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瞬间一致有种想把这人就地正法的冲动,但这人既然能把话说得这么托大,没准儿就跟自家将军真有点儿啥关系。

还没吃到荤腥,保命要紧。

不敢碰这疑似有病的俩人,四个人就两个在前两个在后保持距离地押解他们往敌军营地走。

挽着南宫信往前走,没走几步彦卿就忍不住小声问身边这人,“你收到我留下的纸条了?”

南宫信轻轻“嗯”了一声。

“你就这么一个人来了?”

又是一声轻轻的“嗯”。

“你干嘛不带几个人来啊…”

个人英雄主义又在这人身上爆发了吧。

“你想让多少人知道你和路连尘关系非常?”

擦,自己这脑子怎么还糨糊着…

“你刚才还真想看着那些人非礼我?”

“没有…”南宫信轻咳两声,“我看不见,听听罢了。”

尼玛…

彦卿刚要说点什么或者干脆做点儿什么以示警告,就听到南宫信沉声开口,“你是真活够了吗,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没想到这时候会被他反过来训,彦卿愣了一下才顶回去,“我就是想活得安稳点儿才出来,要是不搞清楚路连尘在折腾什么,到时候咱俩一准儿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开始,这些事你不要碰。”

“我自己有判断力,凭什么听你的啊?”

南宫信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地低声道,“就凭你是我的女人。”

就凭自己是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

彦卿惊诧地抬头看这人,实在没法从他这一脸淡然里判断出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碰就不碰…到时候真搞出什么要命的事儿你可别找到我头上来!”

“你还能干出比今晚更要命的事儿吗?”

彦卿从这听来像是呛她话里闻到了点儿玄机的味道,“我们…这是真要去见他们将军啊?”

“嗯。”

“你要见他们将军干嘛?”

“还没想。”

“还没想?”彦卿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你现编的?!”

“嗯。”

“没人知道你要去敌军军营?”

“嗯。”

“敌军将军也不知道?”

“嗯。”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算是战俘了?”

“嗯。”

听这这人一连串的“嗯”,看着这人淡定得像游山玩水一样的神情,彦卿差点儿背过去。

尼玛,这人是多能演!

“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这句话没压住,音调音量都略高,那四个人都听到了。

“你们老实点儿,敢玩花样老子不管你们是谁立马让你们脑袋搬家!”

总有那么些没眼色的会往枪口上撞,“搬!搬不动老娘帮你搬!”

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被噎得一愣,齐齐看向这一秒钟贵妇变泼妇的女人。

彦卿被盯得心里一毛。

擦,没事儿招惹他们干嘛…

刚想要怎么圆圆场,身边这男人就代劳了,“别紧张,她病发的症状而已。”

“…”

我犯错了

不走还不知道,两军营地居然离得这么近,这样不快不慢地走过去居然没用一个钟头也就到了。

难道这仗不知不觉已经打到两军大本营都要面对面的地步了?

两个士兵进大帐通报,外面一群士兵围着这俩人,美其名曰怕这俩人在军营里造次,实际目的看他们落在彦卿身上的眼神就一目了然了。

彦卿这会儿完全没心情去管这些如狼似虎的眼神,目光又不是激光,反正不能把她烧出个窟窿来,不疼不痒的就让他们看去吧。倒是身边这个男人,走了这些路之后脸色差得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彦卿觉得打从向敌军营地走开始,南宫信就不大对劲。

好像一路上淡淡定定地把什么都盘算好了,但又好像心里装着什么格外沉重的事儿,一直把眉头锁得紧紧的。

虽然是在敌军营地里,扶着他手臂,彦卿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你还好吧?”

南宫信答是答了,但答非所问,“现在开始,不许说话。”

声音很轻,但强硬得像高三老师布置作业一样,没有一点儿商量的意思。

他明显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彦卿也没敢再往下问。

这里再平静也是战场,他再酱油也是个带兵的,这种随时都会要命的时候听内行人的话才是王道。

走到这营地用了不到一个钟头,而这大帐里的将军却让他们在外面站了将近两个钟头。

在侵肤入骨的冷风里站了两个钟头,彦卿的耐性被磨到了极限,身边这个人虽然一言不发,但也能感觉到他早已经是在苦撑着了。可每当彦卿忍不住想搞出点儿什么动静提醒提醒帐里的人外面还有活口的时候,南宫信都会有声或无声地提醒她,不许说话。

在彦卿爆发的边缘,进帐去通报的小兵终于走了出来,对两人粗声粗气地道,“你俩,将军让你们进去了。”通传完了还不忘补了一句,“进去有话快说,我们将军没那么多闲工夫搭理闲人。”

南宫信几声半真半假的咳嗽把彦卿已经到了嘴边的粗口硬拦了回去,声音轻到像是说给彦卿一个人听的,“他会有很多工夫的…”

彦卿没听懂,小兵也没深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粗声催促他俩进帐去了。

大帐正中的案前站着个五大三粗络腮胡子的壮年男人,那身铠甲和那副杀气腾腾的表情足以说明他是这帐子的主人了。

除了这个BOSS,帐里还聚着不少文官武将模样的人。

估计小兵对那将军说了这俩人有病的事儿,两人走进去时帐里所有人自动后退,闪出了一个扇形远远地围着他们。

案前站着的将军看到南宫信的第一眼就“刷”地变了脸色。

小兵来报的时候只说是一男一女两个不大正常的病人,在所有对这两人的描述里根本找不到任何类似于主帅王爷瞎子这样的标志性字眼。所以他在忙完手里所有的大事小情之后才在小兵的重新提醒下想起来,帐外还杵着两个活物。

虾兵蟹将们不认识这个人,他可不敢不认识。

自打带兵出来打这场仗,这个人就是他一切行动的目的。

“三殿下,有失远迎了。”

这话虽然客气,但无论脸色还是声调里都丝毫没有要跟南宫信客气的意思。

彦卿心里一沉,这人能张口说出南宫信的来头,还能放过这自投罗网的敌军主帅吗?

