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容一本正经老老实实道:“二小姐叫我尽心尽力服侍姑娘。”

徐其容一声喟叹,正要说话,忽然眼睛的余光一闪,看到门外一片衣角一闪而过,既看不出来是谁,也拿不准她是不是只是路过,徐其容心里升起一股子厌烦,比起这样的徐家,在沈家的日子真的是要轻松安心太多了。

徐其容故意扬着笑脸,满眼羡慕的问秋浓:“你是怎么长得这么胖乎乎的啊?你都吃什么?以后我跟着你一起吃好不好?”

话音刚落,便听到嗤笑一声,虞夏在外面有些气喘的朗声通报:“姑娘,三小姐来了。”

徐其筠穿着一件蝶戏牡丹穿花褙子,头上插着几支珍珠流苏发簪,一步三摇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用手绢儿掩了掩嘴,横了秋浓一眼,满眼嫌恶,然后才对徐其容道:“五妹妹,你院子里怎么又多了一个胖丫头?你眼瞎啊!”

徐其容一脸不悦:“三姐姐出口伤人,眼倒是不瞎,就是嘴贱!”

“你…”徐其筠正要发怒,又想起出门前乔氏的叮嘱,冷哼一声,“我才不跟你计较呢!走吧,我娘叫你去水月轩用晚饭,说是庄子里的人今天送来几块野猪肉,娘叫你过去尝尝鲜。”

徐其容巴不得离大房越远越好,哪里肯去:“小厨房已经给我备好饭菜了,今儿个都是我喜欢的菜,就不去大伯母那里吃野猪肉了。”

徐其筠没想到徐其容居然不愿意去,当下柳眉倒竖:“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娘愿意拉扯你们姐妹一把,你还不知道珍惜!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徐其容被气乐了:“三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没见大伯娘拉扯我和姐姐这两个侄女?”

徐其筠见徐其容生气,自己反而高兴了,得意道:“《公羊解诂》里面有五不娶,第一不娶的便是丧妇长女,无教戒也。我娘愿意教养你一二,二姐姐不用教导你,自然就有时间学习妇德女戒,过几年也不至于嫁不出去!”

徐其容一听这话,气得脸色发白,当下冷笑道:“三姐姐一口一个娶一个嫁,原来是自己想嫁人了。改明儿我倒要去叔祖母面前把这话学一学,说不定叔祖母一高兴,便赐三姐姐一门好姻缘,我们这些做妹妹的,脸上也有光!”

这话一出来,不单是徐其筠,就是虞夏和秋浓都惊呆了。

徐其筠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道:“五妹妹不去便不去,说这种中伤人的话做什么!你今天不去,过几天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你也不要去!”说完这话,把手上的手绢一摔,便提脚走了。跟着她来的丫鬟连忙捡了追了上去。

虞夏忧心忡忡的瞅了徐其容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姑娘,刚刚那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徐其容缓过气来,笑嘻嘻的问虞夏:“虞夏姐姐,我刚刚那番话说得不好吗?”

虞夏皱着眉道:“好是好,可也太得罪人了,家里的长辈们要是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

对于虞夏这担忧,徐其容很是无所谓:“三姐姐刚刚说的话要是给人知道了,只怕家风严谨的人家,都不敢来我们徐家说媒了。”

虞夏一听,觉得有道理,便也不再多话,秋浓却不甚赞同:“那岂不是连累了二小姐和姑娘!”

徐其容摆摆手,不愿再说这个话题。秋浓和虞夏却想着,自家姑娘还这么小,自己跟她谈这种事情,确实是不大妥当的。见徐其容不肯再说,也都乐得掐住这话头不谈。

用罢晚饭,又去看了一趟徐其锦,回来靠在床头看了几页话本,便收拾睡下了。因为中午的事情,徐其容多了一个心眼,故意多喝了一盅茶水。等到三更天内急醒来,特意检查了一下窗户,发现都关得好好的,又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虞夏给徐其容梳头的时候,徐其容便问:“昨晚是睡睡的外间?”

虞夏道:“本来轮到水儿,可昨天二小姐用秋浓换了水儿,便安排了秋浓睡在外间。姑娘,可有什么事?”

徐其容摇摇头,见秋浓正好端了热水进来,似随意问了一句:“秋浓,换了地方,昨晚睡得可好?”

