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是林皇后带着冷意的话:“臣妾会去看陈红玉的。陛下公务繁忙,臣妾就不多留陛下了。”

陈乾帝留在原地看着林皇后离去,林皇后没有一点回头看她一眼的意思。又过了一会儿,等林皇后换了身常服再出门的时候,陈乾帝已经不在原地了。

林皇后冷笑一声。

心腹宝蝉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娘娘,天气这么热。一定要这个时候出宫吗?皇上又没有说要娘娘这个时候去。何必…”

“宝蝉。”林皇后揉了揉太阳穴,打断了宝蝉的话,叹了口气。道,“他若是忍得住,何必连御辇都等不及,亲自带了一个小内侍就过来了!本宫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就要让他心里更加愧疚几分才是。”

顿了顿,又道:“再说了。本宫又何必跟一个死人争。”

“娘娘!”宝蝉吓了一跳,忙四处张望,看有没有宫人注意到这边。

林皇后哼了一声:“人都已经死了,就是他知道了。又奈我何!”

宝蝉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劝道:“娘娘总得替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考虑一二。奴婢总觉得陛下让公主殿下把徐小姐带到坤宁宫,有些别的意思。”

林皇后摇摇头。抬脚向前走:“他对不起红玉夫妻,就算是不放过徐家。他也不会利用了红玉的孙女。”

“走吧,去看看故人!”林芊柔伸出手来给宝蝉扶着,看也不看周围行礼的宫人,朝着已经准备好了的马车走去。

马车出了皇宫一路向西,最后停在了大理寺门口。宝蝉拿了林皇后的令牌去找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此时正在凉椅上抱着冰镇了的西瓜啃,西瓜汁流到官服上了也浑不在意。这么热的天儿,连知了都热得直吵吵,没有人会来大理寺这鬼地方的。因此,见人拿了皇后的令牌来找他,立马吓得官帽都掉了。

宝蝉抬了抬下巴:“你再拖拖踏踏的,这官帽捡起来了,也不必再戴了。”

大理寺卿吓得七魂六魄都丢了,忙跌跌撞撞的跑到林皇后面前请安,然后把林皇后请到了自己办公的地方,一边吩咐主簿上茶水和冰镇的果子,一边让人赶紧去牢房把平泰公主给提出来。

林皇后心里本来就有火,见大理寺卿堂堂三品官这幅德行,不由得有些恼,便冷声道:“蔡大人,你这大理寺卿当得真不错,又有人伺候,又有冰镇的果子吃,还有小厮在旁边打扇,没有半点烦心事。本宫见了也有些心痒,真是恨不得跟蔡大人调个个儿才好。”

大理寺卿蔡大人长得胖,容易出汗,本来就不断的用白手绢擦着额头的汗水,听林皇后这么一说,汗水冒得跟在蒸笼里面蒸煮一般。讪笑道:“娘娘说笑了,下官哪有那个福气做皇后啊!”

林皇后一噎,调个个儿的话,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蔡大人说出这么个话来应对。又打量了一下蔡大人那张老脸,以及比陈乾帝还要“富贵”的身材,心里想着,这当朝皇后若是长成蔡大人这样,这皇帝得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这么一想,又觉得有些好笑。之前压在心里的火气,居然一下子就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然后便见狱卒领着神色清冷穿着白色囚衣的平泰公主进来了。狱卒尚在一旁回话,林皇后半点不理,起身朝着平泰公主走了两步,然后才猛地顿住脚步。

宝蝉忙招呼众人出去,蔡大人见林皇后顾不上“对付”他了,忙带着众人出去。因为怕有人不长眼冲撞了里面的人,蔡大人还不顾炎热亲自站在外面守着门。

平泰公主见了林皇后,倒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谁来,然后冷傲的站在一旁,只福了福,便不动声色了。

宝蝉退让到一边,低垂着头,当自己不在。

林皇后见平泰公主这样,倒不以为忤,只是脸上还有些不自在,顶着平泰公主那张冷傲的脸,又退了一步。然后苦笑道:“你看起来没怎么变。”

平泰公主淡淡道:“眼角都生出皱纹来了,如何没有变。”

林皇后视线落在平泰公主眼角半响,然后才发现平泰公主口中的皱纹,一噎,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总比我好,我都生出白发来了呢!”

