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竟然和继母暗中苟且多年,小邹氏去田庄不是为了养病。而是为了养胎。那一场火也绝不是什么意外,而是父亲命人动的手......

“妧姐儿,这等丑事不得声张,就算是你的夫婿问起。你也一个字都不能说。”威宁侯忍着难堪,低声叮嘱。

其实。他原本不愿女儿知道这种丑事。可这种事瞒的了一时,瞒不过一世。与其将来曝出来引出无穷后患,倒不如早些将秘密告诉她们。

纪妧抬起头,眼中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泪珠:“父亲。你受了这等羞辱,杀了那个贱人也不为过。可女儿想为大哥求个情,求父亲不要记恨大哥。他当年也是年少无知。才会受贱人的引诱犯下大错。我想,他现在一定很后悔......”

“他如果真的后悔了。早就该回府,跪在我面前坦白一切。”威宁侯冷哼一声,眼中闪过寒意:“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就算犯滔天大错,我也不会要了他的命。这一点,他心里十分清楚。”

“他也正是依仗这一点,才敢在我面前拒不承认。至今还不肯回来。”

这哪里是后悔知错的样子。根本就是怀恨在心!

威宁侯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昨天之前,他纵然再愤怒也没有杀了纪泽的想法。可很快,他就得知顾采蘋生了一对双生子,纪家有了子嗣,强自压抑的杀意在心里又悄然涌了上来.......

纪妧也被说的哑口无言。她心中当然气恼纪泽的行径,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嫡亲的兄长。她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威宁侯对纪泽起杀心,更不能看着威宁侯府上演父子相残的悲剧。

纪妧咬咬牙,跪了下来。

她怀着身孕,行动间多有不便,跪下的时候却毫不犹豫。

威宁侯一惊,皱眉道:“你还怀着身孕,这样跪着会伤到身子,快些起来说话。”

纪妧含泪说道:“父亲,大哥纵有万般不对,总是你的亲生儿子。女儿恳请父亲放过大哥这一回。就算是看在死去的娘的份上......”

纪妧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威宁侯想到早年亡故的原配陈氏,眼里的杀气悄然褪去,半晌才叹了口气:“罢了!我答应你,不管怎样,也不会生出弑子的念头。你总该放心了,快些起身。”

纪妧红着眼眶,艰难的磕了几个头:“女儿谢过父亲。”

威宁侯心里不是滋味,半晌才说道:“我私自回京城,要写奏折向皇上请罪。灵堂我就不去了,你先退下吧!”

纪妧低声应了,用袖子擦了眼泪,缓缓起身。

含玉忙过来,搀扶着纪妤起来。

......

纪妧走出书房的时候,面色比来之前更苍白难看。好在府里办着丧事,人人穿着孝服面容悲戚,纪妧的失态并不惹眼。

纪妧心乱如麻,不知不觉中又回了灵堂。

纪妤又醒了,跪在棺木前放声痛哭,不停的喊着:“娘,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如果纪妤知道了小邹氏死亡的真相,如果纪妤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兄长苟且,会是什么反应?

纪妧打了个寒颤,立刻将这个念头挥开。

不,绝不能让纪妤知道真相!

她虽不喜欢纪妤,可纪妤毕竟是她的亲妹妹。血浓于水,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纪妤崩溃。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身子微颤的纪妧,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妧表姐。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我扶你去休息一会儿。你怀着身孕,可得多保重身子。”

纪妧神色恍惚的看向身侧:“瑾表妹,我、我没什么,你不用为我担心。”

这哪里是“没什么”,根本就是心事重重。

许瑾瑜心念电转。刚才纪妧出去许久,或许是去见了威宁侯,已经知道真相了。所以才会这般失魂落魄大失常态吧!

她只能装着不知情。细心的劝慰了几句。

纪妧性子素来坚强。最初的慌乱无措之后,慢慢镇定下来。小邹氏已经死了。就让这个秘密随小邹氏长眠地下吧!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灵堂门口。

纪妧转头看过去。

是纪泽回来了!