秋浓一板一眼道:“倒还比之前在二小姐屋里睡得更好了。在二小姐屋里,婢子一夜得起来七八次,昨夜统共才起来一次。”

徐其容心里一惊,秋浓这意思,自然不会是在说她这里的床比姐姐那边的舒服。她起来做什么?自然是关窗了!

难怪姐姐让秋浓过来也就吩咐了一句“好好服侍五小姐”,原来这些事情,早已是秋浓驾轻就熟做惯了的!

秋浓过来了,那姐姐那边怎么办?徐其容又犯起了愁!

想起昨日徐其筠说的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徐其容心里有了主意。等虞夏帮她梳好了头,净了面,用雪凝膏揉匀搽了脸,便起身吩咐虞夏:“你看着屋子,我带秋浓去一趟临安堂。”

虞夏手一顿:“那早饭?虞秋鸡鸣时便起床了,亲手熬了一罐菊花粥。用上好的干品杭白菊,碧粳米,加上适量的水,选用半干半湿的百年柏树的枝桠做柴禾,干柚子叶引火,小火慢炖一个半时辰。把冰糖碾细,撒到粥里面。吃起来绵软爽口唇齿生香,有清热解毒明目的功效。”

徐其容想了想,便道:“送一半到风和院给姐姐吃,另一半留着等我从临安堂回来再吃一顿。”

虞夏吓了一跳:“姑娘还要在临安堂用早膳?”

徐其容诧异道:“我现在过去,刚好赶上饭点。叔祖母自然会叫我一起吃啊!”

虞夏有些愁,想着虞秋一大早起来辛辛苦苦熬的粥,又不好劝徐其容不要吃了。

等徐其容带着秋浓和刘妈妈一出门,虞夏就赶紧去小厨房找虞秋。虞秋正在跟厨娘商量配什么小菜呢,便见虞夏脸色难看风风火火的来了。

厨娘们正行礼给虞夏问好,便见虞夏指着虞秋鼻子,劈头盖脸的质问起来:“虞秋,你在扬州是怎么照顾姑娘的?”

虞秋有些茫然:“姑娘怎么了?”

虞夏黑着张脸:“姑娘从扬州回来以后,吃得比我还多,撑着了怎么办?吃胖了怎么办?”

然后又想起昨日姑娘夸自己和秋浓好看,怒道:“到底是谁告诉她长得胖好看的?”

虞秋冤枉得很,心里第一反应却是,姑娘让她来厨房帮忙,是不是也有嫌弃她太瘦的原因?她决定以后每餐给自己多加一个肉包子!

徐其容觉得自己已经很早了,没想到到临安堂的时候,徐其筠徐其玉早就到了。徐其玉还好说,一大早到祖母屋里请安很正常。可徐其筠一个堂孙女这么早跑到叔祖母屋里坐着,就有些好笑了。

郭老太太抬眼看到徐其容,并没有露出多热切的表情来。她听说徐其容一回来,就捏着从沈家得来的银票找徐其锦平分了。她还听说徐其容得了一套鎏金点翠镶南珠双蝶戏折枝莲的珠花,是一位老师傅失传了的独门点翠手艺,这丫头闷不做声的自己收着,一点都不知道孝敬长辈。她这样的小姑娘哪里用得上这贵重的首饰!

这且不说,沈家还给了锦姐儿、容姐儿两姐妹一人一匣子孔雀石珠子、一匣子珍珠,那么多东西,居然没舍得给各房分一点!

因此,郭老太太决定冷徐其容一段时间。

谁知道徐其容跟没发现她的冷淡似的,张口就道:“叔祖母,昨日三姐姐说长公主要举办赏花宴,我听下人们说是在西枫山上的妙翠庵,叔祖母带上其容好不好?”

赏花宴在西枫山上的妙翠庵,倒不是跟下人打听来的。只是上辈子佳仁县主说过,她母亲年年都在西枫山的妙翠庵办赏花宴,她就是在妙翠庵跟她那情郎结识的。

佳仁县主的母亲便是长公主。

徐其容见徐其筠一脸冷笑,郭老太太一脸不耐烦,眼看着就要被拒绝,徐其容赶紧补了一句:“可惜我没有什么合适的首饰,叔祖母找人帮其容打一套素净的珠花好不好?其容也不知道价格,一千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第三十三章 咱们不差钱

徐其容那句“一千两银子够不够”说得软软糯糯的,正带着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孩子的天真。郭老太太一听,立马变了眼神。

