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怔怔的,忽然低声道:“这样的你可真不像你,哭不出来笑不出来,比之前还像个死人。”

我疲懒地不愿再多做解释,他这句话倒提醒了我,推下他的手,召了水咒扑在脸上。不论活成了几分,但这五识比以往确实要灵敏了许多。冬末春初的水打在脸上,刺激得我从头到脚都打了个颤,精神了许多。

本还想在腮帮上拧几把添点血色,可一思及留欢口中自己这半死不活的鬼样子,暂且还是继续装死罢了。

为了摆阵回心,我特意在岛上寻了个僻静地儿以防别人打扰,此时踏在回去的路上不得不感叹它实在是太僻静了,僻静到我差点迷了路…这时候也不知岑鹤回来了没?应是没回吧,如果是平时他在家,到了这三更半夜的点不见了我整个岛都能给他掀翻了过来。现在走到院子外,里外皆是一片黑灯瞎火,想是还没从白家回来。

于是我也没兴师动众地敲开前门,绕到了后院开了角门就往寝居去了,预备找了笔墨给他留书一封。我等不到他回来,我怕再等下去心里焦躁的无名之火会将五脏六腑都烧成了灰。

留欢替我研着墨,看着我草草行书手停了下来:“虽然不明了你为了什么缘故突然要走,但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很不大对劲。”

我看了眼鬼画符一样的信纸,揉成一团丢到一边,重新摊开一张撇了墨道:“你是不是说我有些魔怔,干脆说是入魔吧。”

他凝重着脸点了下头。

我垂着眼:“我本就是妖,妖与魔从来都只有一线之隔,哪里比得上你们仙家的清心静气,到底是两条路上的。”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果见少年在月色下的脸黑乎乎的,手里的墨柄折成两半。

我折好信,讪讪道:“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不是贬低我自己抬高你吗?难得夸你一次,来,高兴点,笑一个?”

他的手抬了又忍耐地放了下去,像有把我灭口的冲动…

放好信,转身看到了架在绣台上的骨伞,踮脚取了下来,掂了掂,是件趁手的法器。

裙角被人踩了住,我叹气道:“我想了想,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听说前两天,你叔叔才一怒斩了重茂魔君,现在的魔族哪怕看到只狐犬眼睛都会红。我保不保得了自己都很难说,更别说你了。你留下也好帮我向岑鹤圆了谎。”

既下定了决心,我一抽裙子便准备走。才踏过门口,就听轻轻的“嗷呜”低叫,接着就是呜咽般的抽抽嗒嗒。我的脚再三犹豫还是收了回来,回头就见一只小小的九尾狐狸趴在一条尾巴上水汪汪地看着我:“人家可以保护你了,不要丢下人家。”

“…”卖萌是可耻的,少年…

拎起泫然若泣的小狐狸,就着半现半隐的月亮穿过一片青竹,原路往后门而去。

岑鹤爱竹,偌大一个宅子里的青竹多为他一手所栽,一片片的葳蕤滴翠。小径埋没在深深竹林里,幽谧蜿蜒。除了在夜里过于晦暗不便行走外,婉约风情倒颇为动人。

拂开一枝斜探到面前的矮枝,我往左转去,一抹似曾相识的脂粉香散在风里飘过。我按住的竹枝的手顿了顿,正巧风推弯了大片的竹腰,银红的裙袍伏在地上。

月光清许,青石台上摆开一列笔墨纸砚,白袍银发的岑鹤正提笔绘画。平心挨在他身旁席地而坐,挽着银红的衣袖,露出一段皓腕撑着腮专心地看着他作画,偶尔磨一磨墨,笑语两句。

竹枝猛地弹起,细长纤薄的竹叶划过脸颊,有点疼。

虎口处被人咬了一口,我吃痛低头,就见小狐狸眼巴巴地看着我:“他们是不是在偷情?”

