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楚王府的幕僚属官纷纷进了天牢后,舞弊案的个中内情也迅速传了开来。

上至朝堂官员,下至普通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见了面若是不谈论上几句,简直就没办法聊天了。

据说,楚王府的一个幕僚受不了严刑,很快便招认此事是他所为。那十几万两银子有一半都被他据为己有,楚王被瞒在鼓里,半点都不知情......

骗谁呢?

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这么明显的鬼话,谁会相信!

楚王分明才是主谋,现在不过是推一个替死鬼出来顶罪罢了。楚王野心勃勃,其心不正,这样的皇子,根本就不配做大燕朝的太子,更不配做将来的天子!

短短几天见。流言传的有鼻有眼,铺天盖地。甚至传到了皇上的耳中。

皇上听了这些流言之后,先是勃然大怒,大发雷霆。决定亲自审问那个认罪的幕僚。没想到,那个幕僚被押解进宫的途中,竟然口吐黑血毒发身亡。

同一时刻,被关押在天牢里的几个考官。也同时中毒身亡。

死无对证!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杀人灭口!简直是胆大包天,全然没将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皇上惊闻此事后。气的差点当场晕过去,立刻摆架去了延福宫,怒斥了楚王一顿。句句诛心,直指是楚王所为。

楚王也气的快晕过去了。

不用怀疑。这些肯定是魏王的“功劳”!

好一个狡猾的魏王。趁着他在宫中应变不及,使出了这般恶毒的手段。这么一盆脏水泼过来。令人百口莫辩。

就连他都快觉得这是自己命人杀人灭口了。更何况是别人?

“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楚王也顾不上愤怒恼火了,忙跪下辩白:“儿臣在延福宫里待了整整五天,这五天里。没出过延福宫半步。外面发生的事,儿臣根本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情!”皇上冷笑着打断楚王,眼中闪着令人心悸的寒意:“照你这么说来。有人暗中杀了你的幕僚,然后嫁祸于你的身上了?”

楚王心中暗道不妙。硬着头皮应道:“请父皇相信儿臣,儿臣真的是清白的。这一切都是二哥所为,他用尽心机,就是为了让儿臣含冤莫白。父皇只要喊二哥来和我对质,他就会无所遁形了......”

“混账东西!”皇上面色铁青:“亏你还有脸提起你二哥。他知道此事后,立刻进宫为你求情。忍着腿疾的不便,在崇政殿里跪了一个时辰,恳求朕给你一个机会解释。朕这才心软来了延福宫,想听你的解释。”

“结果,朕听到的就是这些!好,你真是朕的好儿子!枉费朕对你的期望和苦心!”

楚王心中一阵寒意。

魏王处处抢到先机,出手狠辣。

他被困宫中,传递消息不便,终是棋差一步,满盘皆输。刚才情急之下指责魏王,更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你是朕的幼子,朕一直最疼你。太子和秦王都死了,如今只剩你和魏王。朕得从你们两个当中挑出一个做储君,朕考虑了这么久,原本是属意你的。可你太令朕失望了。”

皇上的目光里满是失望,痛心疾首地说道:“你有野心,想做储君,这没什么不对。你想收买人心,安插人手,虽然手段不甚光彩,朕也不至于因为此事就厌弃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如此心狠手辣。为了一己之私做了错事,被朕察觉了,推了替死鬼出来。现在见事情没办法善了,又下此毒手。”

“父皇,儿臣没有......”

“你的幕僚死了也就罢了。天牢里的那几个考官都是朝廷命官,就算犯了大错,也该有朕来判决。你可真是手眼通天,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要了他们的性命!你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厉害手段,又将朕这个天子置于何处?”