郭老太太的父亲郭兴忠仕途并不顺利,当了十几年的从五品徐州知州不曾挪窝。后来还是徐家大老太爷徐谨言英年早逝、为国捐躯,陈乾帝心里感谢徐谨言的舍身相护,又念着徐谨言长子年幼,次子尚在襁褓之中,登基后,便给了其胞弟徐谨行正四品的鸿胪寺卿。

陈乾帝登基,全国官员大幅度调动,看在徐家二老太爷徐谨行的面子上,郭兴忠被擢升为正五品的徐州同知。可郭兴忠实在不是当官的料子,这正五品的徐州同知做了十几年,现在还是正五品的徐州同知。

因此,郭老太太算不得什么大家千金,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灵州徐家虽然鼎鼎大名,也曾是钟鸣鼎食之家,可自从老祖宗徐长芳搬到京城以来,直到大老太爷徐谨言娶了平泰公主,又舍身救了当时尚未登基的陈乾帝,等到陈乾帝一朝登基,如意巷徐家这才矜贵起来。

不然二老太爷断不会娶郭平遥这么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的。

五品小官的女儿能有多大的见识?在郭老太太看来,一千两银子已经是顶多顶多的了,她爹一年的俸禄加起来还没有一千两呢!

所以,此刻郭老太太激动得声音有些发抖,却还强压着语气,一口气叹得不伦不类的:“容姐儿,你还小,不知道行情也对。这年月,什么都涨价了,一千两银子,能打一副银首饰,做几朵珍珠花儿,就顶不错了!要再好一点成色,却是不行了!”心里却是盘算着徐其容手里还剩多少银票。

徐其容哎呀一声:“姐姐只给了我一千两银子做零花,其它的都被姐姐收起来了!叔祖母,要不然我现在去找姐姐拿?”

徐其筠在一旁听得妒恨交加,却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银头饰要那么贵?一套银头面戴起来,也没有一千两银子重啊!”

“你懂什么!”郭老太太白了徐其筠一眼,“贵的自然不是银子了,而是做工。我们徐家这样的人家,总不能随便找个银匠来打首饰。”又想着徐其锦那孩子已经知事了,要是容姐儿去找她要银子,难免又传出一些难听的话来,于是对徐其容道,“锦姐儿病着呢,你也不必去找锦姐儿了。所以说叔祖母最疼你,就是差一些,叔祖母用自己的体己给你补上!”

徐其容心里冷笑,她上辈子怎么没有看出郭老太太这么贪婪?嘴里却是极其恭谨的道谢:“多谢叔祖母。对了,叔祖母,姐姐的风寒看着快好了,要不长公主办的赏花宴让姐姐也去?姐姐自己有首饰,倒不用再做。”

郭老太太才得了徐其容的好处,又想着锦姐儿今年也九岁了,再过两年就可以相看婆家了,这时候带出去走走也好,便道:“要是锦姐儿到时候身子大好了,带去也没有关系的。”

到了这个时候,徐其蛾和徐其蝶才手拉手的来临安堂请安。郭老太太心情好,也不怪罪两姐妹来得晚,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喊得几个孙女、堂孙女眉开眼笑的。等到开早饭时,郭老太太果然留了徐其容在临安堂用早膳。

在临安堂吃了早膳,回到枫桦院,在虞夏满眼担忧欲言又止的神情下,把半罐子菊花粥吃得干干净净的。

其实,不用虞夏说,徐其容也是知道的,自从重活一世醒来后,她的饭量比以前大了许多。在扬州胡吃海塞了三个月左右,也没见长胖,因此,徐其容干脆不管这件事,由着自己吃饱了。

喝完粥,徐其容便兴冲冲的跑去风和院找徐其锦。徐其锦听说徐其容拿了一千两银子给郭老太太帮忙打首饰,眉头皱得死紧:“三舅母不是给了你一套鎏金点翠镶南珠双蝶戏折枝莲的珠花么,还做什么首饰?”

