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许徵......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是她的一厢情愿。许徵大概从不知道有一个丫鬟默默地恋慕着他吧!她也该放下心中的奢望了!

心中的千回百转,并未显现在脸上。

含玉恭敬地告了退。

威宁侯注视着含玉窈窕的身影,目光柔和。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二房(二)

威宁侯府刚办了丧事不久,又办起了喜事。

这一日,威宁侯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来的客人里除了亲眷好友之外,还有不少军中武将。

威宁侯父子亲自招呼宾朋。女眷则由纪嬛纪妧姐妹招呼,至于纪妤,在小邹氏下葬之后就病倒了,至今还下床不起。这一日依旧待在清芷苑里没有出来。

其实,纪妤身体虽然不佳,却远没到不能下床的地步。她不肯出去,大半是因为愤怒憋闷的缘故......

“咣当”一声脆响,一碗热腾腾的药汁和碗一起落了地,顿时摔地粉碎。

紫月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道:“三小姐,你身子还没好,可得按时喝药......”

“滚!”

“这碗药洒了没关系,奴婢刚才熬药的时候,特地叮嘱多熬了一碗,现在就去重新盛一碗端来......”

“我让你滚,你听见了没有!”纪妤火冒三丈,怒骂道:“再敢啰嗦,就打你三十板子!”

紫月一听三十板子,立刻不敢多嘴了,垂着头退了出去。

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就另娶新欢!更可气的是,纳的二房竟是母亲生前的贴身丫鬟。这样的举动,简直是故意让九泉之下的母亲难堪!

父亲怎么可以这么做!

纪妤越想越恼火,将伸手可及之处的东西全都扔了,乒乒乓乓的声响不绝于耳。

门又被敲响了,紫月在门外说道:“三小姐......”

竟然还敢来!

纪妤憋了满肚子的闷气正无处可发,快步去开了门,劈头盖脸地骂道:“混账东西!让你滚出去别来烦我。还敢来大呼小叫......”

等等,紫月的身后怎么还有两个人?

纪妤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说道:“二姐,瑾表姐,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

站在门外的正是纪妧和许瑾瑜。

许瑾瑜大仇得报,这些日子心情极佳,面色红润更胜往日。

纪妧挺着肚子。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悦:“三妹,你已经有力气骂人了,想来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之前我让人来叫你出去招呼客人。你为何又推托不去?”

纪妤的脸忽红忽白。

纪妧又绷着脸训道:“母亲去世,不止你伤心,我们心中都不好受。可逝者已逝,再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活着的人得向前看,好好活下去。父亲纳二房是府里的喜事。你闹小性子不露面,让父亲知道了,心中必然不快。就是新过门的玉姨娘心中也会疙疙瘩瘩的不痛快。”

“父亲在京城待不了几个月,就要回边关。到时候十有八九会将府里的事交给玉姨娘。你和她闹的不睦。以后吃亏的可是你......”

纪妧一番苦口婆心,其实都是为了纪妤着想。

威宁侯对小邹氏厌恶痛恨,连带着对纪妤这个女儿也格外冷淡。这些日子从未探望过卧病在场的纪妤。在这样的情况下。纪妤不但没想着讨好父亲,反而使性子闹腾。只怕更为威宁侯所厌弃......

可惜。一无所知的纪妤根本不了解纪妧的一片苦心,闻言顿时气红了眼眶:“二姐,连你也向着那个贱婢!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母亲身边的一条狗。现在母亲死了,她向父亲献媚,倒成了半个主子。我才不出去,我也不要见那个贱婢。以后也不承认她是什么姨娘......”

啪地一声,纪妤的脸上浮起了五道指印!

这一巴掌,打断了纪妤的嘶喊,也把纪妤彻底打懵了!

纪妤既震惊又伤心:“二姐,你......你竟然为了一个贱婢打我!”

姐妹虽然不算亲密,不过,这么多年来朝夕相处,也算有些感情。纪妧性情矜傲冷淡,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是冷嘲热讽几句,何曾动过手?

许瑾瑜也是一惊,立刻看向纪妧。

纪妧神色激动,脸孔漾起愤怒的红晕,声音严厉中带着些颤抖:“纪妤,你到底什么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成熟点?”

