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和母妃说实话。”纪贤妃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语气强硬了起来:“今天我问过雪晴,她已经把实情都告诉我了。你病了近三个月,原来都是为了许徵!”

安宁公主冷不丁地听到这番话,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母妃......”

“母妃不是责怪你。你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倾慕才貌出众的少年也不算什么。”纪贤妃放软了语气:“不过,你总该告诉母妃一声,不该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一连病了三个月。卧床不起,你可知道这三个月母妃有多担心?”

安宁公主的眼眶陡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声音哽咽:“都是女儿不好,让母妃日夜牵挂担心。”

儿女都是前世的债。

纪贤妃暗暗叹口气,口中却安慰道:“罢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益。我今日吩咐琉璃去了趟威宁侯府,打探许徵的亲事。这一问才知道,原来许家确实和曹家在议亲。只不过,曹家老夫人意外病故,这门亲事便被耽搁了下来。”

安宁公主有些茫然迟疑:“母妃,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纪贤妃好笑不已,白了安宁公主一眼:“傻丫头,这么明显的事都听不出来么?许徵和曹家小姐只有口头婚约,还未正式定亲。你既是喜欢许徵,那就招许徵为驸马!”

......

安宁公主楞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脸孔顿时涨红了:“不行!这怎么可以!许徵和曹小姐两心相许,情意相投,他们两个才是最合适的一对。我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横刀夺爱?!

纪贤妃挑了挑眉,淡淡一笑:“怎么不可以?男未婚女为嫁,只要没正式定亲,有些变故也算不了什么。你能相中许徵,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招他为驸马,更是许家的荣幸和荣耀。”

“你是大燕朝最尊贵的公主,只要是你喜欢的,谁也休想和你争抢!曹家千金又算的了什么!”

最后几句话,说的霸道之极。

安宁公主听的心乱如麻。理智告诉她这种抢人夫婿的行为不妥,可一想到可以嫁给许徵,又情难自禁的芳心怦然乱跳。

一时之间,竟难以决断。

纪贤妃见她涨红着脸不吭声,顿时露出了然于心的笑意。伸出手,摸了摸安宁公主的头:“湘儿,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何必处处委屈自己。既是喜欢许徵,抢过来又有何妨。这事不用你操心,我去找你父皇说一声,请你父皇为你赐婚!”

安宁公主咬着嘴唇,目光闪烁不定,过了许久才低声道:“若是......许徵不愿意做驸马怎么办?”

纪贤妃眸光一闪,淡淡说道:“做驸马是一步登天的喜事,许徵怎么可能不愿意。”

就算不愿意,也由不得他!

只要皇上张了金口,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纪贤妃细细的宽慰安宁公主一番,然后才离开了。

安宁公主坐在床上,怔忪失神了许久。

......

皇上年轻时喜好美色,如今年迈,涉足后宫便少了许多。近来朝事繁忙,又要准备新科进士的殿试,愈发无暇踏足后宫了。

纪贤妃想求见皇上,只能主动出击。

隔日,纪贤妃亲自下厨做了点心,拎着精致的食盒去了崇政殿,对守在殿外的太监和颜悦色地说道:“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来给皇上送些点心。”

皇上忙于政事的时候,普通嫔妃根本进不了崇政殿。不过,育有一子一女颇为受宠的纪贤妃却是例外。

那太监忙笑着应了一声,快步跑进去通传。

片刻后,纪贤妃进了崇政殿。

纪贤妃扬着娇媚的笑颜给皇上行了礼,又捧出了精心做的点心:“皇上忙于政事,也别太过累着身子。臣妾今日特意亲手做的点心,还请皇上尝尝。”

皇上放下了手里的奏折,笑着说道:“朕也很久没尝过爱妃做的点心了。”

点心当然不能就这么进皇上的口中,一旁有太监用银针验了毒,试吃无碍之后,才呈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吃了点心,和纪贤妃闲话了几句。

纪贤妃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很快就将话题扯到了安宁公主的身上:“......臣妾今日特地来见皇上,其实是为了湘儿。”

皇上素来疼爱幼女,闻言立刻问道:“湘儿的病还没好吗?”