徐其容笑道:“我要是戴那套去参加赏花宴,估计全京城有一半的女孩子会恨死我。”

徐其锦又道:“就是这个太张扬了,那三舅母给的那套镶嵌珍珠的呢?就是咱俩一人一套的那个,也顶不错了。”

“不错是不错。”徐其容腆着张脸笑嘻嘻的耍赖,“不打新首饰,估计叔祖母是不会让咱们去参加长公主办的赏花宴的。”

徐其锦一愣:“咱们还在孝期,做什么非要参加那劳什子赏花宴?你要玩,让爹爹带你出去玩不就好了。”

徐其容摇摇头,见徐其锦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在忙自己的,身子往前一倾,附在徐其锦耳边道:“人家敢换姐姐的丫鬟,不就是仗着咱们没了母亲,父亲又粗心,没人照管到咱们姐妹。”

“姐姐,我听说长公主是个顶好顶好的长者,”徐其容抿着嘴轻声道,“姐姐这么好,到时候好好表现,若是得了长公主的青眼,她们一时之间,也不敢乱来了。”

长公主是不是顶好的不好说,不过,却是极护短的。前世的时候,自己跟佳仁县主交好,长公主明里暗里就帮了自己不少忙。后来徐家把徐亭远赶出了门,却留下了自己,不是跟长公主没有关系的。

徐其容打算的是,带着姐姐去见佳仁县主,而不是去讨好长公主。至于怎么跟佳仁县主交好,徐其容前世跟佳仁县主是手帕交,今生自然也是知道佳仁县主的喜好的。前世徐其容和佳仁县主也是在赏花宴上相交,只是比这辈子,要晚了一年。

做出这个决定,徐其容不是没有犹豫的。她前世的名声,就是从帮助佳仁县主跟人私奔时开始毁了的。

徐其容觉得,姐姐再聪慧,到底只是九岁的小女孩。所以,就算是有防备,前世姐姐仍没能逃脱厄运。而现在,姐姐又把自己得用的秋浓给了她,难保不会提前遭到毒手。若是此时此刻跟长公主府搭上了关系,情况要好得多。

徐其锦见妹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被气乐了:“你从哪里听说长公主好的?全京城那么多的小姑娘,咱们叔祖父又只是四品官,咱们爹又没有入仕,长公主凭什么对咱们青眼有加啊!”

时间变了,徐其容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计划一定能成功,只好道:“姐姐,咱们试试吧,不过一千两银子罢了。”

徐其锦伸手就掐了掐徐其容的脸蛋,恨恨道:“二舅母统共才给你五千两,给我五千两,你一下子就出去了一千两,谁能有你花钱厉害?我看你这五千两够用几个月!”

徐其容忍不住道:“我又不乱花,再说了,咱们不是没钱!”说完,又悄悄附在徐其锦耳边道,“外奶奶给了我整整四万两呢,你两万两,我两万两,外奶奶叫我收着,谁也别告诉!”

徐其锦被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这么多你也敢接!谁也别告诉,你现在告诉我做什么!”说完,又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大,左右看了看,见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没有反应,这才松了口气,背上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徐其容得意道:“长者赐,不敢辞。再说了,姐姐不说,别人又不会知道。告诉姐姐又有什么打紧的!”

徐其锦忙伸手去捂徐其容的嘴,再不敢提银票这件事,自然也就不数落徐其容花钱大手大脚了。

两姐妹正说着话,枫桦院的小丫头枝枝忽然跑了过来禀报:“惠姐儿来了,说是想找姑娘借两本书回去看看。”

徐其容诧异:“没想到她真个来了!”

徐其锦忙问原因,徐其容笑道:“我见她可怜,跟她说以后要是想看书了,来枫桦院借便是。后来想着她胆子那么小,也未必敢来,过几天还是我让人给她送几本过去算了。没想到她今儿个便来了。”

徐其锦冷笑:“哪里是她胆子变大了!”冲着背面努了努嘴,“指不定是水月轩的那位使唤过来,借着书,跟你拉近关系呢!”

听了这话徐其容一愣:“姐姐是说,惠姐儿昨日回去后,把我跟她说的话都告诉大伯母了?”

徐其锦点头:“未必是她自个儿要说的。不过,大伯母要是问她,她也不敢不说。”

徐其容忿恨起来,这乔氏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不管什么事情,她都要插一手,指着以后能有好处呢!

