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泽笑道:“当然是千真万确。今天朝堂上才定,估计不出一天就会传遍京城。从明日开始,曹大人府上的访客肯定会更多了。好在曹大人素来欣赏你的才学,你登门请教,曹大人一定会见你。”

许徵想也不想地应了下来。

他没那么清高,有现成的人脉关系,能用为何不用?曹大人肯随意指点几句,肯定比他埋头苦读强的多。

他一定要考中秋闱,而且要考一个好名次!最好是一鸣惊人,声名响彻京城。

这世上没有谁可以信赖依靠,想保住自己,想保护妹妹母亲,唯有依靠自己!

秦王笑着说道:“许徵,你要专心读书准备秋闱,今天晚上我们三个喝酒,你就不用喝了,替本王斟酒就行了。不过,等你考中了秋闱,可得好好地陪本王大醉一场尽兴一回。”

说到尽兴两个字时,微妙的顿了一顿。

许徵心中只觉得膈应又恶心,面上却笑容自若:“那是当然。”

陈元昭的目光掠过许徵安然自若的俊脸,不太情愿的想着,这个许徵,倒也不算笨。知道刚强易折,懂得巧妙周旋。先忍下一时之气,以图日后脱身。

只可惜,许徵不知道秦王的脾气。

秦王外表的温和都是伪装,真正的秦王,野心勃勃掌控欲极强,生性贪婪。看中的人绝不会轻易罢休,势必要弄到手才甘心!

如果许徵以为考中了秋闱,有了功名就能躲过秦王的觊觎,那就大错特错了!

......

饭菜准备好之后,众人移步饭厅。

秦王左侧坐着纪泽,右侧坐着喜欢的少年,心情好极了。许徵按捺着心里的厌恶,笑着手执酒壶,为秦王斟酒。

喝吧!喝死你才好!

纪泽十分健谈,秦王也是妙语连珠,陈元昭却是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喝酒的动作倒是快的很,一杯接着一杯,脸色丝毫不变。

陈元昭频频和秦王举杯,秦王兴致极高,喝的十分爽快。

许徵很快就察觉出了微妙,不怎么确定的想着,陈元昭这是什么意思?该不是想把秦王灌醉吧!

陈元昭会有这么好心?

当然了,不管陈元昭是出于什么用意,效果是显而易见的。秦王很快就有了醉意,目光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放肆。在许徵为他斟酒的时候,随意又顺理成章的拉住了许徵的手:“许徵,本王十分赏识你的才华。以后到本王身边来做事,本王绝不会亏待了你。”

许徵强忍着翻脸走人的冲动,笑着敷衍道:“殿下一片美意,我心领了。秋闱未过,谈何前程?”

秦王借着几分酒意,将心里的野心和欲望泄露了一丝:“秋闱没考中也没关系,秦王府里的属官位置给你留着。”

一直没吭声的陈元昭,忽的张口道:“我的酒杯里没酒了,许徵,你来替我斟酒。”

语气谈不上有礼,可许徵此时却是求之不得,借着起身斟酒抽回了手,也正好避开了秦王咄咄逼人的招揽。

秦王心中有些失落,却也不气馁。

如果许徵轻易就心动答应了,他也不会如此看重许徵了。对着喜欢的少年,他多的是耐心。

这顿酒宴,直到子时才散了。

秦王酩酊大醉,只得留宿在浅云居。纪泽也醉醺醺的:“徵表弟,烦请你代我送一送子熙。”

许徵巴不得早点离开,想也不想地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浅云居,没走出多远,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的映入眼帘。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动(一)

暗夜中,一个俏丽的丫鬟打着灯笼。昏黄的光芒静静的洒落在少女美丽的脸庞。

温婉沉静,眉目柔和,美好的如一幅水墨画。

陈元昭下意识地多看了许瑾瑜一眼。

自从那一天晚上接到周勇的消息,他终于知道自己一直都误会了许瑾瑜,每每想起她,他心中都会涌起莫名的怪异感觉。

这种奇怪的感觉,甚至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仿佛黑白的世界里,忽然多了一抹鲜亮的颜色。又仿佛是荒漠的天地里,多了一汪清泉......

等等,这都是什么酸溜溜的形容词!