平泰公主点点头:“你们整日算计来算计去,操心得太多,自然是变化大的。”

林皇后脸色有些不好看,可又不好跟平泰公主计较,叹了口气:“是我们对不起你。”顿了顿又道,“他叫我来问问你。”

平泰公主听了这话,也不问他是谁,只是诧异道:“凝绣的孩子死没死,你比我清楚,如今倒来问我?”

林皇后听了这话,脸色更是难看,目光深沉的盯了平泰公主半响,才冷笑道:“你还真跟以前一样!”

然后又道:“陈红玉,我们纵然对不起你和…,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成了皇帝,本宫成了皇后,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平泰公主了,又有什么可以拿到本宫面前傲的?本宫既对付得了凝绣的…,就狠得下心来对付徐家,你且想一想…”

不等林皇后说完,平泰公主就奇道:“徐家关我什么事?”

林皇后又是一噎,然后才道:“容姐儿跟你长得很像,现在就在宫里。听说徐亭远跟你也长得很像。”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既然徐家的生死跟你没关系,那你儿子呢,你孙女呢?林皇后心里叹了口气,她来之前本来想着,总之是自己对不起陈红玉,就好好跟她谈,却低估了陈红玉的冷傲,竟然一如当年那般招人厌!

平泰公主听林皇后提起徐其容和徐亭远,眼神骤然一厉,看向林皇后,向来清冷的语气也带了些怒意:“林芊柔,你心肠让母仪天下的权力给淬上了毒吗?”

林芊柔也怒视着平泰公主:“是你表哥给我淬上了毒!”

平泰公主瞪视了林皇后半响,然后才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也像是心软:“你要我怎样?”

林皇后没想到平泰公主这么快就“服了软”,一时之间倒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道:“我不能让他废了太子,我就那么一个儿子。”

平泰公主皱了皱眉:“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健健康康的活着,他没得选!”

林皇后摇摇头:“我不知道,还有凝绣…我不知道。”

平泰公主心里冷笑不已,这林芊柔是越来越自私了,她只知道保那老太子,却也不想想,那老太子是如何想置徐家于死地的!

徐其容在宫里一连待了十一天,除了秋浓跟在她身边,身旁的除了十五公主,都是宫女和内侍,或者是完全脸生的侍卫。没有办法传消息出去,也没有人给她传消息进来,大理寺那边的情况,她一点也不清楚。

这十多天,每天入口的是山珍海味,上身的是姣绡绫罗,发髻上的是珠光宝气,手边放的是翡翠琉璃,入目的是琼楼玉宇,就连每天用来洗脸的水,都是荷叶上收集的晨露。

可徐其容却觉得自己像是在坐牢,爹爹、祖母、五叔祖母、莜姐儿、七哥哥、娥姐儿…他们是在大理寺坐牢,她是在这人间至尊至富处坐牢。

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一颗心像是被翻来覆去的鞭挞,看不见生路,也看不见死路。

十五公主悄悄帮她打探过,朝中大臣们这段时间都争论不休,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让陈乾帝对徐家法外开恩。

不过是十多天的功夫,等华裕德再见到徐其容时,好好的一个小娘子,竟然让皇宫里面的锦衣玉食给养得形销骨立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出宫

华裕德穿着内侍的衣服出现在徐其容的面前,徐其容还有些愣神。在她眼里,之前见到的那个华裕德是丰神俊朗风华无双的,跟自己印象里面的那个华裕德完全不一样。就是现在穿上了内侍的衣裳,也跟上辈子看到的陈德很是不同。

华裕德微微有些不自在,他之前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以内侍的身份出现在徐其容面前。可这件事是陈乾帝亲自交代下来的,他不得不亲自前来。

