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似瑾》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文案:

容颜尽毁,重病缠身。

三十岁的许瑾瑜躺在阴暗低矮的屋子里等死。

睁开眼,竟在十四稚龄醒来。

身在通往京城威宁侯府的船上,驶向前世的噩梦。

呵......

这一生,她的出现,将是他们的噩梦!

第一章 醒来

许瑾瑜睁开眼。

眼角干涩无力,眼前有些模糊。

许瑾瑜很快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不是她住惯的那间低矮狭小光线黯淡的屋子。

房间不大,摆设却很精致。透过浅粉色的纱帐,可以看到小巧的梳妆台光滑的铜镜,妆台上放着一支赤金镶宝石的手镯,在昏暗柔和的烛光下散发出点点璀璨的光芒。

明明是陌生的地方,又有些莫名的熟悉。仿佛在遥远尘封的记忆里,她曾经住过这间屋子......

这是哪儿?

她重病缠身躺在床上等死,为什么忽然到了这里?

许瑾瑜压抑不住心中的惊骇,猛的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小姐,你怎么忽然醒了?”睡在床边地上的丫鬟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站了起来。

这个丫鬟约有十四五岁,一双杏眼水灵灵的,鼻子上有几个小小的雀斑,平添了几分俏皮。

是初夏!

是自幼陪伴她一起长大,随她一起入京,不离不弃守在她身边的初夏。

可初夏明明在十年前就死了,被一场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她这个主子仓惶逃亡,甚至没能为初夏收尸......

许瑾瑜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初夏的脸颊。

手指下的皮肤光滑温热。

而她的手,柔白细腻,手指纤长,精心修剪过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

没日没夜的刺绣,彻底伤了她的眼。自两年前开始,她就再也不碰绣花针。曾精心保养的手做起了粗活,渐渐变的粗糙难看,有冻伤有裂痕。眼前这只手,却如少女时一般细嫩柔美。

初夏懵住了,怔怔的问:“小姐......你忽然摸奴婢的脸做什么?”

声音一如记忆中的清脆欢快。

许瑾瑜嘴唇微微颤抖,神情似悲似喜,泪水迅速的滑落。

初夏被吓到了,慌忙为她拭去眼泪:“小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奴婢这就告诉太太一声......”

太太?

许瑾瑜心中一颤,抬起迷蒙的泪眼急切的问道:“娘也活过来了吗?大哥呢,大哥有没有一起活过来?”

初夏听了只觉得好笑:“什么活过来,这话可不吉利。万万不能让太太和大少爷听到。不然,他们肯定要怪小姐胡言乱语了。”

这么说来,娘和大哥果然一起活过来了......

许瑾瑜被巨大的狂喜击中,想笑却笑不出来,泪水如泉涌。

她的天真愚蠢软弱,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兄长。风华正茂惊才绝艳的许徵,因为一步走错,落得身首异处的凄凉下场。娘亲邹氏惊闻噩耗,当夜便用一条白绫了结了性命。留下她孑然一人在世上苦熬数年悔不当初。

她无数次想过寻死。可一想到舍命救她的初夏,想到枉死的兄长母亲,自尽的念头很快就被打消。

无论怎么艰难,她也要坚强的活下去。她要亲眼看着曾经伤害背叛过她的人不得善终。她狠心用剪刀划破了右脸,毁了女子最珍贵的美丽容颜,又喝药坏了自己的嗓子,隐姓埋名藏身在绣庄里。一躲就是八年。终于等到了机会报仇。

当仇人一一死了之后,她的眼也因为日夜刺绣伤的彻底,几乎成了半瞎。之后的两年,她孤身一人住在阴暗低矮的屋子里,重病缠身,日渐苍老,最终只能躺在床上等着咽气的一刻。

没想到,再次睁开眼,最在乎的人都安然活着。

“初夏,”许瑾瑜哽咽着,言语混乱无章:“娘和大哥在哪儿?我要去见他们,现在就去。”

初夏一脸为难的劝慰:“现在已经半夜了,太太和大少爷早就歇下了。还是等明日早上再......”