我:“…”

揉了下它的尾巴:“你看你刚才也帮我在磨了磨,现在也挨在我怀里,照你这么说我两也在偷情了?放心,他们只是正当的男女交往。”

“可你的脸色比刚才更吓人了…”

我长吸一口气道:“因为他们这样子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伏在苏辞的膝上,静静地看他作画,当初越美好的画面,现在回看就越是不堪。

无声地离开了竹林,我想,迟早都是这样,我已经够伤心了,所以还是不要再伤心了。

幸好,我应该没有那么那么地喜欢他。人么,在遇到真爱之前,总是要不断失恋的,我如此安慰着自己。

按我之前的想法,是有两个计划的。安全谨慎点的是先去找洞亭老妖,打探清楚了情况再潜伏进魔界里找苏辞;快速危险点的就是直接回到孝义山去从沧淬崖上跳下去一路闯到魔界。

失恋是件很刺激人的事,我询问留欢该如何让一件事显得不那么具有刺激性,它说找一件更刺激的以毒攻毒就可以了,故而我选择了跳崖。

轻松地避开了孝义山众人,潜到了沧淬崖边。这里常年弥漫着阴煞之气,不须担忧有人会闯来,但在跳下去之前我谋划着,如果此趟我能安然无恙地归来就让十柳率地狼一族推了峰顶填了这地方。

在跃入崖下的时候,心突地一跳,记忆里的两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霎时通亮。在竹林时我就觉着那股脂粉香如斯熟悉,再瞧见了平心身上的银红袍子,那股奇怪的熟悉感就更强烈了。

我依稀记得当时在地府竹含含来找我后,酆都大帝扔进忘川的那只锦囊就是银红色料子的。事后他离去时柳林的那股香气,因颇为独特我亦留了两分印象,与今天平心的何其相似。那日在忘川河边柳林里的人是平心,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呢?我心中一沉,她与竹含含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关联吗?

从上面看沧淬崖上看底下深不可测,可跳入后没多长时间就见着了赤红的岩石,及时地腾上了层薄云,歪歪倒倒地落稳了脚跟。

落地的时机不大对,眼前几个眼睛杀红的魔族正在打架,十来个穿甲戴盔的魔兵围着个紫红衣裳的姑娘杀得难解难分。那姑娘手里的短兵使得十分了得,刀落无痕,眨眼取了个魔兵的性命。

“看什么看,还不来帮忙?”紫衣小姑娘瞟见了我,忽然大吼一声,刹那间就将我拉到了集火圈中。

我:“…”我认识你吗,姑娘…

魔族们大多智商不大高,连问都没问就一股脑地将我划作了她的同伙,剩下的八九个魔兵分了四个朝我挥来了刀剑。

袖中骨伞似与我心有灵犀,顺势飞出落入掌心,龙骨一动,十万风云齐嬗变。这伞今日我手中顶多使出三分力来,便是如此使起来也是削骨断筋戳戳有余,游走几步间已斩了两个魔族首级。

那厢的小姑娘忽地就带着围着她的甲兵跳到了我这边,擦了擦额角的汗:“你的功夫真不错,正巧我也打累了,你来吧。”

“…”

我难道真的认识这个姑娘吗?

“安南南,你叛逃魔界也罢,如今竟还串通外族。今日就算你哥哥来也救不了你了。”

“糟糕,红夭怎么来了?”叫安南南地小姑娘低声嘟哝道:“陛下不在了,这女人抢魔尊位子抢疯了,躲都躲不掉。”

“你们魔尊不在了?”我收拾掉剩余的魔兵,收起伞好奇问道:“那现在魔界谁当家?”

安姑娘一手拽着我往后急退:“苏辞和红夭两个呗,其他十君避世的避世,被杀的被杀。对了,你个妖怪来魔界干嘛?”

我道:“找人的。”

“找谁?”

“苏辞。”

背后衣裳一松,她突然将我丢了出去,顺便借力在我肩头一点足飞身向上:“找苏辞直接找红夭就是了,欠我一份人情以后记得还啊。”

我:“…”

红夭的鞭子“啪”地落在了我身旁,她阴狠地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了圈:“你是来找苏辞的?他昨日刚夺了我两城,今日正好用你去换回来。”

打从入了魔界起,我似乎一直都在莫名其妙中,莫名其妙地被当做了打手,莫名其妙地欠了份人情,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人质…

到底是我太不在状态,还是这些个魔族不在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更新了,我复活了,卡文卡到现在,继续更新此文。文不长了,应该还剩四五万左右。当然,后面也许保不准灵感勃发写长了。想了很多,决定以后还是按着自己的意愿来写,不再束手束脚了。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再问一下,番外是放中间好呢,还是放结尾好呢?

45、魔界(二) ...