好在徐其容反应快,收敛了神色,丝毫没有表现出认识华裕德的意思。十五公主还在旁边站着,她不能给华裕德带来麻烦。

因为这辈子一开始就认识了金哥儿,跟金哥儿交好,为金哥儿有个恶劣的三叔和七姑姑感到义愤填膺,所以比起华惟靖,徐其容对华裕德的印象更不好。可前面几次跟华裕德见面,包括华裕德的出手相助,都让徐其容狠不下心来恶劣的对待他。

她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假装自己不知道华家叔侄之间的矛盾。

华裕德对华惟靖不好,可华家对华裕德又何尝不是残忍!小小年纪就过了乡试,还是扬州的魁首,在别人口中那就是将来要登堂拜相的神童。这样的人物,被逼着去打理庶务不说,最后还被弄进宫来当太监!

徐其容皱了皱眉,不再想下去,徐家尚且深陷沼泽泥潭,她哪里来的心思去管别人家的事情!

十五公主正在跟徐其容下棋,华裕德来了,她也不理会,等终于落完最后一子,才笑道:“划沙为道原是兵临城下,落子无悔赌的是日月几钱。跟你下棋太费心思,你棋风太绵,本宫再多的心眼,都被你给拖死了。”

等琉夏数完棋子,果然是十五公主输了半子。

十五公主撇了撇嘴。一本正经的对徐其容道:“你要是果断一点,赢的说不定就不是半子了。”

然后才转头问华裕德:“花公公今日前来,可是父皇那边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本宫?”

徐其容本来正捧着一盏茶抿着,一听十五公主这称呼。差点儿把茶水呛到鼻腔里面去。脸上有些古怪,她知道华裕德在宫里不可能再用以前的名字,可花公公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华裕德的化名叫花什么?

上辈子徐其容知道华裕德这个人的时候,华裕德已经被赐姓为陈,改名为陈德了。

难不成华裕德现在叫花德?徐其容心里摇了摇头。比起华裕德这个承载了美好寓意的名字,花德真的是有些,呃,敷衍。

华裕德却没有在意那么多,不过是一个太监,却被他做出了风华无双的意味。他脸上的皮肤带着些病态的苍白,对着十五公主一笑,便有些眉韵风流流转,看得十五公主一呆。然后回过神来眼前这人不过是个太监,十五公主有些懊恼。脸微微一红,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华裕德不卑不亢的回话:“殿下倒没有事情要交代公主殿下,只是,殿下说,徐十五小姐在宫里住的时间够长了,再住下去,只怕会惹来闲言碎语。左右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徐家小姐也该跟自己的亲人团聚了才是。”

徐其容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华裕德,却见华裕德噙着笑意正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瞬间就觉得心头一股快意流动,带来的是无尽的欣喜。所以,徐家,这是逃过一劫了吗?徐其容眼神疑惑的看向华裕德。华裕德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有些话现在不方便说。

十五公主张了张嘴想问徐家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她在宫里居然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可又担心会连累了外祖家,索性转了话头,只问道:“容姐儿这一走。只怕好些时候都不能相见了?”

华裕德点点头,然后似是劝慰:“虽然山高水长,可世事难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再见的机缘。”

十五公主长舒一口气,然后问道:“父皇派花公公送容姐儿出宫?可否稍等片刻,好歹朋友一场,本宫要打点些东西送给容姐儿,也免得容姐儿过段时间就把本宫忘了。”

华裕德笑了笑:“公主殿下不必着急,陛下吩咐了,只要申时前出宫即可。”

顿了顿,又转头对徐其容道:“徐小姐不必忧心,如今已然是车到山前船到桥头,徐小姐闺阁娇女,凡事都该有人护着你才是。”

徐其容听出华裕德这话里的安慰,然后看了华裕德,正好看到华裕德眼里闪过的一丝黯然,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华七。华七会变成那样,该不会就是因为华裕德事事护着她吧?顿时有些同情华七,却又有些羡慕华七。

