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信脸色比雪片还惨白,恼怒之色明显比刚才更深了一层。

他最怕的几件事,这么一会儿工夫这女人就一件不落地全给他干了一遍。

最要命的是,他现在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紧锁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彦卿还没理解南宫信这表情是个什么意思,两拨将士也都还没琢磨清楚这个“滚”是不是就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滚,就听到震天的杀声从各个方向同时传来。

路连尘的兵没动,凌辰的兵动不了,这动静哪儿来的?

“报告将军!”不多会儿一个挂了彩的士兵就冲了过来,“营地附近突然出现敌军大股力量,正在猛攻我营地各个关口!”

尼玛,这些破事儿怎么全堆到一块儿了!

这声报告显然比彦卿给他的那一巴掌管用,路连尘看起来瞬间清醒了不少,“来了多少人?”

“至少有三四万人,是灼华国二太子亲自带的兵!”

北堂墨不像是会乘人之危的人,尤其不像是会乘南宫信之危的,但战场上各为其主,谁知道事到临头他脑子里会抽出个什么念头。

彦卿向凌辰看了一眼,这被困住的老将眼里全是跃跃欲战的杀气。

路连尘眉头一皱,对彦卿一拜道,“军情紧急,请陛下恕臣先斩后奏之罪。”

排兵布阵的事儿她本来就是一窍不通,路连尘这会儿要是肯带兵御敌,就是斩了不奏她也谢他八辈儿祖宗。

但这会儿她显然和路连尘的脑子不在一个频道上。

“众军听令!”路连尘抽刀向天一指,喊出句让彦卿恨不得立马挖个坑把他埋了的话,“先斩内贼,再御外敌!”

彦卿确定自己紧接着就对这人爆了句粗口,但连她自己都没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这句粗口就被淹没在一片“斩内贼,御外敌”的呼声里了。

如果在让路连尘这些人动手和让北堂墨的兵打进来之间选一个,彦卿现在宁愿选择后者。

她相信一个能亲手种下一片海棠林的人就是带兵打进来也不会干出大屠杀这种没人性的事儿来。

但愿现在选还来得及。

“等等!”

趁着呼声渐弱,彦卿把龙袍一挥喊了一声。

众军安静下来,各关口的厮杀声清晰得像是就在身边。

向南宫信看了一眼,彦卿对路连尘冷然道,“你他妈脑子被水泡了啊,你现在杀了他,我没玉印怎么登基!”

彦卿这回没伸手抽他,但路连尘的表情比刚才更像被抽了一巴掌,“您…您不是已经拿到玉印了吗?”

要不是收到彦卿已拿到玉印的信儿,他没准儿还会在行动前再犹豫犹豫。

彦卿一愣,她拿到玉印了?

南宫信给她的不是北堂墨的印吗?

南宫信给她玉印路连尘怎么知道?!

四周杀声越来越凄厉,彦卿拿出对付高考的淡定劲稳住神,先拖住路连尘再说,“他身上印太多,我拿错了。”

不去看路连尘被她雷得外焦里嫩的表情,彦卿故意不急不慢地走到了南宫信身前。

被风刮着的雪片打在他身上脸上,整个人苍白得看不见一点儿血色,好像如果没有江北押着他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彦卿很想过去抱他一下,就是扶他一下也好,但在北堂墨打进来之前她还是得充分利用纯业余演技把这段儿自编自演下去。

“江北,”彦卿不去看他,而把目光投向那个正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的影帝级跟班身上,“你一直跟在他身边,真正的玉印在哪儿你应该知道吧?”

江北垂下目光,“卑职惭愧,至今未发现玉印下落。”

“你…”彦卿下一句台词刚说出个主语就被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人冷厉的一句话截断了。

“你闭嘴!”

彦卿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真生气还是在跟自己对戏,江北就把原本押在南宫信肩上的手一扬,实实的一巴掌把他打倒在地,剑尖一沉指了过去。

眼见剑尖要刺到南宫信身上,彦卿一急伸手抓在江北手腕上,江北一惊,手一松直接把剑扔了。

江北本来就是练家子,这一下子又像是抢着立功似的下了狠手,看南宫信在已经铺了层雪的地上勉强半撑起身子咳出血来,彦卿差点儿忍不住要去扶他,手都伸出去了,到底还是收了回来,咬着牙对江北吼了一句,“反了你了!”