“那你还借不借?”徐其锦笑着道,“要不然让枝枝去告诉她,就说你陪着我说话走不开。多几次,她便不敢来了。”

徐其容摇了摇头:“那大伯母岂不是又要骂她!算了吧,不过是几本书,要想从我这里占别的好处,却是不能的了。咱们以后总会有…咱们爹爹总会有嗣子的。”

说完便真的带着人回到枫桦院,领着局促不安的惠姐儿找书去了。惠姐儿见徐其容神色并没有不耐烦,总算是松了口气。

第三十四章 琉璃珠

法什大师是德高望重的高僧,长了一副慈悲相。

到了做道场这一日,徐四老爷也不出门了,早早的就焚香沐浴,吩咐奴仆打扫庭院准备香烛纸钱蒲团桌案等着了。徐其锦和徐其容两姐妹也穿着素色衣服,把之前自己抄的、绣的经文准备好,等着大师上门。

法什大师带了一个满脸褶子的弟子,披着袈裟,由徐亭远亲自迎着进了四房的正院清风院。徐其锦和徐其容两姐妹就乖乖的站在清风院的门口等着。

法什大师一路念着佛号,听见两个小姑娘行礼问好,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徐其容,然后愣住了。

徐四老爷诧异,解释道:“大师,那是弟子次女,大名徐其容,小名灼灼,还是大师当年赐的。”

“阿弥陀佛。”法什大师皱了皱眉,“可是今年九月份七岁生辰?”

徐四老爷点头:“正是。”见法什大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法什大师摇了摇头,反而松了口气的样子:“当年我看这位小施主面相,坎坷得很,所以选了个鲜艳明丽的小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今日一看,小施主倒是逢凶化吉得偿所愿的好面相。”

徐四老爷本来眉头紧皱,听到最后,大喜,笑道:“那就借大师吉言了!”

徐其容见法什大师说得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问道:“那大师看我姐姐的面相怎么样?姐姐广额丰颊,定是极好的!”

谁知法什大师看都没有看徐其锦一眼,淡淡道:“不必看她。”

徐其容、徐其锦,包括徐四老爷在内,心里都觉得怪怪的,但是法什大师是得道高僧,他不肯说,三人也没法追问下去。

徐四老爷一脸认真的把法什大师和他的弟子恒无法师请进清风院。徐其容仰着脸看徐四老爷,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她的印象里,徐四老爷一直不是一个严肃的人,说话之前先带了三分笑意,加上温文儒雅的长相,怎么看怎么和善。

因此,前世她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么一个人会谋反,会不认她这个女儿,甚至最后会派杀手杀她。可是,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徐四老爷扭头看到自己小女儿正盯着自己看,心里有些得意,故意抬高了下巴,做出一副你们的父亲很伟岸的表象来。

徐其容一噎,颔首低头,跟着徐其锦一起,在蒲团上跪了下来,身后的丫鬟忙把手里捧着的经文奉给恒无法师。

做完道场,又留两位法师吃了顿素斋,包了五百两的香油钱,这才派人送两位法师离开。

徐其锦身子刚刚好转,徐四老爷不敢让她继续吹风,法师一离开,就赶紧让丫鬟婆子们把她带回房了。

徐其容正要回去,便听到徐四老爷神神秘秘道:“灼灼,你跟爹爹来书房,爹爹有好东西要送给你!”

徐其容诧异,什么好东西这么神秘!不由得一愣,这一愣神,就被徐四老爷拉着往书房去了。

徐其容并身后的虞夏、秋浓以及跟着徐四老爷的一个小厮,眼睁睁的看着徐四老爷不顾形象的开始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儿,才从装字画的纸筒里面摸出一个琉璃瓶来。

用手捋了捋头发,拍了拍衣服,又恢复了一副君子如玉的形象,这才一脸得意的把琉璃瓶递给徐其容。

徐其容捧着琉璃瓶,有些呆滞:“这里面的珠子是什么珠?大舅母给了我一匣子孔雀石珠子,大表嫂给了我一匣子珍珠,用来镶首饰够用好几年了。这个珠子清澈透明,里面一朵一朵的小花,好看是好看,可大小似乎不大合适用来镶首饰。”

虞夏和秋浓在心里重重的点了点头!

站在最后面的小厮和顺探头瞅了一眼,眼睛一亮,然后满脸的难以置信。

徐四老爷笑道:“这就是你不识货了!”

徐其容前世嫁给云岚,今生在沈家呆了几个月,见识过的好东西还真不少了。听到徐四老爷这么一说,又仔细看了一眼这琉璃瓶里面的主子,觉得它虽然圆润清澈,却没有宝石该有的光泽,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

额头青筋一跳,徐四老爷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然后便听到徐四老爷道:“这东西叫琉璃珠,五文钱一大罐,加几文钱还送一个琉璃瓶。”满眼都是光华,“听说外面许多小男孩都喜欢玩这个,放在地上弹来弹去,撞上了就算是赢了。”

徐其容愕然,送她这个干什么?

