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突变(二)

“什么?魏王在王府门口被刺伤?”消息传到宫中,皇上顿时变了脸色,霍然起身:“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来的刺客?”

来送信的太监战战兢兢地应道:“那个刺客是魏王殿下身边的小厮,潜伏在魏王府已有两年。在扶魏王殿下下马车的时候,将魏王殿下推倒,用袖中暗藏的锋利匕首刺中了魏王殿下的左腿,刺断了腿筋......”

皇上的眼中闪出愤怒的火焰。

好歹毒的心肠!

好狠辣的手段!

魏王右腿本就有腿疾,走路只能靠左腿。现在左腿的腿筋被刺断了,若是接不回来,以后岂不是再也不能下床走动了?

一个有腿疾的皇子做储君已经十分勉强。若是不良于行......大燕江山岂能交给一个只能坐在床榻上的皇子!

幕后的凶手会是谁?

无需去调查,皇上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答案。

皇上的面色阴沉难看之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个刺客是何身份来历?”

跪在地上的太监听着皇上暴怒的语气,吓的连头都不敢抬,哆哆嗦嗦地应道:“那个小厮是府里的家生子,来历清白,一时也查不出什么来......”

“传朕口谕下去,给朕仔细地查,一定要查出凶手是谁!”皇上怒喝道。

太监唯唯诺诺的应下了,火速地起身出去传令。

......

魏王遇刺的消息,不出半个时辰,便传到了延福宫。

楚王闻言霍然变色。

躺在床上的叶皇后也震惊的变了脸色,猛地坐直了身子。因为用力过猛牵动了头部伤口,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魏王怎么会遇刺?”楚王含怒追问。

来禀报消息的小太监一脸仓皇不安:“奴才是听崇政殿里当值的王公公说的。王公公匆匆的将此事告诉奴才,让奴才来给娘娘殿下送信,具体详情奴才也不清楚。只听闻魏王左腿受了重伤,伤到了腿筋,很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楚王非但没觉得高兴。脸色反而更阴沉难看了。

魏王右腿本来就有腿疾。这个刺客下手实在狠辣,竟又伤了魏王的左腿。这么敏感关键的时候,魏王遇刺这笔账。一定会被算到他的头上!

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根本就是都冲着他来的。

从落第的举子告御状的那一刻开始,一环扣着一环,一步接着一步。逼的他不得不做出应对。他自以为的高妙计策,早已落入了对方的算计。

他原本以为这个人是魏王。可现在看来,就连魏王也落入了算计中。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悄然在黑暗中推动着这一切,织下一张密密的网。将他和魏王都困在网中,进退不得......

叶皇后急切焦虑的声音响起:“皇上听到这个消息是何反应?”

小太监答道:“听说皇上已经吩咐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几个太医去魏王府,务必要治好魏王的腿伤。”

“皇上有没有提起延福宫或是楚王?”叶皇后追问。

小太监苦着脸:“奴才不知道。”

眼看着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叶皇后也没了多问的心情,挥挥手示意小太监退下。

寝室里燃着几支粗大的烛台。明亮的烛火下,叶皇后和楚王的脸孔都没了血色,同样难看无比。

叶皇后看着楚王,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声音也急促不稳:“阿昀,是不是......是不是你?”

问的含糊不清,楚王却是一听就懂,一脸的无奈和愤怒:“母后,我这几天一直待在延福宫里,一举一动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就是想传个消息出去都不容易,根本没机会安排这样的事。再者说了,父皇正为舞弊案中毒身亡的几个官员生我的气,我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对付魏王?”

哪怕心中有过这样的念头,他也绝不可能选这样的时机动手!

知子莫若母!

看着楚王的样子,叶皇后便知道他没有说谎。

魏王遇刺一事,确实和楚王无关。

“你这么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叶皇后眼中满是焦急:“可是,你父皇又怎么肯相信你和此事无关?”

魏王左腿受伤,几乎彻底断绝了争夺储君的希望,最大的获益者就是楚王。怎么看这件事都像是楚王动的手。

楚王一脸颓然地苦笑一声:“这个暗中设局陷害我的人,心机深不可测,手段更是凌厉狠绝。只这一招,就已经将我逼得无还手之力。父皇本就对我有成见,先入为主地认定了是我所为。我不管怎么辩解,只怕父皇也是不会相信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叶皇后又急又气,额上渗出了冷汗:“要不然,你立刻就去崇政殿,向你父皇解释请罪。”

楚王定定神,沉声应道:“不行!父皇正在气头上,我现在去解释请罪,只会适得其反。母后可别忘了,我现在还在软禁中。根本不应该知道魏王被刺杀一事。”

“我不能慌了手脚,只能静观其变。”

叶皇后默然片刻,长叹一声:“希望太医们能将魏王的腿伤治好。”

只要魏王安然无恙,皇上也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全部怪罪到楚王的身上!若是魏王的腿真的彻底站不起来了,这盆脏水泼到楚王的身上,洗都洗不清了......

想到秦王的下场,叶皇后只觉得不寒而栗。

抬头一看,却见楚王的眼中射出愤怒的寒光:“有人一直在暗中设局害我。我一定要找出这个人!”

