盯久了,整片山头在她眼里都成了妖艳的红。蒋逊闭了会儿眼,视线才得以缓解,下山的时候经过白公馆,她被白夫人拦了下来。

白夫人抱着两只大西瓜说:“正好正好,来,拿两只西瓜去吃!”

蒋逊哭笑不得:“谢啦。”

白夫人问:“你下午有没有事情?”

“没什么事。”蒋逊想了想,“打算去剪个头发。”

白夫人笑道:“要不要我来帮你剪头发?今天我这里清闲,你陪我喝个下午茶?”

白夫人喜欢热闹,周末刚过,客人们都下山了,她闲不住,正好拉住蒋逊作陪。蒋逊闲来无事,停好车坐到了花园里,倒了杯花茶喝了一口,温温的清甜味,很诱人。

白夫人从公馆里拿出剪头发的工具,问她:“你的车子呢?怎么开饭店里的面包车了?”

蒋逊轻描淡写地说:“哦,我车掉湖里报废了。”

“啊?”

“没事,有人会赔我一辆。”蒋逊坐直了,让白夫人给自己系上围布,不确定地问,“您真的会剪头发啊?”

白夫人说:“不要小看我,我给我先生剪了二十年的头发了。”

“您给女人剪过头么?”

“你是第一个。”

蒋逊说:“其实我不急着剪头发。”

白夫人按住她的肩膀,笑道:“你该感到荣幸!”

蒋逊并没有起身的打算,她舒舒服服靠着椅背,梳子慢慢滑下来,快要接近腰部,头发不知不觉已经这么长了,不知道寸头能长多长。

白夫人问:“我记得你很少剪头发,上一次什么时候剪的?”

“过年之前吧。”

“也不是很久啊,头发还顺。”

“稍微修一修。”

白夫人看了她一眼,想到什么,突然笑着说:“我跟我先生第一次约会之前,也特意去剪了一次头发。”

蒋逊问:“第一次约会愉快吗?”

白夫人回忆:“愉快还是愉快的,但是他送我到家门口之后,突然从我脖子上拣起了几根碎发,还说‘我忍了一天了,实在忍不住了’,美好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蒋逊笑出声,白夫人拿着剪子吓唬她:“别动啊,小心剪到你耳朵!”

“哦。”蒋逊抻了抻围布。

蒋逊发质好,又黑又柔顺,小时候理发只要五元,后来越来越贵,她为了省钱,每年只去两次理发店,如今也渐渐习惯。

白夫人挑起一缕长发,问:“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蒋逊说:“不清楚。”

白夫人说:“人是真的奇怪。没钱的时候,你开着店,平常没事的时候来给石老板帮工,有钱了,却不清楚要做什么了。”

蒋逊笑着:“胸怀大志的人,钱越多,越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胸无大志的人,有了钱,只想着得过且过,不愁吃喝。”

“那我是胸无大志的人,嫁人之后,我就想着不愁吃喝了。”

“您是第三种人。”蒋逊说,“人有所依,所以用不着愁吃喝。”

白夫人愣了下,轻声道:“是啊,人有所依,可是时间过得真快……”白驹过隙、弹指一挥,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体会到这两个成语的意思。

蒋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哎,您怎么还没帮我剪啊?”

“我在想该先送哪里下手。”白夫人打量着她的头发。

“一剪子下去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坏我招牌。”

蒋逊笑了笑:“您还想开理发店啊?”

“我还真有过这个想法。”白夫人边剪边说:“我一直都觉得,给爱人剪头发,是最亲密的一件事。我给他剪的发型,不论美丑,他都必须顶着出门,时时刻刻都得记着我。可惜男人头发短,不能打结。不过结发夫妻,永结同心,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阳光正烈,明霞山上却始终凉风习习。蒋逊拣起掉落在肩膀下方的一簇头发,指头拨了下,触感细软,她小声说:“是吧,结发……”

天快黑的时候,蒋逊才离开白公馆。

杂货店还没租出去,蒋逊仍旧住店铺二楼。到家的时候天色已黑,她随便煮了点挂面,隔壁店铺的人在纳凉,指着她的店叽叽喳喳的说:“那是发财了,听说好几千万呢!”