“含玉以前确实是丫鬟,可父亲前几天就让人除了她的奴籍,今日正经的纳她为妾室。如果父亲不再续弦,她就是威宁侯府的半个女主人。你口口声声骂她贱婢,你是成心要自找不痛快么?”

纪妧越说越恼怒,火气尽数地涌上脑海。

纪妤心中也有了些悔意,口中却不肯认输:“她不过是个姨娘,难不成还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成!”

纪妧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纪妤,还没来的说话,脸色忽然一白,双手捂着肚子,眼中流露出痛楚。

“妧表姐!”许瑾瑜眼疾手快的搀住了纪妧,急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

纪妧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嘴唇颤抖着挤出几个字:“快些扶我坐下。”

就连纪妤也被吓到了,不敢再出言顶撞,和许瑾瑜一左一右扶着纪妧坐下。

纪妧面色苍白,闭上双眸,平复紊乱的心绪。

“二姐,你好些了么?”纪妤咬了咬嘴唇,眼底满是懊恼和后悔:“都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你好生歇着,我这就去梳洗穿衣,一会儿随你们出去。”

纪妧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纪妤唯恐再惹得纪妧不高兴动胎气,忙喊了紫月进来,替自己更衣梳洗。

许瑾瑜站在纪妧身侧,握着纪妧略显冰凉的手,低声劝慰:“妧表姐,妤表妹还小,性子急躁,说话又冲动直接。你就别和她置气了。”

纪妧默然片刻,才叹口气,唇角满是苦笑:“我怎么会和她置气。我只是为她着急罢了!”

为纪妤的不知天高地厚而焦虑,为纪妤的不懂宽怀忍让而着急。

这样的纪妤,哪可能是善于隐忍性情果决的含玉的对手。

含玉对小邹氏恨之入骨,难保不会迁怒纪妤。更可虑者,一旦两人生出冲突,威宁侯大概也不会站在纪妤这一边......

这些隐忧和焦虑,对着“毫不知情”的许瑾瑜,纪妧实在难以说出口。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二房(三)

许瑾瑜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纪妤不知内情,一味埋怨威宁侯冷淡寡情,妻子亡故一个月就另娶,对含玉满是敌意。纪妧看在眼里,哪里不着急的道理。刚才那一通怒斥,是希望点醒纪妤。

纪妧看着冷淡,其实外冷内热,最重情义!

如果纪妧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她暗中设计的,会怎么看她?纵然不成仇人,也会形同陌路,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相知相惜了吧......

许瑾瑜将这些唏嘘压进心底,笑着扯开话题:“说实在的,我也真没料到侯爷竟然纳含玉为妾。接到喜帖时,我被吓了一跳呢!”

小邹氏“意外”身亡,身边的丫鬟婆子也一并命丧黄泉。威宁侯肯饶过含玉一命,已经让人很意外了。谁能想到,含玉竟然还有这份机缘,入了威宁侯的眼,嫁给威宁侯为妾。

姑且不论含玉对威宁侯有没有情意,只从结果来看,嫁给威宁侯无疑是含玉最好的归宿。

脱了奴籍,改变了低微的身份,一跃成了主子。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这一辈子也有了依靠。

纪妧扯了扯唇角,声音平平板板的,没多少喜意:“母亲亡故,父亲身边总少不了人伺候。含玉年轻貌美,聪慧伶俐,做事又仔细周全。也怪不得父亲会喜欢她。”

这显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话题。

纪妧很快沉默了下来。

许瑾瑜明知纪妧心事重重,也不好出言开解,有意说些令人高兴的事:“对了,妧表姐,你见过两个孩子了么?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也在产房里。两个孩子一般模样,生的可爱极了。”

提起那一对孩子,纪妧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前些日子我就见了两个孩子,一般模样冰雪可爱,看了就让人心中欢喜呢!”

“再过些天,就是孩子满月。”许瑾瑜笑道:“我亲手做了两身孩子衣裳,准备着送来当贺礼。你这个亲姑姑。准备的满月礼自然要比我厚重。快些说来听听。你给孩子准备了什么满月礼?”

