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过了五六天,秋闱开考的日子终于到了。

秋闱共有三场,每场要考上三天。每一场中间休息两天。考完这三场之后,要等上半个月左右才会放榜。这一段时间。对所有参加秋闱的考生及其家人来说,都是极为难熬的。

从几天前开始,邹氏就紧张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威宁侯府里忙着筹备纪泽娶亲的琐事。邹氏也无心帮忙,一颗心都系在许徵的身上。

许瑾瑜笑着安慰邹氏:“娘,大哥此次必能高中。你不用担心。”

前世许徵在秋闱中考了第四名,名次极高。之后春闱又进了前三。在殿试上被点中了探花郎。可谓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今生许徵读书依然刻苦,又有了曹大人的指点,此次秋闱绝不会失手。

邹氏见许瑾瑜说的肯定,心里的紧张忐忑也散开了不少,双手合十:“希望你爹在天之灵保佑徵儿。”

许瑾瑜抿唇一笑,低头细细检查起了考前需携带的东西。检查了三遍,确定没有遗漏疏忽,才暗暗松口气。

纵然提前知晓了结局,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意外?这次秋闱对许徵来说太重要了,不容有失。

到了戌时,许瑾瑜抬脚去了许徵的书房外,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不出所料,许徵果然还在专注的温习读书,听到推门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妹妹,你怎么来了?”

许瑾瑜无奈的笑道:“我就猜到你还在看书。明日就是秋闱开考的日子,得早早就起床。今晚你可不能再熬夜了,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保存体力才是。”

许徵倒是很听话,笑着应了一声,便收起了书本。

兄妹两个有什么话,日后慢慢再说也无妨。眼下最要紧的是集中所有精力应付秋闱。

......

一夜无话。

第二天寅时初,天还没亮,许徵便醒了。穿衣洗漱过后,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饭。邹氏和许瑾瑜放心不下,坚持要一起送许徵去考场。

许徵拒绝不了母亲和妹妹的殷切关怀,只得笑着应了。

马车是早就准备好的,一家三口上了马车,奔赴考场。

考场就设在国子监里。从威宁侯府到国子监,路程不算远,坐马车约莫两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可今天来送考的人太多了。离的老远马车就被堵在路上不得动弹。

许瑾瑜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就见人头攒动人山人海,既无奈又好笑:“大哥,看来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马车是寸步难行!下马车送许徵也不可行,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宜抛头露面,更不宜在人群里拥挤。

许徵笑道:“从这里步行过去,最多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你们不用再送我了,快些回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

许瑾瑜含笑点头,目送许徵下了马车。

然后,一个略显冷淡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我送你去国子监考场。”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出现在兄妹两个面前。

青年男子身姿修长挺拔,面容英俊冷凝,看的出已经在竭力收敛了,可全身上下依然散发出夺人的气势。

周围来参加秋闱的书生们,下意识的让开了几步。明明周围很拥挤,这个青年男子身边却奇迹似的出现了一片空地。

许徵:“......”

许瑾瑜:“......”

陈元昭?!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讨好!!!

许瑾瑜和许徵两个见了鬼一般的表情,令人心塞。

陈元昭平生第一次做出这样的讨好举动,心里本来就别扭,再看到兄妹两个不敢置信的震惊错愕就更别扭了。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半途退缩!

陈元昭维持面瘫的表情,说道:“时间无多,乡试就要开始了,快些走吧!别耽搁了进考场。”

许徵总算回过神来,目光既冷淡又有些不善:“我自会去考场,就不劳烦陈将军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管陈元昭来意是什么,他都没有领情的打算!

不识好歹!自己特意来送他,竟然这副嫌弃的表情。

陈元昭心里冷哼一声,差点就当场翻脸走人。不过,在眼角余光瞄到许瑾瑜圆睁的杏眼时,又改了主意。

看在许瑾瑜的面上,就忍上一回好了。

陈元昭竭力缓和脸上的表情。

可惜他是常年的冰块面瘫脸,怎么挤也挤不出温和亲切的笑脸来,既僵硬又不自然:“今天要进考场的人太多了。瑾表妹和伯母都是女子,不便送你进去。我送你一程。”

许徵皮笑肉不笑的应道:“陈将军一片好心,我心领了。不过,我们非亲非故又没交情,我进考场这点小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非亲非故又没交情?

陈元昭眼皮跳了一跳,心里的怒气嗖嗖的往上涌。

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这也就算了。最可气的是想贴都贴不上去......罢了!现在不宜和他翻脸。等日后娶了许瑾瑜过门,再慢慢和许徵算账。

陈元昭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按捺住了转身走人的冲动。不过。其余的话也实在张不了口了。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那儿。

许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向许瑾瑜:“妹妹,我走了,你和娘先回府去。第一场要考三天,这三天里,若是有‘不相干’的人登门做客,你一律不理。”

“不相干”的某人。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许瑾瑜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胡乱点头应了。

虽然不清楚陈元昭为什么会忽然抽风到这里来,不过,总和她脱不了干系......那一天在叶府的一幕陡然浮上脑海。

许瑾瑜下意识的看了陈元昭一眼。恰巧陈元昭也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触,心中各自泛起了奇异莫名的滋味,迅速各自移开了。

许徵看在眼里,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这个陈元昭。果然对妹妹一直不怀好意。以前装的倒是挺好,现在还不是露陷了?想讨好他来接近许瑾瑜?哼。没那么容易!