楚王额上冷汗涔涔,再也没了原来的镇定,慌乱不已地张口:“父皇,儿臣敢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此事。如有半个字假话,就让儿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惜,他说的再多皇上也不相信了。

这大概就是谎话说多了的代价。

“你给我闭嘴!当日秦王谋害太子,证据确凿,便没有再狡辩。敢做就要敢当,你连这点担当的勇气都没有,还想做什么太子。朕怎么生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皇上越说越怒不可遏。随手摸到了一个东西,便砸了过来。

眼前黑影一闪。

楚王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额上一阵剧痛。

温热腥气的液体缓缓流下来,迅速地模糊了视线。

精致的花瓶砸中了他的额头,咣当一声落到地上,碎片混合着血迹溅落了满地,看着十分骇人。

闻讯赶来的叶皇后,听到了这一声动静,心里狠狠一颤,再也顾不得别的,推门而入。当看到楚王满脸鲜血的模样时,叶皇后的身子晃了一晃,脸色刷的白了。

叶皇后抢上前,颤抖不已地嚷道:“来人,快宣太医来!”

皇上铁青着脸,冷冷说道:“不用宣太医了。来人,将楚王押进宫里的天牢,静侯发落!”

第三百六十章风云(四)

皇上的话音刚落,几个身材壮实面容肃穆的御林军侍卫便走了进来。

叶皇后的心直直往下沉,不假思索地拦在楚王面前,厉声喝道:“都给本宫站住!有本宫在这儿,看谁敢动楚王。”

那几个侍卫不敢对着叶皇后造次,果然停下了脚步。

叶皇后抬起泪眼,恳求地看着皇上:“皇上,就算阿昀犯了再大的错,总得先给他治好了额上的伤再说。要是就这么押进天牢,他头上的伤会一直不停的流血。臣妾恳请皇上开恩......”

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她终于体会到了当日秦王事发时纪贤妃心如刀割的心情。

皇上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这些,冷笑着说道:“他不过是受些皮外伤,流点血罢了。比起枉死在狱中的几条性命来能算什么。你快些让开,否则,休怪朕迁怒到你身上。”

叶皇后惨然一笑,满脸泪痕,狼狈至极的脸上溢满了坚决:“太子已经死了,臣妾只剩这么一个儿子。若是阿昀也下了天牢,臣妾还有什么指望。倒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儿,闭了眼也落个清净。”

话没说完,便猛地起身,一头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

皇上和楚王俱都措手不及,齐齐变了脸色:“皇后(母后)......”

幸好有一个御林军侍卫离的近些,在叶皇后额头撞到柱子上的那一刻,用力地拉住了叶皇后。否则,叶皇后身子本就虚弱,再这么猛力地撞上去,只怕凶多吉少。

饶是如此。叶皇后也头破血流,几近昏迷,气息微弱。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皇上看着叶皇后这副模样,心中十分不忍,立刻命人宣太医。

鲜血流过叶皇后的脸颊,看着颇为可怖。

叶皇后撑着不肯晕过去。直直地盯着皇上:“求皇上先饶过阿昀。让人为他治好伤势,查清楚了一切,再行惩处。不然。臣妾也不治伤,”

皇上纵有再多的怒气,对着奄奄一息的叶皇后也发不出来了,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一切都依你。先治伤再说。”

叶皇后终于放了心,闭上眼。昏了过去。

皇上隐含着怒气的声音在楚王耳边响起:“看看你做的好事!你母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还有何颜面面对天下人。”

楚王跪在叶皇后身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鲜血滑落。

......

几个太医进了延福宫后。都被吓了一跳。

花瓶碎片满地都是,叶皇后昏迷不醒,满头满脸的鲜血。

楚王跪在叶皇后身边。脸上也满是鲜血。不知道伤势轻重,只看这副样子。便令人心惊。

皇上的目光扫了过来,声音透着寒意:“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立刻给皇后和楚王疗伤。”

太医们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忙围拢过来。

小半个时辰后,叶皇后被抬到了寝室里的床榻上,换了干净的衣服,额上的伤也包扎好了。只是还没清醒过来。

楚王同样包扎了伤处,换了衣服,坐在叶皇后身边,紧紧地握着叶皇后的手,一声声喊着母后。

皇上憋了一肚子怒气,无处可泄,厉声吩咐:“传朕的口谕,从现在开始,延福宫里的所有人不得迈出延福宫半步。也不准任何人靠近延福宫。等皇后醒了,立刻命人给朕送信。”

说完便拂袖而去。

至于楚王要如何处置,皇上并未明言。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楚王是彻底失宠了。

皇上走了之后,楚王挥挥手,所有的太监宫女也都退下了。

楚王用袖子擦了眼泪,眼中满是怨毒的恨意。

父皇口口声声说最偏爱他,根本都是假的。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肯给。如果不是叶皇后豁出了性命要保下他,此刻的他已经被押进了皇宫的天牢。

上一个进天牢的是秦王。那杯毒酒还是他和魏王亲自送进天牢的......