纪妧抿唇一笑:“我让人打了两对赤金的长命锁。你精于女红刺绣,做出的婴儿衣物肯定精致好看。你可不能偏心,将来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你也得为他亲自做身衣服才行。”

“那还用说。”许瑾瑜笑着接过话茬:“等孩子出生了,每季我都为孩子做两身新衣。反正我整天闲的很。”

纪妧笑着打趣:“你定了亲事,婚期最多是明年。你这时候也该忙着绣嫁妆了,怎么会闲着无事。”

许瑾瑜的脸微微一红。声音里多了几分羞涩:“等大哥成亲了,才会轮到我出嫁。还早着呢!”

曹萦到年底出孝期,就算再急,婚期也得到明年。她和陈元昭的亲事,得等到大哥娶亲之后再商议婚期。

想到陈元昭。许瑾瑜心中有些怅然。

这些日子,陈元昭暗中和魏王来往频繁,又要时刻盯着山东那边的动静。根本分不出心神也抽不出闲空来看她。算一算日子,两人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了。

“怎么了。在想着你的未来夫婿么?”纪妧略显促狭的声音在许瑾瑜耳边响起。

许瑾瑜迅速回过神来,故作淡然地否认:“没有的事。”

口是心非!

纪妧笑着瞄了许瑾瑜一眼,正要说什么,穿戴一新梳洗整齐的纪妤过来了。

纪妤刚才气的纪妧动了胎气,心中既愧疚又惴惴不安。此时站在纪妧的面前,格外的温驯乖巧:“二姐,我已经换好衣服了,这就随你一起出去。”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绝不惹你生气了。”

纪妧见她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一软。想到纪妤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些难言的酸涩:“三妹,你这么做不是为了我。你乖巧听话些,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堂堂的侯府千金,难道还要看一个姨娘的脸色过日子不成!

纪妤心中不以为然,口中却并未反驳,继续乖乖点头。

纪妧心中暗叹一声。

许瑾瑜搀扶着纪妧起身,笑着招呼纪妤:“妤表妹,我们两个搀着妧表姐出去。”

纪妤乖乖应了一声,走到纪妧身边,搀扶起纪妧的另一只胳膊。

.....

纪妤大概是被纪妧之前动胎气的痛苦模样吓到了,出来之后,表现的还算不错。

当客人在威宁侯面前礼貌地夸赞“玉姨娘”貌美如花娴淑端庄时,纪妤忍着没有讥讽出声。最多就是撇撇嘴,脸色不太好看罢了。

喜宴过后,许瑾瑜特意到了依兰院的新房里。

今日登门的女眷虽然不少,不过,个个自矜身份,肯来依兰院的几乎没几个。新房里远不如外面热闹,显得颇为冷清。

含玉身为妾室,不能穿大红,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粉红衣裙。头上顶着红盖头,安静地坐在床边。

身边几个丫鬟都很脸生,大概是刚买进府的。

只从这一个小小的细节里,就能看出威宁侯对含玉颇为上心。含玉毕竟是丫鬟出身,现在一跃成了主子,侯府的丫鬟少不了风言风语,伺候起来也未必如意。索性重新买了一批丫鬟进府。

许瑾瑜进了新房,走到含玉身边,微笑着喊了一声“玉姨娘”。

含玉身子微微一颤,忽的张口说道:“你们几个都退下,我要和表小姐单独待会儿。”

这样的吩咐,显然有些于理不合。不过,几个刚进府的丫鬟哪里敢吭声,齐声应了退下。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下含玉和许瑾瑜。

含玉掀开盖头,她本就生的年轻美貌,今日精心装扮后,更是美丽:“奴婢谢过表小姐救命之恩。没有表小姐,含玉也没有今日。”

说完后,出人意料的起身跪下。

许瑾瑜一怔,迅速反应过来。在含玉的膝盖还没落地之前,便急急地扶起了她:“玉姨娘快请起,你现在嫁给侯爷,也算是我的长辈。这样的举动可万万使不得。”

第二百七十九章 结交

含玉执意要跪着谢恩,许瑾瑜自是坚决不肯。

两人僵持了片刻。含玉终于缓缓站直了身子,郑重道:“表小姐对奴婢有再生之恩,大恩不言谢,奴婢一定会铭记于心。日后只要表小姐有差遣之处,只管张口,奴婢绝不会推辞。”