陈元昭皱了皱眉,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有些不满。

许瑾瑜已经走上前来......别误会,是走到了许徵面前,压根看都没看他一眼:“大哥,酒宴怎么散的这么迟?”

许徵无奈的笑道:“秦王世子还有陈将军的酒兴都极高,如果不是秦王殿下醉倒了,只怕还不会散席。”顿了顿又责怪道:“这么晚了,你不早些歇着,怎么还跑到这儿来了。我来之前不就和你说过别等我了吗?”

语气中透着亲昵和心疼。

许瑾瑜抿唇一笑:“你迟迟没回去,我心里惦记着你,哪里还睡得下。索性就过来等你了。也没等多久,最多等了一盏茶时分罢了。”

许徵不信,问初夏:“你和小姐来了多久了?”

初夏笑嘻嘻的应道:“少爷,你就别为难奴婢了。小姐说是一盏茶时间,当然就是一盏茶了。绝没有半个时辰。”

许瑾瑜:“......”

许瑾瑜好气又好笑,转头瞪了初夏一眼:“好啊,你就是这么对主子的么?等回去了,看我怎么罚你!”

这么不痛不痒的威胁,从小到大初夏不知听了多少回,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口中意思意思地告饶:“小姐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许瑾瑜拿初夏没办法,只得笑着向许徵解释:“真的来了没多久。初夏是故意淘气,你别听她胡说。”

许徵心里暖暖的,却故意板起了脸孔:“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许瑾瑜放心不下,所以到浅云居外等他。他何尝不担心许瑾瑜?那个秦王既喜欢男人,也有一堆美貌的侍妾,根本就是一个男女通吃的好色之徒。许瑾瑜生的如此美丽,万一秦王动了心思怎么办?

许瑾瑜乖乖地应了。

......

兄妹两个有说有笑,完全忽略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从未被忽略的这么彻底的陈元昭,心里涌起莫名的恼怒。他又不是空气,许瑾瑜不可能看不到他。到现在都没正眼看他,也没和他说话,分明是故意晾着他!

换在平日,陈元昭十有八九是板着脸孔走人。可醉酒之后嘛......

“许瑾瑜,你没看见我也在吗?”陈元昭的语气里含着不满,目光也比平日亮的多:“怎么看都不看我一眼?”

许瑾瑜:“......”

她确实是有意晾着他没错!不过,以陈元昭的性子,不应该是面无表情的保持高冷气质吗?这副咄咄逼问的样子也太幼稚了。

不等许瑾瑜张口,许徵便皱起了眉头,冷淡的说道:“男女有别,舍妹没正眼看你,才是守礼数的行为。不知陈将军有何不满?”

陈元昭斜睨许徵一眼:“我和许瑾瑜说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了。”

许徵:“......”

许徵火冒三丈,皮笑肉不笑的应道:“陈将军大概是在军中待久了,命令下属也成了习惯。可惜,我不是你的下属,也无需听你的吩咐。天这么晚了,还请将军早些回军营或者回安国公府。我和妹妹就不多奉陪了。”

说着,看向许瑾瑜:“妹妹,随我回引嫣阁去。”

“等等,”陈元昭淡淡说道:“我有话要和她说。”

许徵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应了回去:“陈将军也太自以为是了吧!难道你有话要问,妹妹就一定要听不成?”

陈元昭不快的拧起眉头:“许徵,你别太过分了!我有话要问许瑾瑜,又不是要问你。你怎么啰嗦絮叨个没完。”

“妹妹的事,我这个做兄长的当然有权利过问。”许徵半步不让:“已经是深夜了,有什么话以后再问。”

陈元昭冷哼一声:“为什么要等以后,我现在就要问!”

......原来陈元昭酒喝多了是这副模样!

眼睛异常明亮,看着清醒,其实已经醉了,话比平日多了几倍不止。有些稚气,有些蛮不讲理......也有些可爱。

许瑾瑜既觉得讶然又有些好笑,倒也没什么被唐突冒失的恼怒。先安抚的看了许徵一眼,然后看向陈元昭:“不知陈将军有什么事要问我?”

被那双明亮的眼眸看着,陈元昭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头脑一片空白,完全是反射性的应了一句:“刚才有话想问你,现在忘了。”

......等等,他刚才说了什么?怎么这么蠢?!陈元昭很快反应过来,懊恼地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许瑾瑜一怔,旋即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

那抹嫣然的笑意,宛如夏夜中的一缕清风,悄然吹进心田。也吹动了他二十多年来冰冷如铁的心。

这种柔软温暖的感觉实在太陌生太奇怪了!