许徵吩咐车夫一声:“调转车头,送太太小姐回府。”

然后,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人。

从头至尾,许徵都没看陈元昭一眼。仿佛陈元昭是空气一般。

陈元昭唇角抿的极紧,俊脸愈发冷冽,瞪着许徵的背影。就像瞪着不共戴天的仇敌。然后......抬脚跟了上去。

说好了来送人,当然一定要送进考场。

......

陈元昭人高腿长。迈一步抵得上别人迈两步,轻轻松松的就赶上了许徵。面无表情的和许徵并行。

许徵不看陈元昭,陈元昭也不看许徵,只伸手接过......不对,是抢过了许徵手中拎着的木箱。

这个木箱子里装了三天的衣物和食物,还有笔墨之类,当然轻不到哪儿去。许徵拎着正嫌沉。陈元昭上赶着要做苦工,许徵也乐得轻松。

当然了,想不轻松也不行。他是读书人,就算练过几天拳脚也是为了强身健体,怎么也不可能及得上陈元昭的身手。陈元昭随手就抢走了木箱,他就是想抢回来也不可能!

陈元昭的气场实在太强了,腰间的宝刀更是令人侧目。原本拥挤的道路,渐渐留出了一条路来。正好够陈元昭和许徵并行。

许徵看着这一幕,颇有些哭笑不得。索性横了心,迈步向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国子监的考场外。

陈元昭这才将木箱还了回来。

许徵面无表情的接过木箱,连声谢谢也没有,头也没回的进了考场。

陈元昭目送许徵进了考场,然后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一旁的书生忍不住悄悄议论起来。

“奇怪,这到底是来送考的亲人,还是仇人?怎么从头至尾连句话都没说过?”

“是啊,我也从未见过这样来送考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

“瑾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邹氏根本憋不住,在马车上就开始发问了:“陈元昭今天怎么会忽然冒出来了?”

许瑾瑜难得有些心虚,没有直视邹氏的眼睛:“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邹氏也不是傻子,嗔怪的白了许瑾瑜一眼:“你当你娘是傻子么?他总不可能无端端的来献殷勤。分明是冲着你来的。难不成你打算一直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许瑾瑜哑然。

是啊,看陈元昭这架势,显然不是在戏弄她。

以他的性子,若不是下定了决心,断然不会做出这么可笑的举动来。说不定下一步就是让人登门来提亲了......想瞒也瞒不住啊!

许瑾瑜踌躇片刻,才张了口:“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那一天在叶府做客,太子楚王和陈元昭也去了。太子莫名其妙的召了我相见,还问了一堆问题。是陈元昭替我解了围。”

说的很含蓄,可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

陈元昭冒着开罪太子的风险为她解围,这其中的原因只有一个!

邹氏的眼睛亮了起来,声音里多了几分欣喜和激动:“你是说,陈元昭倾心于你?”

许瑾瑜脸颊微热,强自镇定的应道:“是否倾心,我也说不好。”

“傻丫头,这还用多想么?如果不是对你倾心,今天怎么会巴巴的跑到这儿来,对着徵儿献殷勤。”邹氏眉开眼笑,心情好极了。

比起冒失冲动的陈元青,陈元昭多了几分成熟。比起心思深沉的纪泽,陈元昭性子冷峻却又可靠。再加上英俊过人的相貌和出众的家世,这简直就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女婿人选啊!

许瑾瑜很清楚邹氏在想什么:“娘,你别多想了。就算陈元昭对我有意登门来提亲,我也不会嫁给他。”

邹氏笑容一顿,反射性的问了句:“为什么?”

原因太多了!

前世他对她存着偏见,她对他又何尝不是?今生就算解开了心里的疙瘩,她也不愿让自己陷进安国公府这潭泥沼。陈元昭身负血海深仇,将来必然要报仇雪恨。他面临的敌人将会是楚王叶皇后甚至是太子。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她绝不愿蹚这个浑水。

撇开这些不说,就是陈元昭本人冷厉无情的性子,也绝不是女子希冀的良人。

更何况,许徵和陈元昭水火不容,绝不会同意她嫁给陈元昭。

许瑾瑜不想多解释,只淡淡的说道:“齐大非偶!我不想高攀安国公府。”

邹氏想了想,笑容也淡了下来,叹口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结亲一事,还是门当户对的好。”

当日因为陈元青,无端的受了陶氏不少羞辱。现在换了陈元昭,只怕那位眼高于顶的安国公夫人叶氏也未必肯点头。

还是别多想了!