纪贤妃叹口气道:“臣妾昨日去看了湘儿,仔细问了许久。这才知道,湘儿生的是心病。”

心病?

皇上又是一愣,脱口而出道:“她生了什么心病?”

纪贤妃含蓄地说道:“皇上,过了年,湘儿也有十五岁了。”

皇上哑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纪贤妃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安宁公主这是思嫁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湘儿有了心上人,却又羞于告诉臣妾,总憋在心里,竟憋出病来。”纪贤妃无奈的苦笑一声:“臣妾心疼女儿,只能厚颜来求皇上了。”

皇上略一沉吟,张口问道:“湘儿喜欢的男子是谁?”

“是新科会元许徵。”

纪贤妃早有准备,立刻娓娓道来:“许徵是威宁侯夫人的姨侄儿,去年在威宁侯府借住。湘儿去过威宁侯府几回,也见过许徵。这个许徵比湘儿年长两岁,生的相貌清俊,才学出众,擅长书画。做湘儿的驸马,也勉强够资格了。再过几天就是殿试,皇上正好可以见一见许徵。”

第二百五十章 佳婿(二)

纪贤妃在崇政殿里待了小半个时辰,才告退出来。然后便去了安宁公主那里。

安宁公主正忐忑不安地等着,见纪贤妃满脸笑容来了,高高悬在半空的心悄然落了地。

“......我已经求过你父皇了,”纪贤妃笑着说道:“到殿试那一日,你父皇自会仔细看一看许徵。只要你父皇对许徵满意,就会为你赐婚。现在我倒是担心,万一许徵表现不佳,入不了你父皇的眼该怎么办?”

“这怎么可能!”安宁公主脱口而出道:“许徵这般优秀出众,父皇一定会喜欢他的。”

待话出口,迎上纪贤妃满含笑意的眼,安宁公主腾地红了脸,羞答答地垂下了头。脸颊酡红,眼中也有了神采。比起前些日子的恹恹无力,简直判若两人。

纪贤妃笑了起来:“傻丫头,在娘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中意许徵,娘自会帮你达成心愿,让他成为你的驸马。”

安宁公主犹豫彷徨了一夜,心中依然有些愧疚负罪感,闻言嗫嚅道:“父皇知道许徵和曹家有婚约的事么?”

如果知道了,皇上肯定不会同意招许徵为驸马。

纪贤妃淡淡说道:“许家和曹家没正式定亲,口头的婚约自然就不算数了。你父皇赐婚,也不算夺了臣子的女婿。”

安宁公主明知这样的话是强词夺理,却没有再吭声。

她实在太喜欢许徵了!和许徵结为夫妻朝夕相守,是她心中最美的愿望梦想。

就容她自私一回吧!

母女两个正说着悄悄话,就听宫女来禀报:“秦王殿下特意来探望公主和贤妃娘娘。”

纪贤妃听闻秦王来了,心里很是欢喜,立刻说道:“快些请秦王进来。”

......

秦王大步走了进来。给纪贤妃行礼请安,然后看向安宁公主:“湘儿,你今日的脸色比前几天好多了。”

那是当然。

安宁公主的病有大半都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来医,有了纪贤妃带来的好消息,病几乎立刻好了大半。

安宁公主羞于启齿,不好明说,只含糊地应道:“今天早上喝了药之后就好多了。”

秦王舒展眉头。笑着说道:“这就好。你这病断断续续的已经三个月了。再这么拖下去,都快成药罐子了。”

纪贤妃笑着插嘴道:“想治好湘儿的病倒也不难。再过几日,殿试一过。她的病保准就全好了。”

安宁公主红了脸,娇嗔道:“母妃!你取笑人家!”

秦王听出些意味来,饶有兴味地追问:“怎么了?殿试和湘儿的病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大大的有关系。”纪贤妃悠然一笑:“能参加殿试的都是今科春闱的进士,其中不乏年少英才。到时候你父皇若是有相中的少年俊彦。或许会从中择一个做湘儿的驸马呢!”