......

许瑾瑜比纪妧的反应更快。在纪泽出现的一刹那,便抬头看了过去。

纪泽站在灵堂门口。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度翩然,神情说不出的僵硬。茫然的目光掠过灵堂里的众人,却似什么也没看清,最后。落在了那口棺木上。

纪泽身体一颤,心底涌起无尽的悔意和恨意。

许瑾瑜远远地看着。心中一阵快意。

最在意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这对骄傲又自负的纪泽来说,无疑是极沉重的打击。

纪泽,我终于让你尝到了当年我曾受过的痛苦。

知道真相的威宁侯回到了京城,正好躲过了前世的死劫。有威宁侯在。料想纪泽也翻不起风浪来了。或者......还有父子相残的一幕上演。

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已经和她无关。她只要远远的看着就好。

纪嬛急急的迎了过去:“玉堂,你这两天到底去哪了?府里发生了许多事。母亲养病的那个田庄走火,母亲也因此意外身亡了。”

纪嬛的声音哽咽起来。

纪泽声音有些奇异的僵硬:“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今天特地回来。就是为了......给母亲磕头守灵。”

纪嬛见他神色有异,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一时也没深想,匆匆吩咐道:“你先去换了孝服再来磕头。”

纪泽没有拒绝,缓慢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

“大哥,你等等。”身后忽的响起纪妧的声音:“我陪你一起去换衣服。”

也不知纪泽有没有听清纪妧在说什么,胡乱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纪妧定定神,强自镇定地走到了纪泽的身侧。纪妧神色苍白目光异样,纪泽也没察觉。

......

兄妹两个一路沉默着到了浅云居。

下人早已将白色的孝服准备好了,纪泽机械般的换上,出来之后,对纪妧说道:“我换好衣服了,现在可以去灵堂了。”

纪妧却一动都没动,只定定地看着他。

纪泽此时压根没心思揣度任何人的心思,略有些焦躁不耐地看了过去:“怎么了?”

纪妧深呼吸一口气,一声令下,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兄妹两人:“大哥,你和母亲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泽:“......”

纪泽的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有心想扯谎应付过去。可在纪妧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半晌,纪泽才回过神来:“你去问过父亲,父亲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纪妧咬牙:“是,父亲什么都告诉我了。大哥,你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么?她可是父亲的继室,是正经的威宁侯夫人,是我们的继母。你喜欢美人,只管纳进府来。怎么偏偏......偏偏就和她......”

出身名门的纪妧,到底说不出“勾搭成奸”之类的字眼。一张俏脸憋的通红,眼底满是愤怒和失望。

纪泽的脸上火辣辣的。

兄妹四人里,纪嬛出嫁的早,纪妤年龄小又隔了一层,他和纪妧的感情一直是最深厚的。若是换了别人这样指责,他大概早就恼羞成怒记恨在心了......

纪妧用尽所有的自制力,将心头翻腾不息的怒气按捺下去:“她这样死了,倒也是桩好事。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别让大姐和三妹知晓了。尤其是三妹,她若是知道自己的亲娘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只怕撑不下去。”

纪泽没吭声。

“这件事到此为止,从此以后,只当没发生过这些事。”纪妧又说了下去:“我已经求了父亲,请求他放过你这一回,父亲已经答应了。你待会儿去灵堂磕了头,就去找父亲。”

“到底是嫡亲的父子,血浓于水。父亲已经杀了母亲,气也该消退大半了。只要你表现的诚心悔过,父亲总不会再为难你......”

纪泽忽地冷笑一声,笑声有些尖锐:“二妹,你真的以为父亲会不介怀吗?你也太天真了!”

纪家的男人骨子里都流着冰冷的血液。

威宁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如果不是因为纪家只有他这么一个子嗣,那一天夜里,死在田庄里的绝不止小邹氏一个人。

想到死在自己刀下的小邹氏,纪泽的心像被揪紧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纪妧听的一阵心惊:“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父亲已经答应过我了,他说过会放过你这一回。”

纪泽冷笑不语。

就算威宁侯肯放过他,他也绝不会放过对方!