红夭似乎并不记得当日擦肩而过的我了,她瞧着我的眼光大抵上和瞧着块肥肉的差不多,闪闪烁烁地算计着我是否值得上那两座城池。我觉着她是要失算了,以我和苏辞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来看,在他心中没有什么能比自家江山更重要的。换而言之,他是个典型的事业型男人。

虽言英雄难过美人关,但其一我不是美人,其二苏辞不是英雄,他是个响当当的枭雄。

被丢在地牢里的我经过这么一番分析后伤心极了,这意味着换不回城池的我再过不久就要被撕票了。好汉还难敌四手,她红夭手下魔将千万,岂能让我一只千年妖精翻了天?

魔界的地牢设计得并不精巧细致,没有复杂的机关阵法,但是看着五步一个抗着巨斧的魔将就知道它很好很暴力了。许是我堪比两座城池的身价,我没有被扔到满是毒蛇蜈蚣的坑牢里,仅是被关在了间光秃秃的红岩石屋子里。刚开始我要暗自庆幸,只道这魔族远不如外界传闻那般心狠手来,过了半宿的功夫我就尝到了其中厉害。在我被烘得浑身发烫时,我才恍然大悟这堆砌屋子的并非一般简单的石头,若是估计没错,这石头里藏着的是至阳至刚的术力。再一细探,竟隐约透出股仙灵之气来,与岑鹤身上的灵力有七八分相似。

红夭背后莫非还有个上古神族做靠山不成,这真的是太糟糕了…

这个牢房选的倒颇为合适,专门克制我这类阴寒体质的妖魔鬼怪。

被烤了大半天,红夭带着两个侍从姗姗而来。她拥着火绒长袄,眉梢眼角都透着股艳丽的戾气,站在门外看了快成咸鱼干的我一会儿,两掌轻轻一拍,赤炼铁锁落了地。

她没有迈进来,依旧站在数步之外:“我与苏辞说了,他并没有立刻答应。”

我想这就对了,他要是真还给你,他就不是他了。身子下的石头热得受不住了,我使了个劲法,腰身一扭,滑溜地从屋子的东边滚到了西边,寻着块稍微凉快的地方继续躺。

她:“…”

她身上的戾气瞬时冲了进来,我一时不查迎面碰了个正着,被推撞在了墙上,脑袋重重磕了下。

“他要你亲笔书信确保了你的安全,才答应交换过来。”红夭笑了起来,于我看来,这是个充满杀气的笑容:“打他入魔界我就认识他,说来还是我把他引荐给了那时的魔尊。可没想到他与他亦是一样的,为了个女人窝囊至此。”

我扶着滚烫的墙壁撑起身子来,脑袋还被撞得嗡嗡响,好不容易转过神来:“你说苏辞答应了?”

她只是一连串的冷笑,那眼神与东国的那些老臣子们并无二般,都像是在看着个红颜祸水。我有点儿委屈,历史上狐媚惑主的姑娘们基本都是积极主动以颠覆苍生作为最高理想的,而我这个祸水从头至尾都处于一种被动地位上,身不由己的很。

“听说你嫁给了东琊国主?”张满着的杀气一瞬收回了她身上,她道:“如果我告诉他,他的夫人不远千里投奔了另一个男人,你说他会助我杀了苏辞吗?”

我小心碰了下后脑勺,那里鼓出了个包,怪疼的。轻轻地揉了揉,我龇牙咧嘴道:“你可以试试,成功性估摸不高,但重在参与么。”岑鹤现在巴不得你魔界内讧,分去九重天的视线,好在三界大乱中浑水摸鱼,韬光养晦。

曳地的绒边拽了拽,她回眸冷道:“我们魔族不屑于和九重天一样尽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要论高低战场上见。你也不必太得意,自有人对付你,你还是好自为之。”

继而吩咐左右道:“给她纸笔,让她给苏辞写信。”

她后半句说得蹊跷,我这人虽说不上是什么好人,可在混了千年日子待人处事一向得过且过,要挑出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来委实有些困难。我咬着笔头喊住了要离开的红夭。

“怎么不愿意写?”那股杀气又溢出来了。

我赶紧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提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有吃的吗?”