楚王深呼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愤慨暴怒都压进心底,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愤怒或恐惧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想出对策来。

他很清楚,那几个中毒身亡的人绝不是他让人动的手,必然是魏王在暗中捣鬼。世上没有真正的秘密,只要是做过的事,总有蛛丝马迹。

可恨的是他被困宫中,行事多有不便,送信出宫都很难。更何况,楚王府的心腹幕僚又被押进了刑部天牢,匆忙间也想不到忠心又可靠的人手......

楚王拧紧了眉头。

此时,叶皇后悠然醒转,睁开了眼。微弱地喊了声:“阿昀......”

楚王立刻回过神来,急急地应道:“母后,儿臣在这里。你现在感觉如何了?头上的伤要不要紧?儿臣这就让人喊太医进来。”

“暂且不用了。”叶皇后勉强打起精神,低声叮嘱道:“太医若是知道我醒了,立刻就会禀报给你父皇。只怕你父皇又要命人将你关进天牢里了。倒不如一直‘昏迷’着,你父皇看在我的份上,总不会过分为难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时间,多拖延一日都是好的。”

楚王既感动又羞愧,低声道:“都是儿臣不孝,连累了母后。”

叶皇后虚弱无力地扯了扯唇角:“你是我儿子,我这个当娘的,护着自己的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说到这儿,叶皇后气息有些混乱,休息了片刻才问道:“刚才我来不及细问,只听闻皇上大发雷霆,亲自到了延福宫来责问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安排了人顶罪吗?莫非是被你父皇察觉了?”

楚王颓然地长叹一声:“父皇本打算亲自审问那个幕僚,没想到在进宫的途中毒发身亡。天牢里的几个翰林,也一并死了。父皇认定了是我暗中杀人灭口,根本不给我分辨的机会,便定了我的罪。”

叶皇后倒抽一口凉气,定定地看着楚王:“阿昀,这儿只有我们母子两人,你给我说实话,这些真不是你命人动的手?”

楚王:“......”

第三百六十一章突变(一)

真是百口莫辩!

连叶皇后听闻此事后都是这样的反应,更何况是皇上。

楚王苦笑一声:“二哥确实好手段。他一边暗中杀人灭口,将脏水泼到我身上。另一边又故作好人,进宫为我求情。我一时反应不及,在父皇面前揭露是他所为。父皇不但不信我的话,反而怒斥于我。幸好有母后为我求情,否则,我现在已经进了天牢了。”

叶皇后怔怔的听完:“这么说来,这些都是魏王暗中捣鬼,确实和你无关了。”

她是他的母亲,当然无条件的信任他。

可别人呢?皇上呢?满朝的文武百官会怎么想?京城的百姓们又会如何看他?

就算侥幸逃过这一回,他也无颜再争什么储君之位了。又或者,皇上会因为此事迅速地下定决心,立魏王为储君......

叶皇后越想心越凉。

很显然,叶皇后想的,楚王也都想到了。因为失血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孔,一片阴郁,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芒:“母后,我不能就此消沉坐以待毙。”

叶皇后听的心惊肉跳:“阿昀,你还想做什么?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若是再有异动,惹得你父皇起了杀心,就是我也保不住你。”

“你听我的,先老老实实的在延福宫里待着,什么都别做。先等你父皇消了气再徐徐图谋也不迟。就算魏王抢先一步做了太子,也未必有那个福气坐上龙椅。能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在这之前,你要做的是忍耐!”

叶皇后的语气渐渐严厉:“我说的你听见了没有!”

楚王不怎么情愿地应下了:“好,儿臣都听母后的。”

叶皇后松了口气。这一口气松懈下来。强撑着的精神也消磨殆尽,疲倦之极的闭上了眼睛。

......