江北头一低,“卑职看他出言不敬,只想给他点教训而已。”

实在没法相信,这和之前那个时刻保护南宫信熬夜帮他念公文的贴身侍卫是同一个人。

一把椅子怎么就能把这些人逼成这副鬼样!

“将军!”在彦卿实在演不下去也不愿再演下去的时候,终于奔来个比之前那个挂彩更多的小兵,“敌军冲破西关口进营来了!”

终于来了。

这句话音还没落,一片穿着彦卿几辈子都忘不了的军服的兵洪水决堤一样围了过来,瞬间就围成了个厚实的甜甜圈阵型,一个押一个地把包括彦卿在内的天常国的兵全部按住,还剩下一多半人把这个圈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密不透风。

突然涌进来几万人,本来挺宽敞的军营瞬间满得跟春运火车站似的。

最后,那个人才走进甜甜圈的中心。

北堂墨还是那么一身黑衣,骑着匹黑马,要不是身上马上落了雪这大晚上的很难在这么大阵仗里发现他的存在。

北堂墨下马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扶起了南宫信,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他身上,皱起眉说出句让彦卿心惊肉跳的话,“我是按你说的时辰攻营的,怎么搞成这样?”

南宫信让他打的?!

被北堂墨扶着,南宫信眉头皱得比北堂墨还紧,摇了摇头没答他。

北堂墨又皱着眉对南宫信说出第二句让彦卿心惊的话,“你进去歇会儿,这里我收拾?”

彦卿知道自己这会儿的想法很扯,但这是她目前能在脑子里搜索到的最合逻辑的解释。

这人不会是通敌了吧?!

南宫信轻轻点头,“谢了…”

北堂墨亲自把南宫信扶进帐里,再走出来的时候径直走到凌辰面前,扬手像是打了个什么手势,那部分押着凌辰的兵的灼华军全收了兵器。

凌辰向北堂墨一抱拳,“多谢二太子相助。”

相助?

北堂墨打进来就是专门为了帮南宫信解这个围的?

和南宫信约好来帮他解这场突发性的围?

这些爷们儿在搞什么!

今晚信息量大得让彦卿本来就糨糊到极限的脑子果断消化不良了。

北堂墨慵懒地摆摆手,“你们三殿下说,剩下的事儿你知道怎么办。”

凌辰点头,转身吩咐道,“来人,把这一干反贼全绑起来!”

反贼。

彦卿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情急下演出来的那一段儿这会儿在这些人眼里意味着什么。

尼玛,这回是真心玩大了…

“等会儿,”正头疼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个要命的误会解释清楚,就听到北堂墨用他那标志性慵懒腔调淡淡然道,“这个女人你别动。”

北堂墨虽然背对着她,但现在这里就自己一个女人。

凌辰对这个指令明显很不理解也很不情愿,“二太子,您也看到了,这女人就是此次谋反的元凶,皇上和殿下苦心布局不就是为了把这一干乱党人赃并获吗,现在…”

不等凌辰说完话,北堂墨连连摆手,“这些话别冲我嚷嚷,是你们三殿下吩咐的,把她单独软禁吧。”

还没听到凌辰还没回话,北堂墨就先听到在场唯一的一个女人冷如风雪的声音,“不劳费心。”

冷,这回轮到她冷了,由内而外的冷。

难怪他就是不把自己的警告当回事儿,难怪一说到正经事他就没一句正格儿的,原来打一开始这就是个要玩死自己的局,自己还糊里糊涂就死心塌地陪他演了全场。

自己为了救他拼着条命不惜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的时候,他正心花怒放地等着收网呢吧!

要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还当自己是那个女人,那她无话可说,可他明明就知道这些事儿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还一路把她往沟里带。

彦卿一直以为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这种事儿几辈子都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现在她不但帮这人数钱,还帮他数好了捆好了捧到他面前帮他放好了。

从见他第一眼到现在,他到底在说哪一句话的时候脑子里不是在算计自己的?