许瑾瑜哪里听得进这些,迅速掀开薄薄的丝被下了床榻。纤细光洁的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一阵凉意。

眼看着许瑾瑜不管不顾的要往外跑,初夏急了,忙扯住许瑾瑜的衣袖:“小姐,这深更半夜的,你衣衫不整连鞋也没穿,跑出船舱被船上的人看到了怎么办?这船上除了许家的人,还有船夫呢......”

船上?

许瑾瑜动作一顿。遥远的记忆,陡然袭上心头。

十四岁的那一年,她和兄长随母亲一起进京,投靠姨母威宁侯夫人。从临安到汴梁路途遥远,先坐了几日马车,之后又坐船走了半个月水路。

怪不得她醒来时觉得周围陌生又熟悉。原来,她竟然重生回到了这一年。

许瑾瑜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如果她能说服母亲改变心意,进了汴梁之后远离威宁侯府,是不是就能避开前世的噩梦?

在初夏错愕的目光中,许瑾瑜迅速的推开门。

这艘官船共有三层。底层住着船夫,第二层住着家丁和仆佣。邹氏带着一双儿女住在第三层船舱里。许瑾瑜住在中间,左边的舱房里住着邹氏,许徵则在右侧的舱房里。

许瑾瑜急促的敲门。

寂静的深夜里,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惊醒了熟睡的邹氏和许徵。

两扇门几乎同时开了。

“瑾娘!”匆忙起身的邹氏又惊又急:“你怎么只穿中衣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来了。”

兄长许徵也大步走了过来。

一直活在脑海中的亲人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如果这是一场梦,一定是世上最美的梦境。

她愿永远沉溺在梦中,永不醒来。

许瑾瑜猛地扑入邹氏的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搂住邹氏。全身不停颤抖,泪如雨下:“娘,娘......”

邹氏被女儿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搂紧了许瑾瑜:“瑾娘,别怕,娘在这儿呢!”

许徵关切的声音响起:“妹妹该不是梦魇了吧!”

邹氏一边轻拍许瑾瑜的后背,一边皱眉说道:“瑾娘素来柔顺乖巧听话,忽然半夜这么跑出来,必然是梦魇了。你先去睡下吧,今晚我陪着她一起睡。”

“妹妹这般模样,我哪里放心得下,就算回去也睡不着。还是一起陪陪她吧!等她情绪平静了再问问是怎么回事。”许徵的声音清朗干净,令人听着格外安心。

......

许瑾瑜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郁积了十几年的痛楚和辛酸随着泪水倾斜而出,激动狂喜紊乱的心绪终于稍稍平息。

她早已回到舱房坐到了床上,长发略有些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和胸前,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眸红肿,嗓子也被哭哑了。

邹氏心疼的用帕子为她拭去眼泪:“你这丫头,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半夜就闹腾成这样。瞧瞧你眼都哭肿了。明天船到码头,天黑之前就能赶到威宁侯府。这副样子去见你姨母可不妥。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噩梦?”

默默陪伴了许久的许徵,也询问的看了过来。

如果母亲和兄长知道去了威宁侯府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们还会坚持要去威宁侯府吗?

话到嘴边,又被许瑾瑜生生的咽了回去。

历经坎坷磨难熬到三十岁病逝,睁开眼时回到韶华之龄,像遥远的记忆中那样身在去往京城的船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连她自己都觉得如置身梦中。邹氏和许徵怎么可能相信?

这个秘密,只能永远的藏在她的心底。就算亲如母亲兄长,也永不提起。

既不能说出实情,要想打消他们的念头,只能想个别的法子了......

许瑾瑜定定神,轻声说道:“我确实做了噩梦。梦见我们到了威宁侯府之后,总是处处受轻视。姨母为了护着我们,时常和府中的人发生争执。娘,我们还是别去威宁侯府了,回外祖家住些日子。”

邹氏不以为意的笑着安抚道:“只是噩梦,不必放在心上。到了侯府,我们处处谨慎小心,不要张狂惹人生厌,不给你姨母添麻烦就是了。”

“你外祖父母早已过世,你舅舅一家都在山东。如今在京城就剩一座空宅子。我们要安顿住下,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力气。再有半年多就是秋闱,你大哥要静心读书,实在耽搁不起。再者,我年前就让人送信给你姨母,你姨母早就命人收拾好了住处。我们答应好了若是不去,岂不是拂了你姨母的一片心意?”