此时,魏王已经出了皇宫,坐上马车回魏王府了。

想到这一天里的跌宕起伏,魏王的心中溢满了隐秘的喜悦。

叶皇后舍命保住楚王,早在他意料之中。不过,经此一事。父皇对楚王已经失望透顶。楚王的名声也一落千丈。储君之位,楚王再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有一件事着实奇怪。

他只安排了人暗中毒杀楚王的幕僚。天牢里的那几个翰林怎么会一同毒发身亡?

难道是楚王的属下情急之下出了昏招,所以便宜了自己?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是大大的有利。其中的内情,日后慢慢再查也不迟。

马车在魏王府的门口停下了。

车夫开了车门。一个打扮利落的小厮走过来,跪在马车边。另外两个小厮则一左一右各自站在车门边。扶着魏王下了马车。

因为腿疾的缘故,魏王行走不便,上下马车更需要人搀扶。伺候魏王的小厮,都是从府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个伶俐有眼色。

魏王满腹心思,漫不经心地伸出右手,搭在小厮的肩膀上。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小厮忽的伸手拧住了魏王的胳膊。

魏王既惊又怒,霍地看了过去。

能贴身伺候魏王的小厮。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这个小厮到魏王身边也有两年了。

白净清秀面容熟悉的小厮露出了和平日截然不同的狰狞,猛地用力拖了魏王一把。魏王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那个小厮袖中一翻,手中寒光闪闪,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另外两个小厮猝不及防之余,被吓的面无人色,一时反应不及。一旁的魏王亲兵怒喝一声,纷纷持刀飞奔而至。

只可惜,一切都迟了!

那个小厮动作快如闪电,狠狠地迅疾地落在魏王完好的左腿上。

鲜血飞溅,魏王因为剧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长的惨叫声!

魏王亲兵此时才堪堪赶到。此时众亲兵怒火攻心,根本想不到留什么活口。十几个人围攻,不到片刻便将那个刺杀魏王的小厮杀于刀下。

另外几个亲兵则围到了魏王身边,急忙查看魏王的伤势:“殿下,你现在怎么样?”

魏王早已满头大汗,疼的说不出话来。左腿血流如注,虽然看不清伤势如何,不过,肯定不会轻了。

......

亲兵们不敢耽搁,立刻找了担架来,抬着魏王进府。

魏王妃闻讯赶来的时候,看到左腿受伤面无人色的魏王,惊惧交加,当场便哭了起来。

魏王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左腿剧痛不已,额上直冒冷汗。

魏王府里的太医为魏王止血疗伤,眉头紧皱,神色十分凝重。魏王妃哀哀的哭泣声在耳边不断回响,扰的人心慌意乱。

太医咳嗽一声,委婉地提醒道:“下官正为魏王疗伤,还请魏王妃暂时回避片刻。等止了血敷好药再进来吧!”

魏王妃抽抽噎噎地擦了眼泪,哽咽着问道:“李太医,魏王殿下的左腿受伤重吗?”

李太医应道:“伤情如何,现在不好做定论。请王妃耐心等待片刻。”

魏王妃无奈之下,只得先出了寝室。

魏王妃一走,寝室里顿时安静了许多。李太医用金针为魏王止了血,然后仔细地检查魏王的腿上,越看越觉得心惊。

这个小厮下手着实狠辣犀利,只一刀,便刺断了魏王的腿筋。腿筋断裂,自是无比痛苦,也怪不得性情坚韧的魏王惨呼连连。

魏王忍着痛楚,睁开眼,低声问道:“李太医,本王的腿伤如何?能不能恢复?”

李太医斟酌片刻,才含蓄地应道:“那个刺客下手狠辣,挑断了殿下的腿筋。救治及时的话,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不过,殿下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最坏的准备是什么!

魏王心里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定定地看着李太医,声音有些沙哑:“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李太医避重就轻地说道:“现在还不好说......”

“最坏的结果到底是什么!”魏王额上青筋毕露,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问道。

李太医不敢再隐瞒,垂下头禀报:“如果腿筋无法续上,就再也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