驸马?

秦王笑容微微一顿,敏锐的察觉到了纪贤妃的言中之意。下意识地问道:“湘儿,莫非你已经有了中意的男子了?”

为什么他有种不太美妙的直觉?

这个直觉很快就成真了。

安宁公主羞臊的不敢抬头,只听纪贤妃笑吟吟地说道:“是啊,湘儿中意的是新科会元许徵。这个许徵你也熟悉吧。她很快就要成为湘儿的驸马了......”

许徵?

怎么会是他?!

秦王笑不出来了。心里波涛汹涌,澎湃不息。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湘儿什么时候竟喜欢上了许徵?还想招他为驸马?如果她真的如愿以偿,许徵就会成为他的妹夫。他再肆无忌惮。也不能对自己的妹夫“下手”......

秦王收敛了笑容,面色变幻不定。纪贤妃看在眼里。暗暗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对许徵有什么不满?”

安宁公主颇有些忐忑的抬起头来。

皇兄和纪家表哥交好,和许徵也颇为熟稔。若是皇兄反对这门亲事该怎么办?

秦王看着一脸忐忑不安的安宁公主,所有反对的话情不自禁地咽了回去:“你误会了。我刚才只是骤然听到好消息,一时震惊错愕罢了。没有什么不满的。许徵确实优秀出众,湘儿好眼光。”

安宁公主这才松了口气。

秦王满腹心事,随意地闲话几句,没有留下一起午膳,很快便离开了。

出了安宁公主的寝宫后,秦王脸上强撑着的笑容渐渐散去,心里一阵烦躁阴郁。

这种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憋闷在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

......

五天后。

一百多个新科进士坐在金銮殿里执笔奋书。这些进士老少不一,年龄相差颇多。年龄最大的四十多岁,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七岁。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正是新科会元许徵。

今日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青色儒衫,按着春闱名次依次坐开。有资格坐在第一二排的,是春闱的前十名。

许徵身为会元,理所当然地坐在第一个。

殿试这一关,一般不会罢黜新科进士,不过,却是众人踏进仕途的最重要关口。皇上会亲自批阅前十名的试卷,其余的答卷里答的格外好的,也会有主阅官送到皇上手里。若是能在殿试里给皇上留下深刻印象,对仕途自是大大有利。

也因此,众人拿到考卷后,个个绞尽脑汁,力求写出最好的文章 来。

许徵思忖片刻,开始写草稿。草稿写好之后再仔细修改,最后整整齐齐的誊写在答卷上。

金銮殿里安静无声,只听到笔尖碰触纸张的簌簌声响。许徵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做答卷,并未留意到坐在龙椅上的皇上时不时地在打量他。

这就是湘儿中意的少年?

目如朗星,五官清俊。单看相貌,确实是千里无一的俊秀少年。这么年轻就考中会元,显然才学也是极其出众的。

皇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心里颇为满意。

待殿试结束后,所有进士一起起身谢恩,并退到殿外等候召见。

许徵正要随众人一起退下,就听皇上身边的太监尖声道:“请新科会元许徵暂且留下。”

许徵有些意外。却不敢怠慢迟疑。忙应声而立。

其余的人鱼贯退出金銮殿,无人敢在皇上面前东张西望。一个个心中对许徵的好运羡慕眼热极了。

这么多的新科进士,皇上独独留下了许徵。显然是对许徵另眼相看。看来。今日的状元十有八九是许徵的囊中之物了。

许徵垂首站在金銮殿内,心里远没有外表来的平静。

皇上独自留下他,自然是极少见的殊荣。不过,他总有种隐隐的奇怪预感。皇上留下他。似乎另有目的......

太监将前十名的答卷呈到了皇上面前。放在第一张的,赫然正是许徵的答卷。

皇上取过试卷。还没看清内容,便已暗暗惊叹一声。答卷上的字迹清隽飘逸,工整而美观。不说别的,只这一手漂亮的书法。便足以令人另眼相看。

再仔细浏览文章 ,通篇文采逼人。

皇上心中大为满意,眼中流露出笑意。这样优秀出色的少年。点为状元十分合适。再赐婚安宁公主,传出去岂不是一段佳话?