此时距离申时还早,华裕德本来就是先过来知会徐其容和十五公主的,现在话带到了,便开口告辞。

十五公主听到华裕德说山高水长的时候,差不多就反应过来徐家是什么下场了,徐其容不傻,自然也是听得明白的。好好的一个在西京城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娘子,突然就要去那蛮荒之地了,十五公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徐其容。

正沮丧着,抬头就见徐其容笑盈盈的问她:“不知公主殿下打算送其容什么东西。”

十五公主愣了一下,仔细观察了一下徐其容,见她笑容没有丝毫勉强,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语调轻松道:“送朋友自然就要送自己手里最好的东西!”

徐其容听了这话,抽了抽嘴角,忽然觉得自家爹爹跟十五公主在给朋友送东西方面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十五公主担心徐其容到了蛮夷之地之后日子不好过,在挑程仪的时候,也不问徐其容的喜好,只管往贵重里面捡。只要是不逾制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美玉仙参、燕窝鱼翅,都一个劲儿的往包裹里面塞。

最后面对着三个大包裹,十五公主很满意,然后看了眼忍不住扶额的徐其容,正色道:“你怕什么麻烦,你丫鬟这么壮,这么点苦力都下不了?要不然本宫再送你两个侍卫吧!你就带着走好了,也不要你发月钱什么的。”

徐其容吓了一跳,不敢继续推辞了,忙道:“侍卫就不用了,秋浓力气不小。”

秋浓为了配合自家姑娘的话,忙上前伸手把三个包袱都拎了起来,一副轻松做派。其实真的很重啊!秋浓心里默默的吐槽,这十五公主大约是深宫之中太过寂寞,所以遇到一个自己看得对眼的人,就这般的热情。

十五公主的侍卫自然是皇宫里面的人,徐家是流放,又不是衣锦还乡,带着皇宫里面的侍卫是做什么!有些东西,不是谁都有福消受的。

十五公主见徐其容不再推辞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让本宫吓吓你。”

被吓到了的徐其容嘴角抽了抽。

然后便见换了月白常服的华裕德前来迎接徐其容,十五公主拉着徐其容说话,愣是拖到了申时前一炷香,这才恋恋不舍的送着徐其容到了宫门口。

就像华裕德说的,这一别,山高水长。

十五公主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西京城,要再跟山高水长的徐其容见面,难了。

出了崇天门,徐其容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朱门红墙绿瓦,莫名其妙的想叹息几声。虽然待在宫里的这段时间一直没怎么出过坤宁宫,可这繁华下面隐藏着的厮杀,她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出了这里,就有一种身出樊笼的错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十五公主的苦楚。

正伤感着,忽然听到身后华裕德出声问道:“你会骑马吗?”

“啊?”徐其容有些愣。

然后扭头看到华裕德轻咳了两声,问她:“你会骑马吗?他们已经先走了,若是乘马车,怕是要好一段时间才能追上了。”华裕德身后站着之前见过数次的童儿,背着两个大包裹,牵着四匹马。

徐其容立马反应过来。徐家人是流放,自然该有流放的样子,只怕徐家男人还带着枷锁。百姓是最爱看热闹的,只怕出城那一路被好多人围观,甚至有那喜欢闹事的泼皮无赖还会往穿着囚衣的徐家女眷身上丢烂菜叶子。

徐其容抿了抿唇,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华裕德也没有瞒着她,直接道:“巳时之前就出城了。”

巳时到现在都过去四个时辰了,徐其容明白过来,明明赶得上的,华裕德偏说申时之前出宫就行,于是拖到了现在…分明是不想让她经历那种难堪。

过了半响,徐其容才开口道:“我会骑马。”

华裕德却反悔了,摇头道:“你虽然不常出门,可西京城里认识你的人也不是没有。而且你精神不大好,万一坠下来了可如何是好。”

然后轻描淡写道:“你与我同骑吧,拿一匹马驼行李好了。”

同一个男子同骑?徐其容耳根有些红,正要拒绝,却听到华裕德又道:“到时候你身子前倾,只管低着头就行了。”

徐其容反应过来,华裕德这还是在为她考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送别

童儿把马牵了过来,其中一匹通体黑色仅仅眉心有一撮梅花形状的白毛的高头大马主动走到华裕德身边停了下来,然后头在华裕德的肩膀上蹭了蹭。

徐其容被这大马撒娇的样子给惊呆了,她以前养了一只叫桂鱼的松鼠,从来都没有向她撒过娇!