“…”

这牢房虽烘人得紧,但收敛起丹田里的灵力,倒也没那么难熬。我现在好歹也算半个活人身子,从东琊到这里折腾了这么久一口米粮未进,我怕就是苏辞真的来救我了,救回的也块又干又瘪的肉干了…

苏辞会来救我吗?这个想法我稍作思量就自嘲地打消了,这个问题在千年之前就有了答案。

既然没有指望外援,那么我只能寄期望于自救,这个计划被我命名为“越狱”,实施方案为挖洞。作为一只尸妖,挖洞应该算是我的职业技能,经过了千百年的锤炼,可谓是得心应手。

好在这种赤岩不如北荒的玄石般坚不可摧,我蹲在墙角尝试用袖子里的伞柄蓄力一击,火石四溅中地面和蛛网一样四面裂开了去,露出底下软厚的土壤。

红夭本来也是想收了这柄骨伞去,但奈何她在我身上怎么也搜不出来,只得作罢。

我当时也费解了下,按理说只有认主的法器才会和主人形影不离,这伞说来其实要算岑鹤的,什么时候与我定下了契约?

牢狱的守卫闻得动静,抗着巨斧过来。伞柄刹那推回了袖子里,我若无其事地躺回了地上,滚了几滚后,抬起头:“饭来了吗?”

黑色面甲下的魔将看不见容颜,安静的空气里只听得沉重的鼻息声忽高忽低,他又抗着巨斧拖着步子站回了原地。来到这里,好像除了红夭外我就没见过一个魔族的真面目,全都裹在黑色的玄甲里。难道是说因为长得太丑,怕放出来吓人吗?

躲躲闪闪地挖了一会坑后,我甩着酸疼的手腕瘫倒在地上。为了避开守卫,我不敢使出十分力,一点点地向下刨着土,比大打一架还要吃力些。魔族到底没有人道主义,红夭没有派人给我送饭来,看来她是想要替苏辞铲除掉我这个祸水。红夭一看就是个女强人类型的,像这种争霸天下的强人都害怕人生没有对

手独孤求败,她八成是担心苏辞为了我放弃与她决战魔界之巅。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准确地来说是只狐狸,他从我被捕后就消失地无影无踪。留欢,他跑哪里去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事到临头连闺蜜级别的亲友都靠不住,我的人生好落寞…

自怜自悯了一会,我弓起身继续刨坑…

不知是红夭的办事效率太低,还是苏辞太难缠,过了一日依旧毫无动静。而经过我不懈的努力,那个坑已经初具规模,黑黝黝的一道不晓得通往何方。要是实在来不及,我就先跳进去把自己埋进去,然后继续挖。

左边那个守卫来回看了好几次,每一次我都无辜地寻问:“饭来了吗?”

直到一天傍晚我问过后,他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丢了进来。一打开,里面是几块我喜欢的小黄鱼干。我想了下,要么是他被我折磨得神经失调决心弃暗投明了,要么就是他把我当成自家宠物猫喂了,后面一种更实际些。于是我叼着鱼干回馈给一句:“喵~”

“…”他肩上的巨斧滑掉在地上,重重地一声响,吓得我一哆嗦。

之后我总觉得这个守卫对我欲言又止,我一边嚼着鱼干一边挖坑心想,难道他真把我当猫想包养我?!

在我的隧道挖得已接近地面时,苏辞来了。

他来时我正灰头土脸地从地里爬出来,轰地一声墙朝着我倒了…

强烈的气流将我抛了起来,避开了纷纷掉落的石头,摔在了一丈之外。地牢里的守卫大多尚未反抗就成仁了,在苏辞的剑落向那个给我鱼干的守卫时,我忍着头疼喊道:“你他妈给我住手!”

苏辞赤红的重瞳重新恢复了幽暗的黑色,他收起剑冷着脸教训我道:“姑娘家怎能开口就随便骂人?”

他这模样和千年前与我初见时一模一样,那时他仅是个初登科的判官,而我也仅是个无知天真的小姑娘。若非后面发生的一切,我与他当是天作地和的一对。

只是可惜他已不是他,我已不是我。我们的经历不过是更进一步证明,初恋都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扶着隐隐作疼的脑袋皱眉道:“你不是和红夭在谈判吗?”

他挑起抹奇怪的笑意:“有什么好谈的,她还真以为我会和她一手交人一手交城吗?”