和顺也一脸呆滞,居然真的是琉璃珠!他小时候可是玩这个的高手!不过,这个一般都是穷苦人家的小孩子玩的,公子哥儿们家里有蹴鞠、有箭壶、有九连环,谁还去玩这种破烂玩意儿啊!

徐四老爷得意道:“听说你拿风筝换了锦儿的陀螺,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的!”

徐其容心里有些嘀笑皆非,还有些酸楚。徐四老爷确实是个不靠谱的人,可好像也确实是真心疼爱她的。

不用想也知道,他这么一个骄骄傲傲的人,哪里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就是打听这种东西,都是有些失了身份的。可他偏偏因为觉得自己小女儿会喜欢,就去寻了来,也不知费了多大的劲。

徐其容觉得自己似乎是醒悟了,前世跟父亲闹得那么僵,也不是没有她自己的原因在的,她要是不跟父亲的继室对着干,要是小心一点没让别人陷害了她的名声,徐四老爷就是再无情,也不会在最后一心杀她而后快吧!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未必没有让她挽回这段父女亲情的机会。现在的徐四老爷还什么都没做,一心一意的疼爱自己的女儿,自己因为前世而疏远他,对这一世的徐四老爷来说,确实是有些不公平。

徐其容这么一想,脸就板不下去了,总算在徐四老爷露出个笑脸来:“谢谢爹爹!”她现在只想在这段父女亲情里面做好自己的本分,要是到头来还是前世的悲剧,那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徐四老爷见宝贝幺女终于笑了,大手一挥:“走,咱们去外面的空地上,爹爹教你玩这个!”

于是,一整个下午,清风院的丫鬟婆子小厮老奴都眼睁睁的看着向来重形象的徐四老爷带着向来乖巧的五小姐蹲在地上弹琉璃珠。

徐其容虽然觉得有些幼稚,但是想着自己刚做下的决定,便也没有拒绝了。

又过了几日,郭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绿萝亲自来枫桦院请徐其容,说是首饰打好了,叫徐其容去看看。

徐其容一副兴冲冲的样子跟了过去。

那套银头面倒是精致,上面的蝴蝶、鲤鱼、孔雀、桃花的花纹都是小孩子顶喜欢的。徐其容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么一整套,烟罗斜街的朱玉阁里估计也就卖四五十两银子。

这郭老太太未免贪得也太狠了!

郭老太太笑道:“这么精细的首饰,可不是一天两天就打得出来的,我派郭孝家的去催了好多次,银楼十几个老师傅同时动工,才敢在赏花宴前一天做出来。容姐儿你看看可喜欢?”

当她徐其容傻啊!这种普通的样式常见的花纹,一般是首饰铺子里早打好了的成品,哪里用得着现打!还十几个老师傅呢!换了她,可没这么厚的脸皮说出这番话来!

不过,为了明日的赏花宴,她也不能现在跟郭老太太撕破脸皮,只好笑得一脸的娇憨:“叔祖母果然对其容好,这上面的蝴蝶雕得真精细,就跟画出来的一样!”本来也不是因为缺首饰才打的!

可不就是画出来再雕的么!

郭老太太见徐其容满了意,心里也极高兴的。遇到这么个傻侄孙女,她轻轻松松就入账了九百多两白银!

徐其容在郭老太太这里装傻装得尽兴,结果一回枫桦院就撞上来找她的徐其锦了,被恨铁不成钢的姐姐骂了个狗血淋头。

到了晚间,刘妈妈带着翡翠给徐其容挑明日出门穿的衣裳,对于这次赏花宴,刘妈妈重视得不得了:“那可是长公主办的赏花宴,到时候还能看到长公主呢!公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就是咱们家的这位,我来徐家这么多年了,拢共也没见上两面。一定要给姑娘挑最好看的衣服,明天把一般大小的小姑娘们都比下去才好!”

徐其容见她们一套一套的衣服往她身上比,有些哭笑不得:“我还在孝期,衣服都是素白的,几乎都是同一个款式,上面的暗花纹不同罢了。看在人家眼里,可没有两样!”

刘妈妈才不管这些,千挑百选,最后给徐其容选了个云锦银色仙鹤暗纹的褙子和云锦银色云彩暗纹的裙子。

徐其容被揉来揉去的换衣服试给刘妈妈看,刘妈妈笑得一脸褶子,直夸好看。

徐其容悄悄撇了撇嘴,她就没有看出来跟别的衣服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