“许徵。”皇上的声音颇为温和:“你师承何人?”

许徵正要跪下回话,就听皇上说道:“不用跪下了,朕允你站着回话。”

这样的恩宠,由不得许徵不受宠若惊,忙感激涕零地应道:“谢皇上恩典。许徵自幼随父亲读书,书画也都是学自父亲。”

“哦?”皇上饶有兴致的问道:“你的父亲是何人?”

能教出许徵如此优秀出色的少年,许徵的父亲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许徵恭敬地答道:“父亲名讳一个翰字,十八年前曾考中过探花。后来在临安做了同知。四年前,父亲因病去世了。”

皇上对许翰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闻言笑道:“原来你是许翰的儿子。许翰当年书画双绝,才学过人。你比你的父亲还要强一筹!”

许徵忙应道:“多谢皇上夸赞。”

一旁的太监凑趣地低声道:“皇上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为陈将军赐婚,那位许二小姐正是许会元的亲妹妹。”

皇上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陈元昭中意的女子,原来是许徵的妹妹。

许徵如此优秀出众,他的妹妹显然也是才貌兼具的佳人。

在皇上心里,陈元昭当然和普通臣子不同。因着这层隐秘的关系,皇上看许徵不免又顺眼了几分。原本还想着过些日子再赐婚,此时却下定了决心。

“许徵,你年少得志,才学过人,这一科的状元非你莫属。”皇上和颜悦色地说道。

许徵虽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皇上这么说,心里依旧无法抑制的一阵激动狂喜,忙跪下谢恩。

父亲病逝后,他用单薄的肩膀撑起了许家,也担起了光耀门楣的沉沉重任。这几年来,他没有一刻轻松懈怠过。

现在,他终于做到了!

他得了皇上的青睐,中了状元,光宗耀祖。将来再娶温柔美丽的曹萦过门,奉养母亲再准备嫁妆让妹妹风光出嫁,此生再无遗憾。

许徵磕头谢恩后起身,趁着抬头的时候,迅速的看了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一眼。

穿着龙袍的皇上十分威严,不过,到底已年过五旬,已经呈现出垂垂老态。皮肤松弛,额上有不少皱纹。

许徵匆匆看了一眼,便又重新垂下了头。

直视皇上,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今日的“惊喜”远远出乎了许徵的意料。只听皇上又笑道:“许徵,朕今日再赐你一桩喜事。”

喜事?

许徵心里一个咯噔,陡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朕的幼女安宁公主,今年十五,生的美丽可爱活泼伶俐。朕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对她疼爱有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朕的女儿是金枝玉叶,也到了婚配的年龄。朕总不能一直留她在身边......”

皇上温和的声音传进耳中,许徵的面色却悄然变了。之前说是喜事,现在又说起了安宁公主。若是他还猜不出皇上是什么用意,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皇上竟是想为他和安宁公主赐婚!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皇上之前从未见过他,怎么会忽然想起要招他为驸马?!此事背后,一定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他该如何婉言拒绝此事!

如果他有心,当日察觉到安宁公主对他有意时,大可以暗中对安宁公主示好。可他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驸马,一直对安宁公主保持距离。

更不用说,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真正喜欢的女子。这个驸马,他是绝不愿意做的。

直接拒绝当然不行,若是触怒了皇上,不仅是他的性命难保,许家满门都会危在旦夕。

许徵迅速有了决断。

在皇上没来得及张口说出“赐婚”两字之前,许徵忽的跪下了:“许徵有事要禀报,斗胆打断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胆敢打断皇上说话,这份勇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站在皇上身侧的内侍们和几位大臣俱都是一惊。

皇上也微微一愣,有些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他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许徵没欣喜若狂的跪下谢恩,反而是“有事要禀报”。莫非,他不想做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