“这么好运啊?”

“也该她得的,她那个爹这么缺德,她还能把她爹的后事安排成这样,那什么话来着?对,以德报怨,好报呗!”

“蒋老头再怎么缺德也是她亲爹,她给他办后事不是应该的啊?你说的好像多不容易一样!”

“不管怎么样,现在她是发财了,我们哟,几辈子都赚不到一千万!也不知道她以后想做什么,要不然把我们几家店买走吧,反正赚不到钱!”

蒋逊边吃边听,听得无聊了,低头玩了会儿手机,一碗面吃了大半的时候,外面的聊天声突然断了,她好奇地瞟了一眼,只见路灯下,一道拉长的影子又宽又大,隔壁店的老板娘喊:“这不是那谁吗,小蒋在里面呢!”

人影无声,渐渐走近,蒋逊盯着大门口,空气似乎跟着晃动了一下,风浅浅流动,她屏息。

“不是说明天到?”

“嗯,航班提早了。”

“……第一次听说航班还能提早。”

门关上了,蒋逊又去下了一碗面,出来的时候,桌上那只她吃了一半的碗已经空了,贺川把空碗推到一边,接过蒋逊手里的碗,又埋头大吃起来。

蒋逊闲闲坐着,问:“阿崇呢?”

贺川说:“忙着开美容院。”

“美容院?”

“嗯,王潇还在她微博上做了宣传。”

蒋逊想到什么,靠到桌上,笑道:“哎,你的鼻子真的整过?”

贺川瞥她一眼:“怎么,你也想整?”

蒋逊说:“我哪里需要整?”

贺川将她从头扫了下,扫到胸口,被桌子挡住了视线,他捞了口面,说:“头发。”

“嗯?”

“你哪儿剪的头?就这水平?”

蒋逊低头看了眼发梢,白夫人剪得并不是很专业,但也还过得去,“白夫人剪的,我觉得还行。”

“是不是女人?”贺川说,“再去理发店修修。”

“哦,过几天再说。”

贺川几口把面捞完:“有剪刀么?”

“有,杀鱼的和做裁缝的,你要哪把?”

“看你把自己的头发当什么。”

蒋逊取来了做裁缝的剪刀,对站在她背后的贺川说:“你闲得慌啊?”

“有点。”

“别拿我头发做实验。”

“你看着。”

过了会儿,蒋逊问:“你给人剪过头发?”

贺川说:“给我妈剪过。我妈最后两年在医院呆着,都是我给她剪的头。”

“你头发呢?”

“理发师啊。”

蒋逊说:“白先生二十年没上过理发店,都是白夫人给他剪的头。”

“是么?”

“但白先生没给白夫人剪过,从来没想过,也怕剪坏了。”

“白夫人给人剪了二十年,就这手艺?”

“这手艺也不错了,我不嫌弃。”蒋逊接着说,“哎,后来白先生给白夫人剪了一次。”

“怎么样?”

“白夫人说剪得丑极了,她还骂了白先生,才几句话的功夫,白先生就病发晕倒了,就是救护车来的那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白先生后来说:“幸好还来得及。”

二十年前,在最美好的年华相遇了,从此一路相伴,好景不过三两年,白先生家族遗传病发,再之后,两人照旧过日子,却没留下一个孩子。

遗憾是有,但这二十年的光阴,能弥补所有。

幸好来得及,二十年在一起。

贺川扶住她肩膀,弯下腰说:“剪好了。”

“嗯。”蒋逊顺手摸了下他的脑袋,刺刺的,比冬天时长了一点,他剪过头发了,还是没遮住头上那道疤痕。她现在闭上眼,也能知道那道疤的位置和弧度。

脖子一暖,她被吻了一下,听见那人低声说:“粘着碎发了。”

蒋逊微笑说:“你头发该剪了。”

结发,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番外二婚

杂货店二楼的卧室太小了,单人床,两人就这样挤了一个多月,天气热,贺川干脆打地铺,蒋逊要睡床,每次都被他从床上扯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