如果不是威宁侯逼着他动手,他怎么会亲手杀了小邹氏,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而且,他曾隐秘的做了安排,原本这个时候威宁侯应该已经死在战场上了......没想到,威宁侯回了京城,也正好逃过了这一劫。万一此事被威宁侯知道了,父子两个最后一丝情分也就没了,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所以,他要早一步动手。

当然了,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威宁侯对他戒心正重,不容易得手,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他只能暂且隐忍示弱,静待时机!

“对了,大哥,你这两日一直没回府,有件喜事你还不知道吧!”纪妧打起精神,挤出笑容:“大嫂昨天临盆,生了一对龙凤双生子。”

双生子本就少见,龙凤胎更是极为少有。

这样的好消息,却没能令纪泽展颜,他的反应甚至算得上冷漠:“这几日府里有丧事,等丧事结束了我再去田庄里看孩子。”

有儿子本是件好事。不过,对此时的纪泽来说,这实在算不得喜讯。

纪家有了子嗣,他这个儿子也就没那么重要了。说不定,威宁侯会狠下心来对付他也未可知。

第二百七十三章 软禁(一)

停灵七日后,盛放着小邹氏衣物的棺木下了葬。

小邹氏正值盛年意外身亡。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京城,不知引来多少猜测。更令人惊讶的是,原本应该驻守在边关的威宁侯竟暗中回了京城。

无诏擅离边关的罪名可不小。威宁侯主动上密折向皇上请罪,皇上召威宁侯进宫,君臣密谈许久,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之后,皇上并未降罪威宁侯,反而下了恩旨,命威宁侯在京城休养数月再回边关。

皇上感于威宁侯镇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十年未能与儿女相聚,特意下旨,让威宁侯世子纪泽告长假回府,直至威宁侯离开京城。

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赵公公用阴柔尖细的声音宣读了圣旨。

纪泽跪下,恭敬地接了圣旨,一脸感恩戴德:“多谢皇上恩典。”

赵公公笑道:“杂家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皇上待臣子有这样的恩典。世子整日忙碌辛苦,此次可算是沾了威宁侯爷的光,可以在府中好好歇上一阵。真是羡煞旁人了。”

纪泽扬起笑脸应对了几句,待赵公公走了之后,笑意顿时悄然隐没,目光阴沉而冷厉。

在别人眼中,皇上对威宁侯父子恩宠有加。可对纪泽来说,这个“长假”绝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趁着慕容晖不在京城,他可以暗中拉拢下属,迅速的掌控侍卫步军。日后慕容晖意外身亡,他就能顺理成章 的接任都指挥使一职。

可这道圣旨一下,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大半。

想也知道,这道旨意,是威宁侯亲自向皇上求来的。什么恩典。都是骗人的屁话。真正的目的是惩罚他的忤逆......

纪泽一路沉着脸回了府。

刚回府,便有下人来禀报:“侯爷吩咐过了,只要世子一回府,就立刻去书房见侯爷。”

纪泽神色淡淡地应了。

......

小邹氏死后,汀兰院便空了出来。威宁侯没踏进过汀兰院半步,独自住进了书房。

从边关带回来的几十个亲兵,分成两班轮流守在书房外。没有威宁侯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进书房。

纪泽站在书房外,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含玉。

在看到含玉俏脸的刹那,纪泽的眼中闪过骇人的冷芒。右手悄然握紧。就是这个贱婢暗中跑到边关送信,使得威宁侯愤怒归京,也使得小邹氏一尸两命......