陈元昭忍不住又皱紧了眉头。

他高大英俊,面容冷漠,皱紧了眉头的样子足可以吓哭孩童。许徵顿时生出了误会,不悦地说道:“陈将军,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话要问?要问烦请快一点问,别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

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久了会让人做噩梦的好吗?

陈元昭不耐扬眉:“我有话独自问她,你先回去。”

独处?做梦!

许徵拒绝的干脆利落:“深更半夜,瓜田李下理当避嫌。我是不会让你和妹妹独处的。你若是不肯问就算了。”

陈元昭皱眉,定定地看着许徵。

许徵冷冷回视。

许瑾瑜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他们两个怎么到了一起就会起争执。幸好见面的机会不算多,不然每次都这样,也够人头痛的。

陈元昭见许徵不肯退让,索性看向许瑾瑜:“我要问你的事,和你姨母还有纪泽有关。你确定这些话让你兄长听见也无妨吗?”

许瑾瑜笑容一顿,心中惊疑不定。陈元昭到底知道了什么?

许徵听出了不对劲,疑惑的看了过来。

许瑾瑜和陈元昭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没什么男女之情,却又总是私下独处说话。仿佛存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可他们到京城只有半年,许瑾瑜每次出府他都很清楚。和陈元昭加起来也没见过几回......

许瑾瑜略一权衡,很快有了决定:“大哥,你暂且先回去!陈将军有话独自问我,我很快就回。”

许徵显然不太情愿:“可是这于礼不合。”而且,他也实在放心不下。

“大哥,”许瑾瑜的眼中多了一丝恳求:“算我求你了。”

许徵从来都拒绝不了许瑾瑜的请求,这次也不例外。许徵当然舍不得怪自己的妹妹,于是,一腔怒火就倾泻到了陈元昭的身上。

许徵狠狠瞪了陈元昭一眼,半是警告半是威胁:“这是最后一回。以后休想再和她私下说话。”

说完,又殷切的叮嘱许瑾瑜:“让初夏站在一旁守着,如果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或是说了什么不妥的话,立刻就高声叫人。府里巡逻的家丁和护卫都不远,立刻就会赶过来。”

陈元昭:“......”

许瑾瑜也有些哭笑不得:“大哥,你想到哪儿去了。陈将军岂是那等卑劣小人。”陈元昭或许冷漠自大无情了一些,可绝不会做出什么调戏女子的恶劣行径。

也对!陈元昭身患“隐疾”,一直不近女色,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才对。

这么一想,许徵总算放心了一些,又瞪了陈元昭一眼,才走了。

......

许徵一走,初夏也退开了一些,守在路口警惕的四处张望放风。

许瑾瑜抬头看向陈元昭:“你到底有什么话要问我,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陈元昭定定地看着许瑾瑜,却话不对题:“你和许徵的感情似乎特别好。”这对兄妹的亲厚感情,远远超过了陈元昭对兄妹两个字的认知。

他和陈凌雪,平日见了面基本没什么话说。纪泽和纪妧好一些,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太多。远远不及许瑾瑜和许徵。

那样的亲密友爱,那样的彼此信任彼此爱护。不知怎么的,他看在眼里,竟然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许瑾瑜有些讶然,显然没料到陈元昭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下意识地应道:“是,我和大哥只相差两岁,自小就感情深厚。大哥处处照顾我护着我,有什么事都会让着我。我对大哥也是一样。这世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大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娘。”

陈元昭听了这番话,面色似乎不太好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动(二)

陈元昭沉着脸皱着眉头不说话。

许瑾瑜心里暗暗奇怪,却也没深想,抬眼看着陈元昭:“你不是说有话要问我吗?到底是什么事?”

陈元昭也看了过来,一双眼睛闪过奇怪的光芒:“许瑾瑜,纪泽和小邹氏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许瑾瑜心中一惊,掀起了滔天巨浪。

陈元昭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难道他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不,不可能!小邹氏和纪泽的奸情是一桩极大的隐秘,陈元昭绝不可能知道。刚才这么问,一定是故意诈她!