华裕德拍了拍大马的头,然后对徐其容道:“它还是小马驹的时候,我从拉货的码头把它买了回来,咳,比较黏人。”

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里含了笑意,显然是很看重这匹马的。

徐其容想说看出来了,开口却是问道:“这马叫什么名字?”

华裕德脸色一僵。

童儿凑上前来笑道:“当然是叫眉梅。”

徐其容不用动脑子,立马就反应过来是哪两个字了。顿时有些无语,一匹看起来高大威猛的黑马,居然取了这么温柔绰约的名字。可偏偏这个名字让人又说不出不合适来。

华裕德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道:“上马吧,咱们得赶紧出城,赶在天黑前到有客栈的地方。”

徐其容点点头,看着秋浓和童儿把行李放在了一匹枣红色的马背上,然后由华裕德扶着上了马背,徐其容之前骑马都是个子矮性子温和的那种,眉梅的性子显然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温柔,徐其容靠过来的时候就冲着徐其容打了个响鼻,华裕德说了它两句,这才不情不愿的由着徐其容上了它的背。

徐其容被眉梅那一吓,颇有些战战兢兢,好在虽然不情愿,眉梅还是听华裕德的吩咐的。除了不耐的拨着后蹄子,并没有怎么为难徐其容。

徐其容松了口气。

刚松了口气,华裕德便纵身上马,徐其容只感觉身后一个温热而宽广的胸膛靠了过来,然后鼻尖萦绕的都是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味。

“走吧!”华裕德的声音就在耳边,让徐其容颇有些不自在。

因为还在城内,也不好纵马狂奔。徐其容低着头。并没有因为离开生活了两辈子的地方恋恋不舍,她的爹爹,她的祖母。她的亲人,都在前面等她。

出了城门,便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拦在马前问道:“请问可是德公?”

华裕德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拦在马前的人,那人穿着家丁的衣裳。可身材高大眉峰凌厉,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家丁。

那人松了口气,道:“我家县主和杜少夫人在前面等着徐十五小姐,德公可否行个方便?”

徐其容还没有反应过来杜少夫人是谁。就听到华裕德对她道:“佳仁县主和你姐姐在等你,左右出了城,这会儿时辰还早。赶得及,你们姐妹有什么话。也不必着急。”

然后就打着马跟着那家丁朝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走了过去。

徐其容下了马,马车车帘掀开,果然是佳仁县主和徐其锦,还带着元哥儿和亚哥儿。见到徐其容,徐其锦几乎落下泪来。

“灼灼,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徐其容扭头看了一眼和童儿走到不远处低声说话的华裕德,然后提了提裙角,由秋浓扶着上了马车。

元哥儿手里正抓着一颗葡萄往嘴里塞,见徐其容上来了,居然对徐其容还有印象,伸手就把那颗沾满了口水的葡萄递到了徐其容面前。

佳仁笑道:“元哥儿还记得姨姨呢!”然后眼眶一红,“宫里锦衣玉食,我想着有凤来照看着你,便没有进宫探望,这是受了多大的罪,整个人都成了骨头架子了。”

佳仁这话,勾得徐其锦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是伤心得狠了。

徐其容怕佳仁把徐其锦引得哭个不停,忙道:“哪里就成骨头架子了,要成了骨头架子,元哥儿还能认得出我?”