叶皇后先是一愣,很快也反应了过来:“是,这一连串的事都是冲着你来的。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对付你。”

这个人会是谁?

既有这个能力,又和楚王有深仇大恨......

叶皇后脑海中迅疾的闪过一个身影,心里暗暗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楚王。

楚王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个人,目光阴鸷,缓缓说出三个字:“陈元昭!”

第三百六十三章猜疑

“不可能是他。.”

叶皇后皱起了眉头,细细地分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你又素来交好。怎么会暗中对付你。更何况,他半年多前就去了边关,一直未曾回京。京城离边关数千里之遥,就算是快马来回传递消息也要一个月。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他知道了,早已时过境迁了。”

楚王默然不语。

叶皇后分析的句句有理。

理智上来说,他也觉得陈元昭不可能是幕后凶手。可不知怎么地,他的心里总觉得此事和陈元昭脱不了干系。

母子两个默默相对片刻,楚王又张口打破了沉默:“说不定,他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边和我虚以委蛇,一边和魏王眉来眼去,暗中设局对付我们两个。若是魏王双腿俱都废了,我又为父皇厌弃,说不定父皇会让他认祖归宗,公开他的真正身份......”

“不可能!”叶皇后尖锐地打断楚王:“这绝不可能!皇上和臣妻私通生下的儿子,怎么敢让他认祖归宗。这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知道皇上的德行有亏。皇上绝不可能这么做!”

叶皇后反复地重复着这几句,仿佛这么说就能说服楚王,也能说服自己。

然而,她的心里却无法抑制的惊惶起来。

叶氏和皇上私下独处的那两回,宛如两根刺埋在心底。她试图询问,皇上却毫不留情地让她难堪。

莫非,叶氏就是在求皇上让陈元昭认祖归宗?皇上也答应了下来?

叶皇后越想越心慌意乱,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

楚王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忙问道:“母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瞒着我?”

叶皇后略一犹豫,才低声答道:“在我生辰的时候,皇上和叶氏那个贱人独处了许久,上元节那一天,又和叶氏在一起。也不知她和皇上说了什么。我问皇上,皇上根本不肯告诉我。”

楚王的脸瞬间扭曲的骇人:“那个贱人,一定是恳求父皇让陈元昭认祖归宗!”

一定是这样!

陈元昭也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暗中设局了对付他!

可笑他自以为将陈元昭玩弄于鼓掌中。却不知自己才是黄雀眼中的那只螳螂!

“母后,我的猜测绝不会有错。”楚王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怒道:“陈元昭早就知道了身世。也对皇位有了野心。他答应了要帮我,暗中却和魏王来往不断。可恨我疏忽大意,竟没有提防他。”

叶皇后本就猜疑不定,被楚王这么一说。愈发动摇,似反驳楚王。又似喃喃自语:“这一切真的是他做的?可他远在边关,根本不在京城,到底是怎么布置好这一切的?他怎么会知道你会在恩科会考中做手脚?”

楚王语塞。

这也正是这件事最说不通的地方。

当初谋划这件事的时候,只有最心腹的两个幕僚知道。为了保密。连叶皇后都没告诉。陈元昭更是半点不知情。

还有,陈元昭明明不在京城,到底是怎么设的局?

原本以为想明白的事。又成了一团乱麻。

叶皇后打起精神说道:“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魏王的腿伤。只要他没有大碍。一切都还有翻盘的机会。天这么晚了,你不用守着我了,先回寝室歇着。”

楚王却说道:“儿臣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母后。”

再精明狠辣,到底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自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便身份矜贵高人一等。就像养在花园里的鲜花,从未经历过真正的风吹雨打。

此时的楚王,面上虽然维持着镇定,其实早已心慌意乱了。

执意要守着叶皇后,何尝不是害怕皇上随时翻脸,想借着叶皇后的庇护躲过这一劫?

叶皇后瞬间洞悉了楚王的心思,倒也没怪楚王什么,反而更添了几分心酸和怜惜,轻声应道:“也好,那你就留下吧!”

太子已死,她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

就算豁出去这条命,她也绝不会容任何人伤害他!

......

这一夜,对叶皇后和楚王来说,实在太漫长了。

叶皇后几乎一夜都没合眼,楚王先是坐在床榻边,疲倦的时候就在床边趴上一会儿。一夜过来,神色十分憔悴。

两人额头都受了伤。不过,楚王是被花瓶砸中了头,是一些皮外伤。叶皇后却是结结实实的撞中了柱子,又年迈体弱,上药包扎后也没静心休息。

天亮的时候,叶皇后的脸孔泛红,额头发烫。

楚王见势不妙,立刻命宫女去宣太医。

宫女去了一趟太医院,然后委屈不已地回来禀报:“太医院里的所有太医都被派到魏王府去了,现在只有几个药童。”

楚王气的脸都白了。

可再生气也没用。就算是他亲自去太医院,也找不到太医。

叶皇后睁开眼,虚弱地喊了声:“阿昀,没太医就算了,我躺着休息就行了......”