自从丈夫三年前病逝后,邹氏便将所有的心思和希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许徵年少聪颖天资过人,十二岁便考中了童生,今年到京城参加秋闱。为了专心备考,邹氏特意提前带着一双儿女入京,投靠妹妹小邹氏。

邹氏一番话有理有据,态度十分坚定,显然不会轻易更改。

许瑾瑜心中一沉。

邹氏当然是疼爱她的。可在邹氏心中,许徵永远排在第一位。许徵的前程和未来,更是第一要紧的事。

许瑾瑜不想轻易放弃,继续游说:“寄住在别人府上,总有诸多不便。大哥在侯府里,未必能静下心来读书......”

“参加秋闱,不止是闭门读书这么简单。”许徵张口说道:“还要多写些时文请名儒大师指点,和同届参加秋闱的学子多交流,若是能打听出秋闱的主考官是谁,揣摩其性情投其所好,才能有更大的把握考取好名次。”

投奔威宁侯府,除了寄住,更重要的是想借势迅速的融入京城。

看着目光熠熠的兄长,许瑾瑜哑然无语。

许徵的想法没错。当年寄住在威宁侯府,对许徵的学业科举确实有益。也因此,许徵在秋闱中一举夺魁,来年又在春闱中大放光彩名噪京城。可是,他们兄妹也就此深陷泥沼无力自拔......

“娘知道你不愿在别人府上借住,”邹氏声音柔和下来,眼中流露出爱怜:“不过,为了你大哥,你就暂且忍上一忍。最多住上一年我们就搬走。”

一年的时间,正好够许徵考完秋闱和春闱。

许徵看向许瑾瑜:“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再好好睡会儿,别胡思乱想了。有大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最后一句话,说的坚定坦然掷地有声。

许瑾瑜鼻子一酸。

父亲去世之后,年少的兄长早早担起了一家之主的重任。他急切的想考科举出人头地,想让邹氏和她有所依靠过上好日子。

她怎么忍心阻拦?

邹氏和许徵走后,许瑾瑜独坐许久,眼神渐渐坚定。

醒的时候已经身在船上,无力避开京城之行,必须面对前世曾经历过的噩梦。如果这是老天的安排,她也无需畏惧!

第二章 汴梁

初春二月,枝头吐绿,莺啼婉转。

微凉的春风中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气。历经了一整个寒冬的汴梁,从严寒中解冻,渐渐崭露出初春风情。

汴河边有不少游春踏青的人。穿着儒衫头戴方巾的清秀书生摇头晃脑的吟诵着酸诗,衣衫鲜亮的世家公子们在仆佣的簇拥下谈笑风生,偶尔还有容颜娇美的妙龄少女以扇遮面含羞浅笑。

不远处有一个码头。

码头上人来人往,卖苦力的脚夫们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叫卖吃食之类的小贩们扯着嗓子吆喝,在朝阳下显得生机勃勃一派繁华。

一艘官船由远至近缓缓而来。

一个身着青色儒衫的少年站在船头。他年约十六,身材修长,相貌俊秀,清亮的眼中浮着赞叹和笑意:“天子脚下,果然非同一般。”

这里只是汴梁外城的码头,若是进了内城,不知会是何等模样!

这个负手而立的青衫少年,正是许徵。

许徵兴致勃勃的看了片刻,转回船舱,笑着对邹氏和许瑾瑜说道:“娘,二妹,你们两个也别在船舱里闷着了。一路行船闷了半个多月,出去瞧瞧汴梁城是个什么样子。”

邹氏笑道:“你嫌闷就在船头多站会儿,我和瑾娘还是不出去了。”

时下世风对女子不算苛刻,不过,正经的闺阁千金等闲不会在人前露面。

许徵没有勉强邹氏,又看向眉目微垂的许瑾瑜:“妹妹,你现在好些了吗?”昨夜一直闹腾到三更才睡,也不知许瑾瑜心情平复了没有。

听着兄长话语中浓浓的关切,许瑾瑜心里暖融融的,露出昨夜醒来后的第一抹浅笑:“我已经没事了,大哥不用为我担心。”

真的没事了?