赵彦卿,你倒贴送上门去给人家算计,还有什么好怨人家的?

她现在不想别的,就想立马给他扯块红地毯,再捏个奥斯卡小人像,让他站在红毯上亲手把小人捧给他然后再听听他发自肺腑的获奖感言。

兜这么个大圈子就为了这么个效果,不成全你都对不起你炉火纯青的演技!

“你们还是麻利儿地把我捆好了吧,要是让我逃出去,你们就等着给那瞎子扫墓吧!”

北堂墨皱眉看着这个发飙发得让他有点莫名其妙的女人,在凌辰命令手下对这女人做出点儿什么动作之前不急不慢地道,“这女人嗓门这么大,找个僻静点儿的营帐软禁她吧,免得全营的人都不得清净。”

看北堂墨的态度是毫无商量余地了,凌辰只得重新下令。

“来人,把其他人收押,这女人…软禁起来严加看守!”

被人押着从北堂墨身边路过,彦卿停了一停。

“麻烦你帮我转告那人,我决定正式开始恨他了。”

“好。”

解释就是讲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法国不靠谱的无线网,终于来网了~!

让姑娘们久等了,丫头慢慢补回来~

鞠躬~!<>“南宫,你又成功把一个女人惹毛了。”

回到南宫信寝帐里,北堂墨第一句话就是向他传达彦卿的精神。

看着南宫信从床上慢慢坐起来,北堂墨扯过一张凳子坐下来,饶有兴致地道,“你女人说,她正式开始恨你了。”

南宫信的脸色还是难看得很,但好歹是比在帐外时候缓和些了,也恢复成了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静静定定地道,“北堂,活到现在,我今天第一回想杀人…”

北堂墨一怔,这人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还真能让人脊梁骨发冷,“你想杀谁?”

“真想掐死那个不听话的女人…”

“…”

等被这人晃了一下的劲儿过去了,北堂墨才哭笑不得地开口,“你想掐死她?我还想掐死你呢!咱们原来商量好的可不是这么一出吧?你临时换戏码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啊?”

南宫信轻咳了几声,“哪里换了…”

“按原来说好的,你给叛军制造疏于防范的假象,诱使他们以为时机成熟发起行动。他们一有动作你的人会给我传消息,我接到你消息半个时辰后攻营,叛军要么会分散力量来抵抗我的兵,要么就仓促对你们下手,凌辰这时候就率兵反扑,两方夹击让叛军腹背受敌,把他们抓个现形,一网打尽,然后凌辰佯攻我,以我假意败兵撤走收场。我没记错吧?”

南宫信又咳了几声,点头,“全对…”

“那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儿?就那么一点儿人守关口,我押后的人还没到地方呢,打头儿的就已经冲进去了,凌辰一点儿动手的意思都没有,我连喊停都来不及,只能让他们进来不分敌友先把人全控住再说。”

接过北堂墨递来的水,南宫信慢慢喝了两口,才道,“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女人不听话…让她拿着印去太子府,她非得半道跑回来…不许她用齐彦卿的身份说话办事,她答应得好好的,事到临头还是搞了这么一出…不让她再提那个传国玉印,她偏偏就拿这个出来说事…”

除了北堂墨,也没什么人能让他一口气说这么多答非所问的话了。

停了一停,南宫信这才把回答转回到北堂墨的问题上,“两伙人全在那听她审问我传国玉印的事儿了,谁还有心思管你的兵…那时候给凌辰下令反攻,难保凌辰不会当场杀了她…”

北堂墨皱起眉来,“南宫,你确定这女人真不是那个齐彦卿?”

南宫信苦笑轻叹,“现在我倒希望她是…”

“那她到底是什么人?”

“不清楚…”

北堂墨额头上顿时刷过一溜和他衣服配得很和谐的黑线。

“不清楚你就敢为她冒这么大险?!”

“你说的,女人的事感觉到了就对了,不需要什么都清楚…”

北堂墨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人,在他耳根子边上念叨了五年都不带开窍的,怎么偏偏这么个不该开窍的时候就开窍了呢…

“你既然这么信她了,早跟她把这些事儿说清楚不就没今天这些麻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