想对付威宁侯需要从长计议,对付区区一个丫鬟却是不费什么力气。

纪泽眼中的杀意十分明显。几乎毫不遮掩。

含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见纪泽这般模样也没觉得害怕。神色颇为从容:“世子爷请进,侯爷已经等你多时了。”

纪泽狠狠地盯了含玉一眼,才大步进了书房。

含玉识趣的退到书房外,关了门。走出几米远,守在门外。

威宁侯不但没命人杀了她,反而吩咐她贴身伺候。书房里外都是亲兵。只有她这么一个丫鬟,自然格外的惹眼。

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在暗中猜测过小邹氏的意外身亡之后,不免再悄悄议论上几句含玉。羡慕眼热的,免不了要说些酸溜溜的话,诸如“夫人一死倒是便宜了含玉,说不定能飞上枝头”之类的。

经历过这么多的事,含玉早已脱胎换骨,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争强好胜掐尖要强了。根本就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

书房里,父子两人相对而立。

自从那一夜过后,这还是父子两个第一次独处。

威宁侯深深的看着纪泽,似乎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纪泽在踏进书房的那一刻,便将所有的恨意怨恨都压进了心底。此时一派恭敬:“不知父亲召儿子前来,有何事要吩咐?”

威宁侯眸光一闪,淡淡说道:“你今天已经接到皇上圣旨了吧!”

纪泽应道:“是,皇恩浩荡,特意恩准儿子告了长假在府中陪伴父亲。”

“这是我亲自求来的圣旨。”威宁侯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之前未曾告诉你,也没和你商议,你心里可有怨气?”

纪泽扯了扯唇角,笑着应道:“父亲离开京城这么多年,儿子心中一直挂念。此次终于有机会在父亲面前尽孝,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怨气。父亲这么想,可就实在冤枉儿子了。”

笑容真挚,语气真诚,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威宁侯淡淡一笑:“你不怨我就好。”顿了顿又道:“这么多年顾氏一直无所出,你续娶了小顾氏,小顾氏倒是有福气能生养的,为你生了一对龙凤双生子。前几天一直忙着丧事,你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孩子吧!”

“回禀父亲,儿子正准备今日去探望小顾氏。”纪泽立刻答道:“小顾氏一个人在田庄里做月子,未免有些孤独冷情。儿子想在田庄小住几日,陪陪妻子孩子。”

借着探望顾采蘋的名义,先出府再说。他暗中掌握的势力,威宁侯在短期之内是查不出来的。

这才是纪泽真正的底牌。

威宁侯语气依旧淡然:“不用你出府了。我早上就命人去田庄接人。到了晚上,小顾氏和孩子就会被接回府。”

纪泽的神色微微一僵。

威宁侯竟派人去接顾采蘋母子回府......这样一来,他也就没了理由出府,被变相的软禁在府里。

虽说他还可以暗中命人出府送信,可一来一回耽误时间不说,也很容易被威宁侯察觉。

此时容不得纪泽多想,在威宁侯锐利逼人的目光下,纪泽只有低头称是的份:“一切但凭父亲做主。不过,小顾氏成亲才七个月就生了孩子,传出去名声总是不好听......”

“就说是早产好了。”威宁侯随口一句,便将纪泽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纪泽心里憋屈极了,却不便反驳。

威宁侯沉默片刻,忽的又说了句:“如今我身边无人伺候,打算纳一个二房。”

第二百七十四章 软禁(二)

续弦是正经的娶过门做继室,纳妾室就简单多了。

做父亲的要纳小妾,当然无需征求儿子的同意。威宁侯只是通知纪泽一声罢了!

不过,以威宁侯的性子,特意提起此事,绝不是无的放矢。

短短片刻,纪泽心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口中应道:“父亲纳一个侧室伺候也是应该的。不过,父亲多年没回京城,心中大概也没合意的人选。不如放出风声,挑一个身家清白美丽贤惠的女子进府......”

威宁侯轻描淡写地打断纪泽:“不用了。我心中已经有了合意的人选。”

纪泽心中一个咯噔,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不知父亲说的是谁?”

威宁侯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说起来,这个女子你也很熟悉,就是含玉。”

......什么?父亲竟然要纳含玉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