楚王压抑下心底的怒气,凑过来低声安抚道:“母后,你好好歇着。儿臣这就让人准备热水,儿臣为你擦一擦汗,总会舒服好受些。”

叶皇后没有拒绝。

热水很快被送来了。

楚王小心翼翼地用拧了热水的毛巾为她擦拭脸孔时,叶皇后果然舒适精神了一些,也有力气说话了:“魏王现在怎么样了?左腿的伤能治好吗?”

楚王一夜没睡,也一直在惦记着魏王的腿,奈何延福宫的人不能出宫,消息并不便利。

“应该能治好。”楚王尽量用肯定的语气,既是安慰叶皇后,也是安慰自己:“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个个医术高超,父皇既是将他们都派到了魏王府,一定能将他的腿伤治好......”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楚王和叶皇后俱是一惊,心中各自忐忑紧张。

叶皇后无力下床迎驾,楚王深呼吸一口气,走到门边:“儿臣参见父皇。”

第三百六十四章处置(一)

皇上面无表情,看也没看楚王一眼,大步进了寝室,走到了叶皇后的床榻边。?

楚王的心一沉,勉强维持着平静,跟在皇上的身后。

叶皇后神色憔悴黯淡,短短两天内,苍老了许多。她原本躺在床上,此时作势欲起:“皇上......”

“皇后还受着伤,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在床榻上好好歇着吧!”皇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不辨喜怒。

越是这样,越是令叶皇后惶惑难安。

叶皇后张口谢了恩,迅速地和楚王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知皇上来意如何,今日可得小心应对。

楚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皇上似没察觉到叶皇后和楚王的眼神交流,缓缓说道:“魏王昨日下午在王府门口遇刺。刺客是他府上的小厮,来历清白,查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朕知道此事后,既惊又怒。短短两年间,先是太子遇刺,现在又是魏王。手足相残,祸起萧墙!朕这个天子,到了地下实在无颜见列祖列宗。”

手足相残,祸起萧墙......

楚王心中一凛,无法抑制的慌乱起来。

皇上这么说,分明是已经认定了刺伤魏王的事是他所为!

楚王扑通一声跪下了:“父皇请听儿臣一言。儿臣这些天一直在延福宫里,没出过延福宫半步。根本不知宫外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二哥被刺客伤了左腿......”

“哦?你真的什么都不知情?”皇上终于正眼看了楚王一眼,目光冷厉中含着讥讽:“那你是如何得知魏王被伤了左腿?”

楚王:“......”

叶皇后心里一颤。她和皇上相伴多年,对皇上的脾气十分熟悉。皇上真正暴怒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情!

皇上已经认定了楚王是主谋!今天到延福宫来。是要治楚王的罪!

叶皇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下床,颤颤巍巍地在楚王身边跪下了:“皇上,臣妾用这条性命为阿昀做担保,此事真的和他无关。还请皇上命人严查此事,还阿昀一个清白......”

“还他一个清白?”皇上尖锐地冷笑一声,声音里流露出愤怒和失望:“他还有什么清白可言?枉我一直最疼他,甚至想着立他为储君。可他是怎么做的?迫不及待地拉拢人心安插人手。事情败露了就杀人灭口。为了储君的位置。不惜对自己的兄长下此毒手。”

“魏王的左腿已经彻底废了,从今以后,再也不能下床榻走路!这一切。都是你的好儿子的功劳!”

最后一句,宛如石破天惊春雷乍响,震的叶皇后和楚王齐齐变了脸色。

担心了一夜的噩梦,竟成了事实!

魏王的腿彻底废了。这盆脏水也彻底泼到了楚王的身上。

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只怕皇上也听不进去了吧......

“父皇。儿臣真的没做过这件事。若是父皇不信,儿臣现在就立下毒誓......”

楚王努力撇清辩白,可惜,还没等他的话说完。皇上便冷冷地看了过来:“住嘴!朕不想听你说半个字!”

那目光冷若冰雪,含着无尽的失望和愤怒,再也没了往日的慈爱和温和。

楚王不肯坐以待毙。咬咬牙说道:“父皇要治儿臣的罪,总该有证据吧!现在无凭无据便定了儿臣的罪。儿臣心里不服。”

眼看着楚王死不认罪,皇上死死压抑的怒火也涌了上来:“你要证据,好,那朕就给你证据。”

“那个刺客在魏王府潜伏多年,两年前才到了魏王身边伺候。身世来历清白,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有能耐在魏王的身边安插这样的眼线,除了你还能有谁?”

“还有,朕只有你和魏王两个儿子。魏王双腿俱废,朕绝不可能让他做太子。那么剩下的唯一人选就是你。”

“朕实在想不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如此费尽心机地对付魏王!”

皇上的话语一句比一句尖锐!

楚王百口莫辩,所有的热血涌上脑海,冲口而出道:“难道父皇忘了吗?父皇的儿子可不止我和二哥!还有一个陈元昭。这一切根本都是陈元昭暗中捣的鬼!他布下这一局,陷我于不仁不义,又害了二哥,分明是居心叵测!”

皇上:“......”

皇上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叶皇后倒抽了一口凉气,狠狠地瞪了楚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