以含玉此时的身份地位和对威宁侯的影响力,这个承诺自然颇为分量。

许瑾瑜笑着应道:“玉姨娘有这份心意,我心领了。以后若有求着玉姨娘的地方,我就直言张口了。”

顿了顿又道:“玉姨娘已经脱了奴籍,嫁给了侯爷,身份和以前全然不同。这奴婢二字,万万不能再出口了。不然,真的是折煞我这个晚辈了。也别叫我什么表小姐了,叫我一声瑾娘就行了,也显得亲热随意些。”

这番话,听在耳中十分妥帖。

含玉不由得在心中暗赞一声。这位表姑娘,真的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年纪虽轻,说话处事却周全仔细,滴水不漏。

撇开救命之恩不提,这样聪慧的女子,也该着意笼络结交才对。

殊不知,许瑾瑜也存着同样的念头。

含玉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如今又有这样的机缘,顾采蘋和纪妤远不是她的对手。以后这威宁侯的内宅,只怕就要成含玉的天下了。和这样的人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

许瑾瑜拉着含玉的手,一起坐到床边,低声问起了小邹氏身亡的详情。

含玉收敛了笑意,将那一夜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当许瑾瑜听到威宁侯逼着纪泽动手杀了小邹氏时,十分意外。脱口而出道:“原来竟是世子亲自动的手......这下可不妙了!他十有八九会记恨在心,一时奈何不了侯爷,说不定会先对付你。你可得加倍小心。”

一个人到底是真心关切还是虚情假意,从眼角眉梢和语气中就能窥出一斑。

含玉心中一暖,轻声道:“多谢表小姐......瑾娘关心。奴婢......我会小心的。”

许瑾瑜眸光微闪,低声提醒道:“不止是你要小心,还要提醒侯爷一声。要提防世子在暗中算计。”

这对父子聚少离多。感情淡薄的可怜。纪泽此人心狠手辣,生出弑父的念头也不稀奇。

含玉闻言,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一定会找个合适的时机。提醒侯爷此事。”

从今天开始,她的命运就和威宁侯紧密联系到了一起。威宁侯这棵大树屹立不倒,她也就安然无恙。如果威宁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于情于理,她都紧张在意威宁侯的安危。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太煞风景了。”许瑾瑜笑着扯开话题:“我昨天见了喜帖,才得知你要嫁给侯爷的喜事。也没来得及亲手准备贺礼,以后有空一定补上。”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绣了鱼戏荷叶的荷包来。:“这荷包里放了二百两的银票。算是我的小小心意,你可别嫌少,一定要收下才是。”

珠宝首饰衣物好看却不如银子实惠。含玉原本是丫鬟出身。以前的私房早在离开威宁侯府的时候被搜刮一空。许瑾瑜送这样的贺礼,可见体贴入微。

含玉这次倒是没推辞。接过荷包,真挚地道了谢。

许瑾瑜又坐了片刻,和含玉说了会儿话,然后才起身告辞离开。从头到尾,许瑾瑜都未提起许徵半个字。

含玉更是绝口不提。

既然已经嫁给威宁侯,心里所有不该有的念头就要断的干干净净。小邹氏就是前车之鉴,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

出了依兰院,许瑾瑜又去了浅云居。

顾采蘋还在坐月子,不能出房门。

见了许瑾瑜,顾采蘋心中格外欢喜高兴,攥着许瑾瑜的手说道:“瑾娘,你总算来看我了。这些日子我可要闷坏了。”

孩子有奶娘照顾着,她整日躺在床上,身边只有碧罗和朝霞陪伴,实在憋闷无趣。

许瑾瑜随口笑道:“世子不是告假在府里么?难道他没来陪你?”

这话说中了顾采蘋的痛处。

顾采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语气中流露出无奈和酸涩:“世子大多待在书房里,偶尔来也是看看孩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回府这么多日子了,我和世子说的话加起来也没十句。”

许瑾瑜笑着宽慰道:“大概是世子近来心情不佳,等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小邹氏刚死不久,又是死在纪泽的刀下。纪泽大受刺激,要有心情搭理顾采蘋才是怪事。

顾采蘋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眼中满是苦涩。

许瑾瑜心里悄然一动。

顾采蘋怎么会是这副反应?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说起来,这个含玉也真是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