在这场较量中,红夭输的彻底,只因为苏辞终归原先是个人,一个狡猾、善用心计的人。便是成了魔族,也改不了他的狼心狗肺。

我在魔界的命运大抵是一样的,就是从一个魔头的爪子里落入到另一个魔头的爪子里。

我转头看着被苏辞率领着亲兵踏平的州城,我想,要杀掉苏辞这事看来得从长计议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正在被关在断网小黑屋里准备公务员考试,我是她用中国移动飞信在半夜三更召唤潜伏进她家的人工智能小图,近段时间内更新由小图我通过U盘来代发存稿。

除了代发存稿外,小图我还提供以下功能:鞭笞无良作者催稿请按1;佛山无影脚作者催稿请按2;庐山升龙霸作者催稿请按3;人道毁灭作者催稿请按4

对了,作者特别交代这一句:“看文快乐~”

46、天变(一)

魔界天空是永无天日的晦暗阴霾,远方的一缕孤烟从地面直插入云霄之中。同样是荒凉,归墟里是纯洁安宁的虚无缥缈,而这里是令人窒息的死气沉沉。苏辞玄色袍上雪桑花是这里唯一一点格格不入的洁白,他说:“阿徵,你想起来了。”

我不晓得为什么他说这话时为何会一副心安理得的欣慰模样,他毁了我的国家,要了我的命,怎么还能面对我时容色不改地微笑呢?忽然间,我无以复加地疲惫,那种拖拉了千年之久的仇恨和冤孽加在肩上让我精疲力尽。

“在你还回我的心时应该早料到我会想起来的吧?”目之所及,他带来的兵将也就寥寥千计,和他以往的行事作风很像。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本来没想到你会来,但现在又明白你为什么来了。”

他挥手让手下兵将去监管清点这座刚攻下的城池,回头露出丝淡得快看不出的笑容:“他们都说你愚钝不通,我从来不信,你的心思本就玲珑剔透。”

这好像是我认识他起,他第一次夸我。假使是在当年我定要欢喜无数个日日夜夜,可我现在觉得他冷嘲热讽地指着鼻子骂我蠢。我若不蠢,又岂会将这只豺狼亲手引进家门呢

“说我愚钝的人都死了,苏辞,连我自己也死过一回了。”燃烧的烽火和他身后一排高竖的旗帜交映在一起,灰黑的烟笼罩在我们二人头顶。天地肃杀,这种气氛着实很适合决裂、复仇等等你死我活的事宜。

说完前一句话我觉得有点不大妥当,于是接着道:“我说这些纯粹是借景抒情,并不是想说我们之间一刀两断、两不相干了。你千万不要误会了。”

侥幸在苏辞手下逃过一劫的那个守卫脚一滑,又跌坐了回去,老半天没有起身。我纳闷了,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苏辞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竟有些愉悦地笑出了声:“阿徵,你与我之间的纠葛自是没有断过,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

他好像一厢情愿脑补过头了…

然后他过来想要牵起我的手:“你还没有来过魔界吧,我带你四处转转如何?”

我淡定地抽出骨伞:“这个先等等,转之前我们能谈点正事吗?”

他的脸色慢慢冷了下去。

“其实呢,我确实是专程来找你的。”话音才落,那个跌坐的守卫身影似乎僵硬在了地上。

苏辞袖手怀中,重瞳冷光犀利:“阿徵,如果我说当年东国的事与我无关,你是否就不再恨我了?”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好骗的小姑娘吗?”这个人曾从头至尾将我国破家亡,就是再死一次我也不会再信他一句话。

他的目光落到我头上梳起的发髻上,微微亮起杀气红光:“你可知你嫁的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道:“你要是想离间我与他就算了吧。他干什么我从一早就知道了,有心理准备了。”我和他之间本是政治联姻开始,后面十有八九也会由政治联姻而结束。中途我虽然动了心,但竹林里那一幕已将那点动心扼杀地半点不剩。既然从没在一起过,就更谈不上离不离间?

“需要我离间?”他大笑着地一甩袖,讥诮道:“阿徵,如若我知晓不错,怕是你从头到尾都恨错了人。”

我的心一刹那停止了心跳,那一瞬冰冷之后又慢慢恢复了温度,我冷冷道:“我嫁的是个什么人我自己清楚,我既嫁了我就会信他。我今天找你与他也无关,我只是向你讨欠着一条命而已。你是站着不动让我剜了你的心,还是找个地方我们好好打一架?”

瞅了眼齐齐往前迈了一步的魔族士兵,我立刻道:“高手过招,当单打独斗!”

“…”

“你杀了我就不担心你那颗心会出问题吗?”苏辞道。

我想了想:“大不了再挖出来就是了,没它我也挺好的。”

“没它你就成不了仙,而你现在的夫君将来可是要位登天帝的。”他冷道。

我奇道:“谁说我要成仙的?”