元哥儿手里还举着那颗葡萄坚持要递给徐其容,徐其锦失笑,怕他摔了,忙接过那颗葡萄放在自己妹妹手里。徐其容顺势往徐其锦怀里一扑,鼻子有些酸:“姐姐。”

徐其锦拍了拍她后背,安慰道:“没事,有姐姐呢!”

徐其容摇摇头,闷声闷气道:“姐姐不怪我?”

徐其锦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徐其容的意思是,上辈子徐家没有出这个事情,这辈子徐其容重生了,反而出了这个事情了。

徐其锦心里一酸,她没想到自己妹妹会这么想,叹了口气:“这如何能怪你?”然后又道,“得失之间,谁又说得清是好是坏?”

徐其容抿抿嘴,她倒不是多自责,主要是怕徐其锦怪她。见徐其锦看得明白,也松了口气。然后问道:“姐姐一个人来了西京城?姐夫呢?”

徐其锦笑道:“你姐夫自然也是来了西京城的,只是这事怕牵扯到杜家身上,他不好露面。”然后又道,“上午我已经见过爹爹他们了,大家精神都还好,爹爹叫我好好安抚你,叫你不要害怕呢!”

佳仁县主带着两个孩子,有些费力,好不容易把想要往徐其容身上扑的元哥儿按住了,亚哥儿又伸手去扯徐其锦身上挂着的穗子,佳仁颇有些头疼,看了看天色,道:“也别耽搁了,我把方仲景带来了,听说蜀地多瘴气毒虫,又湿冷,人到那边最是容易生病。有方仲景跟着,我也放心。”

方仲景是长公主府的名医,佳仁县主把人送了来,显然是经过了长公主的同意的。徐其容这才知道徐家是流放到蜀地去了。不过,蜀地倒是比南蛮那边要好得多了。

佳仁县主紧接着又道:“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纵然有德公在…怕是有人不会放过徐家,德公的仇人也不少的。霜怜因为有了身孕,不好奔波,便给小王爷去了一封信。小王爷挑了八个好手,你一路带着,我们也放心。”

顿了顿,补充道:“小王爷不方便露面,叫我转告你,那八个人,到了蜀地,就留在你身边充当家丁吧!”

徐其容瞪大了眼睛,小王爷管着五城兵马,他手里挑出来的好手,自然是极好的,却就这么送给了她!有了这八个人,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时,徐其锦笑道:“这么一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反而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灼灼的了。徐家的产业只是被查封了,并没有收缴,大概等日后大赦天下,还是会还给徐家的。倒是灼灼手里的那些商铺良田,还好好的在那里。我就把高管事给你,只怕以后徐家在蜀地要靠着这点子东西过活一段时间呢!”

徐其容眼眶有些热,方仲景和那八个好手,对于长公主府和裕王府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送给她了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倒是高伯,对徐其锦有多重要,徐其容是清楚的。

但她不能推辞,她若是推辞了,徐其锦估计得担心得夜不能寐。

佳仁又问了两句十五公主,当得知十五公主送了一大堆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燕窝鱼翅之后,居然一本正经的点头感慨:“她比我们实在多了!”

因为怕耽误了徐其容投宿,佳仁县主和徐其锦再不舍,也不好多留她,珍重的话说了一箩筐,到底还是送徐其容上马。看着徐其容跟华裕德同骑,徐其锦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把要说的话憋回去了。

徐其锦对华裕德的样貌没有多深的印象,此时并没有认出他来,只是听佳仁叫他“德公”,便没有过多的疑心他。再说徐其容从来做事都有分寸,她放心她。

徐其容骑着马,达达的前行,身后跟着童儿和秋浓,再后面跟着背着药箱的方仲景、阴着一张脸的高伯以及身材高大的八个家丁装扮的男子,皆是骑着高头大马。

出城之后一路向西南方向走,进官道之前,有一个亭子,名字叫十里亭。徐其容远远的看到十里亭里面或坐或立了几个人,以为是歇脚的行客,便也没有注意。等距离十里亭五六丈远的时候,才看清里面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