邹氏在心里遗憾了一阵,就将此事放下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许徵的秋闱科考,别的事暂时没心思多想。

......

许瑾瑜口中说的坦然,心里却远远不如外表来的平静。

接下来的三天里,许瑾瑜时不时的怔忪发呆,拿惯的绣花针也不听使唤了,手指头被戳中了好几回......

许瑾瑜倒吸一口凉气,洁白如玉滑腻如脂的手指上已经冒出了血珠。

初夏忙拿了干净的纱布来给她裹上止血,口中不停的絮叨着:“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三天已经是第六回了。再这么下去,手指都快成蜂巢了。”

许瑾瑜又好气又好笑,用没受伤的手指弹了初夏的额头:“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主子也敢教训数落。”

初夏捂着额头装模作样的呼痛,故作委屈的说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嘛!小姐又担心少爷的秋闱科考,又在想着陈将军,每天失神分心也是难免的。”

“我什么时候想着陈元昭了。”许瑾瑜瞪了初夏一眼,耳后莫名的发烫:“再乱嚼舌头,看我怎么发落你。”

初夏口中应着是是是,脸上却是笑嘻嘻的。

“小姐,晚饭已经备好了。”芸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主仆两个的对话,她显然也听进了耳中,眼里多了几分莫名的笑意。

许瑾瑜被笑的浑身不自在,拿出主子的架势和威严来:“初夏,去请太太过来。”

初夏忍着笑,领命退下了。

邹氏很快来了。母女两个坐在桌前,还没来得及举筷,就见一个小厮飞快的跑了进来禀报:“大少爷回来了!”

许徵回来了!

邹氏和许瑾瑜又惊又喜,不约而同的起身迎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婉拒

许瑾瑜满心欢喜,脚步匆匆。

刚走到引嫣阁的门口,许徵的身影就映入眼帘。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高大英俊冷漠的青年男子......

许瑾瑜脚步一顿。

邹氏走在许瑾瑜的身后,许瑾瑜冷不丁的停下脚步,邹氏一个没留神,撞到了许瑾瑜的背上,不由得诶哟一声:“走的好好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停了......”

在抬头看到前方的两个身影时,邹氏所有的话戛然而止,和许瑾瑜一起摆出了这样的表情:+_+

陈元昭怎么会和许徵在一起?!

三天前莫名其妙的去送考,莫非今天又特地去接许徵回来?

许瑾瑜心里泛起微妙难言的滋味,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了一些,脸庞莫名的有些发烫......

许徵板着一张脸,毫无笑意,大步走了过来。

陈元昭没费什么力气就跟了过来,手中拎着木箱,一张俊脸同样没什么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对生死仇敌!

走到引嫣阁的门口,许徵面无表情的从陈元昭接过了木箱。

考了整整三天,又累又倦,刚一出考场,见到陈元昭的时候,许徵又惊又怒。僵持了许久,到底没当场翻脸。

“大哥,你总算考过回来了。”许瑾瑜克制住看向陈元昭的冲动,冲着许徵笑道:“你一定又累又饿,快些进去吃饭休息。”

许徵看着妹妹温柔的笑颜,心里涌起一阵暖意,笑着点了点头。

眼角余光瞄到陈某人也在看着自家妹妹时。许徵心里一阵气闷不悦,冷淡的张了口:“陈将军执意要送我回来,现在我已经到引嫣阁了,陈将军还不走,该不是想留下吃了饭才走吧!”

......他原本还真有这个打算!

不过,许徵对他百般不耐,许瑾瑜和邹氏也没张口挽留的意思。他也做不来厚颜赖着不走的事。

陈元昭定定神。张口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恕不远送!”许徵半点都不客气的撵人。

邹氏看不过去了,冲许徵使了个眼色。一边笑着张口打圆场:“徵儿刚考了三日,休息两天就得考第二场。此时实在无心招呼陈将军。有什么说的不到做的不周之处,还请陈将军体谅包涵。”

陈元昭对着自己的亲娘都挤不出笑脸,更不用说别人了。可眼前的妇人,是自己未来的岳母。总不能冷着脸。

于是,陈元昭扯了扯唇角。挤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伯母不用担心,我不会和徵表弟一般见识。”

邹氏:“......”

许徵:“......”

许瑾瑜听着既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这个陈元昭,不张口还好。一张口说话,要么冷冰冰的,要么就噎死人......没见许徵气的眼里都快冒火星了吗?

“陈将军。”温雅悦耳的少女声音轻轻的响起。

宛如素手拨动了心弦,怦然心动。

那种陌生又奇异的感觉。令陈元昭心中一荡,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的看着她——当然了,之前也没少看就是了:“瑾表妹有何指教?”

在那双黑幽深沉专注的眼眸下,想保持镇定冷静实在不容易。

许瑾瑜收敛心神,轻声道:“你特意送大哥去考场,又接大哥回府,这份心意,我们兄妹心领了。只是,这样的举动容易惹来别人误会,还请陈将军谨言慎行,以后别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