许徵凝神打量许瑾瑜。

十四岁的少女脸颊光洁似玉,弯弯的眉,翘挺的鼻子,红润小巧的唇,无一处不美。最美的还是那双沉静清澈的明眸。微微含着笑意时,如春风拂过湖面,令人心中情不自禁的荡起阵阵涟漪。

除了眼眸微微红肿之外,一如往常。

可许徵敏锐的察觉到她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许徵心中暗暗思忖,不自觉的盯得久了一些。

许瑾瑜抿唇轻笑,脸颊边梨涡隐现:“大哥,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许徵回过神来,随口打趣:“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你昨夜一直哭闹不肯去侯府寄住,怎么一夜过来就想通了。现在这般平静。”

许瑾瑜故作羞恼的瞪了许徵一眼。惹来许徵一阵朗笑。

许徵笑起来干净明朗,十分好看。略有些暗淡的船舱,也因为他的笑容变得明亮。邹氏也随之笑了起来。

许瑾瑜近乎贪婪的看着母亲和兄长的笑颜,心中暗暗立誓。

今生谁也休想再伤害她和她的亲人。

......

官船在码头缓缓停下。

汴河贯通汴梁城内外,载货载人的船只来往频繁,大小码头有十几个。这一处码头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停靠的船只中不乏奢华精致的官船。

邹氏母子三人所坐的官船也算华丽,在其中却不惹眼。

李妈妈匆匆的出了船舱,很快便扬着笑脸回来了:“太太,威宁侯府的人已经在码头候着了。”

李妈妈和邹氏年龄相容,皮肤微黑相貌平平。她是邹氏当年的陪嫁丫鬟,一直没嫁人,是邹氏最亲信的心腹。

邹氏嗯了一声:“先打发人将行李都搬到马车上。”

李妈妈应了一声,领着仆佣将船舱里的行李一一搬到马车上。

邹氏举家前来京城,带的行李自然不会少。大小箱笼数十个,许徵带的书籍诗册笔墨就放了整整四箱。好在威宁侯府派了四辆马车来。

一个年约三十岁穿着银红袄裙的妇人走进船舱,冲着邹氏行礼问安:“奴婢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太太叫奴婢一声何妈妈就行了。夫人一直惦记着太太,连着半个月打发人在码头候着,今日总算接到太太了。”

这个何妈妈容貌寻常,却能言善道口齿利索。

到底是久居京城侯府,连一个管事妈妈都有这样的气度。

何妈妈又笑着给许徵许瑾瑜兄妹两个行了礼,赞道:“奴婢没去过临安,不过,只看大少爷和二小姐,也知道临安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何妈妈也不是胡乱拍马屁。初见这一双兄妹,再挑剔的人也会禁不住暗赞一声好。

许徵眉目俊朗,笑容明净,气度出众。

许瑾瑜眉目如画,微微含笑,温婉沉静。

兄妹两个容貌肖似,气质却又各自不同。并肩站在一起,犹如一对明珠,散发出夺目的光辉,令人心折。

这句话,算是夸到了邹氏的心坎里。

邹氏脸上笑容更盛:“他们两个还小,又没见过世面。哪里及得上威宁侯府里的公子小姐。何妈妈谬赞了。”

许瑾瑜神色从容的听着两人寒暄,不露半点异样。

这个何妈妈是侯府里的二等管事。风光的时候百般逢迎,落魄的时候落井下石不遗余力,是一个见风使舵望高踩低的小人。当年在侯府里,她吃过不少闷亏。如今见了一脸殷勤的何妈妈,心中只觉得恶心。

可心中再厌恶,也不能流露出一星半点。

进了威宁侯府,她会遇到比何妈妈奸恶阴险数倍的人。若是连这点城府都没有,只会像前世一样被算计陷害。

何妈妈笑吟吟的说道:“这里是外城,等进了内城,再到侯府,怎么着也得三四个时辰。稍微一耽搁,只怕赶到侯府的时候天就黑了。还请太太领着大少爷和二小姐上马车,早些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