许瑾瑜下意识的避开了陈元昭冷凝锐利的目光,故作淡然地应道:“我不懂你在问什么。他们两个一个是威宁侯夫人,一个是威宁侯世子,是一对继母继子,能有什么秘密。”

陈元昭定定地看着许瑾瑜。

星光熹微,月华如水。

她微微垂着眼,掩去了眼底的思绪。他和她只隔了三尺远,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小巧的下巴和菱形的红唇。他从没有如此专注的看着一个少女,也从没有像此刻一般奇异的感受。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悄然淡去,他的眼中只看见她。

心跳似乎也比平时快了许多。

是喝醉了吧!一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你在撒谎!”陈元昭将那些古怪的情绪挥开,声音里少了往日的冷厉,多了一丝不自觉的柔软:“你很清楚我在问什么。”

“纪妧出嫁的那一天晚上,小邹氏和纪泽联手设局,想毁了你的清白和名节,逼着你嫁进侯府。你不仅躲了过去,还将计就计,让顾采蘋代你前 去赴约。纪泽不得不和顾采蘋定亲。这件事只要一细想,就能想出其中的蹊跷来。纪泽不可能不知道小邹氏的算计,可他为什么肯心甘情愿的听小邹氏的摆布?”

许瑾瑜越听越心惊,不答反问:“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你在侯府里安插了眼线?”

陈元昭眼眸微眯,冷然道:“我自然有办法知道我想知道的事。你不要左顾言他,纪泽和小邹氏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瑾瑜反唇相讥:“你不是有办法知道你想知道的事吗?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陈元昭被噎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厉:“许瑾瑜!你肯定知道些什么,现在就告诉我!”

他常年领兵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别人听从自己的命令。语气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了霸气和颐指气使。

许瑾瑜被他理所当然的霸道语气惹怒了,俏脸一冷:“先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陈元昭,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干脆利落的说完之后,许瑾瑜就待转身离开。

“纪泽和小邹氏之间,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私情?”陈元昭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许瑾瑜全身一僵,想也不想地否认:“这怎么可能!”

她反驳的太快了!正表明了她的心虚。

陈元昭锐利的目光落在她强自镇定的俏脸上,淡淡说道:“许瑾瑜,我不是你的敌人。就算我猜中了这个秘密,你也不必惊慌。”

......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许瑾瑜心里一沉,用力的咬了咬嘴唇。嫣红柔软的唇瓣被咬出了一道深深的印记。

陈元昭的目光迅速的在她的唇上掠过,眼眸暗了一暗,声音里有一丝奇异的沙哑:“自从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就开始起了疑心。”

“前世被设计陷害的人是你,你嫁给纪泽之后,就有了身孕。一直深居简出,几乎从不见外人。后来又被送到了田庄里。田庄失火的那一天夜 里,你乘乱逃了出来。如果不是元青及时找到你收留了你,只怕你已经被纪泽灭了口。你不过是一个区区弱女子,为什么纪泽要对你穷追不舍?你的手里,一定掌握 着他不为人知的隐秘!”

“今天散朝之后,纪泽邀请秦王到侯府来做客,我也跟了来。小邹氏竟跑到了浅云居来,和纪泽说话的时候带着讨好,纪泽态度冷淡,小邹氏笑的十分勉强。纪泽稍微假以辞色,小邹氏就满脸的欢喜,遮也遮不住。他们两个,绝不可能是一对普通的继母继子。”

有什么能让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如此在意,甚至进退失据失了分寸?

小邹氏比纪泽只大了五岁。威宁侯常年不在府里,年轻貌美的继母和继子之间滋生出不可告人的感情......

果然是骇人听闻的丑闻!

一旦想通了这一节,前世许多疑窦也随之而解。

怪不得许瑾瑜嫁入侯府之后就深居简出,怪不得许瑾瑜生了儿子之后就被送到小邹氏处抚养,怪不得许瑾瑜会被送到田庄里......

许瑾瑜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眸却异常明亮:“是,你猜的没错。纪泽确实和小邹氏有染。他们两人狼狈为奸,为了遮掩私情,前世设计陷害我, 让我婚前失贞失了名节,怀着屈辱嫁到了侯府。顶着这样的名声,我在侯府里几乎抬不起头来,更无颜见外人。他们两个用我做幌子,暗中苟且。我心中怀着怨怼和 仇恨,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