这一点好像并不在南宫信的担心范围之内,南宫信只浅浅地点了下头,“无妨,本王就当那四人是来迎驾了。”

这是彦卿第二回听他用“本王”自称,上次是在议和使团行刺未遂被捕之后他向众人下令的时候。

他说这两个字时有种特别的凌人气势,但就是这种气势让彦卿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没人在风平浪静形式一切大好的时候会有这种一秒钟变刺猬的表现。

周围其他将士还沉浸在这人身份带给他们的错愕中,将军又毫不客气地打量了几眼彦卿,“这位就是王妃娘娘了吧。”

一句话刚要冲口而出,突然记起南宫信的嘱咐,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不情不愿地点了个头算是回答。

将军冷笑两声,“三殿下还真是体念下情啊,知道我将士们征战辛苦,亲携王妃娘娘送上门儿来了。”

他不客气,南宫信更不客气。

“将军带兵辛苦,二太子身在我营为客不便前来,本王就替二太子来探望将军了。”

彦卿一阵心惊肉跳。

这人是真疯了啊,生怕人家记不起来自家主子是被你抓了吗?!

将军那张脸很应景地变成了铁青色,活生生把西瓜子脸拉成了葵花籽脸,“三殿下屈尊前来,我等怎能拂了三殿下的好意啊,三殿下既然来了就多留些日子,让我等好好招待招待殿下和娘娘,一尽地主之谊。”

这话说的就像是密电码一样,皮上看着是俗不可耐的官场客气话,翻译过来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这将军的意思用一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们我就白当这的头儿了。

彦卿悬着心,南宫信却好像比刚才在帐外等着的时候还放松。胸有成竹的感觉还在,心事重重的味道已经看不出来了,开口慢悠悠地说出句让将军脸色又黑了一层的话。

“不必麻烦了,将军的品阶还不够招待本王。”

彦卿默默擦汗,这话说得倒是霸气,但是跟你品阶相当的那个不是被你关在自己营里了吗…

“三殿下以为谁才够品阶招待您呢?”

从调调里听出来这将军的忍耐程度快到极限了。

心里刚默默祈祷南宫信别再招惹他了,就看南宫信从身上拿出一个方印来,看到这枚印,将军铁黑的脸瞬间僵住了。

这印看着就跟旅游景点儿地摊上几块钱一个刻的那些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比地摊上的材质好点儿,估计是正儿八经的玉石刻的而已。

彦卿勉强能看到印上刻的字,但鉴于印上刻得是变形美化后的大篆,对她来说看到和没看到的效果就没有本质区别了。

这在彦卿眼中外型像地摊货内容像鬼画符的玉印,在这帐里稍微有点儿品级的官员脸上都掀起了不小波澜。

“依将军看,谁来接待呢?”

彦卿几乎听到了那将军咬牙的声音,就见一个文官样子的老头儿匆忙走到将军身边跟他咬了阵耳朵,将军冷哼了一声,对南宫信道,“三殿下,这印非同小可,我可不能轻易做主。”

南宫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摊手把印往前一伸,“将军尽管验明。”

一个小兵上前取了印交到将军手里,将军把印拿在手里,看也没看就冷然道,“验明此物要多方查证,在确认之前,就请三殿下和王妃娘娘屈尊先在营里将就一下吧。”

直到前前后后跟着几个小兵到了给他们安排的地方,彦卿才明白将军嘴里的“屈尊”“将就”是个什么意思。

说白了,就是把他俩关牢房了。

连彦卿都能看出来是牢房的牢房,那就意味着这地方有古装电视剧里标准牢房的配制。

石床,稻草,铁栅栏。

只是彦卿第一回知道牢房里是弥漫着霉腐味和血腥味的,哪怕这是在一个密封程度不是那么好的军帐里,哪怕这里的气温已经快低到滴水成冰的程度了,那种让人作呕的气味还是清晰得很。

这地方之前还不知道死过多少人。

小兵们把这俩人锁进牢房就出去了,彦卿扶南宫信在石床上坐下来,这才张嘴说话,“对不起啊,没听你的话,把你也连累了。”

人家神智不大清醒的时候都在提醒她不要乱跑,可她偏偏就是当耳边风了。

不管怎么嘴硬,这一点她是不得不承认的。

之前还一脸严肃地质问她怎么不肯听话,这会儿南宫信就只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能让你记住就还算值得…”

事实证明,彦卿就是忘了这辈子学的所有化学反应方程式都不会忘了这一晚。

南宫信在这冷得不见一点儿活气的地方犯了旧病,程度还是从没见过的严重。

不敢让他躺在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石床上,彦卿就放他躺在了自己怀里。在这种鬼地方自己的身子也暖不到哪儿去,但至少还比他好很多。

南宫信就在她怀里从接连咳嗽到咳得吐血再到连咳的力气都没有,彦卿清晰地感觉到他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力气越来越小,直到抓也抓不住从她手臂上滑落了下来。

最让彦卿害怕的还不是这些。

以前这病不管怎么犯,他就是神志不清都不会因为痛苦发出一点儿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